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松开
几个暗使不远不近跟在少年身后，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星光闪烁点点，远远处便能朦朦胧胧在树下看见缩成的一小坨身影。
小姑娘目视前方，明明看不见却愣是一副炯炯有神的姿态似在期盼着什么，眉心一点的朱砂痣旋印上几分忧愁之色。
垂在少女耳后的几缕发丝被微风挑佛至娇玉的面容上，平添几分媚色。
她呆呆坐在那里，忧色半点不掩全写在脸上，让人不禁升起怜惜之意。
“想什么？”
万花一忍不住在小姑娘额间轻点，展开笑意问道。
后面的暗使个个瞪大双眼，不约而同一致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询琼楼的小少主，刚才还是一身充满浓浓戾气的人儿眼底几乎被腾腾杀意所全弥盖。
可现在呢？
方才那个鸷狠狼戾的少年在低下头的一瞬间，眉间挤拢的阴鸷登时荡然无存。
虽然他们来得晚，但在后面也听清了几分意思，能大概推断出来。
平时，只要有人敢诋毁少主母亲的名讳，此人便绝对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他们互相掐捏了一下，疼痛感的散布才确定真的不是在做梦。
甚至久久不敢断定站在眼前的人，是他们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少主。
暗使们头一次见眼前的少年郎笑得没有如往常般让人觉得寒颤。
好像丝毫没有被刚才那个叫兰公子的人，所表的恶言秽语影响入耳。
小姑娘撅了撅嘴，硬生生把眼泪子憋了回去，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又一把抱住少年的双腿。
冬藏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会过得如此漫长，简直比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等上臭老头从外面回来还要难上加难！
脑中被一团乱糟糟的思绪扰的烦沉，一会觉得万花一是不是嫌自己太烦，想把她这个麻烦给甩掉，所以才不回来了？
说话不算话的臭骗子！
可转念一想，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在这破林子中遇见什么危险才不好。
此刻的静谧，或许只有周围的风才知道她万般矛盾的立场，悄悄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直到耳边想起自己十为期许念想的声音，才足以平息这场无声胜有声的嘈杂。
好像这时候什么都不太重要，只有平安无事才是最好。
明明能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好好舒坦一口气，可冬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胸腔莫名被堵塞的难受。
心生出委屈想哭的心思来。
“你属猴的？”
少年唇角牵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现在的处境与刚才的处境相比，更是寸步难行，让他无法。
这小丫头简直跟个两三岁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容易红了眼眶，还学小孩喜欢抱大腿，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大人身边一样。
以前还觉得她胆子大，原来混熟后，才知道她是个外刚内柔像个软糯糯没长大的臭小孩似的。
“这么多人看着，你不嫌丢人？”
跟在后面的暗使听出少年的话外之意被微微一提，都很识趣低埋着脑袋装没看见。
万花一脑仁子疼的扶了扶额，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良策。
半晌也不见小姑娘理他，直到稳稳的呼吸声慢慢传来，他忍不住轻轻发笑出声来。
又属猴，又属猪……
“少主，要不属下把冬姑娘带走吧？”
暗使声音压得很低，害怕会吵醒这小姑娘，又怕这姑娘难为他们小少主。
万花一只是朝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他动作很轻想要掰开小姑娘的手。
冬藏不满闷哼一声。
“回去睡。”
拽抱住他的两双手丝毫不减力度，少年叹了口气。
“听话。”
他声音很轻，几分无奈又夹杂着哄人的韵味。
不知道小丫头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反正是乖乖听话撒了手。
万花一动作略显生疏，有些笨拙但十为小心将这倔小孩横抱起身来。
小姑娘身子很轻，像一只娇软的狸奴贴在胸口无比融和。
心口隐隐约约的衰沉似乎也被怀里的人压了下去。
开始仅仅是和那半男不女的人妖过了几招，此人心思狠厉，长鞭中掺有毒粉，若不是他身上有双转鱼珠相配，指不定得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并未有实际性的伤害，但在没有完全恢复的元气基础上又一番内力的推动。
才短短几日，全身经脉似堵塞倒流的感受在此刻又涌覆了上来。
冬藏醒来的时候，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全身卧软的触感绵绵暖暖的不似在林中所被劫持的荒燥，更像是在安静的室内里。
她迷迷糊糊还以为怀里抱着的是一块枕头，脑袋还沉沉地在上面蹭了又蹭，暖意浓浓中夹杂着一抹幽香让人觉得心满意足。
可后面抱着抱着，睡意也醒了三分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枕头为什么会是如此不均呢？
仔细摸着辨认，冬藏反应了半天才得出个难以置信的结论，好像是一个人的手……
她抱着的手臂，被自己捂得灼热，连带摸到这个人手心里面的茧子觉得有些硌人。
冬藏一个惊慌，刚想撒手被她抱住的胳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两只手都被握在了那有些硌人却显柔和宽大的掌心中稍稍摩挲。
“别怕。”
少年言笑晏晏中的两个字，让人不经意便陶醉进这似涓涓流水般的温和细语中。
骨节分明修长的玉手被压得全是边边条条的棱角，因长时间的不动又处于被压着的情况下，只要稍稍一动麻意顿时全倾染而上。
万花一仰了仰脖子，舒展番筋骨，骨头被扯得咯咯作响。
小姑娘之前睡着后怎么也不肯松开他的手，又知道她看不见，兴许一会起来又得哭，索性便在床沿旁边陪着她。
现在醒了便好。
“我让由凉进来陪你。”
小丫头又是一副倔模样拉着他不肯松手，意思不言而喻的很明确。
冬藏抿了抿唇，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也许只有他在旁边，一切都才是安全的。
虽然这人总是一副不正经偶尔油腔滑调的，但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
在她印象里，眼前的人答应她的话似乎还没有食言的。
万花一单挑眉头，他不是奴仆这话且不说，何况在耳目口舌之多的情况下，两个人总这么一直呆在一起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
即使是守卫严纪的玄武将士，总会有几个是八卦多舌之人。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以一传十的谣言功夫倒是不小。
他是不怕什么流言蜚语和那些人背后想着法的诋毁。
唯一却不忍的是看见池中的一朵娇莲受到半分淤泥侵染，或者是被零星点点的的雨珠子给淹打得花瓣残落。
“蠢丫头，这么久了不饿不渴吗？”
说罢，小姑娘肚子便传来一阵咕咕叫，惹人作笑。
“这里很安全，不要怕。”
少年噙着笑意，用另一只得空的手在小姑娘脸蛋上轻轻掐捏了一把。
冬藏一双呆滞的杏眼忽的闪过一丝惊讶，随而慢慢压下。
相比万花一那只被她抱过的手，另外一只简直用从冰窟冻了几十年才出来一样冷得骇人，这般形容也不作假。
堂堂七八尺的阳刚男儿却比书中描写比拟的用水凝化的女子温度还要冷然，明明是夏日即使再冷，也肯定不会凉冷成这样。
万花一似乎看出了小姑娘的心中所想，掠过一丝心虚，很快趁着她分神的状态下将手抽了出来。
“好好歇息。”
少年沉重吐了口气，语气之中还是掩藏不住透着慌乱，随即捂着胸口便离开了此地。
守在外面的暗使看见少年脸色不大好，微微一惊。
他们不敢贸然闯进去，也没有听见什么大动静，除非是在他们还没有赶到的时候，少主在和那个兰公子搏斗时便已经受了伤。
“鹑首，你上去看看。”
询琼楼阁中，他们这十二个兄弟从小一直暗中陪在万花一身边，以天上十二星次命名。
还没等这个暗卫走近眼前人儿的身子。
少年那苍白无力的俊脸上，嘴角突然漫垂而下多了一抹不自然的殷红之色。
万花一蜷捏半空拳头放在唇上，因没有走远还想强制压下肺腔中的丝痒难耐以及口腔中铁腥般难咽的粘稠味。
“少主！”
“小世子？”
由凉端着两碗面饼而来，和这群人同时发出惊声腔调，脚裸如被绑了千金之重一样举步维艰，喉间更多的不仅是难以出声。
她从没想过眼前这个七八尺的少年郎有一天会受伤。
谁能伤他呢？
小世子武功卓绝，又有双转鱼珠相配，任何事上都有过于常人般的心思缜密，别人要想伤他无疑是水中捞月。
这群大老爷们平时见过血雨腥风不少，却在此刻个个显得惊慌无比有些无措。
这兰公子当真有如此厉害嘛，他们少主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少年眉眼中挤皱出一丝不耐的意思，瞪了这群人一眼，步子依旧快稳流星大迈。
“吵什么！”
这群暗卫眉眼凝愁，顷刻闭了嘴倒是很有默契各自上前搀扶在少年两侧，以至于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挟制。
他们自是晓得自家少主是什么德行，不管多大的事都喜欢强撑。
一笑而过的轻松姿态，似乎并不会让人发觉他的痛苦和难受。
乃至他们有时候都能被这层表象所欺骗，好像他真的如此什么事都没有。
万花一脚步一顿，眸色横展而过一层愁厌。
“由凉，你去陪冬藏。”
“对了，她眼睛有些不方便，你多仔细看着她点。”
由凉点点头，一枚担忧的心思却还停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
“再出什么事，你到时候便自觉去远祠阁领罚！”
几个大男人听见远祠阁这个名字都胆颤咽了咽喉，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询琼楼建阁九层似与天齐，有摘星望月之美称。
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的一点，便是在人们想要登顶的九层之下，第八层便是远祠阁，一个令人深陷绝望崩溃的地方。
只怕是笑着进，最后只剩半条命出，哭都哭不出。
暗使们一副，你好好保重的神色投在由凉身上。
这长得水灵灵的美人，与远祠阁这种地方联想至一起怎么都觉得痛惜。
“是！”
鹑首见由凉走后，便上前去给少年把看。
几个暗卫忧心忡忡，见鹑首眉头一皱，他们心窝子也凉了大半截。
鹑首的医术虽不出名，可是这兄弟对各种奇门遁甲之术钻研甚久，他们只要生病或许是有的人患了什么疑难杂症前来询琼楼求助。
那绝对一个个不出三天便药到病除了，他们也不敢说这兄弟超越什么姜岳神医，但至少也该排在他之后，其他人妄想超过。
连鹑首都皱眉了，除非少主这次伤的真的很严重。
“先扶少主回去休息。”
好在这个少年郎没有过多的反抗。
鹑首见状少年的身影渐渐走远了，才急匆匆往冬藏所在的营帐方向走去。
·
由凉刚进去的时候，看见小姑娘摔坐在地上。
吓得赶紧放下手上的面饼，上前去扶人。
“没事吧？”
由凉帮着拍了拍小姑娘身上的灰尘，更多的余光却放在了冬藏那双呆滞的杏眼上。
有些好奇，小世子说她眼睛突然不方便。
从外观而看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可从冬藏眸子中微微折射的神韵而察，确实少了几分灵气。
她忐忑在小姑娘眼前挥了挥手。
怎么会突然失明呢？
心中隐隐生出对这个小姑娘愧疚之意来。
冬藏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阿藏，有什么事与我讲一声就好。”
“不必客气的。”
由凉谨慎小心扶着小姑娘坐上了前面的位置，把吃食轻轻推在她面前。
“军中的吃食简陋，你先将就一点。”
“要实在是不合口味，到时候我再想想法子。”
冬藏连忙摇摇头，道：
“合适的，我不挑。”
突然待她如此之好，冬藏整个人显得有些无措僵硬。
可又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发觉她眼睛有问题，才会如此？
“其实你不用这么刻意关心我的，我这盲症时好时坏，早都习惯了。”
由凉闪过一丝错愕。
开始也不好直白去问，万一人家不愿意说呢。
“你有盲症？”
冬藏轻轻点点头，展开笑意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对了，万花一呢？”
“小世子他……”
正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姑娘的话语时，熟悉的声音倒从外面传来。
“你先吃，我出去看看。”
说罢，由凉有些焦急往外小跑而去。
把鹑首直到拉离小姑娘营帐隔了几尺距离外，又能放心将那边的情况收在视野里。
才皱着眉头上前问道鹑首。
“小世子，没有太大的问题吧？”
“之前你跟着少主，有没有见他还受过其它伤？”
进长乐坊那次少主突然走失，刚在下淮寻到他没多久，便又被花阁主喊去做事，留在暗中保护的只有那个不靠谱的玄枵。
玄枵在十二个兄弟中，年纪最小又是最爱闹跳的一个。
耐不住什么性子，估计那时候早自己玩去了，肯定想着少主即使一个人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所以才懒得管。
“有。”
由凉环顾一番四周确定无什么人，才踮起脚在鹑首旁边轻轻附语。
鹑首眸子倏然睁得老大，一丝惊愕从中闪过。
“你确定？”
确定少主轻而易举就把五年的命数渡给了别人？
“太后也是知晓此事的。”
鹑首难以置信往后趔趄倒退一步。
太后对小少主的疼爱，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知晓，断不可能让小少主胡作为。
白清蛇作为灵长之物，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物，当初少主也是费了千辛万苦之不易才找到，还弄丢了一条。
用于与器具相作契合，不仅能让此灵器达到一种无可敌对的境界不说。
因白清蛇本身就比较属于冰清玉洁之物，也是起死回生的一味好药材。
但是代价太大，几乎无人敢试。
如果白清蛇达不到通透的一种境界的话，成不成功救得活是一回事，就算救活不仅对施救之人自身的伤害是巨大的。
而且被救的人也不是原来的人，只是一具傀儡顶着的空壳子，也算是一种寄生夺舍的法子。
先代替原壳活着，后面慢慢取而代之。
除非是有‘醒仙参’或者‘合欢草’两味药材。
合欢草要趁着契约关系的两人交合之时服用，白清蛇便会将命数还与渡给之人也会慢慢消退，此草这几年几乎是消声灭迹。
醒仙参又生长在百毒环绕的赤林中，而且只要摘下一盏茶的功夫没有被受用，便会随着空气消散不见。
两者都实为难得，根本就没有希望会拥有。
就算到时候得到了，这姑娘醒了以后便会忘记白清蛇占据身子这段时间所有的记忆，哪里还记得有人如此掏心掏肺相救。
鹑首紧闭眸子，消息大的他觉得无法呼吸。
怪不得是说少主身子为何如此虚弱，内力灵气涣散，元气几乎重伤。
怎么算都是一笔亏损的买卖。
“你怎不早说？”
鹑首颇为懊恼看了眼由凉。
偏偏又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事，万一敌军作战计划不变，后日真的打了上来可怎么办？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世子这个人。”
鹑首摆摆手，双手叉腰在原地走过来走过去皱眉思索。
“你好人做到底，要不再帮阿藏看看眼疾？”
由凉有些为难道。
“少主那边我都还没顾忌上，还帮她看？”
言外之意，这小姑娘害得他们少主还不够深吗？
男人气呼呼沉叹口气，头也不回便离开此地。
由凉回去时，小姑娘桌上的面饼已经吃的干净，捏着一颗黑色的小药丸放在鼻尖细细端详。
“阿藏，你拿着的是什么啊？”
“那个坏人给我的。”
小姑娘谈及此人时，脸色不大好。
由凉也猜到她口中的坏人是那个放蛊的胡副使，整个人如同被火烧眉毛一样。
“你还不快丢了！”
生害怕放蛊的那贼人有什么阴谋之类的手段。
见小姑娘不丢，反而还紧紧攥在手心中，由凉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我一直放在身上，不会有事的。”
“他跟我讲此丹丸可以解蛊毒，你待我钻研钻研便知道是不是真的。”
冬藏一说起研究药理上的东西整个眼睛都亮了几分。
如果是真的，那很多人便有救了，也不再怕敌人这种恶劣的手段。
若是假的也不碍事，她倒是几分自信对这些邪术有把握。
既由万物而生，循环渐进的一个系统整体，自然也是可以依靠万物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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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目视前方，明明看不见却愣是一副炯炯有神的姿态似在期盼着什么，眉心一点的朱砂痣旋印上几分忧愁之色。
垂在少女耳后的几缕发丝被微风挑佛至娇玉的面容上，平添几分媚色。
她呆呆坐在那里，忧色半点不掩全写在脸上，让人不禁升起怜惜之意。
“想什么？”
万花一忍不住在小姑娘额间轻点，展开笑意问道。
后面的暗使个个瞪大双眼，不约而同一致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询琼楼的小少主，刚才还是一身充满浓浓戾气的人儿眼底几乎被腾腾杀意所全弥盖。
可现在呢？
方才那个鸷狠狼戾的少年在低下头的一瞬间，眉间挤拢的阴鸷登时荡然无存。
虽然他们来得晚，但在后面也听清了几分意思，能大概推断出来。
平时，只要有人敢诋毁少主母亲的名讳，此人便绝对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他们互相掐捏了一下，疼痛感的散布才确定真的不是在做梦。
甚至久久不敢断定站在眼前的人，是他们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少主。
暗使们头一次见眼前的少年郎笑得没有如往常般让人觉得寒颤。
好像丝毫没有被刚才那个叫兰公子的人，所表的恶言秽语影响入耳。
小姑娘撅了撅嘴，硬生生把眼泪子憋了回去，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又一把抱住少年的双腿。
冬藏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会过得如此漫长，简直比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等上臭老头从外面回来还要难上加难！
脑中被一团乱糟糟的思绪扰的烦沉，一会觉得万花一是不是嫌自己太烦，想把她这个麻烦给甩掉，所以才不回来了？
说话不算话的臭骗子！
可转念一想，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在这破林子中遇见什么危险才不好。
此刻的静谧，或许只有周围的风才知道她万般矛盾的立场，悄悄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直到耳边想起自己十为期许念想的声音，才足以平息这场无声胜有声的嘈杂。
好像这时候什么都不太重要，只有平安无事才是最好。
明明能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好好舒坦一口气，可冬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胸腔莫名被堵塞的难受。
心生出委屈想哭的心思来。
“你属猴的？”
少年唇角牵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现在的处境与刚才的处境相比，更是寸步难行，让他无法。
这小丫头简直跟个两三岁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容易红了眼眶，还学小孩喜欢抱大腿，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大人身边一样。
以前还觉得她胆子大，原来混熟后，才知道她是个外刚内柔像个软糯糯没长大的臭小孩似的。
“这么多人看着，你不嫌丢人？”
跟在后面的暗使听出少年的话外之意被微微一提，都很识趣低埋着脑袋装没看见。
万花一脑仁子疼的扶了扶额，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良策。
半晌也不见小姑娘理他，直到稳稳的呼吸声慢慢传来，他忍不住轻轻发笑出声来。
又属猴，又属猪……
“少主，要不属下把冬姑娘带走吧？”
暗使声音压得很低，害怕会吵醒这小姑娘，又怕这姑娘难为他们小少主。
万花一只是朝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他动作很轻想要掰开小姑娘的手。
冬藏不满闷哼一声。
“回去睡。”
拽抱住他的两双手丝毫不减力度，少年叹了口气。
“听话。”
他声音很轻，几分无奈又夹杂着哄人的韵味。
不知道小丫头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反正是乖乖听话撒了手。
万花一动作略显生疏，有些笨拙但十为小心将这倔小孩横抱起身来。
小姑娘身子很轻，像一只娇软的狸奴贴在胸口无比融和。
心口隐隐约约的衰沉似乎也被怀里的人压了下去。
开始仅仅是和那半男不女的人妖过了几招，此人心思狠厉，长鞭中掺有毒粉，若不是他身上有双转鱼珠相配，指不定得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并未有实际性的伤害，但在没有完全恢复的元气基础上又一番内力的推动。
才短短几日，全身经脉似堵塞倒流的感受在此刻又涌覆了上来。
冬藏醒来的时候，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全身卧软的触感绵绵暖暖的不似在林中所被劫持的荒燥，更像是在安静的室内里。
她迷迷糊糊还以为怀里抱着的是一块枕头，脑袋还沉沉地在上面蹭了又蹭，暖意浓浓中夹杂着一抹幽香让人觉得心满意足。
可后面抱着抱着，睡意也醒了三分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枕头为什么会是如此不均呢？
仔细摸着辨认，冬藏反应了半天才得出个难以置信的结论，好像是一个人的手……
她抱着的手臂，被自己捂得灼热，连带摸到这个人手心里面的茧子觉得有些硌人。
冬藏一个惊慌，刚想撒手被她抱住的胳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两只手都被握在了那有些硌人却显柔和宽大的掌心中稍稍摩挲。
“别怕。”
少年言笑晏晏中的两个字，让人不经意便陶醉进这似涓涓流水般的温和细语中。
骨节分明修长的玉手被压得全是边边条条的棱角，因长时间的不动又处于被压着的情况下，只要稍稍一动麻意顿时全倾染而上。
万花一仰了仰脖子，舒展番筋骨，骨头被扯得咯咯作响。
小姑娘之前睡着后怎么也不肯松开他的手，又知道她看不见，兴许一会起来又得哭，索性便在床沿旁边陪着她。
现在醒了便好。
“我让由凉进来陪你。”
小丫头又是一副倔模样拉着他不肯松手，意思不言而喻的很明确。
冬藏抿了抿唇，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也许只有他在旁边，一切都才是安全的。
虽然这人总是一副不正经偶尔油腔滑调的，但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
在她印象里，眼前的人答应她的话似乎还没有食言的。
万花一单挑眉头，他不是奴仆这话且不说，何况在耳目口舌之多的情况下，两个人总这么一直呆在一起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
即使是守卫严纪的玄武将士，总会有几个是八卦多舌之人。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以一传十的谣言功夫倒是不小。
他是不怕什么流言蜚语和那些人背后想着法的诋毁。
唯一却不忍的是看见池中的一朵娇莲受到半分淤泥侵染，或者是被零星点点的的雨珠子给淹打得花瓣残落。
“蠢丫头，这么久了不饿不渴吗？”
说罢，小姑娘肚子便传来一阵咕咕叫，惹人作笑。
“这里很安全，不要怕。”
少年噙着笑意，用另一只得空的手在小姑娘脸蛋上轻轻掐捏了一把。
冬藏一双呆滞的杏眼忽的闪过一丝惊讶，随而慢慢压下。
相比万花一那只被她抱过的手，另外一只简直用从冰窟冻了几十年才出来一样冷得骇人，这般形容也不作假。
堂堂七八尺的阳刚男儿却比书中描写比拟的用水凝化的女子温度还要冷然，明明是夏日即使再冷，也肯定不会凉冷成这样。
万花一似乎看出了小姑娘的心中所想，掠过一丝心虚，很快趁着她分神的状态下将手抽了出来。
“好好歇息。”
少年沉重吐了口气，语气之中还是掩藏不住透着慌乱，随即捂着胸口便离开了此地。
守在外面的暗使看见少年脸色不大好，微微一惊。
他们不敢贸然闯进去，也没有听见什么大动静，除非是在他们还没有赶到的时候，少主在和那个兰公子搏斗时便已经受了伤。
“鹑首，你上去看看。”
询琼楼阁中，他们这十二个兄弟从小一直暗中陪在万花一身边，以天上十二星次命名。
还没等这个暗卫走近眼前人儿的身子。
少年那苍白无力的俊脸上，嘴角突然漫垂而下多了一抹不自然的殷红之色。
万花一蜷捏半空拳头放在唇上，因没有走远还想强制压下肺腔中的丝痒难耐以及口腔中铁腥般难咽的粘稠味。
“少主！”
“小世子？”
由凉端着两碗面饼而来，和这群人同时发出惊声腔调，脚裸如被绑了千金之重一样举步维艰，喉间更多的不仅是难以出声。
她从没想过眼前这个七八尺的少年郎有一天会受伤。
谁能伤他呢？
小世子武功卓绝，又有双转鱼珠相配，任何事上都有过于常人般的心思缜密，别人要想伤他无疑是水中捞月。
这群大老爷们平时见过血雨腥风不少，却在此刻个个显得惊慌无比有些无措。
这兰公子当真有如此厉害嘛，他们少主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少年眉眼中挤皱出一丝不耐的意思，瞪了这群人一眼，步子依旧快稳流星大迈。
“吵什么！”
这群暗卫眉眼凝愁，顷刻闭了嘴倒是很有默契各自上前搀扶在少年两侧，以至于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挟制。
他们自是晓得自家少主是什么德行，不管多大的事都喜欢强撑。
一笑而过的轻松姿态，似乎并不会让人发觉他的痛苦和难受。
乃至他们有时候都能被这层表象所欺骗，好像他真的如此什么事都没有。
万花一脚步一顿，眸色横展而过一层愁厌。
“由凉，你去陪冬藏。”
“对了，她眼睛有些不方便，你多仔细看着她点。”
由凉点点头，一枚担忧的心思却还停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
“再出什么事，你到时候便自觉去远祠阁领罚！”
几个大男人听见远祠阁这个名字都胆颤咽了咽喉，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询琼楼建阁九层似与天齐，有摘星望月之美称。
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的一点，便是在人们想要登顶的九层之下，第八层便是远祠阁，一个令人深陷绝望崩溃的地方。
只怕是笑着进，最后只剩半条命出，哭都哭不出。
暗使们一副，你好好保重的神色投在由凉身上。
这长得水灵灵的美人，与远祠阁这种地方联想至一起怎么都觉得痛惜。
“是！”
鹑首见由凉走后，便上前去给少年把看。
几个暗卫忧心忡忡，见鹑首眉头一皱，他们心窝子也凉了大半截。
鹑首的医术虽不出名，可是这兄弟对各种奇门遁甲之术钻研甚久，他们只要生病或许是有的人患了什么疑难杂症前来询琼楼求助。
那绝对一个个不出三天便药到病除了，他们也不敢说这兄弟超越什么姜岳神医，但至少也该排在他之后，其他人妄想超过。
连鹑首都皱眉了，除非少主这次伤的真的很严重。
“先扶少主回去休息。”
好在这个少年郎没有过多的反抗。
鹑首见状少年的身影渐渐走远了，才急匆匆往冬藏所在的营帐方向走去。
·
由凉刚进去的时候，看见小姑娘摔坐在地上。
吓得赶紧放下手上的面饼，上前去扶人。
“没事吧？”
由凉帮着拍了拍小姑娘身上的灰尘，更多的余光却放在了冬藏那双呆滞的杏眼上。
有些好奇，小世子说她眼睛突然不方便。
从外观而看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可从冬藏眸子中微微折射的神韵而察，确实少了几分灵气。
她忐忑在小姑娘眼前挥了挥手。
怎么会突然失明呢？
心中隐隐生出对这个小姑娘愧疚之意来。
冬藏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阿藏，有什么事与我讲一声就好。”
“不必客气的。”
由凉谨慎小心扶着小姑娘坐上了前面的位置，把吃食轻轻推在她面前。
“军中的吃食简陋，你先将就一点。”
“要实在是不合口味，到时候我再想想法子。”
冬藏连忙摇摇头，道：
“合适的，我不挑。”
突然待她如此之好，冬藏整个人显得有些无措僵硬。
可又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发觉她眼睛有问题，才会如此？
“其实你不用这么刻意关心我的，我这盲症时好时坏，早都习惯了。”
由凉闪过一丝错愕。
开始也不好直白去问，万一人家不愿意说呢。
“你有盲症？”
冬藏轻轻点点头，展开笑意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对了，万花一呢？”
“小世子他……”
正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姑娘的话语时，熟悉的声音倒从外面传来。
“你先吃，我出去看看。”
说罢，由凉有些焦急往外小跑而去。
把鹑首直到拉离小姑娘营帐隔了几尺距离外，又能放心将那边的情况收在视野里。
才皱着眉头上前问道鹑首。
“小世子，没有太大的问题吧？”
“之前你跟着少主，有没有见他还受过其它伤？”
进长乐坊那次少主突然走失，刚在下淮寻到他没多久，便又被花阁主喊去做事，留在暗中保护的只有那个不靠谱的玄枵。
玄枵在十二个兄弟中，年纪最小又是最爱闹跳的一个。
耐不住什么性子，估计那时候早自己玩去了，肯定想着少主即使一个人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所以才懒得管。
“有。”
由凉环顾一番四周确定无什么人，才踮起脚在鹑首旁边轻轻附语。
鹑首眸子倏然睁得老大，一丝惊愕从中闪过。
“你确定？”
确定少主轻而易举就把五年的命数渡给了别人？
“太后也是知晓此事的。”
鹑首难以置信往后趔趄倒退一步。
太后对小少主的疼爱，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知晓，断不可能让小少主胡作为。
白清蛇作为灵长之物，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物，当初少主也是费了千辛万苦之不易才找到，还弄丢了一条。
用于与器具相作契合，不仅能让此灵器达到一种无可敌对的境界不说。
因白清蛇本身就比较属于冰清玉洁之物，也是起死回生的一味好药材。
但是代价太大，几乎无人敢试。
如果白清蛇达不到通透的一种境界的话，成不成功救得活是一回事，就算救活不仅对施救之人自身的伤害是巨大的。
而且被救的人也不是原来的人，只是一具傀儡顶着的空壳子，也算是一种寄生夺舍的法子。
先代替原壳活着，后面慢慢取而代之。
除非是有‘醒仙参’或者‘合欢草’两味药材。
合欢草要趁着契约关系的两人交合之时服用，白清蛇便会将命数还与渡给之人也会慢慢消退，此草这几年几乎是消声灭迹。
醒仙参又生长在百毒环绕的赤林中，而且只要摘下一盏茶的功夫没有被受用，便会随着空气消散不见。
两者都实为难得，根本就没有希望会拥有。
就算到时候得到了，这姑娘醒了以后便会忘记白清蛇占据身子这段时间所有的记忆，哪里还记得有人如此掏心掏肺相救。
鹑首紧闭眸子，消息大的他觉得无法呼吸。
怪不得是说少主身子为何如此虚弱，内力灵气涣散，元气几乎重伤。
怎么算都是一笔亏损的买卖。
“你怎不早说？”
鹑首颇为懊恼看了眼由凉。
偏偏又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事，万一敌军作战计划不变，后日真的打了上来可怎么办？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世子这个人。”
鹑首摆摆手，双手叉腰在原地走过来走过去皱眉思索。
“你好人做到底，要不再帮阿藏看看眼疾？”
由凉有些为难道。
“少主那边我都还没顾忌上，还帮她看？”
言外之意，这小姑娘害得他们少主还不够深吗？
男人气呼呼沉叹口气，头也不回便离开此地。
由凉回去时，小姑娘桌上的面饼已经吃的干净，捏着一颗黑色的小药丸放在鼻尖细细端详。
“阿藏，你拿着的是什么啊？”
“那个坏人给我的。”
小姑娘谈及此人时，脸色不大好。
由凉也猜到她口中的坏人是那个放蛊的胡副使，整个人如同被火烧眉毛一样。
“你还不快丢了！”
生害怕放蛊的那贼人有什么阴谋之类的手段。
见小姑娘不丢，反而还紧紧攥在手心中，由凉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我一直放在身上，不会有事的。”
“他跟我讲此丹丸可以解蛊毒，你待我钻研钻研便知道是不是真的。”
冬藏一说起研究药理上的东西整个眼睛都亮了几分。
如果是真的，那很多人便有救了，也不再怕敌人这种恶劣的手段。
若是假的也不碍事，她倒是几分自信对这些邪术有把握。
既由万物而生，循环渐进的一个系统整体，自然也是可以依靠万物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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