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大忽悠
深夜，司马家的柴房内。
只见“小白”蹲在透进房内的月光中，仰望着窗框中的弦月。这时它身体后仰，试着抬起前足，慢慢地，慢慢地，——它站起来了。
翌日，即燕朝二十二年，正月初十。
经过两天的休养，袁振英的伤势基本痊愈，但湖光山派也由此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如果将袁振英关押起来，首先他并没有损害过湖光山派的任何利益，况且还救了他们的成员，这样做在情理上站不住脚；但如果就此释放他，袁振英当时可是道术界恨之入骨的人物，湖光山派又正筹备新总公会事宜，亟待树威，江湖中人会说他们敌我不分，从而怀疑他们的诚信度。
不过应水月阅历丰富，很快想出一个折衷方法。他让人清空后勤部的一间小仓库，将里面布置成房间，然后以“非户籍登记人员”的名义将袁振英“收容”其中，并派两名年轻的道术师长驻“保护”。
这既没有关押袁振英的意思，也没做出释放他的举动。
袁振英不由地在心底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这两个“保护”的道术师，袁振英后来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可随后又忘了他们的名字，只记得一个叫“阿修”，另一个叫“阿德”，都高高瘦瘦的。重要的是，都是傻傻的。
那时候，袁振英——或者说刽狗六——悠然自得地躺在“收容所”的大床上，吚吚呀呀地哼着那首熟悉的戏曲：
“毡帐冷柔情挽挽，黑河秋塞草斑斑。丹青误写情，环佩难归汉，抱琵琶怨杀和番。比似丹青旧玉颜，又越添愁眉泪眼。”
见门口那两人依然坐在那里，毫无反应，又道：
“可悲啊，可叹！两只井底之蛙，何时才能见识到这天之阔、地之广呢？遥想我刽狗六，十六岁封百户，震惊朝野，连皇帝那老头都召我上京仔细打量，见我一表人材，马上就给我批下年俸一百二十石，外加良田百顷。那时候我住的宅子，就比这小小的湖光山派还大，还特意在后院里挖了一座湖。”
刽狗六之所以没有用自己的真名，一方面是不想刺激到他们“袁振英是杀人不眨眼的六指血魔”这个反应单元；另一方面，他也不愿再提及关于这个名字所附带的不堪记忆。
果然，门口那两个“小屁孩”开始有意无意地把耳朵侧过来这边，看来是被他的“光荣事迹”吸引住了。
于是刽狗六继续道：“朝廷武官的等级分指挥使、万户、千户、百户、总旗、中旗、小旗、军，百户和千户之间虽然相邻，但要想再往上爬，对于一般人来说，如果关系不硬得跟铁一样，那这辈子真的就别想了。可我，什么关系都没用，却二十八岁就当上了漳州府的千户，年俸一千二百石，而跟我同品的漳州县令不过是六百石。而且我还手握实权，在整个漳州府内，我说二，就没人敢说一，连福州府的万户经过我漳州城内，都要下马徐行。
“有权力的生活可真是多滋多彩，早上一睁开眼睛，是四个美婢只穿着内衣服侍我起床，用龙井漱口，用龙涎洁面，下地的时候，还专门有人铺着地毯让我踩过去。厨子必须是整个福建行省最好的，早餐做了十一样，中餐做了十五样，晚餐做了二十八样，但我每样只尝一口。
“我有多少个老婆呢？哎呀，已经忘了！我只记得天热的时候，她们只能穿透明的蝉衣；天冷的时候可以穿厚点，但裤子必须开裆，方便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觉得她们哪个漂亮，可以随时随地地临幸。”
刽狗六的语气抑扬顿挫，说得两位听客口水流流，暗羡不已。
终于其中“阿德”忍不住问道：“喂……啊不，前辈，能请教您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待遇？”
刽狗六见这两个年轻人已经陷入彀中，于是当即收网，神秘地说：“因为我在朝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朝廷少了我，它就相当于少了一半的国土。”
“何以见得？”
刽狗六下床来到他们两人的面前，压低着声音，似乎在说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摸索出了武术的诀窍，只要运用这个诀窍，任何人，都可以变成一等一的高手。”
“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还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阿修不以为然道。
阿德忙用肘尖戳了一下这位同伴，生怕因为他的出言不逊，会得罪了这位前辈。
刽狗六轻唉了一声，痛惜道：“因为只有老皇帝能看出我的价值，老皇帝死后，即位的是个傻子，居然认为人不能太强，强了会造反，那些早就看我不爽的‘王八’趁机纷纷弹劾我，于是我就锒铛入狱，最后发配到这里啦！”
随后又感慨道：“可惜我那武学诀窍没能传播江湖，武林上依然保持着那种只注重外招华丽，而疏忽内功修炼的风气。只恨我被窝在了这个鬼地方，不然，现在我已经到外面闯荡江湖。想当官的话，就参加六年一试的武举；不想当官，就踹他娘的几个武馆，赚出名声，然后自己开一间，广收弟子，安度晚年。”
刽狗六听到两人的呼吸开始急促，清楚他们的内心此时肯定澎湃不已。
果然，阿德试探地问：“前辈，你这武术对于道术师来说，没有效果吧？”
“这位小兄弟，你这样想可就大错特错了。诚然，要想成为你们道术师，是需要特定的条件，可是不能拿武术也一概而论。武术注重的是真气的修炼，而这真气，就存在我们呼吸的空气当中，利用特殊的心法，将空气纳入腹中熔炼，最后提炼出真气，化进肌肉、血液当中，总之，只要你能呼吸，都能修炼真气。而且是想容纳多少，就修炼多少，需要的时候再将它运使出来。不像道术师，既要看道能的分泌量，又要看道值的容纳量，多麻烦啊！”
说得阿德和阿修都感同身受地不住点头。
刽狗六忽然话锋一转：“可是，如果是道术师修炼武术，那进度肯定是事半功倍。为什么？你们想想，道术师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普通人能过道术师的生活吗？这不正是证明道术师的体质比普通人优秀吗？”说着，刽狗六朝他们两个指了指，“如果是两位小兄弟学习武术，将来闯荡江湖，我敢推断江湖上肯定掀起轩然大波。”
他突然指住阿德：“你，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将来一定会官至万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指向阿修，“你，以后肯定会当武林盟主，因为历届的武林盟主都长你这样。”
“可是……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我们怎么知道呢？”阿修急问道。
阿德又恼怒地戳了一下他这不通人事的同伴。
刽狗六听出他已经激动不已，只是表达方式不对，当即道：“我们可以做个测试。现在闭上你们的眼睛，随着我的引导调运真气：先纳真气于肺腑中，然后慢慢压下丹田，走‘天枢’、‘太乙’、‘章门’之路，此时是不是感受到神清气爽？如果你们还不相信，可以逆行真气，改走‘中庭’、‘巨阙’、‘不容’之道，感觉怎么样？”
阿德两人顿时感觉由气定神闲陡变为恶心烦躁，这下子不由得他们不信。
其实刽狗六只是教导他们武学中最基本的“定心法”，而他真正的内功绝学又岂能随便示人？
刽狗六见时机成熟，便故作无奈地叹道：“可惜，你我殊途，不然你们两位武学奇才，在我的教导之下，肯定会干出一番大事。”
阿德急切道：“前辈有所不知，我们两人博采众长，求知若渴，乞望前辈不吝赐教！”
刽狗六故作为难：“可是……我们之间无名无分，平白就传授你们，会坏了武术界的规矩。”
阿修也为难道：“可是我们已经有师授了，再另择其师，日后会被江湖人所不齿的。”
阿德这次却没再阻止他。
刽狗六暗想：“我也不想收你们为徒，省得把家底全抖出来。”于是做出体谅的样子道：“这样吧，我们来拜个亲戚。以一纪为叔，二纪为伯的传统，你们就拜我为‘六叔’，如何？”
阿德向阿修使了个眼色，阿修立即会意地跑到外边探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在，然后再跑回来，两人一齐跪在刽狗六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喊道：“六叔！”
“嗯——”刽狗六慈眉善目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真是两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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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小白”蹲在透进房内的月光中，仰望着窗框中的弦月。这时它身体后仰，试着抬起前足，慢慢地，慢慢地，——它站起来了。
翌日，即燕朝二十二年，正月初十。
经过两天的休养，袁振英的伤势基本痊愈，但湖光山派也由此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如果将袁振英关押起来，首先他并没有损害过湖光山派的任何利益，况且还救了他们的成员，这样做在情理上站不住脚；但如果就此释放他，袁振英当时可是道术界恨之入骨的人物，湖光山派又正筹备新总公会事宜，亟待树威，江湖中人会说他们敌我不分，从而怀疑他们的诚信度。
不过应水月阅历丰富，很快想出一个折衷方法。他让人清空后勤部的一间小仓库，将里面布置成房间，然后以“非户籍登记人员”的名义将袁振英“收容”其中，并派两名年轻的道术师长驻“保护”。
这既没有关押袁振英的意思，也没做出释放他的举动。
袁振英不由地在心底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这两个“保护”的道术师，袁振英后来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可随后又忘了他们的名字，只记得一个叫“阿修”，另一个叫“阿德”，都高高瘦瘦的。重要的是，都是傻傻的。
那时候，袁振英——或者说刽狗六——悠然自得地躺在“收容所”的大床上，吚吚呀呀地哼着那首熟悉的戏曲：
“毡帐冷柔情挽挽，黑河秋塞草斑斑。丹青误写情，环佩难归汉，抱琵琶怨杀和番。比似丹青旧玉颜，又越添愁眉泪眼。”
见门口那两人依然坐在那里，毫无反应，又道：
“可悲啊，可叹！两只井底之蛙，何时才能见识到这天之阔、地之广呢？遥想我刽狗六，十六岁封百户，震惊朝野，连皇帝那老头都召我上京仔细打量，见我一表人材，马上就给我批下年俸一百二十石，外加良田百顷。那时候我住的宅子，就比这小小的湖光山派还大，还特意在后院里挖了一座湖。”
刽狗六之所以没有用自己的真名，一方面是不想刺激到他们“袁振英是杀人不眨眼的六指血魔”这个反应单元；另一方面，他也不愿再提及关于这个名字所附带的不堪记忆。
果然，门口那两个“小屁孩”开始有意无意地把耳朵侧过来这边，看来是被他的“光荣事迹”吸引住了。
于是刽狗六继续道：“朝廷武官的等级分指挥使、万户、千户、百户、总旗、中旗、小旗、军，百户和千户之间虽然相邻，但要想再往上爬，对于一般人来说，如果关系不硬得跟铁一样，那这辈子真的就别想了。可我，什么关系都没用，却二十八岁就当上了漳州府的千户，年俸一千二百石，而跟我同品的漳州县令不过是六百石。而且我还手握实权，在整个漳州府内，我说二，就没人敢说一，连福州府的万户经过我漳州城内，都要下马徐行。
“有权力的生活可真是多滋多彩，早上一睁开眼睛，是四个美婢只穿着内衣服侍我起床，用龙井漱口，用龙涎洁面，下地的时候，还专门有人铺着地毯让我踩过去。厨子必须是整个福建行省最好的，早餐做了十一样，中餐做了十五样，晚餐做了二十八样，但我每样只尝一口。
“我有多少个老婆呢？哎呀，已经忘了！我只记得天热的时候，她们只能穿透明的蝉衣；天冷的时候可以穿厚点，但裤子必须开裆，方便我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觉得她们哪个漂亮，可以随时随地地临幸。”
刽狗六的语气抑扬顿挫，说得两位听客口水流流，暗羡不已。
终于其中“阿德”忍不住问道：“喂……啊不，前辈，能请教您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待遇？”
刽狗六见这两个年轻人已经陷入彀中，于是当即收网，神秘地说：“因为我在朝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朝廷少了我，它就相当于少了一半的国土。”
“何以见得？”
刽狗六下床来到他们两人的面前，压低着声音，似乎在说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摸索出了武术的诀窍，只要运用这个诀窍，任何人，都可以变成一等一的高手。”
“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还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阿修不以为然道。
阿德忙用肘尖戳了一下这位同伴，生怕因为他的出言不逊，会得罪了这位前辈。
刽狗六轻唉了一声，痛惜道：“因为只有老皇帝能看出我的价值，老皇帝死后，即位的是个傻子，居然认为人不能太强，强了会造反，那些早就看我不爽的‘王八’趁机纷纷弹劾我，于是我就锒铛入狱，最后发配到这里啦！”
随后又感慨道：“可惜我那武学诀窍没能传播江湖，武林上依然保持着那种只注重外招华丽，而疏忽内功修炼的风气。只恨我被窝在了这个鬼地方，不然，现在我已经到外面闯荡江湖。想当官的话，就参加六年一试的武举；不想当官，就踹他娘的几个武馆，赚出名声，然后自己开一间，广收弟子，安度晚年。”
刽狗六听到两人的呼吸开始急促，清楚他们的内心此时肯定澎湃不已。
果然，阿德试探地问：“前辈，你这武术对于道术师来说，没有效果吧？”
“这位小兄弟，你这样想可就大错特错了。诚然，要想成为你们道术师，是需要特定的条件，可是不能拿武术也一概而论。武术注重的是真气的修炼，而这真气，就存在我们呼吸的空气当中，利用特殊的心法，将空气纳入腹中熔炼，最后提炼出真气，化进肌肉、血液当中，总之，只要你能呼吸，都能修炼真气。而且是想容纳多少，就修炼多少，需要的时候再将它运使出来。不像道术师，既要看道能的分泌量，又要看道值的容纳量，多麻烦啊！”
说得阿德和阿修都感同身受地不住点头。
刽狗六忽然话锋一转：“可是，如果是道术师修炼武术，那进度肯定是事半功倍。为什么？你们想想，道术师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普通人能过道术师的生活吗？这不正是证明道术师的体质比普通人优秀吗？”说着，刽狗六朝他们两个指了指，“如果是两位小兄弟学习武术，将来闯荡江湖，我敢推断江湖上肯定掀起轩然大波。”
他突然指住阿德：“你，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将来一定会官至万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指向阿修，“你，以后肯定会当武林盟主，因为历届的武林盟主都长你这样。”
“可是……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我们怎么知道呢？”阿修急问道。
阿德又恼怒地戳了一下他这不通人事的同伴。
刽狗六听出他已经激动不已，只是表达方式不对，当即道：“我们可以做个测试。现在闭上你们的眼睛，随着我的引导调运真气：先纳真气于肺腑中，然后慢慢压下丹田，走‘天枢’、‘太乙’、‘章门’之路，此时是不是感受到神清气爽？如果你们还不相信，可以逆行真气，改走‘中庭’、‘巨阙’、‘不容’之道，感觉怎么样？”
阿德两人顿时感觉由气定神闲陡变为恶心烦躁，这下子不由得他们不信。
其实刽狗六只是教导他们武学中最基本的“定心法”，而他真正的内功绝学又岂能随便示人？
刽狗六见时机成熟，便故作无奈地叹道：“可惜，你我殊途，不然你们两位武学奇才，在我的教导之下，肯定会干出一番大事。”
阿德急切道：“前辈有所不知，我们两人博采众长，求知若渴，乞望前辈不吝赐教！”
刽狗六故作为难：“可是……我们之间无名无分，平白就传授你们，会坏了武术界的规矩。”
阿修也为难道：“可是我们已经有师授了，再另择其师，日后会被江湖人所不齿的。”
阿德这次却没再阻止他。
刽狗六暗想：“我也不想收你们为徒，省得把家底全抖出来。”于是做出体谅的样子道：“这样吧，我们来拜个亲戚。以一纪为叔，二纪为伯的传统，你们就拜我为‘六叔’，如何？”
阿德向阿修使了个眼色，阿修立即会意地跑到外边探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在，然后再跑回来，两人一齐跪在刽狗六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喊道：“六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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