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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第 192 章

小说:女商(大清药丸)作者:南方赤火字数:0更新时间 : 2022-10-03 01:59:08
俄商李维诺夫在汉口开设茶厂,  用蒸汽水压机压制砖茶,引起当地华人茶商抵制;林玉婵帮忙调解,条件是偷师他的蒸汽机结构。

        她把图纸绘好了,  也吃透了,  带来上海,  隔三五天就琢磨一下,  寻思如何将李维诺夫式笨重蒸汽机,  改造得适合博雅这种小而美的茶叶生产线。

        王全带领德丰行,迅速抢占上海外销精制茶的市场。年初以来,  博雅精制茶的销量十分低迷,几乎不能自负盈亏。

        徐汇茶号的毛掌柜托人带话:“他们炒茶不吝成本!不吝成本啊林姑娘,  你拍马也追不上的!不知道那王掌柜钱从哪来,怪哉!”

        林玉婵倒是知道王全的钱从哪来。炒房呗。

        这条路风险太大,  她如今不仅自己要挣钱,  还担负着许多人的饭碗,  不能复制王全的赚钱路线。

        她让毛掌柜恪守职业道德,  专心给王全加工茶叶,不砸徐汇茶号的招牌。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寻思,  如果能用蒸汽机制茶,  产量上去了,是不是能弥补利润上的薄弱?

        可惜她才思有限,蒸汽机的改造模型想了好几个,  始终不太对劲;也跟苏敏官一起琢磨过,  毕竟两人都不是专业工程师出身,做不到尽善尽美。

        术业有专攻。林玉婵不做那闭门造车的傻事。灵机一动,请徐建寅帮忙。

        她将李维诺夫蒸汽机的图纸仔细重绘一遍,  又详细说明了广式炒茶的步骤和所需器具,问徐建寅,有可能用机器代替人力,完成这些步骤吗?

        如果学神真的能帮她打通这个任督二脉,今后十年她都可以给他免费代购!

        封好信笺,交给江高升。林玉婵觉得希望满满。

        如今有了义兴商会做依托,大宗商品价格暂时稳住,博雅商贸有限公司的业务稳中有升,又到了需要扩张的时节。

        茶叶生意由赵怀生负责,在德丰行的压力下,暂时苟延残喘。好在王全并不知道博雅是徐汇茶号的大股东,他“不吝成本”地为海关炮制精制茶的时候,这些成本有一部分还能回收到博雅的账户里,算是勉强收支平衡。

        棉花行情继续火爆。常保罗在宁波的亲家,已经在当地开了个小小的“孟记花行”,专门为博雅公司输送优质棉花。

        棉花的加工工作,由土山湾孤儿院的孩子们半工半读地完成。林玉婵派红姑念姑两位自梳女,轮班去孤儿院监督示范。她俩本就熟悉棉花纺织,又是女子身份,更易于和嬷嬷及孩子们沟通。

        此外博雅公司还开始承接进口西洋科学仪器的业务。业务量不大,只是偶尔有西洋教士学者编纂书籍时有相关需求。早在容闳掌管博雅的时候,就喜欢进口这些没用且昂贵的玩意儿,眼下博雅算是重操旧业。不同的是,林玉婵会稍微运筹一下,尽量将不同客户的订单合并成团,从而降低成本,起码不会像容闳那样做一单亏一单。

        博雅虹口分号关闭。盖因太平天国战事逐渐平息,房东要收回各地资产,以便回乡定居。眼下还没有什么保障租户权益的法令,房东说退就退,林玉婵也没办法。

        好在眼下的茶叶生意多半转移到徐汇,博雅虹口的地段略嫌偏僻,正好一次搬走。

        不过经历一次战乱,房东已经从富户被打回成普通百姓,也养不起太多下人。于是跟林玉婵商议,丫环周姨就赠送给她,少退一个月房租。

        对他们来说,奴婢送了卖了,相当于处理一个物件,很随意。

        但林玉婵不想这么随意。她拿到周姨卖身契,自己用朱笔涂了,写了一份放良声明。跟周姨说是原主人念在过往情分,有意给她放良,让她到衙门去上户口。

        周姨跟林玉婵干了一年多,思想有所开化。觉得做丫环吃喝不愁,事事有人做主,这样的日子虽然不错,但像林姑娘这般自己对自己负责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

        如今听说原主人不要她了,周姨哭一场,尽管舍不得,但也慢慢高兴起来,谢一声阿弥陀佛。

        但她做下人惯了,也不愿改做别的营生,还是留在林玉婵这里,负责给她的居所和博雅公司整理内务,当一个家政阿姨,每月同样拿工钱。

        此外,博雅公司要招募五个新人,分管仓库、运货和跑街收款。

        以前林玉婵也考虑过招些长期合同工,可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谁愿意在一个小姑娘手底下干活。

        如今倒是有人愿意跟她。不过,她也不能完全自由选择。

        “这十个人你都询问过了,”博雅总号客厅里,苏敏官飞快地写着条子,头也不抬,对林玉婵道,“本事怎样不保证,但是嘴严,本分,都欠着天地会一条命。你按市价付薪即可,如果不包吃住,要再加三成工钱。”

        从南京城偷渡出来的一批批难民,有的尚能回乡投奔亲友,有的已经成了无根浮萍,难以重新融入社会。

        只能依靠“组织”给安排点营生。

        林玉婵在天地会里有衔,交的会费也早就过了七天无理由退款期,也享受过了底层互助的福利,眼下该她尽点义务,她义不容辞。

        况且这点“义务”完全是举手之劳。虽然略有风险,但和几十年前,那时刻准备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造反的“义务”相比,简直太人性化了。

        林玉婵愉快地谢了,还不忘确认:“我只要五个,若是……”

        “放心,剩下的我自有安排。黎富贵告诉我,耶松船厂在招力气工。”

        瞧瞧,还让她优先挑选。林玉婵沾沾自喜地想,大概这就是白羽扇特权吧……

        十个人里,有六个少年男子,四个青壮年天足女子。刚刚从孤城里逃脱,显得憔悴而坚韧。

        若按林玉婵的喜好,最好是优先录用女子。但她想了想,没有当场做决定。

        “两位经理都不在。请这些兄弟姐妹明日再来一天,我管两顿饭。”

        公司里不是她一个人在干活。让这些人来试个工,跟老员工们互动一下,性格习惯上能处得来,才要。

        苏敏官点点头,让这十人回到临时宿舍去。

        虽然这十人在身份上已经成为上海数万难民之一,背景无可挑剔,但他还是不掉以轻心,送他们出博雅院门,沉稳地审视四周,确保没有窥伺的眼睛。

        忽然他眼神定在街角,问林玉婵:“这人你认识吗?”

        一个二十多岁、书生模样的男子,后头跟个小厮,循着路牌一路找来。他戴副金边眼镜,穿茄色箭袖直身袍,马褂边缘滚了片金缎的边——这是普通平民不准使用的高档面料,表明此人身有功名,约莫是个举人或贡生。

        林玉婵还没反应,周姨已经迎了出去,带着点长辈的不耐烦,笑着赶客:“梁先生,这里是洋行——是西洋公司!你没有业务不要来啦,大家都忙着呢,旁人客户看到,以为我们天天不干正事呢!”

        周姨自从恢复自由身,干什么都起劲,不满足于“家政阿姨”的定位,也偶尔越权管点事。当然是在林玉婵的默许范围内。

        梁谨是上海广方言馆的算学教员,李善兰的徒弟。以前就听说过这位博雅公司的巾帼经理,前些日子在海关组织的庆功会上见到真人,回去后就有点忘不掉。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

        大清国上亿人口,整体来说思想趋同,但也有不少三观出挑的异类。有人觉得寡妇当垆有辱国风,定要棒打之而后快;有人却觉得情有可原,谁还没个苦衷呢。

        梁谨属于后者。他被周姨拦在门外,不甘心地高声道:“谁说我没业务,我——我要订购西洋译著!这里不是海关指定供应商么?”

        林玉婵没办法,亲自跑到门口。

        “梁先生,你要的西人译著教科书,用不着越洋购买。墨海书馆就有刊印。从这个路口往外右转就到。慢走不送……”

        “林姑娘!”梁谨有意不叫她的“夫家姓”,有点笨拙地立在门口,一口气说道,“咱们都不是守旧的人,我也知道寡妇门口是非多,我说两句话就走——林姑娘,我不是贪你钱财,我乡下家里自有良田百亩,定能给你一个好的归宿。你作风新派,我也会努力说服家人接纳,绝不会委屈你。你要是应,我这就去请媒人……”

        他声音渐小,鼓起勇气再道:“今晚春社,于家班子在小桃园唱绍兴戏,我、我包了一间好视角的,只要报我的名字就行,我绝不打搅……”

        林玉婵不尴不尬的听了两句,轻声说:“梁先生,您既然知道寡妇门口是非多,这是打算让街坊看我笑话呢?”

        博雅总号地处西贡路租界中心,街上住的多是洋人和新派华人,对各种伤风败俗的怪现状,倒不会像别处那样严格;但一个衣冠楚楚的教书先生堵门求爱,时间久了也引人注目。

        梁谨面皮一红:“那、今晚……”

        “我不是诸葛亮,用不着您三顾茅庐。第一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有嫁人生子的打算。蒙您厚爱看我入眼,为什么不把我的拒绝当回事呢?”

        若是他第一次就干脆利落转身走,林玉婵或许还会觉得这是个大清少有的磊落好男人;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将她的婉拒之词置若罔闻,不免显得有些太自我为中心。

        林玉婵也就小小甩个脸子,吩咐周姨送客。

        梁谨一急,伸手要拽她袖子:“我懂你的顾虑……”

        屋里忽然传来不耐烦的喊声:“老板!这单子怎么写错了!”

        梁谨犯愣,林玉婵趁机脱身进门。

        “嘻嘻,多谢。”她松口气,有点难为情,“见笑了。”

        苏敏官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儿,欲言又止,点点头。

        一开始听到外头那教书先生讲话,苏敏官就识别出了他的意图。但权衡片刻,并没有莽撞出去帮她解围。

        寡妇门口是非多。他要是再过去插几句,演出个争风吃醋的戏码,更是给小姑娘招惹麻烦。

        外头周姨仗着自己年纪大,把那面皮薄的小年轻一路推出去,一边唠叨:“我们女人家掌柜已经够不容易的,你就不要来添乱了!走吧走吧……”

        依稀听梁谨道了几声歉,讪讪而走。

        周姨大步进门,还在自言自语埋怨:“……也真是的,要么就光明磊落的遣个媒人来,一个大男人家的天天闯寡妇门,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林玉婵严厉道:“周姨!晚上不想去看戏了?”

        周姨这最后一句话指桑骂槐,以为她听不出来呢。

        周姨垮下脸,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瞪了一眼苏敏官,用眼神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卖相好有啥用,你倒是负责啊!

        苏老板在工作上倒是十分负责。这日傍晚刚过,就有义兴的伙计来请:“船备好了!几位带好厚衣,随时出发!”

        今日是春社。

        古代百姓没有太多娱乐活动,于是各样节日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放松由头。

        前两年,林玉婵主要独自打拼,也没什么心思凑热闹过传统节。不过现在,随着她人际关系扩张,逢年过节的时候,也需要跟土著们同步一下。

        譬如春社日,是祭祀土地神的时节,江南各处村镇乡里都会凑钱唱大戏,男女老少于田垄间聚饮,上层人士宴饮游乐,叠鼓祈年。官府也会利用乡民集会的时机,宣政教化,指导农时。

        这日,上海租界县城以外解除宵禁,让市民们能尽情赏戏到天黑。

        到了下午,街上不少人就进入过节模式,拎着酒菜走亲访友。林玉婵也就关了商铺。她早早就包了义兴的船,请自己的员工和商会理事们看戏,统一刷个好感值。

        虽然从她自己的喜好出发,实在不觉得看戏有多好玩。但大家喜欢呀!

        掏钱就是了。

        苏敏官平日对手下犀利严苛,但该发福利的时候也不含糊。今日也出钱请大伙听戏。于是苏州河上挤了五六艘乌蓬船,义兴和博雅的在沪员工互道寒暄,高高兴兴地各上各船,慢慢往河面深处摇去。

        河面上,水汽混着初升的月光,飘到岸边,给新长出来的嫩草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雾。

        林玉婵坐在摇摇晃晃的船舱里,跟周姨、红姑、念姑聊了会子天,吃了点瓜子。

        常保罗和老赵各有家庭,今日要陪家人过节,于是便没来凑热闹。林玉婵都赠了节礼。

        于是舱里只有女人,很快放松谈笑起来,话题渐渐百无禁忌。

        红姑忽笑道:“我那日在街上听人闲聊,听到一桩好犀利的仙人跳骗局,说出来叫人脸红,你们听不听……”

        忽然船舱外笃笃有声,桨敲船舷,三长一短。

        大家都看林玉婵,目光都有深意。

        红姑把她后背一推,笑道:“小女孩家的听什么仙人跳,走吧!找你家少爷玩去。”

        其余几人都笑。

        中国自古是人情社会。倘若贸然听闻一个陌生女子做派出格,无媒无聘的跟野男人厮混,大家多半会皱眉头,觉得此女人品堪忧;但大伙跟林玉婵已然熟络,都知她是厚道人,对她的人品已有先入为主的好评,林玉婵再有什么作风问题,也就成了无伤大雅的小瑕疵,

        况且她还是发钱请客的老板。大家又都是女人。在这小小船舱里,大惊小怪也没人给发牌坊。

        林玉婵于是笑着磕完一个瓜子,钻出船舱,找稳重心,横跨到相邻的乌蓬船上。

        马上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了过去,隔空塞进船舱。过程干脆利落,河面上其他人只当自己眼花。

        舱里的霸总已经扒了人五人六的皮,面无表情将她拥进怀里。

        林玉婵任他抱着,低声笑斥:“不是上午刚见过吗?”

        以前她忙起来时六亲不认,经常是忙完了才记得自己有个男朋友,独自惭愧一会儿,然后乖巧地自找上门,说我来陪你啦。

        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一礼拜不见,真的会想念。

        渐渐发展到,四五天不见,有点想;两三天不见,有点想……

        她给自己四字评语:真没出息。

        苏敏官指指船尾火灶上煨的饭菜,铺开碗筷,朝她一笑,表示邀请。

        林玉婵夸张哀号:“我不吃!”

        小少爷跟厨房不对付,这饭肯定不是他的手笔,多半出自义兴茶馆的大厨之手。而林玉婵隔三差五去义兴茶馆蹭饭吃,早就深有体会——那厨子跟盐有仇,做饭时放盐数着粒,非常的素淡养生。

        再好吃的东西,缺了盐,也索然无味。

        林玉婵每次去那里吃工作餐,都不见外地跑到厨房,自己给自己带盐。

        不过后来她也琢磨出其中奥妙:义兴茶馆不为赚钱,只是给天地会散众提供一个落脚之处。如果饭菜做得太好吃,一是不相干的客人来太多,不方便谈事;二是普通会众没事都来吃白食,薅秃大舵主的羊毛。

        所以宁可饭食难吃点,确保每碗饭都落到最需要的人肚子里。

        苏敏官忍笑,夹起清蒸鱼的鱼肚子,送到她碗里。

        林玉婵捏着鼻子一尝——

        “哇!厨子转性了?”

        不仅咸淡合度,而且味道直接提升好几个等级!

        船舱门忽然打开,林玉婵直接一哆嗦。

        “我做的!”  洪春魁杀气腾腾地站在外头,手里还攥着船桨,“怎么,合口味吗?”

        他现在是露娜的随船厨师,暗地里专管营救难民。昨日露娜再次完成申汉航线,洪春魁也跟着上岸,没休息一天,被苏敏官叫来划船做饭。

        洪春魁知道这是有意打压,但他没怨言。十几年没看过戏了。十几年没听过这等漂在水面上的无忧的笑声了。他从瑛王变回百姓,这些寻常生活中的烟火杂务,他百做不厌。

        再回首,想起当初自己陷在非黑即白的世界观里,把面前这善良小姑娘当成个可以随意捏死的“妖”,洪春魁恨不得尴尬跳船。

        不过他现在脸皮也厚了,洪春魁朝两人一拱手,张口也是义兴味:“老板慢用。苏太……嘿嘿,林姑娘慢用。”

        林玉婵赶紧说真心话:“好吃真好吃。辛苦了。”

        然后开开心心地吃她的鱼肚子。

        林玉婵初来大清之时,每天剩饭馊饭吃不饱,全靠在红姑那里蹭鱼吃,这才能平安长高长大。

        所以后天形成了对鱼的依恋。尤爱清蒸鱼点鲜酱油。

        苏敏官见惯了她狼吞虎咽吞鱼的样儿,只道她天生爱吃。每次都把鱼肚子留给她。

        作为回报,林玉婵小心挑出了炒青菜里的碎蒜末。

        小少爷从小嘴刁,吃东西的癖好忌讳能写一本书。长大后被打回人间,大部分臭毛病都自动改了。但有些自小养成的喜好,没那么容易抹除。

        比如不吃熟蒜。只接受凉拌菜里的极稀薄的蒜辣味。

        洪春魁不拘小节,这点细节自然懒得管。

        苏敏官抿嘴一笑,盛了汤。

        ……

        像长江旅行时那样出格的事,如今是没机会重温的。但就算只是吃个饭,就算闷头各吃各的,一句话不说,这一天的疲惫也能扫掉大半。

        不知不觉,乌篷船外传来嘈杂人声。林玉婵看窗外,漆黑起伏的山,慢慢往后退。

        她猛地意识到,这就是鲁迅笔下的社戏呀!

        原版的!

        背过的课文依稀记得,她忽然冲口道:“我想吃罗汉豆!”

        苏敏官眼角一弯。哪来的刁胃口。

        临河的“折桂园”请来有名的杭州大戏班,已经不停歇地唱了几个时辰。岸上黄金位置都坐着达官显贵、地主乡贤,百姓们凑在围墙外,伸着脖子捕捉那戏中音色。

        也有人摇船来到河岸边,就能从另一个角度近距离看戏。

        河面上的黄金泊位满满当当,都是各式各样的手摇船。小贩挑着担子,从一艘船跳到另一艘船。

        苏敏官探头出去看了看,却是没有卖豆的,只有酒食点心,以及各个等级的大烟膏。

        有些齐整高级的船舱里,已然吞云吐雾,泄出灰烟袅袅。

        苏敏官让人将义兴这几艘船摇到上风口。

        大家已经急不可耐地出了舱,搬了板凳,各自找到理想位置,聚精会神地看戏。

        林玉婵酒足饭饱,漫不经心地听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今日的约会有点沉默。

        平日里怼人不眨眼的苏老板,今天只是朝她微笑,耐心听她胡扯瞎扯。

        她大概猜到苏敏官心里哪不痛快,笑着逗他:“怎么,你还真以为我会答应那个贡生教员呀?”

        苏敏官撩起眼皮看她。他的眉目沉静如往常,眸子里却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确实是被那个不长眼的梁谨激起了一点点脾气,但这不是主要矛盾。

        未婚姑娘做生意是妄想,但寡妇门前同样不清净。尤其是向她这种,没有真正夫族撑腰的光杆“寡妇”。

        义兴商会的风波暂时压下去了,不识时务的追求者被她怼回去了。但以后呢?

        她这样孤身奋斗在商海,就像驾着一艘漏水的小船,虽然自己补了这里补那里,也能和其余的快艇同场竞技,但终究让人捏一把汗。

        他几乎没动面前的菜码,静静看她吃得差不多,才说:“生意做这么大,最好是得找个人嫁了。”

        林玉婵差点呛一口鱼刺,喝口茶,不满地瞪他一眼。

        苏敏官面色平淡,仿佛只是在聊饭菜,“最好加点盐”。

        她放下筷子,认真笑道:“可是我有paramour……”

        “当然今天不可以。”苏敏官含笑看着她,“就算你有此意,也要等明天。”

        “林姑娘,”他十指指尖相对,深深看她一眼,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不寻常的合约,“这一年……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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