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珍姬

　　
珍姬，说是焦点，却也非焦点。
在外人看来，她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有着传说中海藻一般鲜润亮丽的头发和一双可与明星争辉的眼睛。她的脸颊与桃花相映成趣，她的目光是如秋水一般含情。她的柔夷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她的腰肢比杨柳岸的柳枝还要柔软。如此美貌动人的女子不外乎天帝会瞧上她那般皮相，连得收入仙籍成妃，六界的上神都要为此庆贺。
这得是多么大的荣光呀，一飞冲天用以形容也不为过。
而在晴安这种知情人看来，这纳妃宴只是一个幌子，珍姬这番人物还不知会在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珍姬就在众仙期盼的目光中，穿着一身素色锦袍走来。那锦袍说是素色，乍一看不打眼，却大有文章。锦袍上若隐若无的莲花刺绣图案是由鲛人一族特有的月光丝缝制而成，这月光丝在明处不显得有什么特色，而一到暗处便会发出莹莹白光，就如那夜光石一般。她头上的珠翠用的白玉珍珠，是由南海特有的珠蚌所产，在冬日都会有温润的热度在上面，不会像其他珍珠那样带有海洋的冷。
况且，说是她那身素色衣裳不如华丽的衣服亮眼，其实她本身的模样已经是娇艳如雨下芭蕉，若是再添几分大红大紫反倒折损了几分气度，偏就是要这般以衣衬人，更能凸显几分仙气，不禁让人差点忘了，她只是才从凡间到天宫不久的一名小仙。
“珍姬拜见各位。”殿中那女子盈盈下拜，做全了礼数。
“天帝，您可真是好福气呀。”
“珍姬这种美人也就只有天帝这种人物才能纳了。”
“是呀。天帝政务繁忙，现又有美人作伴解忧了。”
天宫里，多的是不能免俗的众仙们，一个个阿谀奉承地不得了，深怕一个说慢了便造了天帝或是珍姬的记恨。
“珍姬。”天帝坐在上位吩咐道。
大殿下的人一下就噤了声。
只见珍姬轻点螓首，微移莲步就往天帝身旁之位走去。可见这位天妃的荣宠！
不得不说，这珍姬与天帝也是极般配的。虽不如天后那般，与天帝一起极显威严和尊荣，但也是算是璧人一对。
珍姬入座后，便是繁冗复杂，却又不得不进行的送礼与表演。
天帝那些歌舞晴安早就看腻了，万年来都不见得有什么变化。还不如蓬莱青鸟们即兴而发的一首小调有意思。
晴安对此没兴趣，倒是对手中那一小壶酒更有兴趣。
她时不时地把玩翠绿色的酒杯，吸着冷冽清润的酒香，品着嘴里的天莲酿。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不胜酒力，随便喝上几杯便能大醉而归。就如来赴宴前一般，不过就是贪杯多喝了赤霞用泉水与丁香酿的丁香泉，便能醉得来躺在地上。故而她也不敢多喝，顶多就是把面前这一小壶给喝完了。
不多时，已然有了醉意。
席间上的人多多少少都已经开始像俗世那样开宴了。毕竟这里是宴会，而非讲理论道的法会。
晴安趁此和师父打了声招呼，便离席去外边醒酒去了。
天宫里自然是没有风的，当然不能像人间那样吹风醒酒了；天宫更是没有月亮，乘兴赏月更是不可能。
晴安倚在一亭阁的白玉栏杆上，觉得天宫里众仙的生活真真是好无趣——日复一日的歌舞表演，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星星，没有风过树林，没有蝶嗅花香。一切自然的快乐在这里都不存在，更别说天宫里还有那些令人厌烦的条条框框了。
在这种情况下，晴安就打算在亭阁的椅子上坐着等酒醒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便就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正当晴安打算回去了，一个人影便踩着步子朝这方走来。
这个方向又没有别人，从宴会上出来便往这方向走，不是来寻人，便是来等人的。
晴安便又收回步子，等着那人靠近。
而那人居然是珍姬！
“晴安上神。”珍姬见了面。
“这么晚了，珍姬娘娘，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晴安不打算与她打什么哑谜，她已经暗自揣度好了，这珍姬若是天帝的人，在她这么重要的喜宴上下席，应是天帝的意思，八成啊是来问赤霞可不可以出战。
“晴安上神可别见怪。珍姬只是在席间坐着有点闷，便想出来散散心，以为天宫和人间一样晚上会有月亮赏玩，哪知却是不同。”珍姬笑笑，不把晴安的开门见山当回事。
“那我可真是要误会了。难道珍姬娘娘在纳妃宴前一直待在寝殿，就从未出来走走？这天帝可是这么疼珍姬娘娘，要是珍姬娘娘想在白天看月亮，怕是天帝也会带着珍姬娘娘去广寒宫吧。”
“晴安上神可真是拿珍姬说笑了。天帝政务繁忙，可不会做出这种闲等无聊的事。倒是珍姬一直仰慕晴安上神昔日的风采，还盼望着晴安上神能何时请珍姬去蓬莱做客呢。”
这还没说上几句就要去蓬莱做客了？这珍姬说场面话的功夫还真行，晴安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若是以往，大可以说自己即将闭关，不方便见客。可如今哪路神仙不知自己灵力不可乱动，又是要闭哪门子的关？况且这又是天帝的人，天宫和蓬莱一向交好，说拒绝，实在不合适。
“不如便下个月的初十吧。”晴安就此敲定日期，顺带解释一通：“每年的六月初十是蓬莱仙岛向外界凡人开放的日子。他们会由青鸟引路，到达顺离岛，求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机遇得当的便会满足，当然，兴许是应了长生药的传说，来求药的人特别多。”
珍姬听了，手拿帕子捂着嘴笑了一声。笑声如银铃般动耳，不怪乎会招人喜欢。她说道：“那么，便听从上神的安排吧。听着多有趣的，不比凡间少几分热闹。”
听珍姬主动提起人间，晴安倒是有兴趣和她多聊几句了。
珍姬也是个识趣的，竟捡好听好玩的谈论。当说到人们把七月初七定为每年的七夕节，只应牛郎织女会在此时鹊桥相会时，晴安不禁笑了：“这偌大的天宫里，根本没什么织女。你要是想向织女星乞巧，倒不如去问问那掌管星宿的神君。”
“那改天可得由上神带着去见见世面了。”珍姬顿了顿，抬手捏了个决，将一物交于晴安手中：“这一物名叫清明扇，是天帝托我带给上神的。此物不需灵力便可驱动，只需在使用前往里注入上神的灵力即可，威力自然也是不错。天帝托我告诉上神，这扇子寻之不易，送予上神防身，就当是对上神这么多年为之所做，天宫送的礼物而已。上神无需介怀，恳请收下。”
晴安伸手接过，将那清明扇接过手中，细细赏玩。此物由北海的珊瑚玉骨铸成，单是那玉骨便价值连城。扇面扇骨通体雪白，无一丝杂物，应当是由一整块的珊瑚玉骨雕铸而成，更是无价。更不用说它是个独一无二的法器，虽在那些实力强劲的上神眼中看来这是个鸡肋，可对于其他仙来说，得到它，还是有着不小的助力。
“那便多谢天帝的一番美意了。”晴安将那扇子挂在腰间，心里想来这珍姬既然是送了扇子，自然是要回席上了。
果不其然，珍姬对晴安说道：“上神的话珍姬必将带到。珍姬也该回席上了，就此告退。”说罢，起身施了个礼，就此转身离去。
晴安打开扇子扇了扇，瞬间皱了眉。她立刻低头凑近，往扇面上闻去。这扇面上的香气怎会和那人的如此相近，真是奇了怪了。
晴安又稍稍坐了一会儿，待到珍姬似是应到大殿了，这才收起扇子，往大殿方向行去。
这天宫的夜里，没有月色，却也依旧明亮。
长廊上的长明灯尽职尽责地燃着，亮着那一个个夜。
“晴安。”长廊走到一半了，转角处忽的冒出一个人来。晴安抬眼一看，这人竟然是百里洵。
“百里洵上神，不知此时你叫住我，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晴安，这扇子你可还喜欢？”
“喜欢是喜欢。不过，我喜不喜欢这扇子，与你百里洵上神有何关系？”晴安顿了顿：“对了。若是没什么事，上神就且避开吧。晴安可还要赶去赴宴了。”
“赴宴？”百里洵听闻，挑了挑眉：“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喜欢赴这种虚无堂皇的宴了。”
“我什么时候喜欢，就不劳上神你费心了。”晴安打开折扇，做了做样子，在百里洵面前挥了挥：“想来你也是知道这扇子来历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用这扇子把你挥开？”
“不信。”百里洵笑了。身子依然挡在晴安面前，不愿让步。他说：“这扇子上丝毫灵力波动也没有，你暂时用不了它的。”
“你！”晴安气结：“好狗不挡道！”
百里洵凑近了些：“安安，我是上神，当然不会挡道。”
看百里洵又要往前凑，眼看就要把她逼近墙角了，晴安连忙把手上的扇子合拢，捏着扇子往前一伸，抵在百里洵胸口处，免得他再进一步。
百里洵低头看着眼前这把扇子，半晌不说话。
晴安也奈他不何，自然不敢开口再招惹他什么。
这九重天的夜，在这长明灯烛火的跳动下，显得更加漫长。回廊上，两个影子在烛火的跳动下有节奏地呼吸着，给这夜，倒是添了几分神秘莫测。
“安安。”
“啊？”晴安等了许久，一时间听到百里洵喊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有些许的慌张。
“你可是还在怪我？”沉重的痛苦，在百里洵的喉间，就仿佛是溢出来的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
“怪我不去帮你救你师父？你可知那天我一时着急却是有所冲动，但那也是……”
“好了，不必多说了。”晴安听到他这句话，心里凉了半截，连忙打断：“现在师父已经回来了，你以前是怎样想的也不用多说了。”她低下头，冷冷地笑了笑：“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安……”
“行了，让开吧。”晴安移开扇子，就用它把百里洵往一边抛去。
“好。”他叹息一声：“确实是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你要记得，以后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来找我。”
“没什么好来找你的。你有你的百物殿，我有我的蓬莱。我们，互不相干。”
晴安撂下这句话，也不再管百里洵这人是个什么想法了，便抬脚往前走去。
百里洵也不再阻拦，就只身立在那里，听着那人慢慢变浅的脚步声，慢慢等着那人的影子越来越远。
他的拳头一点点地收紧，捏在两侧。
安安……我要怎么告诉你，你的师父，早在你救他之前，便不是他了。
你救的人，不是你的师父。
他是……我的师父。轩辕辙。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iquge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