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许如芳的挂号信

　　
谢艳东窜西窜，好不容易透过人群看到了镇卫生所的牌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刚想往里进，忽地被人一把给拉住了袖子。
“张家嫂子！”
有道清亮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谢艳皱眉，扭头回去，正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耽误她的时间，入眼便是一张干净的脸。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穿着白背心，身上挎着个绿布包，单脚骑在自行车上。
“你是？”谢艳见这人眉清目秀的，一时间骂人的话竟没说出口。
“我是毛文翰，你不记得了？”年轻小伙子笑了笑，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齿。
谢艳怔了怔，想了片刻后恍然大悟：“哦！你是邮递员！”
毛文瀚是给附近几个村子送信的邮递员，之前三天两头的在往秀吉乡跑。
只是最近这两年，秀吉乡的信很少，谢艳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没想到只两年没见，这毛头小子一下子变成了大人的样子，看起来成熟得多了。
“你也赶集来了？”毛文瀚寒暄了两句，“这大热的天，可得小心中暑。”
谢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呢，便见毛文瀚打开绿布包，从里边找出来一个黄色的信封来。
他把信封冲谢艳递了过去：“正巧碰上了你，要不然我还得为这一封信多跑一趟秀吉乡。”
“信？”谢艳更是愣了，她连字都不认识，有谁会给她写信，“我的？”
“不是，是你妈的。”毛文瀚解释，“你看信封，喏，这，许如芳收，这是许如芳的挂号信。”
毛文瀚凑过去，伸手把信封上的文字指给谢艳看。
一个大小伙子挨过来，谢艳满鼻子都是他身上清香的洗衣粉味儿，脸一红，谢艳赶忙退后了一步。
毛文瀚也察觉了自己离得太近，忙骑回自行车上：“就麻烦你把信带回去了。”
说完不待谢艳回话，手一挥，蹬着车便走了。
谢艳站在卫生所门口，看着手里的信封心里犯嘀咕。
自己不认识字，许如芳更是不认识字了，再说也没听说许如芳有什么远亲，怎么还会有人给她写信？
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只是把信封胡乱的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赶紧的往卫生所里进。
白潭镇卫生所分上下两楼，谢艳一进去立马便看得花了眼，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走，于是赶紧挤到窗口去问。
窗口的护士一听是来找叶护士的，伸手冲楼上指去：“二楼往左最里面那间，人家都等你一上午了！”
谢艳点点头，连忙又往楼上跑去。
左面最里面那间屋子门口挂了个牌子，谢艳不认识字，站在门口把衣服扯了扯后，这才伸手去敲门。
“进来吧。”门里边传来一道清甜的女声。
谢艳推门进去，便见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女孩子，正坐在屋子中间的小圆凳上。
那女孩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张圆圆胖胖的脸，声音听着挺甜，面容看着却倒有些冷淡。
“你就是叶护士？”谢艳缩头缩脑的问。
“谢艳？”叶护士眼皮也没抬，面无表情的伸手拿出一个托盘来，托盘里有一根针管和几个小药瓶，“我春娟表姐的同乡？”
“对对！”谢艳忙点头。
“裤子脱了，躺上去吧！”叶护士没有废话，冷着一张脸，用下巴努了努她身边的一张单人床。
这刚见面，也没啥寒暄，径直便要脱裤子，谢艳有些难为情。
见眼前的人扭扭捏捏的，叶护士不耐烦了：“你还取不取环了？我这等你一天了，你当我闲得很吗？”
“取取！”谢艳不敢再拖沓，麻溜的把腰带一解，立马便往那张小床上躺去。
床单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谢艳睁着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的看。
这屋子不大，只有一扇小方窗，此刻白色的窗帘紧闭着，阳光从外边透进来，将整个屋子照得白亮亮的。
单人床左侧便是一个医疗柜，柜子里放着许多谢艳见也没见过的医疗器械。
叶护士往谢艳身上打了一针：“这两天别同房，流血都是正常的，懂了吗？”
谢艳点点头，心里想着即将要有的二娃，激动得嘴唇都开始颤抖了。
直到当啷一声响，叶护士把托盘递到谢艳脸边去：“取出来了哈！”
谢艳扭头去看，白瓷盘子里躺着一枚湿乎乎的小环。
穿着裤子坐起来的时候，谢艳忽然想起了什么，谄笑着开口：“叶护士，你识字不？”
叶护士翻起眼皮扫了谢艳一眼：“废话。”
要搁往常，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谢艳说话，谢艳早脱下鞋子抽他脸了，可眼下谢艳一点也不在意被这叶护士轻视，又笑了笑后，从口袋里把那信封给摸了出来：“能不能再劳烦你，帮我看看这信？”
叶护士接过信封，瞥了一眼信上的名字：“许如芳？”
“对对，这是我妈。”谢艳搓搓手，“我们都不认字，还请你帮我们看看。”
“那我可拆了？”叶护士从桌面上拿过一把小刀，沿着信封口给划开来，把信封一立，便倒出来一封信。
叶护士拿起信来看了一眼，开了口：“是花源市收容所寄来的。”
“收容所？”谢艳皱眉，“那信上写的什么？”
叶护士接着看：“呃，有个女人说是许如芳的女儿正在收容所呢，让你们去认一认……”
叶护士的话还没说完，谢艳便打断了她：“不可能！我妈就两个女儿，一个嫁到隔壁村子去了，另一个去年就死了，怎么可能在什么市里的收容所嘛！”
叶护士本就厌烦这个谢艳耽误了她这么多时间，此刻被人打断了话，更是一肚子火，把信连同信封往谢艳身上一扔：“这是信里说的，又不是我给你编的！”
谢艳接住信，赔了赔笑：“你别气，我没说你骗人，我是说这信骗人！兴许就是骗子给寄的……”
“行了行了！”叶护士也打断了她，“没事就赶紧出去吧！”
谢艳应声，栓好自己的腰带，出了屋子待房门一关上，她便皱着脸冲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呸！会认几个字真是了不得了！除了脸圆，身上哪儿哪儿都是瘪的，一看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没用东西！”
骂骂咧咧的走出卫生所，谢艳把手里捏着的信一撕，随手扔在了大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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