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退本金，止商战
猗顿公子庆祝大吞南市粮货，于天香居喝得酩酊大醉，扬言要待得春荒饥馑时将粮货抬到平价二十倍，如何拿捏秦人云云。
直到丑时散饮，方才鼾声大起。
寅时三刻，天边微微吐出几缕晨光，各色人等便赶着牛车兴冲冲赶往商尚坊。
至卯时不见开市，石坊外等候的人潮鼓噪声大起，喧嚣恣意汪洋。
“商尚坊奸商，开市治灾！”
“再不开市我等报官冲市了！”
...
鼓噪声引来巡市马队，王翦领着百人小队飞马赶来，直找各家掌事训话。
执事弟子连忙找上天香居，众人得知消息顿时慌乱了起来。
“开市不开？”
“官市马队已至，由不得我等不开！”
“货价几何？”
“依着昨日说法，一日涨一成。”
“一日一成，没吃过亏么？我等也学他官市直涨六倍！”
“不中！官市涨六倍乃是平价之下，秦法有定，粮价不得过平价两倍，平价六倍只怕要杀人也！”
“昨夜才说开春涨到平价两百成，胡话么？六倍出我等还亏了，若非秦市有法，我直十倍了！”
“天爷啊！那是台阶涨法，骤然提价秦法能饶得过你？”
...
“吵吵个甚！”猗顿公子不耐烦厉喝一声，冷冷道：“我等只说与南市蝼蚁小商开战便是，无关秦国。吞了我等钱财，岂有收手之理！怕他秦国虎狼不成？开市，六倍！”
“拼了！六倍便六倍！”
各公子你看我，我看你，齐齐咬牙呼应一声，领着执事回了商社。
待得商铺六倍价的望旗打出，众人无不嘀咕咒骂着离去。
黄昏收市，秋风卷起落叶飘过长街，商尚坊货物丁点未动。
六国商人派去南市吞货的人群回来禀报，南市也同样售价六倍，除了少数实在没了口粮的咸阳国人，根本见不到大宗买卖。
接连好几日，双方坚持不下，咸阳罕见的空市了。
官市署，吕不韦定定的看着文峰，沉声道：“小方兄有何良策？”
原本以为手上百万金足够了，细算之下却是远远不够，要想把货物吞回来起码两百万金。
是以除了同样提价防止吞货外，他也没有其他对策。
文峰习惯性摩挲着毛茸茸的下巴，有了主意。
“向秦王借粮。”
“还不到那般地步。”
吕不韦想也不想，摇头否决。
文峰笑了笑，自信道：“我意，告知国人，南市已得秦王借粮。未免外商肆意吞货，我等货价稍降，平价五十成。”
“这...五十成，恐怕也没人买，我懂了！”吕不韦先是眉头大皱，随后拍案叫绝，拱手道“小方兄经世大才，吕不韦叹服！”
不愧是商道天才，领悟之快让文峰不禁感叹，若果生在同个时代，恐怕自己要被碾压成渣。
可惜没有如果。
倏忽一晃，便是秋冬时节。
往日最是红火的坊市，空荡得鬼蜮般清冷。
粮食一旦过了年就成了陈粮，价格必然要跌。
最要命的是，自从六倍的望旗挂出去之后，商尚坊各铺就再没开过张。
想要吞下南市的粮货，可同样平价六倍，有些不值当，只能听之任之。
反观南市，由于打着大义的名号，偶尔还有些许人家入市交易。
六国商人只能自我安慰，苦等庶民们粮食耗尽。
日复一日，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
市井突然传出消息——秦王借了粮给官市。
于外商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慌忙遣人过往查看，回禀南市打出了五倍价的望旗，偶尔有少许几桩大宗生意，其余都是些小散买卖。
前不久才吃过大亏，六国联盟的大商们不轻举妄动，小商们却坐不住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也降到五倍。
果不其然，商尚坊迎来了三两买主。
尝到了甜头，纵使不见大宗货物出售，也陆续几家小铺纷纷降价。
来往净是熟面孔，纵使偶有赊账，也乐得喜笑颜开。
断人财路，不啻于杀人父母。
六大巨商也不好阻拦，只静静观望。
货物降到平价四倍时，大宗买主又多了起来。
又过了旬日，货价跌回了平价三倍。
每日看着大批牛拉车队买货，买主又是叫得上名的，这回商尚坊再也坐不住了。
猗顿公子连忙着急盟友们商讨对策。
“诸位，看来官市有粮不是谣传了，否则仅凭余下三成，根本撑不得这么多日。”
“早说了，你们非是不信！我亲眼所见那牛车队，一批一批的往外拉，多半还是熟面孔。要是早降价，我等说不准还能多卖些。”
“要俺说，我等再掠他个空市才算解气！”
“好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猗顿公子凝眉呵斥，凝重道：“也是怪，多日货价高悬，民怨也不沸腾。唯今之计，只得跌价一途了。”
“唉，只得如此了，少折些也好过全砸在手里。”
“不中！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一位瘦高公子站了起来：“不若我等再掠他个空市，搏上一搏！”
“罢了，老秦王不顾颜面亲自下场，我等终成吞象蛇了。”猗顿公子挥了挥手，踽踽回府去了。
瘦高公子指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道：
“甚狗屁公子，赫赫猗顿氏也不顶鸟事！”
众人唏嘘着离席，着手商社货物降价。
平价两成出，平价高两成进，再平价出。
这次商战一吞两吐，算上货本，每家资产都迎来了腰斩。
总而观之，商尚坊失利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被信息所迷惑。
秦王入场了么？显然没有！
...
各家盘算账目，纷纷收拾起了行李。
代表着楚商的那座显赫铁门，关得严严实实。
猗顿氏商社的牌匾也被悄然摘下。
辎车悠悠停住，文峰和吕不韦看到这一切，丝毫没有属于胜利者的喜悦。
敲开铁门，绕过影壁，一排高车停驻正房前。
仆役们忙碌往来，将行李装车。
猗顿公子被几人围在中间，满院沉闷没有一人出声，俨然铁了心关张离秦。
“诸位安好？”
文峰和吕不韦齐齐一拱手见礼。
猗顿公子越众而出，黑着脸道：
“好与不好看不出么？你等还要如何？”
“不如何，来退钱可否？”
“岂有此理，你专程羞辱我等而来？”
瘦高公子脾气火爆，愤愤然说道。
“足下差矣，我等确来退钱。”
吕不韦又一拱手。
“魏兄且慢。”猗顿公子摆手制止，见他面色诚恳言语间全无半点颐指气使的傲慢，拱手回礼道：“不知足下何人？”
“在下吕不韦。”
“卫商吕不韦？”
“正是在下！”
“久闻吕兄大名，在下猗顿鸿有礼！”猗顿公子肃然躬身，正色道：“不知方才所言，退钱是何意？”
“诸位世代入秦，迄今百年。只因邦国之见，突兀发起商战。在下受友人相托代执秦市，虽稍占上风，却也不忍诸位抛下百年基业。在下也是商人，岂能不知其中痛楚！”吕不韦满面坦荡，慨然道：“诸位关张离秦，于诸位，于秦国皆是损失。惟其如此，在下决意上书秦王，恳请退换诸位本金。”
庭院内，众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两人只为羞辱而来，目的已经达到了，用不着如此较真。
可这退还本金，简直闻所未闻。
霎时间，目光齐聚猗顿鸿。
“吕兄好气量，我猗顿氏认了！货金不要，只退本金！”猗顿鸿抚掌大笑，又环顾众人道：“诸位认也不认？”
“关张离秦便是怕秦国仇视我等，今日吕公大义，我等岂能不识抬举？”
各国商社的公子和总事，齐呼吕不韦大义。
文峰不爽归不爽，却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吕不韦的说话极有艺术，将商战归咎于突兀，言语间都是为他人着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却又丝毫不提及一旦各国商人离秦，秦国将会面临多大损失。
粮货并不如他们所以为的那般充足，一批批大宗货物的购买，全都是两人做的假相。
无非雇了些商尚坊旁边的买主，左右倒右手罢了。
通俗点说，也就是自己刷点交易量迷惑六国商人。
这个时候的商人，哪能个个看穿其中的奥妙，商尚坊现在依旧蒙在鼓里。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六国商人一旦此时离开秦国，便意味着商尚坊这座大市毁了。
秦人始终不善经商，仅凭南市和长阳街，并不足以支持关中数百万国人灾年的生计。
一旦到那时，两人纵然浑身是嘴也逃不了罪责。
庭院一扫沉闷，猗顿鸿等人商讨一阵，拱手道：“吕兄！小方兄！今夜天香居，我等商尚坊摆宴请罪！”
...
冬令肃杀，万物闭藏。
立冬这日，商尚坊修葺妥当重新开市了。
咸阳几处坊市热闹祥和，再不见几月前的乱象。
一切趋于平静，文峰白天闷在小院中读书，夜里便悄悄出城，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只是有些奇怪，按理说商战已经结束了，老秦王怎么还不召见论功行赏？
孟冬上旬这日，咸阳王城总算来了消息。
秦王身旁的老内侍姗姗来迟，将文峰召进了宫中。
沿着甬道进了密室，终是见到了风瘫的老秦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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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价几何？”
“依着昨日说法，一日涨一成。”
“一日一成，没吃过亏么？我等也学他官市直涨六倍！”
“不中！官市涨六倍乃是平价之下，秦法有定，粮价不得过平价两倍，平价六倍只怕要杀人也！”
“昨夜才说开春涨到平价两百成，胡话么？六倍出我等还亏了，若非秦市有法，我直十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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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了！六倍便六倍！”
各公子你看我，我看你，齐齐咬牙呼应一声，领着执事回了商社。
待得商铺六倍价的望旗打出，众人无不嘀咕咒骂着离去。
黄昏收市，秋风卷起落叶飘过长街，商尚坊货物丁点未动。
六国商人派去南市吞货的人群回来禀报，南市也同样售价六倍，除了少数实在没了口粮的咸阳国人，根本见不到大宗买卖。
接连好几日，双方坚持不下，咸阳罕见的空市了。
官市署，吕不韦定定的看着文峰，沉声道：“小方兄有何良策？”
原本以为手上百万金足够了，细算之下却是远远不够，要想把货物吞回来起码两百万金。
是以除了同样提价防止吞货外，他也没有其他对策。
文峰习惯性摩挲着毛茸茸的下巴，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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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那般地步。”
吕不韦想也不想，摇头否决。
文峰笑了笑，自信道：“我意，告知国人，南市已得秦王借粮。未免外商肆意吞货，我等货价稍降，平价五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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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商道天才，领悟之快让文峰不禁感叹，若果生在同个时代，恐怕自己要被碾压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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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最是红火的坊市，空荡得鬼蜮般清冷。
粮食一旦过了年就成了陈粮，价格必然要跌。
最要命的是，自从六倍的望旗挂出去之后，商尚坊各铺就再没开过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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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大巨商也不好阻拦，只静静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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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旬日，货价跌回了平价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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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看来官市有粮不是谣传了，否则仅凭余下三成，根本撑不得这么多日。”
“早说了，你们非是不信！我亲眼所见那牛车队，一批一批的往外拉，多半还是熟面孔。要是早降价，我等说不准还能多卖些。”
“要俺说，我等再掠他个空市才算解气！”
“好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猗顿公子凝眉呵斥，凝重道：“也是怪，多日货价高悬，民怨也不沸腾。唯今之计，只得跌价一途了。”
“唉，只得如此了，少折些也好过全砸在手里。”
“不中！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一位瘦高公子站了起来：“不若我等再掠他个空市，搏上一搏！”
“罢了，老秦王不顾颜面亲自下场，我等终成吞象蛇了。”猗顿公子挥了挥手，踽踽回府去了。
瘦高公子指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道：
“甚狗屁公子，赫赫猗顿氏也不顶鸟事！”
众人唏嘘着离席，着手商社货物降价。
平价两成出，平价高两成进，再平价出。
这次商战一吞两吐，算上货本，每家资产都迎来了腰斩。
总而观之，商尚坊失利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被信息所迷惑。
秦王入场了么？显然没有！
...
各家盘算账目，纷纷收拾起了行李。
代表着楚商的那座显赫铁门，关得严严实实。
猗顿氏商社的牌匾也被悄然摘下。
辎车悠悠停住，文峰和吕不韦看到这一切，丝毫没有属于胜利者的喜悦。
敲开铁门，绕过影壁，一排高车停驻正房前。
仆役们忙碌往来，将行李装车。
猗顿公子被几人围在中间，满院沉闷没有一人出声，俨然铁了心关张离秦。
“诸位安好？”
文峰和吕不韦齐齐一拱手见礼。
猗顿公子越众而出，黑着脸道：
“好与不好看不出么？你等还要如何？”
“不如何，来退钱可否？”
“岂有此理，你专程羞辱我等而来？”
瘦高公子脾气火爆，愤愤然说道。
“足下差矣，我等确来退钱。”
吕不韦又一拱手。
“魏兄且慢。”猗顿公子摆手制止，见他面色诚恳言语间全无半点颐指气使的傲慢，拱手回礼道：“不知足下何人？”
“在下吕不韦。”
“卫商吕不韦？”
“正是在下！”
“久闻吕兄大名，在下猗顿鸿有礼！”猗顿公子肃然躬身，正色道：“不知方才所言，退钱是何意？”
“诸位世代入秦，迄今百年。只因邦国之见，突兀发起商战。在下受友人相托代执秦市，虽稍占上风，却也不忍诸位抛下百年基业。在下也是商人，岂能不知其中痛楚！”吕不韦满面坦荡，慨然道：“诸位关张离秦，于诸位，于秦国皆是损失。惟其如此，在下决意上书秦王，恳请退换诸位本金。”
庭院内，众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两人只为羞辱而来，目的已经达到了，用不着如此较真。
可这退还本金，简直闻所未闻。
霎时间，目光齐聚猗顿鸿。
“吕兄好气量，我猗顿氏认了！货金不要，只退本金！”猗顿鸿抚掌大笑，又环顾众人道：“诸位认也不认？”
“关张离秦便是怕秦国仇视我等，今日吕公大义，我等岂能不识抬举？”
各国商社的公子和总事，齐呼吕不韦大义。
文峰不爽归不爽，却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吕不韦的说话极有艺术，将商战归咎于突兀，言语间都是为他人着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却又丝毫不提及一旦各国商人离秦，秦国将会面临多大损失。
粮货并不如他们所以为的那般充足，一批批大宗货物的购买，全都是两人做的假相。
无非雇了些商尚坊旁边的买主，左右倒右手罢了。
通俗点说，也就是自己刷点交易量迷惑六国商人。
这个时候的商人，哪能个个看穿其中的奥妙，商尚坊现在依旧蒙在鼓里。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六国商人一旦此时离开秦国，便意味着商尚坊这座大市毁了。
秦人始终不善经商，仅凭南市和长阳街，并不足以支持关中数百万国人灾年的生计。
一旦到那时，两人纵然浑身是嘴也逃不了罪责。
庭院一扫沉闷，猗顿鸿等人商讨一阵，拱手道：“吕兄！小方兄！今夜天香居，我等商尚坊摆宴请罪！”
...
冬令肃杀，万物闭藏。
立冬这日，商尚坊修葺妥当重新开市了。
咸阳几处坊市热闹祥和，再不见几月前的乱象。
一切趋于平静，文峰白天闷在小院中读书，夜里便悄悄出城，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只是有些奇怪，按理说商战已经结束了，老秦王怎么还不召见论功行赏？
孟冬上旬这日，咸阳王城总算来了消息。
秦王身旁的老内侍姗姗来迟，将文峰召进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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