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往事（一）

　　
稽芮的银色长发及地，腰肢如弱柳扶风。她果真极美，眼中像是啜着泪，含情脉脉地看着人。然而这样一个柔弱的美人，竟能违抗仙界，甚至被废除仙籍，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叶知秋看得出神，夔影和夔霓对着虚影深鞠一躬，说道：“这是稽芮大人留下的一丝精神力，她应该是有话对知秋大人说。”
叶知秋下意识地看向破风，她突然有些害怕，她的血，她能叫出破风的名字，无一不是在指向她是稽芮的后人这一事实。
可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叶知秋啊，她明明不是这里的人！
破风走到叶知秋身边，拉住她的手，仰着小脑袋对叶知秋传音说：“无论如何，还有我呢。”
听着稚嫩的童声，叶知秋似有了无尽的勇气，她握紧了破风的手。她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人，没有可以交付后背的可信之人，再难的任务都是自己去执行，再孤独的夜晚也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
如今她却有了和她并肩而立的伙伴，她们的精神相连，心意相通，从今往后再不孤单。叶知秋相信不论她到底是谁，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破风都不会抛弃她。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意她，她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叶知秋直面稽芮，道：“我叫叶知秋，是破风的契约者。”
稽芮的神情变得如水般温柔，她细细地观察着叶知秋，眼里是深深的思念。她轻声念道：“叶知秋，一叶知秋，是吗，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叶知秋不明白这个稽芮为什么对这种无关的问题感兴趣，她思考了一下，还是做出了决定，耐着性子解释道：“是我师父给我起的，他说我被送到公园门前的那天是立秋，脖子上有一块胎记像是叶子一样，就叫我叶知秋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联系，一个孤儿还起的有名有姓的，那老头非说是天意，他整天神神秘秘的。”
破风握紧叶知秋的手，他不管叶知秋到底是谁，是不是叶家的大小姐，他都认准了这个主人。
稽芮却在听到叶知秋的话后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抚摸叶知秋的脸颊，可那虚影只是一缕精神力，并不是实体，叶知秋惊讶地看着稽芮，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女人对她做出妈妈一样的举动，她的心跳都似乎加快了些。
“你不是孤儿，从来也不是。”稽芮的声音中带着颤音，她的情绪波动，导致本来就不能存留多长时间的精神力消耗地更加快速。
她只好收回自己的手臂，手心一翻，一个精致的手镯立在空中。
“知秋，你将手镯滴血认主，这是一个储物空间，里面是我毕生所有的宝物。”
叶知秋看了看姬芮期待的目光，摘下手镯。是一支没有修饰的墨绿色的玉镯子，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是入手温润清凉，很舒服。
叶知秋马上滴血认主，将镯子戴好。
一缕灵魂和手镯连在了一起，里面的世界一览无疑，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兵器珍宝都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叶知秋观察了一圈，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老朋友，她急忙催动精神力，一把软剑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我的碧水剑。”叶知秋欣喜地摸着，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跟了她二十年的碧水剑，自从师父传她这把剑起，她就一直将其带在身边。
穿越到了这里，她以为再不会找到它了，没想到竟然在稽芮的储物空间里。
稽芮看着剑柔声说道：“这是赤血剑，你说的碧水剑和他是一对。你仔细看看那剑柄，花纹和碧水剑略有些不同，其他的都一样。”
姬芮欣慰地看着叶知秋的神情，轻声道：“看来你也很喜欢碧水剑。”
叶知秋点头，道：“恩，确实有些不同，这个线条很硬朗。软剑用起来很顺手，可以出其不意，麻痹敌人。不知道这把赤血剑怎么样。”
稽芮看着叶知秋冷静的样子，微微有些出神，真的很像，那个人也是这样，明明想要聊天，他却偏要理智地给你分析。
姬芮浅笑道：“赤血剑比碧水剑还要多一档属性呢。万箭齐发，这是让仙界都头疼的招数。”
“属性？碧水剑还有属性？”
“对啊，怎么你不知道吗，碧水剑可以自如地伸缩长短，还可以飞行，只要你用精神力驱动档位，就可以了。”
叶知秋了然，原来还是得在这个世界才能这样使用，不过，师父是怎么得到碧水剑的啊，不是稽芮的剑吗？
“稽芮大人，我看碧水剑对您很重要，当初为什么失落了？”
“是我临死前特意送出去的，委托了一位老朋友，让他交到我的后人的手里的。只不过，时间太久了，可能他都忘了以前的一切了，才没有告诉你，否则，我们也不会过了三千年才见面。”稽芮苦笑着说。
叶知秋她觉得这一切真的是太玄幻了，超越了时间，超越了空间，超越了她的想象力。
她的师父竟然是姬芮的老朋友，三千年都不死的老怪物！那这两个世界的叶知秋又是怎么回事儿？平行世界吗？还是这两个叶知秋根本就是一个人？可就算是这个世界的叶知秋也才16岁，那可是三千年啊！难不成她也像破风一样曾经昏睡了，16年前才醒来吗？叶知秋疑惑不解，她好像就站在一块毛玻璃背后，答案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大胆地推测着，或许她就是姬芮的孩子，姬芮营救成功可命丧黄泉，于是将她托付给了那不靠谱的师父，她师父十六年前才想起她，教着教着人就丢了，她自己一个不小心陷入了天诛社，结果因缘巧合下来到了这里，接替着另一个叶知秋活着。那两个叶知秋又如何解释？这逻辑有太多的漏洞，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叶知秋还是看向了那虚影中的人，一切的秘密，或许只能从她身上解开。
叶知秋又问：“为什么交到我手里？我真的是你的后人吗？”
稽芮凝视着叶知秋的眼睛片刻，在泪水即将夺眶而出之时艰难地点头。
“只是后人而已？”叶知秋不相信地再次确认，真的不是，女儿？
稽芮没有说话，只是面容忧伤地看着叶知秋。她好想这三千年都是一场梦，好想穿越时间来用力地拥抱叶知秋，对她说：“对不起，没能陪伴你的成长，没能让你拥有一个幸福的家，没能为你铺设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我们是爱你的，因为爱你才不能陪在你的身边，因为爱你，这缕灵魂才能坚持三千年而不灭……”
可一切的思念，在看见这个漂亮灵动的女孩儿后，她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叶知秋无语地笑笑，把剑扔回手镯里，胸中有股莫名的愤怒，她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等了三千年，这缕灵魂都没有消散，就为了给我这个镯子？跟我在这里说些没营养的话吗？我不信，我告诉你，我不信！我想知道的是事实，我想知道我的父母到底是谁，这一切到底他妈地是怎么一回事儿！”
稽芮看着隐忍的叶知秋，眼里的泪水簌簌落下，她已经错过一次了，失去了最爱的两个人，失去了很多以命相交的朋友。
她斗不过仙界，她斗不过那些束缚人的条条框框，她被打到地底，她被废去仙籍，她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她输得一败涂地，她痛的撕心裂肺。
她体验过了，她醒悟了，她知道恨会让一个人变得有多可怕，所以她不能让叶知秋再重蹈覆辙，她不能，就算叶知秋会恨她，她也不能说出实话，她不能给她复仇的名分，她也不需要叶知秋为她复仇，她不想再看到她的女儿最后也为她而死。
知秋，如果一定要恨，就恨我吧，恨我的狠心，也恨我的绝情吧。只要你能活下去…
姬芮下了决心，终于开口道：“知秋，见到你之前，我确实有很多话想说。”稽芮看向叶知秋和破风牵在一起的手，继续说道：“可是我改变主意了，你这么年轻，这么活泼可爱，你的生命还有很长很长，你该拥有自己的人生，和破风一起成长，认识一个喜欢你的能让你的心更温暖更健康的人，你该活在阳光下，不该有太多的黑暗。”
“可黑暗一直与我相伴。”叶知秋自嘲地笑笑，随即又坚定地说：“命运让我走到这里，就是解决这些问题来了，你的，我的，都一起解决。”
“可我不想我带给你的只有痛苦，知秋，我看见你就足够了，那些念念不忘的执着都忘了，三千年的孤注一掷都值得了，如果他还在的话，也一定会做和我一样的选择。”
稽芮的虚影忽然一晃，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最后存在的痕迹也要消失了。叶知秋紧紧地咬着牙，倔强地不说一句话。
“我的时间不多了，知秋，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希望你记住，因为我消失了，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会想起他了。”
叶知秋颤抖着，那虚影晃动得太厉害，晃得她眼圈都红了，她终究是没有认自己，她理解她的苦衷，她都理解，可她就只是想听一句每个孩子都能听到的话，为什么就是不行呢？为什么都到了这里，还是不行呢？
叶知秋深深地吸气，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了一句：  “自私！”
她转身拉着破风就要走，动作带起的风差点挥散了虚影。
破风跟在叶知秋身边心疼地看着叶知秋，一直安静的夔牛见状立刻拦住了叶知秋，他们二人齐齐跪在地上，夔影说到：“知秋大人，姬芮大人是为救…为救女儿而死，她不是自私的人。”
夔霓也说道：“是呀知秋大人，这是她的最后一缕灵魂了，消散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三千年！三千年她一直等着您来！或许她有苦衷，但一定是为您好，请您至少也要听完她最后的话，再走啊…”
叶知秋闭上双眼，两行泪静静滑落，她很久没有哭过了，都忘了眼泪竟然这么烫，这么苦，烫的心头流血，苦得难以言说。
她终于停下脚步，转回身看向姬芮。破风拽着她走回到虚影面前，说到：“姬芮阿姨，你快请说吧，她会听的。”
姬芮感激地向破风笑了笑，再看向叶知秋眼神里多了许多愧疚之色，她手臂一抬，虚影中出现了飘渺的云雾，云雾散尽又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绕过许多楼宇，又看见一座美轮美奂的园林”
姬芮轻轻叹息，说道：“我生来就是仙，是稽家最后的一个人，我的家族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陨落了。我在仙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仙女，每天种种花就过去了，”
园林中果然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忙碌着，她所到之处，花儿都舒展叶子向她摆手。
“仙界之所以养我，是因为我是稽家过了近万年后才继承了占卜天赋的人。我可以预见未来，但是只有十次机会。
有一次我偷偷给自己算了一次，在占卜中我第一次见到了仙界外的人。”
姬芮手臂又一挥，画面变幻，叶知秋看见了一个男子，他的长发是黑色的，高高束起来，穿着黑色劲装很挺拔的样子，他手里拎着酒壶，对着大好河山吟游畅饮，笑声荡气回肠。
姬芮道：“他在我的幻境中突然回头了，像是发现了我。那双眼和你一样的好看，黑色的，深邃的，能包容万千世界的。
我就那样陷进了他的双眸里，一发而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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