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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第 203 章

小说:女商(大清药丸)作者:南方赤火字数:0更新时间 : 2022-10-03 01:59:11
林玉婵本以为,  自己一个大姑娘家,腆着脸混进力夫的队伍,至少也得挨上十几个白眼。但出乎她意料,  同行的力夫们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斜了她几眼,  然后各自干活。

        走在街上,有人指指点点,  但也没人上来找她麻烦。

        虽然自古圣人言,女人不能抛头露面,但真能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都是娇生惯养的富家闺女,属于稀缺资源。在清末的广州,街上随处可见奔波忙碌的劳动妇女,  有的还背着孩子,跟男人一样卖力气。

        而且林玉婵瘦得前不凸后不翘,  长头发往脑后一盘,  乍一看像个发育不良的小伙子。更没人注意她了。

        力夫们面黄肌瘦,脸上没有表情,  五官仿佛都是静止的。薄薄的肌肉盖不住凸出的骨节,  每一次用力,手臂上都绷出青筋。他们穿着破衣烂衫,竹筐送上后背,一节节压弯的脊梁骨清晰可见。

        走在边上,清楚地听到好几个人肚子里咕噜噜的叫。

        说是包吃包住,力夫的住处林玉婵没见过,应当是挤在一起的大通铺,因为他们身上都带着同一种臭味儿。

        装卸完了所有的竹箱,  日头已经爬上最高的榕树顶,烤得人头皮火热。

        林玉婵跟着车,一路微微下坡,走了约莫十分钟,便到了珠江江畔。只见码头参差,立着“珠江摆渡”、“香港小轮货运”之类的招牌。商铺林立,行人如云,船舶往来,路上兼走着鸡鸭鹅狗,热闹非凡。

        ……和两个世纪之后的珠江江畔差不多。她突感落寞。

        其中一栋雕花砌门的三层大商铺最为豪华,绣旗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德丰。

        从侧门进入后院,有人招呼:“开饭了!”

        力夫们的脸上总算有了点活气儿,纷纷现出期待的表情,伸着脖子凑了上去。

        桶里是稀得透亮的小米粥,配上咸死人不偿命的酱菜,还有是硬得像牛皮的地瓜干。

        力夫们搓掉手上的黑泥,狼吞虎咽。吃饱了饭,才偶尔有人用浓重的方言聊几句天,抱怨天气热。

        林玉婵饿得前胸贴后背,扒开围着木桶的几个大后背,抢出一碗粥和一把地瓜干。

        午饭管够,倒是没人跟她抢。大伙只是麻木地看她几眼。

        林玉婵找个角落蹲着,默默灌了一肚子稀粥。喝得太快,全身的血液涌入胃部,身子一阵阵发虚。

        病去如抽丝。她想:得快点健康起来。

        随后有人招呼“上工了”,力夫们匆匆塞进最后几口饭,然后从院子入了个后门,便是仓库。仓库大厅被粗木架子整齐地分隔成一片片,内侧开着几扇门,偶尔有人拿着钥匙进出。那门缝里又是一番天地,大概是制茶间,有炉灶、笸箩、桌椅板凳之类。

        除了林玉婵背来的那批竹筐,地上还散落着许多不同样式的竹筐、竹箱、背篓,都装着茶叶,想来是从不同茶农那里收来的。

        力夫们将茶叶统一倒入印有“德丰”字样的布袋里,然后扎上口,背起来,一个个爬上梯`子顶,钻进货架,匍匐着身子,将茶叶塞进货架最里层。

        梯`子少人多。背布袋爬梯`子又是体力活,因此只是最强壮的几个力夫在爬来爬去,剩下的在底下无所事事。

        其中一架梯`子支得格外高,大伙畏高,都不上去。

        一个茶行伙计用脏兮兮的毛巾擦汗,催促:“都瞎啦?来个人,把货摆上去啊!”

        然而力夫们就像一群绵羊,听话是听话,耍赖的时候也众口一词。

        “等黄大个儿吧。”一个人粗声粗气地说,“我们爬不了那么高。”

        力夫们歪在墙根歇着,茶行伙计骂骂咧咧,转头又看见林玉婵,更没好气。

        “谁把娘们放进来了?”他左右看看,“这谁的婆娘,赶紧领走!”

        林玉婵想也不想,答:“来干活的!”

        她几下爬上那最高的梯`子,趴在货架上,朝下伸手。

        “陈阿福大哥,递个袋上来!”

        根据一上午的观察,她挑了个最老实,最逆来顺受的力夫。

        被点名的陈阿福懵懂地一抬头,“啊?”

        “给我递个袋!不用爬梯`子,递过来就行。”

        陈阿福顶着个忍气吞声的脸,不声不响地举起一个布袋。

        林玉婵:“上来两步。我接不住。”

        她看到陈阿福嘴唇动了动,似乎很想问“你是谁,你凭什么指挥我”,但他终究一声没吭,听话地爬了两步梯`子。

        林玉婵正好接住布袋,转身推入货架里面。她身材瘦小,动作比其他力夫敏捷。

        她在超市打工的时候,上货速度就是最快的。

        陈阿福还在梯`子底部犯愣。林玉婵把目光转向第二个力夫。

        “李发财大哥,把那个袋递给阿福。”

        李发财斜眼看她一眼,咕哝了几声,什么“黄大个儿”。

        林玉婵催促:“晚些大掌柜的要来,咱们起码做出个干活的样儿。”

        李发财倒是看到早间她和王全在一块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按照她的指点,递了一个布袋给陈阿福。

        长长的梯`子上,构筑了一个小小的流水线。李发财和陈阿福只需要将布袋左边转右边,不用费力爬上爬下。林玉婵在最高处拉起布袋,再搬上货架,灵活地放置得整整齐齐。

        这架梯`子的运货效率一下子提高好几倍。

        茶行伙计觉得有趣,抬头看了好一会儿。

        其实别的力夫未必想不出这种合作方法。但是货架和梯`子都十分狭窄,容不得一个大小伙子稳当地立在上面。只有林玉婵这种体型的,才有可能把自己固定在上面来来回`回。

        她擦一把汗,趁着劳动的间隙四处看看。

        这个货仓巨大而简陋,看起来没有什么防潮防水设施,只是一排排简单的木板而已。

        盛夏天气,茶叶易腐。就算是货仓内通风阴凉,这些茶叶也无法长期存放。

        看来这些都是短期内即将交割的货。

        一个布袋半人高,一层货架放五袋,一排两层,全仓大约二十排。

        “一天就收来几百袋茶,真是大户啊。”林玉婵默默算了一下,“他们有多少个分号?”

        忽然门口骚动。有人叫:“掌柜的来了!”

        王全终于追回了他的银子,推着那油腻腻的眼镜,前来视察仓库。

        “都给我摆整齐了!”跟身边人吆喝着吩咐,“晚上谁值班都不许偷懒!仓里的茶叶都是有数的,再丢一两,通通送你们见官!……炒茶的呢?怎么还不上工?……”

        王全检查力夫们搬运茶叶,忽然看到——

        “……咦?”

        他眯起眼睛,盯着那个不同寻常的流水线,以及梯`子顶端那个灵活的瘦子,登时怒不可遏。

        “哎,你怎么在这儿?快下来!”

        林玉婵跟着力夫队伍出院子的时候,他本以为她想要逃跑。逃跑他不怕,德丰行生意遍布全城,稍微跟下人吩咐一声,就有千百双眼睛帮他找人。找回来再狠狠教训一番,不愁她不听话。

        谁料她不但没跑,还在兢兢业业的干活!这是唱哪出?

        林玉婵跳下梯`子,厚皮厚脸地说:“掌柜的,你问问他们,我方才扛了多少袋茶?”

        王全四处看了一眼。力夫们见掌柜的来了,都开始勤勉工作。但很显然,林玉婵这个工作小组装卸的布袋数量遥遥领先,一目了然。

        王全眉头凝成麻花,轻声命令身边小厮:“把这妹仔弄走!”

        林玉婵守着梯`子不下来,梯`子窄小又摇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倒也没人肯冒然上去捉她。

        茶行伙计中有大胆的,轻声问:“掌柜的,这女仔是谁家的?干了一上午活了,倒挺勤快。”

        王全冷冷看她一眼,再次命令:“给她弄下来!”

        林玉婵自己顺着□□跳下来,诚诚恳恳地说:“掌柜的,我可以在这儿给您运货,不要工钱。您算算这笔账,值的!”

        小凤告诉她,像她们这种买断的妹仔,到了年纪都要被主家拉去配人。至于嫁给小厮还是长工还是门口送菜的,抑或是麻雀变凤凰被主人收房,看命。

        林玉婵身在大清,底线一路下降。如果“不嫁人就死”,那还是生命诚可贵;但问题在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她已经见识过了;自己的区区十五岁年纪,要是真去全职给人“传宗接代”,那大概率活不过平均寿命。

        所以不能走这条路。她宁可出卖力气来换生存。

        她想,自己能跟别人干一样的活儿,吃的不比别人多,这么香喷喷的剩余价值,大有剥削的空间。

        资本家逐利,王全没理由不答应。

        王全却毫无资本家的觉悟,焦躁地扇扇子,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我又不缺钱!德丰行里什么时候有女人干活?晦气不晦气!来人!”

        林玉婵蓦地抓住门框,抬头问:“你还是要卖掉我?”

        王全冷冷哼一声。

        林玉婵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那好,转日人家问我为什么齐家不要我,我可就实话说……”

        王全脸色一变,“闭嘴!”

        “……是齐家少爷没钱赎青楼姑娘,他们家王掌柜揣摩上意,偷偷给少爷找来一个长得差不多的良家女。谁知少爷只是一时兴起,转头不要了,他们只好把我卖了出来——王掌柜,这话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您可得想好了怎么答。”

        王全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我打死你……”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闭嘴。十五两银子啊,摔个碗还能听响儿呢。

        况且,万一少爷回心转意呢?

        林玉婵抓住他这一点犹豫的间隙,抢着说:

        “要么您把身契给我,放我白走;要么就留我在德丰行干活。您放心,我守口如瓶,绝不出卖您和少爷。”

        王全万没想到,这个妹仔是他亲自相看、亲自买的,买的时候还胆小如鼠,哭都不敢大声;谁知病死一趟,怎么变得这么伶牙俐齿,还知道威胁他!

        茶行伙计探头探脑,小心道:“掌柜的,前台有客……”

        王全吹胡子瞪眼,无奈拔步就走。林玉婵跟在他身边。

        “掌柜的,留我了?”

        王全整了整衣领和辫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想干活是吧?成。”他眯起眼,嘴角咧出一个阴险的笑,“但我这里可只有大男人,大伙解手都在库房后面的小巷子里……”

        林玉婵一愣,回想上午送货,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确实冲鼻一股子……味道。

        王全:“你要是能跟力夫兄弟们一起吃喝拉撒,我就留你,哈哈哈!”

        说着推开前台铺位的门,扬长而去。

        林玉婵咬牙切齿,一时间没辙。

        更不妙的是,中午灌的两碗稀粥,现在早就消化得七七八八。留下一肚子水,现在好像有点无处可去。

        齐老爷无奈之下,只得放弃“由商入官”的梦想,开始培养儿子当接班人。

        可惜齐少爷从抓周以后就没摸过钱,对经商这种充满铜臭味的手艺更是深恶痛绝。别说学做生意了,就是让他练个拨算盘都要死要活,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嚷嚷着老爷再逼他他就去跳珠江。

        可怜齐少爷人生之路坎坷,只能寄情声色,流连青楼,唯有在红袖添香、花前月下的时候,才能找到一点身为“风流才子”的感觉。

        现在齐少爷拿着本书,摇头晃脑边走边读,一脚踩进地面凹处的一摊湿泥。他浑不在意。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脚丫环立刻蹲下身,一左一右用香帕把他鞋子上的泥擦干净。

        齐少爷骤然撞见王掌柜,直皱眉头。

        “王全,你怎么找到府里来了!我说了今天有事,明日再去茶行不成吗?老爷让我学做生意,可也没说让我天天去吧?”

        王全也措手不及,赶紧给少爷请安:“不不,少爷,小人不是来催你的。是……哎,少爷看这是谁?”

        齐少爷才注意到藏在墙角里黑不溜秋的小姑娘,皱眉头道:“这是何人?”

        王全压低声音:“少爷忘了?是上个月少爷看上的,说是跟扬州来的那个媚仙姑娘生得一模一样。给□□赎身太贵,老爷定然发怒,可这妹仔只要二十两银子,八字又好,可不是划算得很!就是脚大了些,可妹仔年纪不大,硬缠下应该也勉强能看。少爷放心,您房里几个侍婢,挑个不喜欢的让她顶替了,老爷不会发现。”

        林玉婵无奈地想,替身梗啊……

        她明白了。富二代的财权捏在老爹手里,不敢花巨款给花魁赎身,于是退而求其次,悄悄请自家掌柜出面,低价买个替身解解馋。

        齐少爷听了王全一番解释,却勃然大怒,把两个擦鞋丫头踢到一边。

        “王先生,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风姿绰约’,什么叫‘我见犹怜’?我家又不是没钱,你就拿这等货色糊弄人?”他将书卷放回袖子里,不满地瞪了王全一眼,“眼镜坏了就去再配一副。这分明就是个又黄又黑的猴儿!媚仙姑娘哪有这么丑?哪里像了?嗯?哪里像了?”

        王全急道:“气质,气质啊!少爷上次说气质一模一样……”

        说到一半他自己也犹豫了。媚仙姑娘那是弱柳扶风、一步三摇,一抬眼仿佛就受尽了人间委屈,让人巴不得散尽家财把她赎出火坑;这姓林的小姑娘呢,相看时也是一副委屈脸,缩在她那个烟鬼爹身后,做小伏低百依百顺,让他特别爽快地掏了银子。

        可气质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说不定啥时就变了,比如现在。

        齐少爷皱着鼻子,命令林玉婵:“你过来。让我看看。”

        王全趁机说:“听说这姑娘是生了重病,刚刚痊愈,黑痩些是正常的。这女人嘛,三分靠脸蛋,七分靠打扮。小人本待给她换身衣裳,打扮打扮,再送来的。不过……哎,再怎么说,这是少爷亲自看上的人。少爷不是说了吗,只要小人能治得了你的相思病,少爷就会来茶行学做生意。贵人一诺千金,可不能食言哟。”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像林玉婵使眼色。

        还不赶紧表现一下自己!

        这姑娘却一点不机灵,像木头似的呆呆一站,还背着光,显得脸色更黑了。

        “呆鹅!”王全低声骂,“笑一个!笑一个!把你的衣裳拍拍平!挺胸!给少爷行个礼!把你的脚缩回去!”

        事与愿违。这傻姑娘讷讷站着,两只大脚不动如山,一点不懂卖弄风情,宛如智障。

        不仅如此,她还嘶哑着声音,弱弱地说:“少爷,我的病不知好全了没有,别传到您身上……”

        说毕,不顾王全在对面火急火燎地打手势,故意重重咳嗽两声。

        齐少爷一退三尺,暴跳如雷。

        “我不要!退了!”少爷一把夺了王全腰间的扇子,狠狠敲了他的脑门,“我要的是媚仙,不是别人!哪里买的退哪里去!她爹娘呢!”

        王全捂着脑袋龇牙咧嘴,想起林广福捧着银子跟捧着亲爹牌位似的那副嘴脸,哀号道:“这怎么退啊?给的银子怕是早就让她老豆换烟土了,一个铜板都回不来啊。”

        “那就去干粗活!卖了扔了!”  齐少爷厌恶地看了林玉婵一眼,“别在我眼前晃!”

        王全“办事不利”,挨了少爷一顿训,气得血压飙高,恨铁不成钢地跺脚。

        “你啊你,蠢到家!你知不知道跟了少爷,以后吃穿不愁?——哼,果然是穷人没见识,有机会也不知道抓住,这就是穷命!”

        王全气啊。自己多精明的一个生意人,就因为想哄少爷上进,白白当了冤大头,这十五两银子竟是打水漂了。

        都怪这小姑娘,好端端的生什么病。要是她健健康康的,跟媚仙八分像,少爷早就笑纳了。

        正着急上火,林玉婵在他身边平静地开口。

        “掌柜的,我就留在府里做妹仔好了。我很会干活的。”

        王全怒道:“谁花十五两银子买个妹仔?你以为你是格格啊?”

        话虽如此,却也没别的办法。王全是生意人,花了钱,死也不肯自认蚀本。只好让人找来了府里主管,摆着笑脸问:“最近府里有没有添人的打算?”

        主管却不买账,看着林玉婵直摇头:“掌柜的,虽说您是老爷的左右手,到底是给老爷办事的,府里的内务不用您费心。老爷说了,今年年景一般,佛山祖田的租子估计收不齐,到时不缺佃户拿家里女仔抵租,他还怕府里添太多嘴呢。”

        主管语气恭敬,然而脸上明摆着大写“没门”。

        王全气得啊,脸皮都青了。

        林玉婵于是成了个没人要的皮球,暂时丢到耳房里的粗使丫头通铺。

        但主管说了,只能容她三天。因为住在这里的一个妹仔家里有丧事,府里开恩批了三天的假。等那个妹仔销假回来,“这姑娘必须处理掉。”

        “处理”这个词让林玉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大胆问:“怎么个处理法?”

        主管不耐烦:“问问问,反正又不是你做主。”

        林玉婵发现,不管是林广福,还是王全、主管,谈论买卖人口如同买卖鸡鸭,语气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好像压根不知道对面的“货物”也是跟他一样的、有血有肉有情绪的大活人。

        不过,这里起码包吃包住,比跟林广福过日子强多了。

        她整理了乱糟糟的铺位,又打冷水洗了个澡,仔细漱了口——下人们不许浪费柴薪烧热水。好在天气炎热,冷水正好——这时候高矮胖瘦的妹仔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回房,拉个帘子倒头就睡,没几个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天黑了,没人喊开饭。

        林玉婵:说好的包吃包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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