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敕，冷敕！”私塾上回响着孙莫迪先生近似咆哮的声音。
予修在桌子的遮掩下用手肘捅了捅依旧我行我素的墟主，他已经不仅一次叫不答问不应了。
墟主举着书，忽然回过神来，茫然看了她一眼。
“先生……”匆忙站起来间，还不小心磕倒了予修的墨水。予修反应过来，连忙将已经沾染了黑色的书本抽走，液体蔓延垂滴到地面。
桌面一时间失控，铺在上面的笔记一片糊涂。
“啧。”予修皱眉，予昊都没呆愣成这功力，墟主究竟在想什么。
“冷敕，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样子，进了叶家，就要入乡随俗，懂得叶家的规矩。你要知道，别人称呼你的时候，你完全不回应是非常不友好的……”
吧啦吧啦……墟主脑里掠过一大串丫丫叫的乌鸦，真是迂腐又无趣的家伙，就这芝麻大点的事就他可以唠叨半个小时，不知道予修予昊他们怎么忍受过来的，还能规规矩矩尊他先生。
不过是个舞文弄墨的书呆子罢了。
……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墟主看向身边手忙脚乱的予修，她长发披散着反射出金黄色光泽，只有刘海习惯性掠起夹在后面，简单的打扮，看起来清爽又亲和随意。
予昊去军营训练了，她大伤未愈留在叶府内。
他回到叶欧阳的府内就一直听先生说待人接物之礼，接受“文明”的洗礼，完全碰不到军营训练的边，还要做功课和考试，简直枯燥至极。就在二十分钟前，予修就扣响了私塾的门，拿着书二话不说直接在他旁边落座。莫迪没有因为多了个人就放弃对他的洗脑，予修摊开书就开始整理笔记，两个默契地视对方为空气。
“同样是在读书的地方，为什么她那么自由？我就要听从你的安排？”墟主声音有点冷，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傲慢。他可是堂堂馆墟之主，岂是这区区小辈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我只是不习惯冷敕这个名字而已。”
那么长时间不反抗，也不过是不想计较。
予修停下抹桌子的动作抬头看着他，莫迪停止授课环臂直视着墟主。
“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墟主忿然逼问。
“我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却不知道你的过去。我们希望，叶家人从小有的东西，现在可以一点点赋予你。”莫迪慢慢走过去，迎着墟主质疑的眼神，“也许是进来我们逼得紧了，下课吧。”莫迪过去拿走那个空了一半的墨水盒，淡然将文案夹在腋下就离开了。
墟主默然。
直到莫迪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予修才轻轻地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叶府。”原来她是过来等他的。
“我要吃肉。”
“哪餐没有肉，你那么馋。”
“生的，我吃不惯你们那些，真的受不了了。”
予修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愕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让步了：“行，不过你要答应我，除了我，你的真实身份不能让别的人知道。我知道他们很低级，我很弱，都没什么资格管你……”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墟主把她的东西一把抱起，大踏步走向外面，“我要吃东西了。”
予修却郑重其事扳过他身子：“你不能伤害他们，算我求你。”就在刚刚，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万一擦枪走火无法挽回了，叶府绝对是损失惨重的。
她是真的怕。
“再磨蹭，我饿了什么肉都吃。”墟主威胁道，眼里又有了些笑意，显然这大官儿吃软不吃硬。
予修只能听从，一边快步跑远一边喊着：“你等我消息。”说完还抬了抬手腕上的表示意。
墟主不满着噘噘嘴，他虽然新来乍到，但这个腕表他还是可以会习惯的。
等待总是漫长的，墟主背倚着私塾旁边的大榕树，低头翻看着予修的笔记。她的笔记很讲究，井井有条记录着每一条军规阵法和灵力练术，上面甚至干净得没有一点修改的痕迹。当然，除了在刚才墨水倒下来沾污的那几页。
她还有一本暗器集，上面清楚标画着的每一样创意灵感，都署着叶予修自己的名字。墟主翻到最后那副，果然是那个薄翼铁蝉，每一个构件，甚至是蝉腿上的毛钩都被解剖分解注释。
痴迷，痴迷知识于疯狂。
“滴滴~”墟主将笔记本合上，继续抱在怀里，他接通了予修的通话。
“鹿苑后山，我发个定位，你跟过来。”
“你的书……”
“放好，我回头找你要。”予修那边出来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这事不准张扬。”
“好。”
墟主将书放在予修的房间里，环视予修的房间，虽然和予昊一起会显得有些狭促，但满满都是强迫症一样的整齐。被子是豆腐块，杯子牙刷同向，但两个长长的桌面占据最主要的空间，两个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予昊随意而凌乱，艺术类的歌画创作堆放，不过桌面上摆放着一个小黑板，上边贴着予修和军营上的安排。予修的规定左上叠放待处理文件，右边是已完成功课，中间摆着正处进程的工作，她的小黑板上是用来默写笔记和列思维导图。
显然公共卫生顺从的是予修的规矩，私人空间就是自由安排，而予修的自我要求比予昊要高很多。
墟主在里面逗留片刻，就要离开，碰到回来休息的予昊。
“我记得我姐今天要去找你来着。”予昊热得脸颊通红，眉睫间汗珠晶莹欲滴。他的声音有种天生的稚嫩和空灵，很是悦耳，加上眉清目秀的，有点像女孩子，“见到了吗？”
“是，先生提前下课，她想带我出去看看。”墟主指指她的笔记，“我放些东西。”他笑着拍拍予昊的肩膀，并没有多少肌肉，和别的练武之人相比，少了很多力量：“好好干。”
“哎！”予昊应了一声。
两人擦肩而过时，予昊又补了一声：“哥。”
墟主脚步一滞，回头却看到予昊笑得灿烂。
“爹爹特意交代。”
“嗯。”墟主头一点，出去了。
予修以后也会这样称呼他吗？他想问，但没有。她未必能有多接纳自己，更多的是防备。
此时，予修正将带过来的生肉拿出来放在饭盒里，摆上一次性手套。忙完这些，她斜靠在小屋门口。鹿苑后山是大片菘树，菘树有三四楼那么高，枝末粗大且错别有致，叶子从下到上越发粗大。有头脑的商人就在树内打洞盖房，一树一间，利用菘树的姿势特征设攀爬跳跃的阶梯，将可以俯视城市街区和远眺日出日落看夜色的资源打造起来。
就算予修有伤在身，上来也毫不费力。
树洞一旦被占用，就不准出架待选。
这样很安全，不用担心碰到熟人。
她有预感，以后会常来。
“啾啾~”予修在上面熟练地吹几声口哨，引得鸟儿共鸣的同时，也成功吸引了下面的墟主。
他抬头，看到上面的予修。对视的瞬间，他并起两根手指从前额划过，冲予修比划了个敬礼的手势，动作嚣张得有些挑衅，然后潇洒一脚腾起，锦鲤翻身，弹在层层开展的丫杈上，转眼间就钻入了茅屋。
轻功了得，身影咻咻，完全没有声音。
墟主迫不及待套上塑料袋大快朵颐。肉鲜血淋漓，扑鼻而来的腥味丝毫不影响他利齿狰狞囫囵吞枣的速度。
予修一直坐在门口双腿悬在半空。她默默看了一会墟主，场面实在有些刺激，就背对着墟主将目光投向外面。将近二十分钟两人没有什么交流，房间里只有咀嚼生肉和啃食硬骨的声音。
“不和我说说话吗？”墟主意犹未尽擦拭着嘴角，拿起食物的速度慢了些，估计是解了馋。
予修有些木讷，没有立刻回答。
“嗯嗯，你到哪里弄这些羊肉牛肉鸭肉，丰富，一点都不含糊。”墟主满意极了，这样的佳肴比他入家宴都有意思，“你在看什么呢？”食欲得到实现，他阴晴不定的戾气收敛起来，整个人显得平易近人很多。
“那边有人在驯兽，控制不住。”予修俯视下面露天驯兽场，栏杆外围观的是意欲购买的主人，他们会根据宠物的表现进行质量判断。如果驯兽师成功将野兽收服，那他们将在室内按灯举牌拍卖。如果收服不了，那驯兽场会将观看该场的票费退回给各位观众。
这时，一匹天马正在结界上空忽高忽低腾跑，双目烔烔有神，四肢矫健。天马健壮的背上面一排排鬃毛闪射出海蓝色光泽，它并不温顺，一直嘶叫着撒腿来回奔驰，企图冲破囚禁重获自由。
骑手在马背紧紧拽着缰绳，他伏贴在马脖颈危险地上下跌宕，有几次差点被甩下来。
“那么多年，这种无聊的游戏还在继续啊。”墟主过去顺着予修的目光看了一眼，又返回坐回原处。
“嗯？”予修转过身看向他，“无聊的游戏？”
“这些神兽都是商人从灵长界精灵森林里抓过来的。听话的就了个新主人，从此为他出生入死。再好命点就是主仆坦诚相待，不好命的就是卖了身一样逆来顺受。”墟主吃着肉，两颗犬牙时不时露出来，竟然有些可爱。
“要是不听话的呢？”
“卖去吃掉。”
“啊？”予修万万想不到会这样，她只看到野兽领养失败后被牵下场而已。
墟主挑挑眉：“怎么是这种表情，你不会以为他们会放生吧？”
予修瞬间无言。
“太天真了你，他们抓过来怎么可能不从中获利？”墟主侃侃而谈，“我觉得吧，无论听话与否，无论遇主好坏，他们本来浪迹天涯了无牵挂，偏偏因为一些商人从此落入不必要的牵绊里。说到底，不过是我们把征服自然的野心发泄在无辜生灵上而已。”
予修听了回头，天马还在不断突击寻找出口。
心内好像有什么在隐隐不安。
墟主轻笑：“那是烈马，这样下去，我还可以吃到马肉。”
她不悦。
“真是五十步哭百步，”墟主化为缭缭黑烟在予修身边盘旋缠绕，他半玩笑半威胁，挑逗，“我驯服不了你，也会把你吃掉哦。”
予修目光深邃，一字一顿：“不会的。”
“会的，我和他们一样，冷血。”
天马撞破结界。
骑手摔落。
观众惊呼，屠夫拉满了弓。
“要不你别去救，我们看看后来。”墟主落坐门另一边，与她并肩。
他声音随意，却燃烧起兴奋。
他说，游戏。
无聊的游戏。
一股寒冷慢慢爬上予修脊背，她如鲠在喉。前几天，爹爹还跟她和予昊开了个小会，这般情境，欠着的那声哥早咬碎吞回去了。
谁爱叫谁叫，她不会承认这样的哥哥。
予修两指一抹，利剑划破空气滑翔俯冲过去，强劲气流直截箭浪。
她没有理会墟主，运气越过层层菘林，翩翩然落在众人前，一囊银两丢在主持人怀里：“我买了。”言简意赅。
“叶姑娘……这还是野的。”
“不要你管，收场。”又一囊银子扔给屠夫，声音透着命令与冰冷，“立刻。”
不知道为什么，予修有些生气。
大家看有主了，只能三五成群散去。
天马没了关注，哒哒哒落在远处，血迹斑斑。
它累极了，歇下去还竖起耳朵警惕看向人群。
“这是吞火药了？”只有一个人没有离开，反而走向了予修，“还是财大气粗赶人走？”
是叶骄梅。
后面跟着一个管家，卑躬屈膝，点头哈腰。
叶锋膝下两男一女，大儿叶骄奥，二儿叶骄霖，最小的女儿就是叶骄梅。骄梅身为叶家女，也受诅咒禁锢，但那并不阻止她集父母兄长宠爱于一身，生如玫瑰般娇媚，性格却刁蛮任性。
没有那个下人不会顺着她的意。
管家不过是带着收烂摊子的搬运工而已。
“轮不到你管。”予修沉住气，咬牙回道，“我出钱他就该办事。”
“多了冷敕，你最近还有了养宠的闲情逸致啊？” 她笑着，神气飞扬中一贯带着傲气，“可惜，它现在虽然跑不了了，但不听你的。”
“钱是我的，马就是我的。”予修看着她，目光掩不住霸道，“它不听话，我可以放养。”
“你有那样的心思打理吗？”骄梅说，“我看上了，出四倍的价格给你。”
高度自律者的行程总是满的，予修也不例外，买下这匹马事出突然。
以后想驾驭它，像普通的马那样养肯定不行。
“你就能驯服它了？想吃马肉，留着钱到市场买。”予修反问。
“别的马我不敢说，但这个我会成功。”
“嗯？”予修神情困惑，“你……”
“因为它像你。”骄梅说着，冲管家扬扬下巴。
管家会意，拿着银子走向予修。
“嘁！你驯服我了吗？”予修摆手，转身离开，“我不要你的钱，你把它医好，失败后放回精灵森林吧。”能转出去也不是坏事，她自己确实没有养宠的准备，予昊还没有那样的气魄镇住这匹天马。
还没开始，予修就已经断定骄梅会败兴而归。
“我不缺这几两牛肉。”骄梅以同样轻蔑的语气回应了予修。
两个人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叶锋对叶家本家的地位窥视已久，关系不断恶化。予修和骄梅之间的交流除了必不得已的正事，多说一句都是废话。
予修走进菘林，墟主现身。
“刚刚一直在我旁边？”
墟主跟着她回去：“不是啊，我在那匹马上面坐着。”
“编吧你。”
墟主追问：“就这样把银子送给骄梅了？”
予修不满纠正：“什么银子，那是天马。”
“不怕她说尔反尔？万一骄梅不想驯了，未必肯放……”
“不会。”
“为什么？她不是讲道理的孩子。”
“因为那匹马像我，骄梅会一直驯一只驯。”
墟主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感慨：“你俩得多深仇大恨啊。”
“以后我叫你冷敕吧，你听惯就不会像今早这样惹怒先生了。”
墟主看着予修，直低头皱眉：“别提他好不好，一听到他我就烦。”
“先生是怕你融入不了叶家。”予修解释道，“其实……”
“解释就是掩饰，分明就是书呆子一个。”
“不准你骂他。”
“我就骂，书呆子，书呆子。”
“闭嘴。”
“偏不，气死你。”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着吵着，不知不觉间追赶了起来，一路跑回了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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墟主举着书，忽然回过神来，茫然看了她一眼。
“先生……”匆忙站起来间，还不小心磕倒了予修的墨水。予修反应过来，连忙将已经沾染了黑色的书本抽走，液体蔓延垂滴到地面。
桌面一时间失控，铺在上面的笔记一片糊涂。
“啧。”予修皱眉，予昊都没呆愣成这功力，墟主究竟在想什么。
“冷敕，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样子，进了叶家，就要入乡随俗，懂得叶家的规矩。你要知道，别人称呼你的时候，你完全不回应是非常不友好的……”
吧啦吧啦……墟主脑里掠过一大串丫丫叫的乌鸦，真是迂腐又无趣的家伙，就这芝麻大点的事就他可以唠叨半个小时，不知道予修予昊他们怎么忍受过来的，还能规规矩矩尊他先生。
不过是个舞文弄墨的书呆子罢了。
……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墟主看向身边手忙脚乱的予修，她长发披散着反射出金黄色光泽，只有刘海习惯性掠起夹在后面，简单的打扮，看起来清爽又亲和随意。
予昊去军营训练了，她大伤未愈留在叶府内。
他回到叶欧阳的府内就一直听先生说待人接物之礼，接受“文明”的洗礼，完全碰不到军营训练的边，还要做功课和考试，简直枯燥至极。就在二十分钟前，予修就扣响了私塾的门，拿着书二话不说直接在他旁边落座。莫迪没有因为多了个人就放弃对他的洗脑，予修摊开书就开始整理笔记，两个默契地视对方为空气。
“同样是在读书的地方，为什么她那么自由？我就要听从你的安排？”墟主声音有点冷，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傲慢。他可是堂堂馆墟之主，岂是这区区小辈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我只是不习惯冷敕这个名字而已。”
那么长时间不反抗，也不过是不想计较。
予修停下抹桌子的动作抬头看着他，莫迪停止授课环臂直视着墟主。
“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墟主忿然逼问。
“我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却不知道你的过去。我们希望，叶家人从小有的东西，现在可以一点点赋予你。”莫迪慢慢走过去，迎着墟主质疑的眼神，“也许是进来我们逼得紧了，下课吧。”莫迪过去拿走那个空了一半的墨水盒，淡然将文案夹在腋下就离开了。
墟主默然。
直到莫迪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予修才轻轻地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叶府。”原来她是过来等他的。
“我要吃肉。”
“哪餐没有肉，你那么馋。”
“生的，我吃不惯你们那些，真的受不了了。”
予修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愕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让步了：“行，不过你要答应我，除了我，你的真实身份不能让别的人知道。我知道他们很低级，我很弱，都没什么资格管你……”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墟主把她的东西一把抱起，大踏步走向外面，“我要吃东西了。”
予修却郑重其事扳过他身子：“你不能伤害他们，算我求你。”就在刚刚，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万一擦枪走火无法挽回了，叶府绝对是损失惨重的。
她是真的怕。
“再磨蹭，我饿了什么肉都吃。”墟主威胁道，眼里又有了些笑意，显然这大官儿吃软不吃硬。
予修只能听从，一边快步跑远一边喊着：“你等我消息。”说完还抬了抬手腕上的表示意。
墟主不满着噘噘嘴，他虽然新来乍到，但这个腕表他还是可以会习惯的。
等待总是漫长的，墟主背倚着私塾旁边的大榕树，低头翻看着予修的笔记。她的笔记很讲究，井井有条记录着每一条军规阵法和灵力练术，上面甚至干净得没有一点修改的痕迹。当然，除了在刚才墨水倒下来沾污的那几页。
她还有一本暗器集，上面清楚标画着的每一样创意灵感，都署着叶予修自己的名字。墟主翻到最后那副，果然是那个薄翼铁蝉，每一个构件，甚至是蝉腿上的毛钩都被解剖分解注释。
痴迷，痴迷知识于疯狂。
“滴滴~”墟主将笔记本合上，继续抱在怀里，他接通了予修的通话。
“鹿苑后山，我发个定位，你跟过来。”
“你的书……”
“放好，我回头找你要。”予修那边出来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这事不准张扬。”
“好。”
墟主将书放在予修的房间里，环视予修的房间，虽然和予昊一起会显得有些狭促，但满满都是强迫症一样的整齐。被子是豆腐块，杯子牙刷同向，但两个长长的桌面占据最主要的空间，两个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予昊随意而凌乱，艺术类的歌画创作堆放，不过桌面上摆放着一个小黑板，上边贴着予修和军营上的安排。予修的规定左上叠放待处理文件，右边是已完成功课，中间摆着正处进程的工作，她的小黑板上是用来默写笔记和列思维导图。
显然公共卫生顺从的是予修的规矩，私人空间就是自由安排，而予修的自我要求比予昊要高很多。
墟主在里面逗留片刻，就要离开，碰到回来休息的予昊。
“我记得我姐今天要去找你来着。”予昊热得脸颊通红，眉睫间汗珠晶莹欲滴。他的声音有种天生的稚嫩和空灵，很是悦耳，加上眉清目秀的，有点像女孩子，“见到了吗？”
“是，先生提前下课，她想带我出去看看。”墟主指指她的笔记，“我放些东西。”他笑着拍拍予昊的肩膀，并没有多少肌肉，和别的练武之人相比，少了很多力量：“好好干。”
“哎！”予昊应了一声。
两人擦肩而过时，予昊又补了一声：“哥。”
墟主脚步一滞，回头却看到予昊笑得灿烂。
“爹爹特意交代。”
“嗯。”墟主头一点，出去了。
予修以后也会这样称呼他吗？他想问，但没有。她未必能有多接纳自己，更多的是防备。
此时，予修正将带过来的生肉拿出来放在饭盒里，摆上一次性手套。忙完这些，她斜靠在小屋门口。鹿苑后山是大片菘树，菘树有三四楼那么高，枝末粗大且错别有致，叶子从下到上越发粗大。有头脑的商人就在树内打洞盖房，一树一间，利用菘树的姿势特征设攀爬跳跃的阶梯，将可以俯视城市街区和远眺日出日落看夜色的资源打造起来。
就算予修有伤在身，上来也毫不费力。
树洞一旦被占用，就不准出架待选。
这样很安全，不用担心碰到熟人。
她有预感，以后会常来。
“啾啾~”予修在上面熟练地吹几声口哨，引得鸟儿共鸣的同时，也成功吸引了下面的墟主。
他抬头，看到上面的予修。对视的瞬间，他并起两根手指从前额划过，冲予修比划了个敬礼的手势，动作嚣张得有些挑衅，然后潇洒一脚腾起，锦鲤翻身，弹在层层开展的丫杈上，转眼间就钻入了茅屋。
轻功了得，身影咻咻，完全没有声音。
墟主迫不及待套上塑料袋大快朵颐。肉鲜血淋漓，扑鼻而来的腥味丝毫不影响他利齿狰狞囫囵吞枣的速度。
予修一直坐在门口双腿悬在半空。她默默看了一会墟主，场面实在有些刺激，就背对着墟主将目光投向外面。将近二十分钟两人没有什么交流，房间里只有咀嚼生肉和啃食硬骨的声音。
“不和我说说话吗？”墟主意犹未尽擦拭着嘴角，拿起食物的速度慢了些，估计是解了馋。
予修有些木讷，没有立刻回答。
“嗯嗯，你到哪里弄这些羊肉牛肉鸭肉，丰富，一点都不含糊。”墟主满意极了，这样的佳肴比他入家宴都有意思，“你在看什么呢？”食欲得到实现，他阴晴不定的戾气收敛起来，整个人显得平易近人很多。
“那边有人在驯兽，控制不住。”予修俯视下面露天驯兽场，栏杆外围观的是意欲购买的主人，他们会根据宠物的表现进行质量判断。如果驯兽师成功将野兽收服，那他们将在室内按灯举牌拍卖。如果收服不了，那驯兽场会将观看该场的票费退回给各位观众。
这时，一匹天马正在结界上空忽高忽低腾跑，双目烔烔有神，四肢矫健。天马健壮的背上面一排排鬃毛闪射出海蓝色光泽，它并不温顺，一直嘶叫着撒腿来回奔驰，企图冲破囚禁重获自由。
骑手在马背紧紧拽着缰绳，他伏贴在马脖颈危险地上下跌宕，有几次差点被甩下来。
“那么多年，这种无聊的游戏还在继续啊。”墟主过去顺着予修的目光看了一眼，又返回坐回原处。
“嗯？”予修转过身看向他，“无聊的游戏？”
“这些神兽都是商人从灵长界精灵森林里抓过来的。听话的就了个新主人，从此为他出生入死。再好命点就是主仆坦诚相待，不好命的就是卖了身一样逆来顺受。”墟主吃着肉，两颗犬牙时不时露出来，竟然有些可爱。
“要是不听话的呢？”
“卖去吃掉。”
“啊？”予修万万想不到会这样，她只看到野兽领养失败后被牵下场而已。
墟主挑挑眉：“怎么是这种表情，你不会以为他们会放生吧？”
予修瞬间无言。
“太天真了你，他们抓过来怎么可能不从中获利？”墟主侃侃而谈，“我觉得吧，无论听话与否，无论遇主好坏，他们本来浪迹天涯了无牵挂，偏偏因为一些商人从此落入不必要的牵绊里。说到底，不过是我们把征服自然的野心发泄在无辜生灵上而已。”
予修听了回头，天马还在不断突击寻找出口。
心内好像有什么在隐隐不安。
墟主轻笑：“那是烈马，这样下去，我还可以吃到马肉。”
她不悦。
“真是五十步哭百步，”墟主化为缭缭黑烟在予修身边盘旋缠绕，他半玩笑半威胁，挑逗，“我驯服不了你，也会把你吃掉哦。”
予修目光深邃，一字一顿：“不会的。”
“会的，我和他们一样，冷血。”
天马撞破结界。
骑手摔落。
观众惊呼，屠夫拉满了弓。
“要不你别去救，我们看看后来。”墟主落坐门另一边，与她并肩。
他声音随意，却燃烧起兴奋。
他说，游戏。
无聊的游戏。
一股寒冷慢慢爬上予修脊背，她如鲠在喉。前几天，爹爹还跟她和予昊开了个小会，这般情境，欠着的那声哥早咬碎吞回去了。
谁爱叫谁叫，她不会承认这样的哥哥。
予修两指一抹，利剑划破空气滑翔俯冲过去，强劲气流直截箭浪。
她没有理会墟主，运气越过层层菘林，翩翩然落在众人前，一囊银两丢在主持人怀里：“我买了。”言简意赅。
“叶姑娘……这还是野的。”
“不要你管，收场。”又一囊银子扔给屠夫，声音透着命令与冰冷，“立刻。”
不知道为什么，予修有些生气。
大家看有主了，只能三五成群散去。
天马没了关注，哒哒哒落在远处，血迹斑斑。
它累极了，歇下去还竖起耳朵警惕看向人群。
“这是吞火药了？”只有一个人没有离开，反而走向了予修，“还是财大气粗赶人走？”
是叶骄梅。
后面跟着一个管家，卑躬屈膝，点头哈腰。
叶锋膝下两男一女，大儿叶骄奥，二儿叶骄霖，最小的女儿就是叶骄梅。骄梅身为叶家女，也受诅咒禁锢，但那并不阻止她集父母兄长宠爱于一身，生如玫瑰般娇媚，性格却刁蛮任性。
没有那个下人不会顺着她的意。
管家不过是带着收烂摊子的搬运工而已。
“轮不到你管。”予修沉住气，咬牙回道，“我出钱他就该办事。”
“多了冷敕，你最近还有了养宠的闲情逸致啊？” 她笑着，神气飞扬中一贯带着傲气，“可惜，它现在虽然跑不了了，但不听你的。”
“钱是我的，马就是我的。”予修看着她，目光掩不住霸道，“它不听话，我可以放养。”
“你有那样的心思打理吗？”骄梅说，“我看上了，出四倍的价格给你。”
高度自律者的行程总是满的，予修也不例外，买下这匹马事出突然。
以后想驾驭它，像普通的马那样养肯定不行。
“你就能驯服它了？想吃马肉，留着钱到市场买。”予修反问。
“别的马我不敢说，但这个我会成功。”
“嗯？”予修神情困惑，“你……”
“因为它像你。”骄梅说着，冲管家扬扬下巴。
管家会意，拿着银子走向予修。
“嘁！你驯服我了吗？”予修摆手，转身离开，“我不要你的钱，你把它医好，失败后放回精灵森林吧。”能转出去也不是坏事，她自己确实没有养宠的准备，予昊还没有那样的气魄镇住这匹天马。
还没开始，予修就已经断定骄梅会败兴而归。
“我不缺这几两牛肉。”骄梅以同样轻蔑的语气回应了予修。
两个人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叶锋对叶家本家的地位窥视已久，关系不断恶化。予修和骄梅之间的交流除了必不得已的正事，多说一句都是废话。
予修走进菘林，墟主现身。
“刚刚一直在我旁边？”
墟主跟着她回去：“不是啊，我在那匹马上面坐着。”
“编吧你。”
墟主追问：“就这样把银子送给骄梅了？”
予修不满纠正：“什么银子，那是天马。”
“不怕她说尔反尔？万一骄梅不想驯了，未必肯放……”
“不会。”
“为什么？她不是讲道理的孩子。”
“因为那匹马像我，骄梅会一直驯一只驯。”
墟主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感慨：“你俩得多深仇大恨啊。”
“以后我叫你冷敕吧，你听惯就不会像今早这样惹怒先生了。”
墟主看着予修，直低头皱眉：“别提他好不好，一听到他我就烦。”
“先生是怕你融入不了叶家。”予修解释道，“其实……”
“解释就是掩饰，分明就是书呆子一个。”
“不准你骂他。”
“我就骂，书呆子，书呆子。”
“闭嘴。”
“偏不，气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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