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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

小说:菩提下是你作者:小花苼字数:2013更新时间 : 2021-02-17 20:32:12
  我并没有跟着那些人去餐车,而是茫然地站在自己的照片前,心里有着或浓或淡的惊讶,我清楚地感觉到,自从我跟着那条明亮的路走回家以后,记忆的流失就越来越快了,很多童年的回忆几乎消失殆尽,我已经记不清楚在自己年幼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了,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唢呐声不断在耳边响起,院子里也没有多少人,大都去了宴席,所剩的不过只有那一车鼓乐队的人,以及站在灵前这没有任何实质身体的我了。

  我并没有尝试着再去回忆那些往事,我不知道如果我努力去回想的话会不会想起些什么,我只是发自心底地感觉到就算那么做也没有用,回忆起来能怎样,忘记了又能怎么样,反正我都要离开了,既然已经开始忘记了,这样也好,或许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可以忘记了一切,那样的话也许我就不会在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的留恋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渐渐回神,迈着步子走在了帐篷前,坐了下来,依旧是之前那副靠在帐篷上的模样,眼神一动,看向了院子外的那辆餐车。

  灯火通明,我听得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听得到里面混乱的人声,也看得到里面不断行走的人群,他们围坐在一张张圆桌前,大快朵颐吃着餐桌上的饭菜。我也听得到主持人对我的悼念词,听得到那从餐车里传来的令人悲伤的音乐,虽不如这近在咫尺的唢呐声震撼,但却有着令人感同身受的悲情。

  我就在这唢呐声与悲乐声的交错传响中静静地坐着,我知道我的眼中没有了先前的清澈,应当是被一股迷茫的神情所遮盖,我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还能做什么。

  宴席比我想象中散的更早,也或许是我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了太多的时间,总之当我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的时候,就有不少人从餐车上走了下来,各自散去了。

  我看到一个人走进了鼓乐队的车,接着,唢呐声便停了下来,那些人一同走了出来,朝着那辆餐车走了去。吹了这么久,他们或许也累了吧,也该吃点东西果果腹了,他们也知道,今晚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卖力的晚上。

  餐车里的音乐也停了,这里再一次被静谧所笼罩,唯有每隔一段时间前来烧纸的人会打破这种宁静,但也仅是片刻。待得那瓦罐中的一张张纸钱化作灰烬后,这些略作打扰的人,也都各自离开了。

  不过并没有让我等多久,也或许是我现在对于时间的概念已然没有太多了,我只是觉得没过多久,那些人就又回来了,而我却是不知道,就是这感觉中的短暂时间,却已经是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此时此刻,已然越过了这一天,超越了零点,我笑了一下,这应当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七天了吧,第七天,也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了,真的很快。

  本以为真正到了这一天的时候,我一定会有所慌乱,有所不舍,但真当这一刻悄然而来的时候,我反而一反往常的平静,只有平静,毕竟不是还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嘛,还很长。

  而且,就算是时间截止这一刻我就应该离开的话,也并没有什么了,早离开晚离开,对于现在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算是这个世界一份子的我,已经没有多大的作用了,记忆都已经开始消散了,留下这渐渐失去了价值的灵魂在世上飘荡,想来也并不是我想看到了。

  这一生,尘归尘,土归土,也就这么着了,放不下的东西其实有很多,但那又怎么样,那不是我所能够抵挡得了的,虽然忘不了,可当那些曾以为一辈子都割舍不下的东西,人也好,事也罢,通通都忘记了的时候,所谓的什么放不下,也就毫无意义可言了。留不住的,注定留不住,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还会是这样。

  我所能做的,就是趁现在还能够记得那些人,那些事,再最后的怀念一下,我也不去挽留,我知道挽留应付出的代价,也明白想要留下那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受的伤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我并不想再重新来一次。

  所以,这一次,我选择了妥协,选择了认命,我只能看着这曾经的一幕幕从我眼前流逝,不去伸手,不去抓紧,只是看着,做一个曾经无比羡慕的旁观者,看着所有的珍惜或不珍惜的事物统统离我而去,我也它们悼念,同样,也是在为我自己悼念。

  悼念自己的离世,悼念自己的过往,悼念自己的从前,悼念自己的爱,悼念,我所应悼念的一切。

  唢呐声又一次响起,这一夜,终究归于这一夜,所有的花哨都悄然落幕,再没有什么宴席,也没有什么人山人海,这个院子里,仅剩下我的无主的灵魂,以及那弥漫于空气中的悲凉唢呐声,这将是对我这一世最后的送别了。

  我依稀能看得到那一簇簇照亮在黑夜中的小火苗,一朵接着一朵,分散于两旁,连成一条路,从家门口一路向着村外延伸而去,那是指明我回家的路。只不过,现在的我已经回家了,这一条路却并没有消散,它们可能是害怕我什么时候想出去了,走远了,就可能找不到家了吧。

  它们还在指引着我,指引着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回到家里,回到这一具禁锢了我一生的身体中,这一点光明,从不曾离去。

  我笑了一下,我会离开吗,不会的,今生今世,我也就埋藏在这里了,曾经还能浪迹天涯,过着那四海为家的日子,如今,我却哪里都不想去了,我的归宿就只有那四周的青山,我并非忠骨,但却依旧希望托得青山庇佑,将这一具残躯,馈赠于这片故土,让它护佑着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着的所有人,护佑着它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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