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席散
曲江池南岸便是芙蓉园，园内有一紫云楼，高耸入云，气势磅礴。
此时，紫云楼的顶层，有人在栏杆边，负手而立。他一身的明黄色皇袍，身形高挑消瘦，头戴玉冠，五官似精心雕琢一般，尤其那双眼眸，黑亮而深邃。
有人从他身后走来，并未接近，隔着十步的距离跪拜行礼，道：“儿明鸿，拜见圣人。”
皇帝并未回头，他看着楼下曲江池内的盛景，语气淡淡地道：“起来吧。”
司徒明鸿起身，皇帝不开口，他并不敢贸然接近。这附近看似空无一人，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过来。”
“喏！”
他缓慢地接近，双手垂在身旁，微微低着头，在皇帝的侧后方站定。此时曲江池上的金家画舫点亮了灯笼，江边可听得到那歌姬香奴的歌声，这里却听不到丝毫。
司徒明鸿知道玉露也在曲江池上，就在靠近湖心岛的那个稍大的画舫里，他早就派人跟紧了她，此时忍不住频频看向她在的方向。
“怎么，你感兴趣？”
司徒明鸿一惊，他看向皇帝，本也在看曲江池的皇帝不知何时回过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自小就怕面前的人，说是自己的父亲，但他更是这夙国的圣人。从小，司徒明鸿就没见过他展露过自己的情绪，无论是笑，还是发怒，都不曾有过发自内心的，那双利刃般的眼睛一瞬就能看穿所有人。
司徒明鸿立刻跪下，道：“儿不敢！”
“起来，”夜色如水，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他的声音像幽谷深潭中的水击玉石一般，“关心百姓安乐，是你该做的。”
“儿学识浅薄，只知孝悌为天下礼法之首，百姓之事，尚且太早。”
皇帝轻笑了一声，并未说话，二人都沉默了。
司徒明鸿只觉得像是过了一世那般长的时间，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起来。”
他这才敢起来，微风吹来，他后背被汗湿透了的衣服传来阵阵寒意，眼睛更不敢往曲江池边多看一眼。
曲江池上，歌姬香奴说完话后，众人都在互相问这崇仁坊何时新开了间金宓阁。突然“嘭”的一声，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盛开，顿时河岸边的人们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锦花璀璨，落如流星，画舫上香奴身后走出了八位妙龄女子，她们齐齐用笛子吹奏，花船上的胡姬也都跳起了舞，岸边也有娘子郎君跟着起舞，一派歌舞升平。
玉露看着这样的盛况，不禁笑道：“真是好计谋。”
陆青青不解道：“不就是为这歌姬造个势吗？”
见玉露摇摇头不肯多说的模样，陆青青噘着嘴，对着一旁还在喝酒的金曦愤愤道：“你金家怎么也做起了皮肉交易？”
金曦差点一口酒喷出来，看面前是玉露才强行咽了下去，咳了几声，对看过来的众娘子辩解道：“不是皮肉交易，只是一般的歌舞教坊罢了，平时只喝茶喝酒的。”
“见那香奴歌声悠远，倒也有心去学一二，可不知她舞艺如何？”苏菱问道。
“她是自小跟着名师学过的，舞艺歌艺堪称卓绝，苏菱姐姐若不嫌弃，可改日去金宓阁看看，一见便知。”
众娘子点点头，此时烟花也放完了，她们又坐回了舫内。
“咱们斗舞的头筹是谁？可定夺了？”
团儿拿出了侍女们的评判，只见玉露陆青青和白琬君的都写了“上佳”，陆青青笑道：“哪几个糊涂东西评判的，难不成要咱们把这些金器融了再平分不成？”
舫内一片笑声，玉露道：“我可不愿再比一次，快快决断了吧。”
苏菱站起身道：“我有一法子，定是最公平的。”
“你快说！”
“我既然不在这三人争翘楚之列，那不如由我来评判！”
“快快作罢，”陆青青上前按住了她，“我这儿可还有一坛冰泉酿没喝完呢，你还是喝酒去吧！”
众人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有两个笑得直揉肚子，还有一个差点笑着从椅子上掉到地上去。
“要不就算平手吧。”
“那怎么能行，定要分个胜负的！”
众口纷纭，还是玉露站出来道：“我瞧倒不如让金曦评一评，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定不会偏袒于谁。”
大家都说好，金曦把头从酒碗里抬起来，抹了抹嘴，道：“那全依我的意思？”
“自是全依你。”
金曦想了想，站起身先走到陆青青旁，道：“青青姐的剑器舞，气势如虹，身段极好，只可惜在绣墩上不能完全施展开来。”
说着又走到了玉露身边，道：“郡主的长袖舞，清雅脱俗，只是拿披帛代替长袖，还是少了那么几分意趣。”
她快走几步，站到白琬君身后，笑道：“咱们斗的是掌上舞，只有白姑娘跳的是掌上舞，就该她夺魁才是！”
白琬君红着脸站起身，连连摆手，又被金曦给按了下去。
众人都称就该她拿，玉露也点了点头，她这才万分不好意思地应下了这个魁首。
见是要散的时辰，画舫也开始准备靠岸，众人又将最后一坛酒喝尽了，才从画舫出来。
到岸上，有一威风凛凛的将军正在那里等着，陆青青一见他，就露出了讨好乖巧的笑容，迎上去道：“长兄怎么来了？”
陆渊看了她一眼，来不及说话，先与出来的各位女眷行礼。玉露走出来时，他眼眸亮了一瞬。
苏菱已是喝得天昏地暗，见陆渊在这儿，笑道：“陆家大郎来得晚了，酒已喝完了呢。”
陆渊行礼道：“多谢苏姑娘关心，陆某不是来喝酒的。”
“哦，”苏菱拉长了尾音，她对身旁的金曦挑挑眉，“瞧瞧人家的兄长，还知道关心自家妹妹，来接青青回府，我兄长才不管我如何呢。”
话音刚落，她就被一个人给架了起来。金曦惊呼了一声，陆渊看向那人，只见是苏菱的兄长，刚刚听到了苏菱话的他正黑着脸，跟陆渊点了点头，就不顾踢着腿的苏菱，直接把她架上了自家的马车。
玉露失笑，跟金曦解释道：“那是苏大郎，每次苏菱晚归，都是他家大郎接她回府的。”
金曦点点头，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那个期待的身影。玉露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心思，低声问道：“不如你同我一起，我送你回金府？”
金曦摇头道：“无妨，我家小厮正在等着我呢。”说罢就上了金府的马车。
白琬君也跟着前来的何仲永上了何家的马车，临走前何仲永与陆渊和玉露见了礼。
陆渊看着众娘子都登上各自的马车，这才对玉露道：“郡主，陆某送你回府。”
玉露正想拒绝，陆青青缠了上来，道：“就答应了吧，他怪烦人的。”
见他兄妹二人不甘示弱地互相瞪眼，玉露连忙应了下来，跟着陆青青上了陆府的马车，陆渊骑马在旁边护送。
陆府马车后跟着金家的马车，金曦撩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池边很多还在喝酒玩乐的人，水面上花船里的人也正喝得尽兴。刚刚结束这样热闹的一场游湖，与那么多人谈天说地，此时倒有些舍不得这片吵闹的地方了。
她心底暗暗可惜，突然感觉车帘一动，身边多出了一个人，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金风！”她瞪了一眼他，“知道你轻功了得，快改改你这个神出鬼没的毛病吧！”
进来的人正是金风，他也喝了些酒，此时的笑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道：“我来瞧瞧你喝多了没，看你这么精神，好像也不需要我送你回府啊？”
“哼，快滚吧，不需要你。”
金曦这么说，心里倒全忘了适才的惋惜，嘴角上扬，眼眸也亮了起来。
不远处的陆渊像是察觉了什么，在金风进马车的一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满目的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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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紫云楼的顶层，有人在栏杆边，负手而立。他一身的明黄色皇袍，身形高挑消瘦，头戴玉冠，五官似精心雕琢一般，尤其那双眼眸，黑亮而深邃。
有人从他身后走来，并未接近，隔着十步的距离跪拜行礼，道：“儿明鸿，拜见圣人。”
皇帝并未回头，他看着楼下曲江池内的盛景，语气淡淡地道：“起来吧。”
司徒明鸿起身，皇帝不开口，他并不敢贸然接近。这附近看似空无一人，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过来。”
“喏！”
他缓慢地接近，双手垂在身旁，微微低着头，在皇帝的侧后方站定。此时曲江池上的金家画舫点亮了灯笼，江边可听得到那歌姬香奴的歌声，这里却听不到丝毫。
司徒明鸿知道玉露也在曲江池上，就在靠近湖心岛的那个稍大的画舫里，他早就派人跟紧了她，此时忍不住频频看向她在的方向。
“怎么，你感兴趣？”
司徒明鸿一惊，他看向皇帝，本也在看曲江池的皇帝不知何时回过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自小就怕面前的人，说是自己的父亲，但他更是这夙国的圣人。从小，司徒明鸿就没见过他展露过自己的情绪，无论是笑，还是发怒，都不曾有过发自内心的，那双利刃般的眼睛一瞬就能看穿所有人。
司徒明鸿立刻跪下，道：“儿不敢！”
“起来，”夜色如水，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他的声音像幽谷深潭中的水击玉石一般，“关心百姓安乐，是你该做的。”
“儿学识浅薄，只知孝悌为天下礼法之首，百姓之事，尚且太早。”
皇帝轻笑了一声，并未说话，二人都沉默了。
司徒明鸿只觉得像是过了一世那般长的时间，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起来。”
他这才敢起来，微风吹来，他后背被汗湿透了的衣服传来阵阵寒意，眼睛更不敢往曲江池边多看一眼。
曲江池上，歌姬香奴说完话后，众人都在互相问这崇仁坊何时新开了间金宓阁。突然“嘭”的一声，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盛开，顿时河岸边的人们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锦花璀璨，落如流星，画舫上香奴身后走出了八位妙龄女子，她们齐齐用笛子吹奏，花船上的胡姬也都跳起了舞，岸边也有娘子郎君跟着起舞，一派歌舞升平。
玉露看着这样的盛况，不禁笑道：“真是好计谋。”
陆青青不解道：“不就是为这歌姬造个势吗？”
见玉露摇摇头不肯多说的模样，陆青青噘着嘴，对着一旁还在喝酒的金曦愤愤道：“你金家怎么也做起了皮肉交易？”
金曦差点一口酒喷出来，看面前是玉露才强行咽了下去，咳了几声，对看过来的众娘子辩解道：“不是皮肉交易，只是一般的歌舞教坊罢了，平时只喝茶喝酒的。”
“见那香奴歌声悠远，倒也有心去学一二，可不知她舞艺如何？”苏菱问道。
“她是自小跟着名师学过的，舞艺歌艺堪称卓绝，苏菱姐姐若不嫌弃，可改日去金宓阁看看，一见便知。”
众娘子点点头，此时烟花也放完了，她们又坐回了舫内。
“咱们斗舞的头筹是谁？可定夺了？”
团儿拿出了侍女们的评判，只见玉露陆青青和白琬君的都写了“上佳”，陆青青笑道：“哪几个糊涂东西评判的，难不成要咱们把这些金器融了再平分不成？”
舫内一片笑声，玉露道：“我可不愿再比一次，快快决断了吧。”
苏菱站起身道：“我有一法子，定是最公平的。”
“你快说！”
“我既然不在这三人争翘楚之列，那不如由我来评判！”
“快快作罢，”陆青青上前按住了她，“我这儿可还有一坛冰泉酿没喝完呢，你还是喝酒去吧！”
众人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有两个笑得直揉肚子，还有一个差点笑着从椅子上掉到地上去。
“要不就算平手吧。”
“那怎么能行，定要分个胜负的！”
众口纷纭，还是玉露站出来道：“我瞧倒不如让金曦评一评，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定不会偏袒于谁。”
大家都说好，金曦把头从酒碗里抬起来，抹了抹嘴，道：“那全依我的意思？”
“自是全依你。”
金曦想了想，站起身先走到陆青青旁，道：“青青姐的剑器舞，气势如虹，身段极好，只可惜在绣墩上不能完全施展开来。”
说着又走到了玉露身边，道：“郡主的长袖舞，清雅脱俗，只是拿披帛代替长袖，还是少了那么几分意趣。”
她快走几步，站到白琬君身后，笑道：“咱们斗的是掌上舞，只有白姑娘跳的是掌上舞，就该她夺魁才是！”
白琬君红着脸站起身，连连摆手，又被金曦给按了下去。
众人都称就该她拿，玉露也点了点头，她这才万分不好意思地应下了这个魁首。
见是要散的时辰，画舫也开始准备靠岸，众人又将最后一坛酒喝尽了，才从画舫出来。
到岸上，有一威风凛凛的将军正在那里等着，陆青青一见他，就露出了讨好乖巧的笑容，迎上去道：“长兄怎么来了？”
陆渊看了她一眼，来不及说话，先与出来的各位女眷行礼。玉露走出来时，他眼眸亮了一瞬。
苏菱已是喝得天昏地暗，见陆渊在这儿，笑道：“陆家大郎来得晚了，酒已喝完了呢。”
陆渊行礼道：“多谢苏姑娘关心，陆某不是来喝酒的。”
“哦，”苏菱拉长了尾音，她对身旁的金曦挑挑眉，“瞧瞧人家的兄长，还知道关心自家妹妹，来接青青回府，我兄长才不管我如何呢。”
话音刚落，她就被一个人给架了起来。金曦惊呼了一声，陆渊看向那人，只见是苏菱的兄长，刚刚听到了苏菱话的他正黑着脸，跟陆渊点了点头，就不顾踢着腿的苏菱，直接把她架上了自家的马车。
玉露失笑，跟金曦解释道：“那是苏大郎，每次苏菱晚归，都是他家大郎接她回府的。”
金曦点点头，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那个期待的身影。玉露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心思，低声问道：“不如你同我一起，我送你回金府？”
金曦摇头道：“无妨，我家小厮正在等着我呢。”说罢就上了金府的马车。
白琬君也跟着前来的何仲永上了何家的马车，临走前何仲永与陆渊和玉露见了礼。
陆渊看着众娘子都登上各自的马车，这才对玉露道：“郡主，陆某送你回府。”
玉露正想拒绝，陆青青缠了上来，道：“就答应了吧，他怪烦人的。”
见他兄妹二人不甘示弱地互相瞪眼，玉露连忙应了下来，跟着陆青青上了陆府的马车，陆渊骑马在旁边护送。
陆府马车后跟着金家的马车，金曦撩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池边很多还在喝酒玩乐的人，水面上花船里的人也正喝得尽兴。刚刚结束这样热闹的一场游湖，与那么多人谈天说地，此时倒有些舍不得这片吵闹的地方了。
她心底暗暗可惜，突然感觉车帘一动，身边多出了一个人，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金风！”她瞪了一眼他，“知道你轻功了得，快改改你这个神出鬼没的毛病吧！”
进来的人正是金风，他也喝了些酒，此时的笑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道：“我来瞧瞧你喝多了没，看你这么精神，好像也不需要我送你回府啊？”
“哼，快滚吧，不需要你。”
金曦这么说，心里倒全忘了适才的惋惜，嘴角上扬，眼眸也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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