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 撬开权力秘密
穆折清当然知道穆哲枫、明岱凌、高阳，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不过这些，他是不担心的，情爱之事，便是想帮也插不上手。
宴席过后，穆折清天天在府邸陪着陆覃儿，从他回来京城的第一天，他就感受到严不谲和陆必鹄两道炙热的目光，那是一种得意炫耀，看着笼中猎物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不陌生，因为在往常，都是他对别人施以这种眼神，如今身份调换，他有幸体会一下我为鱼肉，旁人为刀俎的滋味。
这滋味很好，他轻蔑感叹，若不是他自愿上钩，就凭你们也配？
他自认为这一生还算聪明，可惜，走错了路。并非严不谲他们的陷阱布置有多高明，而是，他从一开始就自己进了无形的牢笼，他风光了几年，等皇上不要他了，他自然该出来为皇帝背锅，背仇恨，那顶无形的牢笼顷刻间降落，让他无处隐蔽，逃无可逃。
早已经是笼中鸟，何必做无畏的挣扎。
可怜的是，他和陆覃儿终究是有缘无份，他只有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和她好好相处最后几天，而后将她平安带离京城，永远不被这京城之人知晓。
待陆覃儿走后，他会静静等那一天到来，安详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京城头号大事，一是接皇帝回京，二是高栖夜尽快返回陕西治瘟疫，三是穆哲枫还要继续彻查明岱凌。
这些事，都是穆哲枫和六部去忙，而张知楚对朝廷事务帮不上，倒是三天两天来檀金宫看望高阳。
高阳的身子，在高栖夜调理和名贵药材作用下渐渐好转，她再也不会整天疲惫不堪，动不动在宫里睡上一整天。
张知楚不停在高阳面前试探，问高阳的立场到底是如何？
因为早在去陕西之前，严不谲在白云观找过高阳，要联合高阳一块挤走穆哲枫，她这一回，很明确答应与他们合作。
张知楚确定高阳同意后，很开心走出了檀金宫，虽然他不知高阳是不是真心答应，他根本分辨不清楚，他看不清朝廷那帮老狐狸的面目，到如今，他已经没用到连高阳也看不懂了？
朝廷局势如此复杂，他舅舅和他讲过很多分析之道，他也曾自己尝试着分析局势，最后得出结论是，他们都毫无规律可言，还是不懂。
他舅舅告诉他两件事最是重要，其一对付穆折清，控制鉴鹰司，其二，挤走穆哲枫，控制京城大权，至于要不要迎接皇帝回京城，目前来说，皇上势力太大，根本不要动反的心思。
除非迫不得已，绝不做逆臣，一定要名正言顺做一个正统的储君。
高阳回京城后，自己的身份地位骤然提升，宸贵妃，以及无势力的妃嫔皇子无人敢得罪于她。她也知道了一件不好消息，在陕西时，最疼爱母亲，最慈眉善目的太奶奶，当今的太皇太后薨了。
最疼爱母亲白芊画的老奶奶，就这样去了，高阳从始至终只见过她一面。
她住在宫里那么久，宸贵妃不让她见太皇太后，原因是高阳是白芊画的亲生女儿，和白芊画相似的容颜，若见到太皇太后，会让她受刺激。
太皇太后一直无法原谅高瞻峋，她痛恨高瞻峋负了白芊画，她痛恨高瞻峋薄待白芊画十几年。
这段持续两代人恩怨，牵连这许多无辜之人，太皇太后到死都放不下白芊画，若非她年迈意识不清醒，不然她肯定知道，白芊画已经摆脱高贼，嫁给了皇上，成为了大瑧的一国之母，成为了她的孙媳妇。
若她知晓，她仙去之时便不留遗憾。
因为太皇太后之事，高阳伤心了好一阵，接下来，严不谲频繁找高阳，他也是个聪明人，他从不主动去见高栖夜，他若是见高栖夜，不管是明见还是暗会，都会落下口实，让人怀疑他想拉拢高栖夜，心怀不轨。
见高阳一个镇国公主，就算被鉴鹰司查到，顶多也就说她想讨好镇国公主，讨好未来的皇后之类。
几番见严不谲，高阳和严不谲彻底达成协议，他们明确合作：共同对付穆折清，共同挤走穆哲枫。
高阳为何要答应？
穆哲枫对皇上绝对衷心，只要他一天在京城，京城大权不可能落于他人，至于穆折清，群臣激愤，穆折清的结局谁也拯救不了，强督之末，死到临头。
这些，在回京城时她已经想透，明怀冰似乎估顾及着高阳和穆折清的交情，他认为高阳对穆折清下不去手，还几次支支吾吾，故意旁敲侧击说过，高阳只装作是听不懂，第二天他还请了清河先生来劝，其实不用任何人劝，她心里早就打定注意要和严不谲合作。
不为什么，眼前的局势突然就明朗了。
有一件事，她隐瞒了众人，以后也会一直隐瞒，高瞻峋的真正的死并不是她，而是高栖夜，她主动承担了这个杀父之名，因为，她的栖夜哥哥是这世间最干净，最神圣的医仙，不可以背负这样的杀父恶名。
那一次她亲眼看见那个她从小视为天才神明的栖夜哥哥，他发疯崩溃的模样，那是她第一次，十六年以来第一次认识到，高栖夜从来就不是圣洁的仙鹤神明，外表光鲜的他原来是如此痛苦，这一切痛苦根源是什么，是因为高战峋吗？那高瞻峋又是因为什么？
高瞻峋在天湖山巅上说，无法戳破天，就将皇帝当年的罪过重演一遍，他究竟要重演什么？原本的计划什么？
假如按照高瞻峋计划，朝廷军和高氏军两败俱伤，高瞻峋死后，是不是会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捧着证据，一一拆解这场战事，诉说着，这场战事和皇帝当年设下的某一场战事惊人的相似。
告诉世人，他不过是重演了某人的手段。
她记得受刑刚醒来半年，脑子虽有点迷糊，她却记得高瞻峋叫高栖夜邀请清泉先生，难道清泉先生就是高瞻峋计划的德高望着之人？
直到如今，她根本无法追根溯源，她也没这个能力，但她不会蠢到，不相信高贼父亲的同时，会站在皇继父这边，去相信那个高高在上，伪善的始尊帝。
直到此刻，她内心出奇的平静，听说，哀莫大过于心死，最大的悲伤不是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而是平静如水，看破红尘。
她满腔仇恨和悲痛没有债主，绕了一大圈，恍若大梦一场，一切皆是空，她忽然就破天荒平静下来。
一切的根源没有追述，既然如此，权力的秘密就让权力来撬开吧！
你见过心中的信仰崩塌是什么样吗，我一直当栖夜哥哥是最后的信仰，原来那个信仰下的栖夜哥哥早被人世间丑恶、污浊伤害得遍体鳞伤，栖夜哥哥，从前是你护我，这一次就还我守护你吧。
从今以后，你好好做的医仙，那些污浊、肮脏、丑恶就让我来背吧。
权力是可以撬开权力的秘密吧？
就算不行，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老树枯枝，漫山是雪，京城的冬天真冷，冷到骨子里，高阳原本不想出门，更不想跑到山上来受风寒，但，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是徐烛俞的生辰，她必须来。
忍受严寒，高阳在徐烛俞的墓前站了一天，两个侍女丹栀和顾嫣一句话也不敢说，她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只觉腿脚麻木，身子是由内到外冻得僵硬，一阵凉风吹来，她一回头，见高栖夜拿来一件大氅给她披上。
“栖夜哥哥，你来多久了？”看见高栖夜，高阳惊喜不已。
栖夜哥哥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承载最多期盼的声音。
他柔和声音响起，“不记得了。”
高阳又想到袁沉语和玉竹二人，“她们两个，没有跟着一起来吗？”
高栖夜知道她说的哪两个，没有正面回答，“高阳，白琰没死，你不想问他为何没死？”
高阳一震，白琰这个为她挡剑而生死不明的人，这段时间她日日愧疚，甚至回来京城后，不知道该如何和陆颜琕解释，在甘泉城外开战时，高阳横在两军中间，高栖夜是说过白琰没死，若没死，现在在哪？是否安好?
高栖夜归降后，跟随朝廷军一起回京城，这一路她都有问到白琰，可高栖夜故意不回答，她想他故意不说必有他的理由。
“那一箭明明正中他的心脏，他怎么可能活下来，你真不是骗我的？”
“我没有，白琰的心脏比正常人位置偏离一点，所以才捡了一条命，国公夫人是他母亲，会好好照顾他，因为朝廷太乱，加上皇上对忠国公府的猜忌，你受刑后，国公府一家跟着明岱凌一起失踪，现在暂时不能回京城，总之他们是安全的。”
对白琰的事，高阳没搞明白，这一个月，高栖夜就说了一句他活着，也不知是真是假，今天终于得到明确的答复，她一瞬间泪流满面，“那就好，万幸！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白琰和鬼影是我的同胞兄弟。”
高阳抬头看着面前的兄长，他一身衣袍和满山白雪一样的颜色，高挺鼻梁，薄嘴唇，鬓角落下几屡乌发，精致的五观，完美无可挑剔的面容。
映月医仙，济世花，万般寂寞英雄，雪花影寒，人称是，大瑧明珠公子仙。
她的兄长，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她从小依赖和信仰，她变了，脱离了兄长羽翼；他也变了，他的眼里不止有月儿，他应该喜欢袁沉语吧。
唯一没变的是，他们都是高贼父亲的受害者，他们同样有复杂的身世。
高阳亲父是高贼，一年的养父是施浩元，皇继父是当今皇帝。
高栖夜是高贼养子，被高贼当了十几年的复仇工具，十几年不知自己父母是谁，如今他知道了，他和鬼影和白琰是三兄弟，父亲是施浩元。
高阳的声音有些哑然，她甚至不敢接下面的话，这对高栖夜的刺激一定很大，“栖夜哥哥，鬼影他，他被穆哲枫砍断手臂，是因为我，你......你会怪我吗？”
“那是他咎由自取。”
听到这话，高阳长舒一口气，又问道，“你们的母亲是谁？”
“慕容夫人！”
“是她！”
高阳千算万算，没想到，高栖夜、白琰、鬼影，这三个性子截然不同，风格截然不同的人竟然一母同胞的兄弟，高栖夜是天上的谪仙，那鬼影就是一条恶心的疯狗，还有白琰，骄傲尊贵的小公爷，竟不是忠国公亲儿子，这么说白琰就不是她的亲表哥了。
“高阳......”高栖夜欲言又止。
高栖夜的这副吞吞吐吐摸样，看来他今天要说的话，可能要和高阳意见不一，一时难以开口。
“栖夜哥哥，你说吧。”
“我知道你和明怀冰在策划什么，连穆折清都知道，我怎会猜不到，你应该猜到我的立场，我不赞同，如果足够自保，最好的归宿就归隐，不要卷入这无可救药的朝政，两代人的恩怨是非，你卷进去，无法改变任何，只是徒增牺牲。”
高阳转过身去，看着一夜大雪洗过的大荞山，她记得这座山也埋葬着施茗玉。
一颗大树上的残雪掉落，正好落在高阳的鞋上，她调皮的蹲下，拍掉鞋子的雪，“栖夜哥哥，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可我不会听你的，你劝不住我，谁也劝不住我。
高阳扭过头，对着高栖夜嫣然一笑，“我们回去吧。”
这几日檀金宫很热闹，高阳跟着张芷靡和庄琅珂去重华殿上过几次课，还是独孤松的冷嘲热讽，还是霍钦缔眯着一双智慧的双眼，时不时和高阳示意几个眼神。
她不明白眼神霍钦缔是何意，是示好，是祝贺还是......
高阳是宫里最为尊贵的镇国公主，上课时她和张芷靡坐第一排，谁也不敢冷言冷语，半点怠慢。
宸贵妃没事就带着妃嫔和公主来高阳宫里，不是赏茶，就是比赛诗词厨艺。
高阳那点才艺，根本上不了台面，不过谁又敢说什么，照样巴结着。
这样的日子似乎很平静，越平静，平静倒了极点，总会起波澜。
宣武殿内，六部大臣纷纷出列，不约而同的做一件事，弹劾穆折清。高阳站在内殿珠帘后面，摇着那把红宝石扇子，听着这帮大臣大义凌然痛斥穆折清的大罪大恶。
这帮大臣唠唠叨叨骂了一上午，无非就是给他定两类罪名，其一是围绕百姓，其二是围绕皇帝。
围绕百姓无非是什么，欺压百姓，烧杀夺略，对臣敲诈勒索，对犯人滥用酷刑，屈打成招。
围绕皇帝便是，阳奉阴违，仗势欺人，抗旨，欺君。
等等一些列罪，被这些文官笔下加工之后，罪恶堆成山，果真是个不亚于高贼的十恶不赦的之人。最可恶的是，明明当时李开调查的鉴鹰司的证据并没有公开。
这帮老贼找出来的成堆铁证，可比李开那日的证据还要铁证，这真是一场大戏，高阳心里感叹，穆折清也太没用，落下这许多把柄，同时也感叹这帮老狐狸沉得住气，明明证据在手，忍受穆折清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肯发作。
而他们之所以敢动手，必然是皇上已经暗示朝臣，可以对穆折清动手。
穆折清打了胜战回来，却成了一枚丢弃的弃子。
他跟着穆哲枫也叫皇上一句义父，自古帝王薄情，不要说这个便宜义子，哪怕是亲生儿子，只怕也不会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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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后，穆折清天天在府邸陪着陆覃儿，从他回来京城的第一天，他就感受到严不谲和陆必鹄两道炙热的目光，那是一种得意炫耀，看着笼中猎物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不陌生，因为在往常，都是他对别人施以这种眼神，如今身份调换，他有幸体会一下我为鱼肉，旁人为刀俎的滋味。
这滋味很好，他轻蔑感叹，若不是他自愿上钩，就凭你们也配？
他自认为这一生还算聪明，可惜，走错了路。并非严不谲他们的陷阱布置有多高明，而是，他从一开始就自己进了无形的牢笼，他风光了几年，等皇上不要他了，他自然该出来为皇帝背锅，背仇恨，那顶无形的牢笼顷刻间降落，让他无处隐蔽，逃无可逃。
早已经是笼中鸟，何必做无畏的挣扎。
可怜的是，他和陆覃儿终究是有缘无份，他只有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和她好好相处最后几天，而后将她平安带离京城，永远不被这京城之人知晓。
待陆覃儿走后，他会静静等那一天到来，安详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京城头号大事，一是接皇帝回京，二是高栖夜尽快返回陕西治瘟疫，三是穆哲枫还要继续彻查明岱凌。
这些事，都是穆哲枫和六部去忙，而张知楚对朝廷事务帮不上，倒是三天两天来檀金宫看望高阳。
高阳的身子，在高栖夜调理和名贵药材作用下渐渐好转，她再也不会整天疲惫不堪，动不动在宫里睡上一整天。
张知楚不停在高阳面前试探，问高阳的立场到底是如何？
因为早在去陕西之前，严不谲在白云观找过高阳，要联合高阳一块挤走穆哲枫，她这一回，很明确答应与他们合作。
张知楚确定高阳同意后，很开心走出了檀金宫，虽然他不知高阳是不是真心答应，他根本分辨不清楚，他看不清朝廷那帮老狐狸的面目，到如今，他已经没用到连高阳也看不懂了？
朝廷局势如此复杂，他舅舅和他讲过很多分析之道，他也曾自己尝试着分析局势，最后得出结论是，他们都毫无规律可言，还是不懂。
他舅舅告诉他两件事最是重要，其一对付穆折清，控制鉴鹰司，其二，挤走穆哲枫，控制京城大权，至于要不要迎接皇帝回京城，目前来说，皇上势力太大，根本不要动反的心思。
除非迫不得已，绝不做逆臣，一定要名正言顺做一个正统的储君。
高阳回京城后，自己的身份地位骤然提升，宸贵妃，以及无势力的妃嫔皇子无人敢得罪于她。她也知道了一件不好消息，在陕西时，最疼爱母亲，最慈眉善目的太奶奶，当今的太皇太后薨了。
最疼爱母亲白芊画的老奶奶，就这样去了，高阳从始至终只见过她一面。
她住在宫里那么久，宸贵妃不让她见太皇太后，原因是高阳是白芊画的亲生女儿，和白芊画相似的容颜，若见到太皇太后，会让她受刺激。
太皇太后一直无法原谅高瞻峋，她痛恨高瞻峋负了白芊画，她痛恨高瞻峋薄待白芊画十几年。
这段持续两代人恩怨，牵连这许多无辜之人，太皇太后到死都放不下白芊画，若非她年迈意识不清醒，不然她肯定知道，白芊画已经摆脱高贼，嫁给了皇上，成为了大瑧的一国之母，成为了她的孙媳妇。
若她知晓，她仙去之时便不留遗憾。
因为太皇太后之事，高阳伤心了好一阵，接下来，严不谲频繁找高阳，他也是个聪明人，他从不主动去见高栖夜，他若是见高栖夜，不管是明见还是暗会，都会落下口实，让人怀疑他想拉拢高栖夜，心怀不轨。
见高阳一个镇国公主，就算被鉴鹰司查到，顶多也就说她想讨好镇国公主，讨好未来的皇后之类。
几番见严不谲，高阳和严不谲彻底达成协议，他们明确合作：共同对付穆折清，共同挤走穆哲枫。
高阳为何要答应？
穆哲枫对皇上绝对衷心，只要他一天在京城，京城大权不可能落于他人，至于穆折清，群臣激愤，穆折清的结局谁也拯救不了，强督之末，死到临头。
这些，在回京城时她已经想透，明怀冰似乎估顾及着高阳和穆折清的交情，他认为高阳对穆折清下不去手，还几次支支吾吾，故意旁敲侧击说过，高阳只装作是听不懂，第二天他还请了清河先生来劝，其实不用任何人劝，她心里早就打定注意要和严不谲合作。
不为什么，眼前的局势突然就明朗了。
有一件事，她隐瞒了众人，以后也会一直隐瞒，高瞻峋的真正的死并不是她，而是高栖夜，她主动承担了这个杀父之名，因为，她的栖夜哥哥是这世间最干净，最神圣的医仙，不可以背负这样的杀父恶名。
那一次她亲眼看见那个她从小视为天才神明的栖夜哥哥，他发疯崩溃的模样，那是她第一次，十六年以来第一次认识到，高栖夜从来就不是圣洁的仙鹤神明，外表光鲜的他原来是如此痛苦，这一切痛苦根源是什么，是因为高战峋吗？那高瞻峋又是因为什么？
高瞻峋在天湖山巅上说，无法戳破天，就将皇帝当年的罪过重演一遍，他究竟要重演什么？原本的计划什么？
假如按照高瞻峋计划，朝廷军和高氏军两败俱伤，高瞻峋死后，是不是会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捧着证据，一一拆解这场战事，诉说着，这场战事和皇帝当年设下的某一场战事惊人的相似。
告诉世人，他不过是重演了某人的手段。
她记得受刑刚醒来半年，脑子虽有点迷糊，她却记得高瞻峋叫高栖夜邀请清泉先生，难道清泉先生就是高瞻峋计划的德高望着之人？
直到如今，她根本无法追根溯源，她也没这个能力，但她不会蠢到，不相信高贼父亲的同时，会站在皇继父这边，去相信那个高高在上，伪善的始尊帝。
直到此刻，她内心出奇的平静，听说，哀莫大过于心死，最大的悲伤不是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而是平静如水，看破红尘。
她满腔仇恨和悲痛没有债主，绕了一大圈，恍若大梦一场，一切皆是空，她忽然就破天荒平静下来。
一切的根源没有追述，既然如此，权力的秘密就让权力来撬开吧！
你见过心中的信仰崩塌是什么样吗，我一直当栖夜哥哥是最后的信仰，原来那个信仰下的栖夜哥哥早被人世间丑恶、污浊伤害得遍体鳞伤，栖夜哥哥，从前是你护我，这一次就还我守护你吧。
从今以后，你好好做的医仙，那些污浊、肮脏、丑恶就让我来背吧。
权力是可以撬开权力的秘密吧？
就算不行，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老树枯枝，漫山是雪，京城的冬天真冷，冷到骨子里，高阳原本不想出门，更不想跑到山上来受风寒，但，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是徐烛俞的生辰，她必须来。
忍受严寒，高阳在徐烛俞的墓前站了一天，两个侍女丹栀和顾嫣一句话也不敢说，她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只觉腿脚麻木，身子是由内到外冻得僵硬，一阵凉风吹来，她一回头，见高栖夜拿来一件大氅给她披上。
“栖夜哥哥，你来多久了？”看见高栖夜，高阳惊喜不已。
栖夜哥哥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承载最多期盼的声音。
他柔和声音响起，“不记得了。”
高阳又想到袁沉语和玉竹二人，“她们两个，没有跟着一起来吗？”
高栖夜知道她说的哪两个，没有正面回答，“高阳，白琰没死，你不想问他为何没死？”
高阳一震，白琰这个为她挡剑而生死不明的人，这段时间她日日愧疚，甚至回来京城后，不知道该如何和陆颜琕解释，在甘泉城外开战时，高阳横在两军中间，高栖夜是说过白琰没死，若没死，现在在哪？是否安好?
高栖夜归降后，跟随朝廷军一起回京城，这一路她都有问到白琰，可高栖夜故意不回答，她想他故意不说必有他的理由。
“那一箭明明正中他的心脏，他怎么可能活下来，你真不是骗我的？”
“我没有，白琰的心脏比正常人位置偏离一点，所以才捡了一条命，国公夫人是他母亲，会好好照顾他，因为朝廷太乱，加上皇上对忠国公府的猜忌，你受刑后，国公府一家跟着明岱凌一起失踪，现在暂时不能回京城，总之他们是安全的。”
对白琰的事，高阳没搞明白，这一个月，高栖夜就说了一句他活着，也不知是真是假，今天终于得到明确的答复，她一瞬间泪流满面，“那就好，万幸！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白琰和鬼影是我的同胞兄弟。”
高阳抬头看着面前的兄长，他一身衣袍和满山白雪一样的颜色，高挺鼻梁，薄嘴唇，鬓角落下几屡乌发，精致的五观，完美无可挑剔的面容。
映月医仙，济世花，万般寂寞英雄，雪花影寒，人称是，大瑧明珠公子仙。
她的兄长，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她从小依赖和信仰，她变了，脱离了兄长羽翼；他也变了，他的眼里不止有月儿，他应该喜欢袁沉语吧。
唯一没变的是，他们都是高贼父亲的受害者，他们同样有复杂的身世。
高阳亲父是高贼，一年的养父是施浩元，皇继父是当今皇帝。
高栖夜是高贼养子，被高贼当了十几年的复仇工具，十几年不知自己父母是谁，如今他知道了，他和鬼影和白琰是三兄弟，父亲是施浩元。
高阳的声音有些哑然，她甚至不敢接下面的话，这对高栖夜的刺激一定很大，“栖夜哥哥，鬼影他，他被穆哲枫砍断手臂，是因为我，你......你会怪我吗？”
“那是他咎由自取。”
听到这话，高阳长舒一口气，又问道，“你们的母亲是谁？”
“慕容夫人！”
“是她！”
高阳千算万算，没想到，高栖夜、白琰、鬼影，这三个性子截然不同，风格截然不同的人竟然一母同胞的兄弟，高栖夜是天上的谪仙，那鬼影就是一条恶心的疯狗，还有白琰，骄傲尊贵的小公爷，竟不是忠国公亲儿子，这么说白琰就不是她的亲表哥了。
“高阳......”高栖夜欲言又止。
高栖夜的这副吞吞吐吐摸样，看来他今天要说的话，可能要和高阳意见不一，一时难以开口。
“栖夜哥哥，你说吧。”
“我知道你和明怀冰在策划什么，连穆折清都知道，我怎会猜不到，你应该猜到我的立场，我不赞同，如果足够自保，最好的归宿就归隐，不要卷入这无可救药的朝政，两代人的恩怨是非，你卷进去，无法改变任何，只是徒增牺牲。”
高阳转过身去，看着一夜大雪洗过的大荞山，她记得这座山也埋葬着施茗玉。
一颗大树上的残雪掉落，正好落在高阳的鞋上，她调皮的蹲下，拍掉鞋子的雪，“栖夜哥哥，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可我不会听你的，你劝不住我，谁也劝不住我。
高阳扭过头，对着高栖夜嫣然一笑，“我们回去吧。”
这几日檀金宫很热闹，高阳跟着张芷靡和庄琅珂去重华殿上过几次课，还是独孤松的冷嘲热讽，还是霍钦缔眯着一双智慧的双眼，时不时和高阳示意几个眼神。
她不明白眼神霍钦缔是何意，是示好，是祝贺还是......
高阳是宫里最为尊贵的镇国公主，上课时她和张芷靡坐第一排，谁也不敢冷言冷语，半点怠慢。
宸贵妃没事就带着妃嫔和公主来高阳宫里，不是赏茶，就是比赛诗词厨艺。
高阳那点才艺，根本上不了台面，不过谁又敢说什么，照样巴结着。
这样的日子似乎很平静，越平静，平静倒了极点，总会起波澜。
宣武殿内，六部大臣纷纷出列，不约而同的做一件事，弹劾穆折清。高阳站在内殿珠帘后面，摇着那把红宝石扇子，听着这帮大臣大义凌然痛斥穆折清的大罪大恶。
这帮大臣唠唠叨叨骂了一上午，无非就是给他定两类罪名，其一是围绕百姓，其二是围绕皇帝。
围绕百姓无非是什么，欺压百姓，烧杀夺略，对臣敲诈勒索，对犯人滥用酷刑，屈打成招。
围绕皇帝便是，阳奉阴违，仗势欺人，抗旨，欺君。
等等一些列罪，被这些文官笔下加工之后，罪恶堆成山，果真是个不亚于高贼的十恶不赦的之人。最可恶的是，明明当时李开调查的鉴鹰司的证据并没有公开。
这帮老贼找出来的成堆铁证，可比李开那日的证据还要铁证，这真是一场大戏，高阳心里感叹，穆折清也太没用，落下这许多把柄，同时也感叹这帮老狐狸沉得住气，明明证据在手，忍受穆折清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肯发作。
而他们之所以敢动手，必然是皇上已经暗示朝臣，可以对穆折清动手。
穆折清打了胜战回来，却成了一枚丢弃的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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