第421章 梦魇
师父想挤出一个微笑来宽慰她，可是他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道：“那后来呢，老庄主和你……”
“我回到茶庄找机会溜进了爷爷的房间，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芸娘低声道，她表情哀戚，微微抬头上看，她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刀子，是插在这里的，血流了一地。但爷爷还没死透，还有一口气……”
师父看着她的脸，满心怜惜。
“爷爷还没有死去……他看着我，示意我从他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在我找那样东西的时候，门外闯进来了一个刺客。他发现了我，然后拎着刀向我靠近。”
芸娘的语声轻柔，来自那个遥远而血腥的日子。
“我还能记得那柄长刀往下滴血的模样，他走了三步，来到我身边，地上便有一条血线从门口一直延伸过来。他举起刀，向我挥下。”
师父抓着芸娘的手骤然收紧，他的手变得有些冰凉。
芸娘还是那么淡然地笑着看着师父。
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抚慰。
“我现在依旧安然无恙，不用太担心。”
芸娘稍微顿了顿，说道：“我爷爷从地上扑了起来，他用最后的力气替我挡下了刀子。”
“长刀卡在爷爷的肩胛上，爷爷嘴里往外渗血，他反手冲我扔过来一样东西，用含混的语声说，吞下去。”
师父看着芸娘，二十多年前的芸娘。
芸娘眉头舒展，面色淡然，说：“那是一颗雾隐虫的虫卵，世上仅存的一颗。那些刺客，便是冲着它来的。
我吞下了那只虫卵，然后便来到了这被遗忘之地。再也没有办法离开。”
师父张开嘴，但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你甚至愿意替我去死。是我辜负了你。”芸娘柔柔地道。
师父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低下头，晃了晃脑袋，发出一声苦笑。
“我原本以为……你能从那场灾难中逃离，我后来回去过雾隐茶庄……我一有时间，就会前往那里，可是我等了这么多年，那里早就已经荒芜了。我原以为你会回来。”
“回不去的。”芸娘眉宇间出现了不忍的神色。
师父收敛起情绪。
他已是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却在这个小姑娘面前露出了脆弱的姿态。
“芸娘，真的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吗？”
“最后一颗雾隐虫卵会在我体内孵化，我会成为它的养分，只有等它破壳而出，打开通道，这片被遗忘之地才会再一次跟现世相连。但是……到时候，我也会化作尘土。”芸娘轻声道。
“雾隐虫……”师父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它成年之后，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梦魇。那是浊气的十二意志之一……”
师父愕然，盯着芸娘。
芸娘看着他，歪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它在我的肚子里，我在这片被遗忘的回忆里，无聊的时候，只有它陪我解闷，它告诉了我很多有关于世界的秘密，那是我从前永远都不会想象到的绚丽的世界。”
师父还是保持着那个呆呆的表情。
大妖复苏他已经知道了。
芸娘没有死，他也知道了。
可是以师父的想象力，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两件事情串联起来。
当日雾隐茶庄遭遇刺客的围杀，芸娘是靠着吞吃雾隐虫卵切断了与现世的联系，来到了被遗忘之地，她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却变成了大妖梦魇的养分，这具年轻的身体，会像一枚虫卵那样，破碎，会有一个新的存在从她体内钻出来。
师父脑子有些麻。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听见自己问。
从他饮下那卖相十分诡异的雾隐茶开始，事情就变得让人无法理解了。
重新见到芸娘，她还是当年的娇俏模样。
因为这里是被遗忘之地，师父姑且相信了。
可是为什么芸娘要告诉他关于大妖的秘密？
师父他只是个半仙，他甚至没有资格站在真正的大妖面前。
青城山的阿悯那次，是因为阿悯极度虚弱，可饶是如此，师父他们都没有能力对付她。
现在，师父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结果她告诉师父，我肚子里有一只大妖，它活过来，我就会死。
师父闭上眼，喘息的时候，身子在颤抖。
老天爷，你没有心。
芸娘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师父。
她眉目含情，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从他那坚毅的脸庞上，依旧能看得出他儿时的模样。
等师父重新张开眼睛，朝自己看过来。
芸娘松开他的手，像以前一样，伸手轻轻拍了拍师父的脸颊。
师父有些恍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抚摸侧脸了。
“你也已经知道大妖的存在了？”
师父点点头。
芸娘的眼中带着点点星光。
“我就知道，你从小就与众不同，我料定你会出人头地，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芸娘看着师父，话语中带着骄傲。
若非她看出他的不凡来，她堂堂雾隐茶庄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天天要与一个茶农的儿子混在一起呢。
师父摇头，“想来，我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的。”
“不，只有这世上最顶尖的人，才能够有机会接触到大妖的存在。这个世界被禁锢了很久，连这些大妖自己都忘记了当初屹立于大地上的感觉了。它们是凡人的天敌，知道了它们的存在，意味着凡人与他们的对抗已经拉开了序幕……”
师父低头，看向芸娘的腹部。
青衣平坦，没有褶皱。
芸娘冲师父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怀上了孩子，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有没有办法，将它弄出来？”
芸娘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师父深吸气，下定决心，“我会找到办法救你。”
芸娘笑吟吟地看着他。
当日，他们躲藏在茶园一个小土丘后边，远处有追兵追来的动静。
她害怕得浑身颤抖，他也是这么说的。
年少的他扶着她瘦弱的肩头，坚定道：“我会找到办法救你。”
那时候，他做到了。
可她却返回了那个人间炼狱般的庄园，来到了这个被遗忘之地。
现在，他又这么对她说了。
芸娘点点头，“我等你。”
她抬手，想要去抚摸师父的脸。
师父身子微微前倾，靠向她。
但是四周围有迷雾升腾，师父的意识产生了短暂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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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只能道：“那后来呢，老庄主和你……”
“我回到茶庄找机会溜进了爷爷的房间，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芸娘低声道，她表情哀戚，微微抬头上看，她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刀子，是插在这里的，血流了一地。但爷爷还没死透，还有一口气……”
师父看着她的脸，满心怜惜。
“爷爷还没有死去……他看着我，示意我从他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在我找那样东西的时候，门外闯进来了一个刺客。他发现了我，然后拎着刀向我靠近。”
芸娘的语声轻柔，来自那个遥远而血腥的日子。
“我还能记得那柄长刀往下滴血的模样，他走了三步，来到我身边，地上便有一条血线从门口一直延伸过来。他举起刀，向我挥下。”
师父抓着芸娘的手骤然收紧，他的手变得有些冰凉。
芸娘还是那么淡然地笑着看着师父。
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抚慰。
“我现在依旧安然无恙，不用太担心。”
芸娘稍微顿了顿，说道：“我爷爷从地上扑了起来，他用最后的力气替我挡下了刀子。”
“长刀卡在爷爷的肩胛上，爷爷嘴里往外渗血，他反手冲我扔过来一样东西，用含混的语声说，吞下去。”
师父看着芸娘，二十多年前的芸娘。
芸娘眉头舒展，面色淡然，说：“那是一颗雾隐虫的虫卵，世上仅存的一颗。那些刺客，便是冲着它来的。
我吞下了那只虫卵，然后便来到了这被遗忘之地。再也没有办法离开。”
师父张开嘴，但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你甚至愿意替我去死。是我辜负了你。”芸娘柔柔地道。
师父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低下头，晃了晃脑袋，发出一声苦笑。
“我原本以为……你能从那场灾难中逃离，我后来回去过雾隐茶庄……我一有时间，就会前往那里，可是我等了这么多年，那里早就已经荒芜了。我原以为你会回来。”
“回不去的。”芸娘眉宇间出现了不忍的神色。
师父收敛起情绪。
他已是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却在这个小姑娘面前露出了脆弱的姿态。
“芸娘，真的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吗？”
“最后一颗雾隐虫卵会在我体内孵化，我会成为它的养分，只有等它破壳而出，打开通道，这片被遗忘之地才会再一次跟现世相连。但是……到时候，我也会化作尘土。”芸娘轻声道。
“雾隐虫……”师父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它成年之后，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梦魇。那是浊气的十二意志之一……”
师父愕然，盯着芸娘。
芸娘看着他，歪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它在我的肚子里，我在这片被遗忘的回忆里，无聊的时候，只有它陪我解闷，它告诉了我很多有关于世界的秘密，那是我从前永远都不会想象到的绚丽的世界。”
师父还是保持着那个呆呆的表情。
大妖复苏他已经知道了。
芸娘没有死，他也知道了。
可是以师父的想象力，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两件事情串联起来。
当日雾隐茶庄遭遇刺客的围杀，芸娘是靠着吞吃雾隐虫卵切断了与现世的联系，来到了被遗忘之地，她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却变成了大妖梦魇的养分，这具年轻的身体，会像一枚虫卵那样，破碎，会有一个新的存在从她体内钻出来。
师父脑子有些麻。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听见自己问。
从他饮下那卖相十分诡异的雾隐茶开始，事情就变得让人无法理解了。
重新见到芸娘，她还是当年的娇俏模样。
因为这里是被遗忘之地，师父姑且相信了。
可是为什么芸娘要告诉他关于大妖的秘密？
师父他只是个半仙，他甚至没有资格站在真正的大妖面前。
青城山的阿悯那次，是因为阿悯极度虚弱，可饶是如此，师父他们都没有能力对付她。
现在，师父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结果她告诉师父，我肚子里有一只大妖，它活过来，我就会死。
师父闭上眼，喘息的时候，身子在颤抖。
老天爷，你没有心。
芸娘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师父。
她眉目含情，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从他那坚毅的脸庞上，依旧能看得出他儿时的模样。
等师父重新张开眼睛，朝自己看过来。
芸娘松开他的手，像以前一样，伸手轻轻拍了拍师父的脸颊。
师父有些恍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抚摸侧脸了。
“你也已经知道大妖的存在了？”
师父点点头。
芸娘的眼中带着点点星光。
“我就知道，你从小就与众不同，我料定你会出人头地，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芸娘看着师父，话语中带着骄傲。
若非她看出他的不凡来，她堂堂雾隐茶庄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天天要与一个茶农的儿子混在一起呢。
师父摇头，“想来，我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的。”
“不，只有这世上最顶尖的人，才能够有机会接触到大妖的存在。这个世界被禁锢了很久，连这些大妖自己都忘记了当初屹立于大地上的感觉了。它们是凡人的天敌，知道了它们的存在，意味着凡人与他们的对抗已经拉开了序幕……”
师父低头，看向芸娘的腹部。
青衣平坦，没有褶皱。
芸娘冲师父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怀上了孩子，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有没有办法，将它弄出来？”
芸娘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师父深吸气，下定决心，“我会找到办法救你。”
芸娘笑吟吟地看着他。
当日，他们躲藏在茶园一个小土丘后边，远处有追兵追来的动静。
她害怕得浑身颤抖，他也是这么说的。
年少的他扶着她瘦弱的肩头，坚定道：“我会找到办法救你。”
那时候，他做到了。
可她却返回了那个人间炼狱般的庄园，来到了这个被遗忘之地。
现在，他又这么对她说了。
芸娘点点头，“我等你。”
她抬手，想要去抚摸师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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