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餐桌上, 加上微信的陆骁正捧着手机满脸认真地打上备注。
而姜钰盯着那熟悉的漆黑头像，视线时不时落向坐在对面的陆骁，心下不禁怀疑这人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微信提示音响起, 姜钰看着对方转来的一万块钱, 表情再次一沉，总有种不知从哪儿来吐槽的无语感。
这人果真是钱多到没概念了，谁给伙食费一万一万给的？这得要吃到猴年马月？
“你给多了，几百块钱就行。”
姜钰说着，正打算要退回去, 却又听陆骁出声道：“要保证伙食质量, 这点钱是必须的。”
“啊？”
姜钰略显疑惑，低头看了一眼那四个空荡荡的餐盘，暗暗思索道：这伙食不好吗？我看你不是吃得挺香的？
陆骁并未抬头，神色淡然地将姜钰的微信置顶, 看着并排顶在最前面的两个微信号，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满意，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手机。
“太素了, 都是蔬菜。”
姜钰恍然, 开口解释道：“嗷, 我平日里需要控制体重，所以一般都不怎么吃肉，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记一下。”
“不知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陆骁说着, 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可脸上的表情却未变，语气淡然地开口：“叶成凯说我身体底子不够, 为了后续治疗需要补补，你看着买就行。”
姜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视线在对面陆骁的身上盘旋了一圈，倒是怎么也没看出来这人高马大的模样究竟是哪里底子不行。
不过一想到陆骁的失眠症，以及曾经那布满整个后背的伤，姜钰的神情不免稍微沉重了些。
也对，陆骁从小就被那恶毒的女人这般折磨，后来又被失眠症所困扰这么多年，虽然看上去宽肩窄腰，身材极为标致，但指不定内里早已空虚多年，也该是要好好补补。
陆骁并没有想到，自己随口找来的一个借口竟是会产生这般大的“误会”，若是知道姜钰会误会成什么‘内里空虚’，陆骁定会重新换个借口，毕竟关系到男性的尊严。
“那行，到时候写个账单发给你，毕竟也不能让你这钱花得没有着落。”
陆骁听此，正要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却又点头应下。
事实上，陆骁给姜钰钱无非也就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可以见她的理由，至于这钱是拿去花些什么，他丝毫不在意，也清楚姜钰不会乱花。
不过一想两人会因此又有交流的机会，陆骁就觉得这个‘账单’似乎也是可以有的。
“嗯，用完了就和我说。”
“这么多钱，起码能用个大半年吧。”姜钰估摸着说道。
大半年？
陆骁眉峰微挑，暗暗懊悔道：看来还是给得少了，下次直接打十万才差不多。大半年怎么够？起码得要来个八年，把过去的日子一点点补回来。
想到这里，陆骁的眼神微暗，想起那个他曾经置顶了整整八年却毫无动静的头像，喉结微滚后哑声道：“微信是什么时候换的？”
姜钰愣了两秒，“好几年前了吧？六年前？我也有点记不清了。”
六年……
陆骁眼中的光芒不知为何暗淡了几分。
四年前，他才从孙宇航的口中得知了姜钰换微信的消息。曾经的他总会在夜深人静之时盯着那个头像，想着这或许就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深夜辗转难眠，他便点开姜钰的朋友圈，刷着她曾经的动态，不知厌倦地看着，偶尔也会像个傻子一样不停刷新着她的朋友圈。
他也曾疑惑过，为何姜钰这么多年都不曾发过一条朋友圈，他从没想过这个号已然成了空壳，只是依旧日复一日地盼望着，盼望着哪天女孩能发一条朋友圈，然后他安安静静地点个赞，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点痕迹。
陆骁怕极了，怕姜钰总有一天会忘了他，亦或是已经忘了他。虽然这种想法听起来很可悲，但他的确是想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想叫她千万不要忘了自己。
只是他盼望着盼望着，盼来的却是那微信早已被丢弃的消息。
那时的陆骁觉得讽刺极了，在连着两天都没合眼之后，便找上了叶成凯。
早在四年之前，他就想放弃了她，可偏偏一晃四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放下她，也没能放过自己。
眼中翻滚着汹涌的浪潮，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似是也冷了些许，而坐在对面的姜钰却浑然未觉得继续道：“那会儿好像是我不小心把手机给丢河里了，然后又刚好成年，我妈就带我新买了部手机又拿我自己的身份证办了张卡。本来也是想把微信找回来的，但搞了半天都没搞好，索性就重新创了一个号。”
姜钰解释完，又抬眉看向坐在对面的陆骁，“我记得后来让苏冉冉和老同学说了来着，你不知道吗？”
陆骁：“……”
他知道，好像又没完全知道。
陆骁回想起最开始得知姜钰换微信的时候，是孙宇航告诉他的消息。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他要不要加姜钰的新微信，而那时陆骁才知道，他一直存放在微信列表里的那个号已经没用了。
“我不清楚。”陆骁收回视线，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语气轻淡地开口，又似是对自己的呢喃。
“我以为，你是想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姜钰听此，微微一愣，那极为轻浅的话如若羽毛轻挠般触及她的心湖，与此同时泛起阵阵涟漪。
“没有。”姜钰出声，将男人心中的那些臆想尽数打碎，“我没想要抛弃任何以前的东西，又谈何新的开始？”
陆骁猛然抬眉，对上姜钰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喉咙微微一塞，心间竟是回荡起阵阵声响。
拽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男人的眼神越发深沉，而那双狭长的双眸中翻滚着汹涌如潮的情绪，令姜钰都有些无所适从。
她没想过要抛弃任何以前的东西，那他呢？
她没有想过要抛弃他吗？可她明明走了，不打一声招呼，唯有在即将离开前来一句不痛不痒的通知。当初明明是她自己说不会丢下他的，不是吗？
喉结上下一滚，陆骁的喉间传来一阵酸涩，直冲鼻尖，惹得人莫名想要落泪。
过于安静里的房间里，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眶不知何时开始微微发热，而他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似乎是想要从她那双坚定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破绽。
可不知是她太会演戏，还是事实本就如此，那双猫眼没有任何躲闪，让陆骁寻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下一刻，陆骁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侧身对着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敛下眼中那近乎快要忍不住的湿意。
“我先回去了。”陆骁的声音很哑，有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姜钰微微一愣，随之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男人宽厚许多的肩背，视线最终落在他笔挺的后背，似是想要透过那层层衣物看出些什么。
“背后的伤……都好了吧？”姜钰忍不住开口询问，带着些许试探，小心翼翼，“那个女人还有来找你麻烦吗？”
落在身侧的双手不断紧握，微微发烫的手机硌着掌心传来些许痛感，而喉咙一紧，随之开口的声音极为冰冷，还有近乎麻木的漠然。
“她已经死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而姜钰的呼吸一滞，怔怔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嘴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四年前，就死了。”他说着，声音不悲不喜，并没有预期中的解脱，也没有半点悲伤，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
一句‘节哀’在嘴边盘旋却迟迟没有说出口，姜钰总觉得，那个女人活着对陆骁来说终归是一种痛苦，可如今钟慧敏走了，这偌大的世界里，似乎的确只有他形只影单地流连在人群中。
男人头顶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的身影是这般高大和冰冷，但落入姜钰的眼里，竟是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对……”
姜钰刚出声，那寂静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去，在姜钰的视野下，消失在公寓里。
‘砰’地一声，大门被关上，姜钰看着那空荡荡的玄关口，嘴唇紧抿，将那句没说话的道歉咽了回去。
她似乎，没有资格道歉。
那个赋予他生命的女人从他出生时便厌了他，如今也弃了他。
姜钰回想起那日，叶成凯说的那番话。
陆骁曾是不见光的人，但八年前，是她非要拉着他站在光下。
……
深夜，整个城市万籁俱寂。
明月挂在高处发着朦胧的光，将休憩中的城市平添上两分孤寂清冷之意。
窗帘半阖着，而微弱的月光透过缝隙落入房间，在地面和干净整洁的床上落下一道光痕。
男人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处于黑暗中的他似乎早已习惯在这本该闭眼入睡的时候毫无困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夜里无法安睡之时，他便会坐在这个单人沙发上，任由自己沉溺在黑暗之中，任大脑不断回想起过往的那些点点滴滴。
其实陆骁也有抗争过，抗争着不要去想那些曾经，不要去回忆起关于姜钰的那张脸，以及她说过话，那些经历过的片段。
但事实证明，有些挣扎是没有用的，无非是白费力气罢了。他没法克制住自己的大脑和心，就像当初明明嘴里喊着让她‘滚’，心却是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沦陷。
他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溺在其中，感受着近乎于窒息的痛苦。
或许人的本性就是犯贱的，有些疼受着受着就成了习惯，以至于在凌晨两点的夜里，他竟是还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闭眼等待着白天的到来。
太阳穴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生疼，是身体在警告他该休息的征兆。睡前吃的那颗药好像失了效，除了让他身体更累之外，宁神安眠的作用也发挥不大。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想着或许再熬着熬着，长眠的日子也就不久远了。
突然间，窗外似是传来一声鸟鸣，闭目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拿起了放置在身前小茶几上的手机。
黑暗中，手机的光突然亮起，落在陆骁的脸上，而那双过于死寂的双眸也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光。
陆骁点开微信，两个风格相似的头像顶在列表的顶端，男人的大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随后缓缓点开了占据在列表第一的头像，又如同经历过千万次那般熟稔地打开了她的朋友圈。
尽管在几个小时之前，陆骁早已将此来回翻了好几遍，将他缺席了这么多年的点滴在脑海里渐渐描绘成画卷。
姜钰似乎并不常发朋友圈，也不设有什么禁制，整整六年的动态一览无遗，而他将她这些年来的变化，隔着屏幕，通过那些照片，作为一个毫无瓜葛的旁观者，尽数收进眼底。
手指再次划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见她分享着生活里的点滴，极为寻常，却又那般令人向往。
曾几何时，无数个夜里，他也像此时这般，翻着那个被她遗弃的微信，像是个不停在原处盘旋的人，任谁来了都不愿离开半步，又像是被主人遗弃的狗，即使知道自己被丢弃的结局，却又还眼巴巴地蹲在原地，期盼着没有可能的结果。
手机屏幕里的照片停留在一张合照上，男人的目光不断转深，双手点击屏幕放大，而两人并肩的画面便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中，在他的眼里。
这应是过年那段时间拍的，一张很简单的合照，还有旁些他并不认识的人，可陆骁的视线里，却只有这两人的身影。
画面中，女孩脸上带着轻浅的笑，好看的猫眼弯成月牙状，过于清纯的脸让人心生怜爱之意。
而她旁边站着的男人陆骁见过一回，就在那日会场后台的走廊处，他看一眼便没能忘掉，也清晰地记着他的名字——
‘黎闻星’
是那个让姜钰心动的男人，是那个她喜欢的‘正品’。
两人并肩站着，笑起来的弧度都是这般相似，乍一眼看去果真是相配极了。
陆骁是知道的，以前高中那会儿，姜钰并不喜欢拍照，每次合照似乎总想着往角落处跑。但在这张照片里，两人站在一群亲戚中间，而在她身上却看不出半分的不自在。
果真是不一样的。
不久前，陆骁让李源查了那位‘黎闻星’的身份，以及与姜钰有关的过往，随之似乎也隐隐约约明白了，自己与那个男人究竟相像在哪里。
黎闻星是个从骨子就温柔的人，不像他，在高中那会儿所呈现的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陆骁总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当做一个替代品，可在拿到那资料后，才隐隐约约明白：姜钰喜欢的是真王子，可他只是一个‘假绅士’。
他骨子里是脏的，阴暗、冷漠、偏激，并非像姜钰喜欢的那样，阳光、温柔、爽朗。
所以……当初的她为什么要帮他？
可怜他？还是说仅仅因为他伪装出来的那一面与她心动的男人极为相似？
所以她对那个男人的喜欢，真就到了这种地步？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这面假象都能让她这般上心。
男人死死地盯着屏幕里两人的合照，即使两人不过是并肩而立，即使这张照片里还有很多别人的身影，可放在他眼里却是这般刺眼，扎得他眼睛酸涩，连带着心都有些疼。
回到公寓没多久，他便发现了这张照片，来来回回看了许久，以至于每每闭眼也都是这张两人同框的照片。
睡不着，他是真的睡不着。
陆骁死死地盯着这张照片，心里不断翻涌的酸意令他极其烦闷，而他未曾有一刻这般羡慕妒忌过一个人。
妒忌他能肆无忌惮地站在她的身边，能理直气壮地对她好，能像那日在后台看到的那样，将她搂在怀里。
他们会在一起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陆骁的心尖便止不住地开始发疼。
难以想象，姜钰会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笑靥如花，眉眼间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在余生往后的每个日子里，搂的都是另一个人的臂弯。
——‘不如，直接让她和你谈恋爱吧。’
脑海中蓦地回想起叶成凯说的这番话。
怎么敢？像他这种人，该怎么去正常地爱一个人？
更何况，明知道她早已心有所属，他又何必上前自取其辱？
是的，他太愚蠢了。
在诊室里提出一堆不切实际的提议，像个可悲的人用无数条条框框将她捆在自己的身边，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些什么。
事实上，有些事情便就是天生注定的。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反应而自动息屏，那块角落再次回归于一片黑暗。
男人重新沉浸在其中，而这次他微微仰头，用拿着手机的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如若彻底放弃挣扎一般，心想：那饭终究是吃不得了。
那天晚上，陆骁给姜钰怒转了一万块钱，而在随后的七天时间里，姜钰却是再没见到陆骁的身影。
姜钰本以为，既然陆骁在餐桌上都那般发话了，那日后定是会天天来用晚餐，于是第二天就去超市买了近两百块钱的菜，有鱼有肉，极为丰盛。可当姜钰提着两大袋食材回公寓时，却得知了他晚上有应酬没法吃饭的消息。
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姜钰只能大鱼大肉地喂自己，又将这笔账在一万块钱里尽数划去。
陆骁忙这件事，姜钰是能体谅的，毕竟掌管着这么大家公司，总会有开不完的会议和参加不完的应酬。
可当第二天，第三天……一连整个星期，姜钰都被陆骁以各种理由推脱一起吃晚饭时，姜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骁是在躲着她。
虽然有点不太明显，但事实却是如此。
姜钰不知道陆骁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就像八年前也是被莫名疏远了一样，这男人似乎总喜欢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然后瞎搞这一套。
八年前那会儿，她不争不闹，顺着他的意思拉开距离，可这回的姜钰却忍不了，总感觉像是被耍了一样，有种无名之火烧在胸口，恨不得把人打一顿才可以解气。
而那一头，连着七天没回公寓的陆骁正坐在办公室里批改文件，眼下的两团阴影似乎是越发重了些，睡眠不足的原因导致他的脸色略微难看，令站在办公桌对面的李特助都有些担心。
“陆总，下午两点，龚英舞团的代表人会过来签合同。”李源开口说道，视线时不时落在陆骁的脸上，半晌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陆总，您要不先休息会儿？”
‘啪’地一声，陆骁将刚签完字和文件合上，吓得李源心底一颤。
“不用。”
意料之中的回答，李源迅速闭嘴，免得再多说两句，陆总就会因为自己话多而炒了他。
“好的，陆总。”
李源抱着文件，灰溜溜地撤离了办公室，生怕招惹了自家陆总的恼火。
下午两点，陆骁准时离开办公室，直径往会议室走去。
男人的脚步又快又稳，还带着两分凛冽之感，而就在他推开大门的瞬间，那宛若雷霆般的步伐骤然一顿，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会议室里，姜钰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听见动静后微微抬眉，对上陆骁那双平静中又夹带两分错愕的视线，嘴角微勾，扬起一个极为客套的笑容，然而，那双猫眼里却是闪过一丝令人捕捉不到的暗光……
下一刻，她启唇，阴阳道：“陆总，工作辛苦。”
陆骁：“……”
作者有话要说： 陆骁——
上一秒：我可以了
下一秒：我不行
感谢在2021-07-22 23:03:47~2021-07-25 00:0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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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姜钰盯着那熟悉的漆黑头像，视线时不时落向坐在对面的陆骁，心下不禁怀疑这人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微信提示音响起, 姜钰看着对方转来的一万块钱, 表情再次一沉，总有种不知从哪儿来吐槽的无语感。
这人果真是钱多到没概念了，谁给伙食费一万一万给的？这得要吃到猴年马月？
“你给多了，几百块钱就行。”
姜钰说着，正打算要退回去, 却又听陆骁出声道：“要保证伙食质量, 这点钱是必须的。”
“啊？”
姜钰略显疑惑，低头看了一眼那四个空荡荡的餐盘，暗暗思索道：这伙食不好吗？我看你不是吃得挺香的？
陆骁并未抬头，神色淡然地将姜钰的微信置顶, 看着并排顶在最前面的两个微信号，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满意，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手机。
“太素了, 都是蔬菜。”
姜钰恍然, 开口解释道：“嗷, 我平日里需要控制体重，所以一般都不怎么吃肉，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记一下。”
“不知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陆骁说着, 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可脸上的表情却未变，语气淡然地开口：“叶成凯说我身体底子不够, 为了后续治疗需要补补，你看着买就行。”
姜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视线在对面陆骁的身上盘旋了一圈，倒是怎么也没看出来这人高马大的模样究竟是哪里底子不行。
不过一想到陆骁的失眠症，以及曾经那布满整个后背的伤，姜钰的神情不免稍微沉重了些。
也对，陆骁从小就被那恶毒的女人这般折磨，后来又被失眠症所困扰这么多年，虽然看上去宽肩窄腰，身材极为标致，但指不定内里早已空虚多年，也该是要好好补补。
陆骁并没有想到，自己随口找来的一个借口竟是会产生这般大的“误会”，若是知道姜钰会误会成什么‘内里空虚’，陆骁定会重新换个借口，毕竟关系到男性的尊严。
“那行，到时候写个账单发给你，毕竟也不能让你这钱花得没有着落。”
陆骁听此，正要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却又点头应下。
事实上，陆骁给姜钰钱无非也就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可以见她的理由，至于这钱是拿去花些什么，他丝毫不在意，也清楚姜钰不会乱花。
不过一想两人会因此又有交流的机会，陆骁就觉得这个‘账单’似乎也是可以有的。
“嗯，用完了就和我说。”
“这么多钱，起码能用个大半年吧。”姜钰估摸着说道。
大半年？
陆骁眉峰微挑，暗暗懊悔道：看来还是给得少了，下次直接打十万才差不多。大半年怎么够？起码得要来个八年，把过去的日子一点点补回来。
想到这里，陆骁的眼神微暗，想起那个他曾经置顶了整整八年却毫无动静的头像，喉结微滚后哑声道：“微信是什么时候换的？”
姜钰愣了两秒，“好几年前了吧？六年前？我也有点记不清了。”
六年……
陆骁眼中的光芒不知为何暗淡了几分。
四年前，他才从孙宇航的口中得知了姜钰换微信的消息。曾经的他总会在夜深人静之时盯着那个头像，想着这或许就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深夜辗转难眠，他便点开姜钰的朋友圈，刷着她曾经的动态，不知厌倦地看着，偶尔也会像个傻子一样不停刷新着她的朋友圈。
他也曾疑惑过，为何姜钰这么多年都不曾发过一条朋友圈，他从没想过这个号已然成了空壳，只是依旧日复一日地盼望着，盼望着哪天女孩能发一条朋友圈，然后他安安静静地点个赞，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点痕迹。
陆骁怕极了，怕姜钰总有一天会忘了他，亦或是已经忘了他。虽然这种想法听起来很可悲，但他的确是想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想叫她千万不要忘了自己。
只是他盼望着盼望着，盼来的却是那微信早已被丢弃的消息。
那时的陆骁觉得讽刺极了，在连着两天都没合眼之后，便找上了叶成凯。
早在四年之前，他就想放弃了她，可偏偏一晃四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放下她，也没能放过自己。
眼中翻滚着汹涌的浪潮，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似是也冷了些许，而坐在对面的姜钰却浑然未觉得继续道：“那会儿好像是我不小心把手机给丢河里了，然后又刚好成年，我妈就带我新买了部手机又拿我自己的身份证办了张卡。本来也是想把微信找回来的，但搞了半天都没搞好，索性就重新创了一个号。”
姜钰解释完，又抬眉看向坐在对面的陆骁，“我记得后来让苏冉冉和老同学说了来着，你不知道吗？”
陆骁：“……”
他知道，好像又没完全知道。
陆骁回想起最开始得知姜钰换微信的时候，是孙宇航告诉他的消息。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他要不要加姜钰的新微信，而那时陆骁才知道，他一直存放在微信列表里的那个号已经没用了。
“我不清楚。”陆骁收回视线，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语气轻淡地开口，又似是对自己的呢喃。
“我以为，你是想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姜钰听此，微微一愣，那极为轻浅的话如若羽毛轻挠般触及她的心湖，与此同时泛起阵阵涟漪。
“没有。”姜钰出声，将男人心中的那些臆想尽数打碎，“我没想要抛弃任何以前的东西，又谈何新的开始？”
陆骁猛然抬眉，对上姜钰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喉咙微微一塞，心间竟是回荡起阵阵声响。
拽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男人的眼神越发深沉，而那双狭长的双眸中翻滚着汹涌如潮的情绪，令姜钰都有些无所适从。
她没想过要抛弃任何以前的东西，那他呢？
她没有想过要抛弃他吗？可她明明走了，不打一声招呼，唯有在即将离开前来一句不痛不痒的通知。当初明明是她自己说不会丢下他的，不是吗？
喉结上下一滚，陆骁的喉间传来一阵酸涩，直冲鼻尖，惹得人莫名想要落泪。
过于安静里的房间里，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眶不知何时开始微微发热，而他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似乎是想要从她那双坚定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破绽。
可不知是她太会演戏，还是事实本就如此，那双猫眼没有任何躲闪，让陆骁寻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下一刻，陆骁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侧身对着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敛下眼中那近乎快要忍不住的湿意。
“我先回去了。”陆骁的声音很哑，有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姜钰微微一愣，随之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男人宽厚许多的肩背，视线最终落在他笔挺的后背，似是想要透过那层层衣物看出些什么。
“背后的伤……都好了吧？”姜钰忍不住开口询问，带着些许试探，小心翼翼，“那个女人还有来找你麻烦吗？”
落在身侧的双手不断紧握，微微发烫的手机硌着掌心传来些许痛感，而喉咙一紧，随之开口的声音极为冰冷，还有近乎麻木的漠然。
“她已经死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而姜钰的呼吸一滞，怔怔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嘴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四年前，就死了。”他说着，声音不悲不喜，并没有预期中的解脱，也没有半点悲伤，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
一句‘节哀’在嘴边盘旋却迟迟没有说出口，姜钰总觉得，那个女人活着对陆骁来说终归是一种痛苦，可如今钟慧敏走了，这偌大的世界里，似乎的确只有他形只影单地流连在人群中。
男人头顶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的身影是这般高大和冰冷，但落入姜钰的眼里，竟是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对……”
姜钰刚出声，那寂静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去，在姜钰的视野下，消失在公寓里。
‘砰’地一声，大门被关上，姜钰看着那空荡荡的玄关口，嘴唇紧抿，将那句没说话的道歉咽了回去。
她似乎，没有资格道歉。
那个赋予他生命的女人从他出生时便厌了他，如今也弃了他。
姜钰回想起那日，叶成凯说的那番话。
陆骁曾是不见光的人，但八年前，是她非要拉着他站在光下。
……
深夜，整个城市万籁俱寂。
明月挂在高处发着朦胧的光，将休憩中的城市平添上两分孤寂清冷之意。
窗帘半阖着，而微弱的月光透过缝隙落入房间，在地面和干净整洁的床上落下一道光痕。
男人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处于黑暗中的他似乎早已习惯在这本该闭眼入睡的时候毫无困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夜里无法安睡之时，他便会坐在这个单人沙发上，任由自己沉溺在黑暗之中，任大脑不断回想起过往的那些点点滴滴。
其实陆骁也有抗争过，抗争着不要去想那些曾经，不要去回忆起关于姜钰的那张脸，以及她说过话，那些经历过的片段。
但事实证明，有些挣扎是没有用的，无非是白费力气罢了。他没法克制住自己的大脑和心，就像当初明明嘴里喊着让她‘滚’，心却是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沦陷。
他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溺在其中，感受着近乎于窒息的痛苦。
或许人的本性就是犯贱的，有些疼受着受着就成了习惯，以至于在凌晨两点的夜里，他竟是还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闭眼等待着白天的到来。
太阳穴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生疼，是身体在警告他该休息的征兆。睡前吃的那颗药好像失了效，除了让他身体更累之外，宁神安眠的作用也发挥不大。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想着或许再熬着熬着，长眠的日子也就不久远了。
突然间，窗外似是传来一声鸟鸣，闭目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拿起了放置在身前小茶几上的手机。
黑暗中，手机的光突然亮起，落在陆骁的脸上，而那双过于死寂的双眸也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光。
陆骁点开微信，两个风格相似的头像顶在列表的顶端，男人的大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随后缓缓点开了占据在列表第一的头像，又如同经历过千万次那般熟稔地打开了她的朋友圈。
尽管在几个小时之前，陆骁早已将此来回翻了好几遍，将他缺席了这么多年的点滴在脑海里渐渐描绘成画卷。
姜钰似乎并不常发朋友圈，也不设有什么禁制，整整六年的动态一览无遗，而他将她这些年来的变化，隔着屏幕，通过那些照片，作为一个毫无瓜葛的旁观者，尽数收进眼底。
手指再次划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见她分享着生活里的点滴，极为寻常，却又那般令人向往。
曾几何时，无数个夜里，他也像此时这般，翻着那个被她遗弃的微信，像是个不停在原处盘旋的人，任谁来了都不愿离开半步，又像是被主人遗弃的狗，即使知道自己被丢弃的结局，却又还眼巴巴地蹲在原地，期盼着没有可能的结果。
手机屏幕里的照片停留在一张合照上，男人的目光不断转深，双手点击屏幕放大，而两人并肩的画面便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中，在他的眼里。
这应是过年那段时间拍的，一张很简单的合照，还有旁些他并不认识的人，可陆骁的视线里，却只有这两人的身影。
画面中，女孩脸上带着轻浅的笑，好看的猫眼弯成月牙状，过于清纯的脸让人心生怜爱之意。
而她旁边站着的男人陆骁见过一回，就在那日会场后台的走廊处，他看一眼便没能忘掉，也清晰地记着他的名字——
‘黎闻星’
是那个让姜钰心动的男人，是那个她喜欢的‘正品’。
两人并肩站着，笑起来的弧度都是这般相似，乍一眼看去果真是相配极了。
陆骁是知道的，以前高中那会儿，姜钰并不喜欢拍照，每次合照似乎总想着往角落处跑。但在这张照片里，两人站在一群亲戚中间，而在她身上却看不出半分的不自在。
果真是不一样的。
不久前，陆骁让李源查了那位‘黎闻星’的身份，以及与姜钰有关的过往，随之似乎也隐隐约约明白了，自己与那个男人究竟相像在哪里。
黎闻星是个从骨子就温柔的人，不像他，在高中那会儿所呈现的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陆骁总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当做一个替代品，可在拿到那资料后，才隐隐约约明白：姜钰喜欢的是真王子，可他只是一个‘假绅士’。
他骨子里是脏的，阴暗、冷漠、偏激，并非像姜钰喜欢的那样，阳光、温柔、爽朗。
所以……当初的她为什么要帮他？
可怜他？还是说仅仅因为他伪装出来的那一面与她心动的男人极为相似？
所以她对那个男人的喜欢，真就到了这种地步？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这面假象都能让她这般上心。
男人死死地盯着屏幕里两人的合照，即使两人不过是并肩而立，即使这张照片里还有很多别人的身影，可放在他眼里却是这般刺眼，扎得他眼睛酸涩，连带着心都有些疼。
回到公寓没多久，他便发现了这张照片，来来回回看了许久，以至于每每闭眼也都是这张两人同框的照片。
睡不着，他是真的睡不着。
陆骁死死地盯着这张照片，心里不断翻涌的酸意令他极其烦闷，而他未曾有一刻这般羡慕妒忌过一个人。
妒忌他能肆无忌惮地站在她的身边，能理直气壮地对她好，能像那日在后台看到的那样，将她搂在怀里。
他们会在一起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陆骁的心尖便止不住地开始发疼。
难以想象，姜钰会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笑靥如花，眉眼间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在余生往后的每个日子里，搂的都是另一个人的臂弯。
——‘不如，直接让她和你谈恋爱吧。’
脑海中蓦地回想起叶成凯说的这番话。
怎么敢？像他这种人，该怎么去正常地爱一个人？
更何况，明知道她早已心有所属，他又何必上前自取其辱？
是的，他太愚蠢了。
在诊室里提出一堆不切实际的提议，像个可悲的人用无数条条框框将她捆在自己的身边，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些什么。
事实上，有些事情便就是天生注定的。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反应而自动息屏，那块角落再次回归于一片黑暗。
男人重新沉浸在其中，而这次他微微仰头，用拿着手机的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如若彻底放弃挣扎一般，心想：那饭终究是吃不得了。
那天晚上，陆骁给姜钰怒转了一万块钱，而在随后的七天时间里，姜钰却是再没见到陆骁的身影。
姜钰本以为，既然陆骁在餐桌上都那般发话了，那日后定是会天天来用晚餐，于是第二天就去超市买了近两百块钱的菜，有鱼有肉，极为丰盛。可当姜钰提着两大袋食材回公寓时，却得知了他晚上有应酬没法吃饭的消息。
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姜钰只能大鱼大肉地喂自己，又将这笔账在一万块钱里尽数划去。
陆骁忙这件事，姜钰是能体谅的，毕竟掌管着这么大家公司，总会有开不完的会议和参加不完的应酬。
可当第二天，第三天……一连整个星期，姜钰都被陆骁以各种理由推脱一起吃晚饭时，姜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骁是在躲着她。
虽然有点不太明显，但事实却是如此。
姜钰不知道陆骁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就像八年前也是被莫名疏远了一样，这男人似乎总喜欢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然后瞎搞这一套。
八年前那会儿，她不争不闹，顺着他的意思拉开距离，可这回的姜钰却忍不了，总感觉像是被耍了一样，有种无名之火烧在胸口，恨不得把人打一顿才可以解气。
而那一头，连着七天没回公寓的陆骁正坐在办公室里批改文件，眼下的两团阴影似乎是越发重了些，睡眠不足的原因导致他的脸色略微难看，令站在办公桌对面的李特助都有些担心。
“陆总，下午两点，龚英舞团的代表人会过来签合同。”李源开口说道，视线时不时落在陆骁的脸上，半晌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陆总，您要不先休息会儿？”
‘啪’地一声，陆骁将刚签完字和文件合上，吓得李源心底一颤。
“不用。”
意料之中的回答，李源迅速闭嘴，免得再多说两句，陆总就会因为自己话多而炒了他。
“好的，陆总。”
李源抱着文件，灰溜溜地撤离了办公室，生怕招惹了自家陆总的恼火。
下午两点，陆骁准时离开办公室，直径往会议室走去。
男人的脚步又快又稳，还带着两分凛冽之感，而就在他推开大门的瞬间，那宛若雷霆般的步伐骤然一顿，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会议室里，姜钰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听见动静后微微抬眉，对上陆骁那双平静中又夹带两分错愕的视线，嘴角微勾，扬起一个极为客套的笑容，然而，那双猫眼里却是闪过一丝令人捕捉不到的暗光……
下一刻，她启唇，阴阳道：“陆总，工作辛苦。”
陆骁：“……”
作者有话要说： 陆骁——
上一秒：我可以了
下一秒：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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