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渣男游乐场（四十四）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一打响, 同学们便齐刷刷放下了手中的课本，垂首低眉地抱着东西，鱼贯走出了教室。
与午餐晚餐时的暗流涌动不同, 回寝室的学生们像上体育课时那样, 以班级为单位排列成队, 有序又安静地离开了教学楼。
全校所有的学生像是一道道水流般无声地在校园内穿行，绕过曲折的走廊和格挡, 汇聚到了宿舍门口。
宿舍楼坐落于操场正后方的一片阴影之中，或许是因为并不需要, 宿舍楼附近没有安装路灯，学生队伍在踏入操场后半段后行进速度就十分明显地变慢了，不时有人相互碰撞在一起，前脚踩后脚, 偶尔发出一两声惊呼声。
“好黑，这里都不开灯的吗？”乔碗碗趁乱压低声音, 询问排在自己前面的眼镜小姑娘。
其实乔碗碗直到现在为止都还不清楚自己的宿舍是哪一间, 不过这个也没法问别人, 只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
总之，按照这个副本之前表现出的种种来看，找间宿舍混过今晚这件事估计不会太难办到。
眼镜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听见乔碗碗忽然开口说话, 差点左脚绊右脚一个猛子扎在地上，好在乔碗碗反应迅速，伸手捞了她一把。
“咳咳。”眼镜用一种低到几乎听不清的音量回答道，“一会儿进去以后会开灯的。”
窸窸窣窣的，像小老鼠叫，乔碗碗压根就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眼镜没有糊弄乔碗碗, 等到全校所有学生在宿舍门口站定以后，宿舍楼里的灯光果然亮了起来，众人按照年级一队一队往楼里走，缓慢而有序。
浩大的阵仗，仿佛不是晚上放学回宿舍，而是礼拜一早晨参加升旗仪式。
乔碗碗一边跟着大部队向前，一边打量着宿舍楼内的场景。
非常奇怪的是，风月高中的宿舍楼并没有严格地区分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所有男女生混宿在一栋楼里，一楼是架空层，二到四楼分别是高一到高三的住宿区。
女生住在东边，男生住在西边，两端各有浴室和卫生间，中间以一道走廊相隔。
上行的队伍抵达二楼，高一的男女学生自动分开，安静地涌向走廊两侧，乔碗碗回头，在走廊另一边看见了淮野。
淮野在同一时间捕捉到了乔碗碗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向她点了点头，幽魂般飘进了身边的房间里。
走廊正中央就是每层的宿管办公室，手持扫帚的宿管阿姨整宿整宿地守在那里，一双眼睛火炬般扫视着所有学生，严防死守着男女学生越过警戒线相互串门。
然而这格挡只是看上去严密，实质上，它完全形同虚设。
既然是住在同一栋楼里，就一定会有能够相通的地方，光靠盯着一条走廊是不可能防得住的。
而那个“相通的”地方在哪里，乔碗碗也是知道的。
就是宿舍楼的楼顶。
宿舍楼只有与中间走廊相连的楼梯能够通往一楼地面，但除了这座主楼梯以外，东西两端的尽头还各有一个副楼梯，从二楼开始径直向上，直通天台。
这个算不上是机密的机密，还是高三老师在骂人的时候透露给乔碗碗的。
风月高中的学生们进入宿舍后只有不足半小时的洗漱时间，洗漱结束后宿舍会全面熄灯，也就是集体断电，在这以后，假如同学们想要学习，就只能偷偷溜上天台，就着黯淡的月光和街对面传来的霓虹灯光线看书本。
“走廊那两边的楼梯，是所有人都能用吗？”乔碗碗询问眼镜。
眼镜迟疑地望了一眼乔碗碗，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要询问这些：“对，宿舍楼内所有的学生都可以从这两边的楼梯上到天台上。”
而从天台这一侧上楼的人，只要从天台的另一侧下楼去，就能轻易地抵达宿舍楼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不需要通过楼内的走廊，男女生也一样能互相串寝室。
乔碗碗了然，点了点头。
看样子这在学校里完全算不上是个秘密，几乎是个人都能知道。
为了方便学生半夜学习，老师们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管理方式，对此视而不见。
安娜贝尔有点无法理解：“既然大家都这么热爱学习，那直接在宿舍楼里弄个自习室不就好了？”
方便管理，还没有安全隐患，不比放任学生上天台、满宿舍楼乱窜要合适得多？
乔碗碗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这个学校就是这样奇怪，在一些不该管的地方管理严格得要命，而一些应该管的地方却完全被选择性忽视掉，这一点从乔碗碗在学校里溜达了一整天却没有被发现就能够看得出来。
学校看似严肃的规章制度实际上没有起到一点作用，仿佛只是在做表面功夫，而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居然也没有意见，大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
说话间眼镜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
每一间寝室的门口都贴了名单，乔碗碗一路走来还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只得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
“你等我一下，我放好东西马上就来找你。”眼镜依依不舍地同乔碗碗道别。
她似乎已经在这短暂的一天时间里将乔碗碗当成了好朋友，十分自然地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去洗漱。
这个副本里的npc好感这么容易刷的吗？乔碗碗眉梢微挑。
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顶多也就是多和眼镜说了几句话。
“对她来说不一样。”安娜贝尔倒是非常能够理解，“对她来说，你就是一整个学期里和她关系最亲密的那个人。”
说得也是。
这个副本的时间流逝得飞快，墙壁上的挂钟指针疯了似的旋转不停，副本里所有的npc宛如朝生夕死的蜉蝣，荒谬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回到宿舍后的npc们比起白天状态放松了不少，周围不时有低语和轻笑声传来，然而乔碗碗的神经却愈发紧绷。
进入副本后的第一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过完，这一天里虽然也有一些突破和进展，但一切都还悬而未决。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乔碗碗皱着眉一路向前，没走多远便在某扇门贴的白纸上看到了“姜可”两字。
乔碗碗顿住脚步，在门前站定，伸手推门而入。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这一回的宿舍里居然就只住了她一个人。
四张床铺都是一片崭新，上面的被子像个四方形豆腐块儿，板板正正地叠放在床头，整间房间里没有任何物品被动过的痕迹。
乔碗碗在靠近门边的下铺坐下，等了半天，直到眼镜过来敲门之前，这间房间都没再有其他人来过。
看来同宿舍的其他三位舍友运气都不怎么好，才刚一开学就惨遭劝退。
洗漱用品也是全校统一的，房间里的柜子上摆着四个一模一样的脸盆，里面放着叠好的毛巾和杯子。
“走吧？”虚掩的房间门被推开，眼镜不知什么时候期期艾艾地站了在门口。
她看着乔碗碗的眼神有些躲闪，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回头望向背后。
安娜贝尔蹲在乔碗碗的随身空间里，盯着屏幕上npc放大的脸，一下子激动起来：“主播主播，这npc铁定有问题！”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乔碗碗心中微动，状似平静地开口问道。
眼镜却没有回答，只是咬着下唇，挥手催促乔碗碗加快速度。
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乔碗碗拿起一个脸盆，跟眼镜一起走向浴室。
临近熄灯时间，浴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零星几人朝相反方向往外走，眼镜见状松了一口气，踮着脚四处张望，直到确信浴室里只剩她和乔碗碗，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有几分钟就熄灯了，我们得稍微快点。”眼镜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面前的淋浴隔间门。
乔碗碗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个地方给吸引了 。
“那里是怎么回事？”乔碗碗抱着盆子，朝浴室角落走去。
那是浴室最靠里侧的一排隔间，一共有五间，或许是因为位置特殊的关系，这五间隔间比别的隔间都要大，整体宽敞了不少，就跟豪华vip包厢似的。
然而奇怪的是，这五间隔间每一间上都挂着锁，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巨大的铜锁在浴室昏黄的灯下泛着光，夸张的造型和干净到近乎简陋的浴室陈设两相对比，显得有几分滑稽。
仿佛是从哈利波特电影世界里偷跑出来的一样。
一般来说，在小说、电影和游戏等等作品中，隐秘的线索往往都和一把大锁有关。
被锁上的抽屉、锁上的柜子、锁上的门，背后总是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解谜游戏玩得多了，久而久之，乔碗碗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看见锁就想打开。
“主播，你这嗜好，不去做贼可惜了。”安娜贝尔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乔碗碗：“闭嘴。”
眼镜并没有留意到乔碗碗已经走远，还以为她进了自己旁边那个隔间，不远处很快响起了水流声。
浴室里没有别人，乔碗碗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弯下腰，仔细研究着面前的大锁。
这样一看，还真的被她看出了些许问题来。
这铜锁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上面的光泽与真正的铜制品相比似乎有些过于亮泽，就像是……刷了一层能够反光的清漆。
锁身上的花纹凑近了看也有点怪，虽然纹饰多而繁杂，但许多细节都没有处理到位，就像是用一个模子随意刻印上去似的。
总的来说，这东西不像个真正的锁，反倒像是一个粗制滥造的玩具。
乔碗碗鬼鬼祟祟地低着头，见四下依旧无人，伸手，轻轻地戳了戳身前的大锁。
“咦？”指尖传来的触感轻飘飘的，就好像……
“像是塑料的？”乔碗碗一用力，直接将“铜锁”从门上拽了下来。
居然真的是塑料的，还是不怎么结实的塑料。
什么鬼东西？乔碗碗一头雾水，推开了隔间的门。
被锁上的隔间里没什么特别之处，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别人遗落下来的物品，也没有污渍或是涂鸦。
隔间内的淋浴设施也都完好，无论是花洒还是调节冷热水的按钮都没有出现故障的情况。
乔碗碗研究了半晌，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来，干脆转身来到了隔壁间，伸手把那个锁也拽了下来，抬脚剔开了隔间门。
“还是一样诶。”浴室里没有别人，安娜贝尔从随身空间里跳到了地上，和乔碗碗一起四处翻找，然而却一无所获。
两人就这样一间接着一间，直到将五间隔间全部打开，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之前在体育馆器材室里找到的纸团明显残缺不全，乔碗碗刚才还想过，或许她能够在这些锁住的浴室里找到一些新的纸团，如今愿望却落了空。
那么，问题来了。
乔碗碗：“为什么这几个隔间要上锁？”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身后的过道里已经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眼镜。
眼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完了澡，一推门便发现乔碗碗跑到了这边，吓得脸都白了，仿佛看到了什么足以吓死人的惊人场面，像是一阵旋风般朝这边冲了过来。
“你怎么把门弄开的？”
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眼镜这一回忽然迸发出了力拔山兮的气势，将还站在隔间里的乔碗碗一把拽了出来，接着猛地甩上了隔间门。
只可惜关上一扇门也无济于事，剩下四扇隔间门依旧大喇喇地敞开着。
几个大锁就这样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看上去一派狼藉。
眼镜欲哭无泪。
“怎么了？”乔碗碗心中微微一动。
眼镜一看就是知道点什么。
“嘘！”眼镜没有回答，伸手用力捂住了乔碗碗的嘴。
她没空回答乔碗碗的问题，扭头紧张地巡视着四周。
直到确认了浴室和走廊都和之前一样空无一人以后，她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快走，快走。”眼镜伸手使劲扯着乔碗碗的衣袖，“不是上了锁吗？你这么打开的？”
乔碗碗：？
这破锁，但凡是个长了手的人，只怕都能打开。
不过她心里这样想着，口中说出的却完全不是这样一番话。
“不是我弄的。”乔碗碗睁着眼说瞎话完全不用打草稿，“我刚刚洗完澡出来溜达的时候，这几个锁已经变成这样了。”
嗓音清亮，掷地有声，任谁听了都不会怀疑她发言的真实性。
眼镜自然也被她唬住了：“真的？”
“千真万确。”乔碗碗用力点头。
但眼镜比起那些好骗的npc老师来还算是尚存理智，闻言依旧将信将疑：“那你怎么还穿着校服？”
冲完澡后的眼镜已经换上了学校统一发的睡袍，但乔碗碗身上却还是白天那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
乔碗碗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
“我想一会儿去天台上背背书。”乔碗碗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颔首，看上去老实得不要不要的。
虽然学校规定了熄灯后必须留在房间里，但既然高三的老师那样对学生说，就说明去天台学习是被学习默许了的行为，说出来也没有多大影响。
眼镜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姜可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学习了？
眼镜愣怔着点了点头。
“……算了，明天再说吧。”眼镜还想说点什么，回头看到地板上破破烂烂的锁，像是被火烫到了似的一下转开了视线，“马上熄灯了，我们快走。”
乔碗碗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那几间隔间是干什么用的？”
“什么干什么用的？就是普通淋浴隔间。”眼镜对乔碗碗的问题避而不谈。
“普通隔间，为什么要上锁？”乔碗碗追问道。。
眼镜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支支吾吾道：“就是……有人提前占了位置。”
用玩具塑料锁，提前占位置？
乔碗碗：“谁？”
很不凑巧，乔碗碗话音刚落，天花板上便响起了滋啦一片电流声，紧接着所有的灯泡忽地一闪，齐齐熄灭。
熄灯了。
“快走吧，快走吧，到时间了，要是被宿管老师发现就糟糕了。”眼镜实在受不了了。
就在刚刚那几十秒的对话时间里，她起码已经扭头看了走廊二十次，一副快要被吓背过气去的模样，像是生怕会有什么东西从暗处扑过来似的。
她在黑暗中推着乔碗碗的后背用力向前，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但乔碗碗却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支离破碎的，并不连贯，却又在冥冥之中透露着某些相似之处。
被锁在柜子里的怪异少女、班里同学青肿的脸，还有食堂里对混乱和疯狂视而不见的老师们……
乔碗碗在这边出神，眼镜则已经拉着她一路冲出了浴室。
熄灯后的宿舍走廊极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然而眼镜的脚步却十分坚定，像是对这条路无比熟悉，仿佛已经走过了无数次一般。
这不合常理。
眼镜和乔碗碗一样，是高一新入学的学生，有很多事情她都不应该那么清楚，例如学校里那些规章制度和古怪的传闻，又例如，离开浴室的那扇窄门开在哪边。
眼镜轻车熟路地在走廊中穿行。
这里太黑，谁也说不清宿管老师是否会埋伏在某个拐角处等着违纪的学生出现，因此两人一句话也不敢说。
饶是如此，乔碗碗依旧不难发现眼镜的紧张。
她呼吸的频率着实有些太快，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躲避着藏在暗处的猎人。
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乔碗碗半眯着眼，审视的目光在长而卷翘的睫毛掩映下一闪而逝。
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不过之后，就算眼镜不肯说，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她自动自觉地开口。
现在，乔碗碗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眼镜在乔碗碗的宿舍门口停下，拉开门将她推了进去。
乔碗碗没有立刻关门，压低声音，附在眼镜耳边问道：“我现在去天台，你要一起吗？”
果不其然，眼镜听后胆怯地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去了吧。”眼镜并没有阻止乔碗碗，她知道有不少的高三学长学姐都会在熄灯后偷偷溜去天台学习，这在学校里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但让她自己去做，她却依旧不敢。
“那个，你小心点……别被老师发现了。”眼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没事，我和几个其他班的同学约好了。”乔碗碗浑然不在意地一摊手。
……
和白天的教学楼一样，宿舍楼的管理方式也一样十分怪异。
这里的管理方式介乎于“严格”与“不严格”的边界处，一整晚的时间，都会有老师在各处走廊上来回走动着巡逻，但与此同时，他们却并不会去隔间宿舍内点名或做任何抽查。
这样的模式显然给乔碗碗和灵异社的其他学生提供了便利，大家只要在离开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被巡逻的宿管老师当场抓获就行，而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乔碗碗的敏捷程度一向来都非常好，这不仅体现在她跑路的时候速度快这一点上，同样也意味着她行动起来十分轻盈，也十分安静。
一道细瘦的影子贴着墙壁跑到了走廊边缘，一闪而逝，消失在那道无人的阶梯尽头，走廊上的两个宿管老师都对此一无所觉。
按照纪嘉之前在广播中给出的信息，乔碗碗沿着阶梯径直上到了四楼。
四楼住的人很少，毕竟高三绝大多数的班级都已经只剩下了寥寥数个学生，由于晚上不少人都会上天台补习，四楼宿管老师的巡逻检查也十分宽松，几乎不会在走廊上看到他们的影子。
乔碗碗直奔被当做杂物间使用的404宿舍，一路上畅通无阻。
杂物间的门悄无声息地敞开着，门口已经聚集了三五个人，正蜷缩在暗处，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见走廊这边有人接近，倚在门边的成渝瞬间挺直了腰板，手指用力，将手上的东西高高举了起来。
“谁？”成渝压低嗓音问道。
乔碗碗没有回答，蓦地顿住了脚步。
她已经留意到了这边有人，只是没有想到，等着迎接自己的居然会是这个东西。
黯淡的月光从杂物间那头的窗户中照射进来，勉强勾勒出了成渝手中物品的轮廓。
是一把大扫帚，环卫工人扫大街时候用的那种型号。
“咳。”乔碗碗出了点声，示意来人是自己。
她抬手，轻轻松松拨开了差一点就盖在了她头顶的扫帚，忍不住吐槽道：“谁出的馊主意？来的要是值班的老师，你们就要被一网打尽了。”
成渝尴尬地笑了笑，将手里的扫帚一扔：“哎，我们这不是太紧张了吗。”
大家都是从楼下偷偷摸摸上来的，一路上躲着巡逻老师，魂都要被吓飞了。
“我们几个是一起上来的。”成渝解释道，“我和他们同班，另外两个是隔壁班的。”
大家下午机缘巧合之下识别出了堆放的身份，晚上回了寝室后便干脆一起行动。
乔碗碗抬头，看了看杂物间里的面孔。
能从楼下一起上来的，果不其然都是男同学，所有人都变了样子，乔碗碗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让她比较讶异的是，淮野居然也身处其中。
他和其他同学都不熟，因此没和他们坐在一起，一个人安安静静站在杂物间的最里面。
见乔碗碗过来了，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十分自觉地迈步走了过来，跟在了她身后。
“这人谁啊？”有人开始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情，偏过头询问身边的人，“刚才就看他一个人杵在那儿。”
像个木头桩子似的，问他话他也不搭理，他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个npc。
“好像是碗碗学姐的男朋友。”他身边另一个齐刘海的小男生回答道。
乔碗碗认不出说话的是谁，但听口气，大概是个大一大二的小学弟。
“好奇怪，他为什么没变样子，我在副本外面看见过他，也长这样诶。”齐刘海学弟有点迷惑，“说起来，碗碗学姐谈了个这么好看的男朋友，以前怎么都没带出来过？”
“咳咳。”乔碗碗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那边越来越不着调的对话。
要不要解释一下？乔碗碗瞄了一眼淮野。
淮野微仰着脸，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来高兴也看不出来不高兴。
……算了，也没什么可解释的，这种事情总是越描越黑，而且淮野反正生活在冥府，被自己的同学说上几句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剩余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大约半小时后，小小的杂货间内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一整天没见的同学们顿时激动起来，压抑着情绪，各自小声地说着话。
杂物间里开起了认亲大会，乔碗碗让崔媛在屋里镇场，自己和淮野则兵分两头，在两侧的楼梯上来回巡视。
又过了许久，一直不见有新的人来，乔碗碗这才喊上淮野重新回了杂物间。
杂物间里的同学们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三三两两地盘坐在各个角落里。
“喏，碗碗你要的东西。”崔媛见乔碗碗回来，递上一张写满字的a4纸。
这是乔碗碗出去找人之前叮嘱崔媛帮忙做的，让杂物间里的同学们简单做个身份登记，写下自己现在所在的班级和个人信息。
乔碗碗接过纸瞟了一眼，所有人的名字前跟着的都是相同的两个字：高一。
这样看来，她之前希望的有同学拿到老师或教工身份的愿望十有八九是已经破灭了，大家都一样，全是高一新生。
纸上一共列了十三个名字，男女人数差不多对半分。
裘采月和季星晖都还在，他们两个分别是五班和六班的，教室就在彼此隔壁。
不过两人性格相对谨慎，白天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在npc中，直到这个时候才刚刚相认。
崔媛看着纸上的名字，不由得有些不安：“人少了好多啊。”
早晨进副本的时候还远不止这么一些人。
剩下的那些……都去哪儿了呢？
崔媛想起之前刚进游乐场的时候见到的云霄飞车，以及乐园内被质检员一口吞掉的路人，紧抿着嘴唇，脸色变得有些沉重：“碗碗，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乔碗碗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
“走，先去天台上再说吧。”既然已经确定不会再有人来，那就可以转移阵地了。
四楼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虽然宿管老师不怎么出现，但这并不代表这个人就不存在了。
乔碗碗走在最前，带着大家上了楼。
……
比起安静幽暗的四楼走廊，天台简直能够算得上宽阔敞亮了，月色穿透层层乌云，和远处街面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在天台上洒落下昏黄的光。
高三的学生们就借着这样能够看瞎眼的灯光，窝在天台各处，写字或是背书。
为了避免一下子涌入过多的人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乔碗碗特意将所有人分成了一到三人不等的小组，分散着进入天台。
不过并没有人在意他们，或者说，就算留意到了也不会给出什么反应。
灵异社的社员们在水箱边的台子上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盘坐一圈。
乔碗碗被围在最中间，一手托腮，一手捏着笔：“大家来讲一讲，今天一天在学校里都遇见了哪些不对劲的事情。”
“从左到右。”乔碗碗抬头，目光在人群最边上停住。
那里坐了个吊儿郎当的男生，一条腿支着一条腿放下，在台子边缘一晃一晃。
那是宋城周，乔碗碗刚才已经在信息收集的纸上看到过他的名字。
崔媛顺着乔碗碗的眼神望了过去，用很轻的声音嘟囔着：“这家伙怎么还在。”
按照崔媛的想法，宋城周既没素质又没礼貌，做事也没什么章法，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早就应该被淘汰掉了才对。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运气太好了？
宋城周觉察到了两人的目光，朝这边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我今天没遇到什么怪事，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班里同学都太爱学习了，下课都没人说话。”
说了等于没说，在坐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乔碗碗没理他，默默将视线转向下一个人。
事实上，大家一天里遇到的怪事基本上都差不多，能说出来的无非就那几个：去厕所要打请假条、食堂里有人打架、高三的人都长得一样之类的，乔碗碗自己也都清楚。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有四五个人都同时提到了一件事，自己班里似乎有学生被欺负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鼻青脸肿的。”
“跟他搭话也不敢抬头，好像怕我揍他。”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道。
乔碗碗眯了眯眼，将这一点写在了本子上。
这一批人里，在明天下发期末考成绩的时候估计还要刷下去几个。
而剩下的人有了今天一天的经验打底，之后再要做其他的，估计就会顺畅得多了。
乔碗碗深吸一口气，从包中拿出了自己找到的那些纸片。
“那个女生自杀的校园怪谈，你们有听说吗？”她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副本太大，到处都是限制，单靠她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是不现实的，这也是她今天召集其他同学最主要的目的。
围成一圈的同学们有一瞬间的静默，有人面露迷茫，也有人一脸了然的模样。
乔碗碗没有开口，直接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了那张从白板头抽屉里摸来的死亡通告单。
过了半晌，大家才勉强理清楚思路。
“碗碗，你的意思是，这个跳楼自杀的女生很有可能就是整个关卡背景故事的核心人物？”崔媛总结道。
季星晖若有所思：“假如这个跳楼自杀的女生是这个关卡的核心人物，而她的死亡时间在三年以后……”
那么现在众人要做的很有可能就是还原她生前所遭受经历的一切，试着阻止这件事发生，或是找到罪魁祸首，替这个女生出气。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乔碗碗点头。
这是个在各种灵异电影小说游戏当中用烂了的旧梗，熟悉套路的人光是看个开头就能将后续发展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个副本整体的底层逻辑混乱难以自洽，整个世界处处体现着自相矛盾的点，或许正恰恰说明了一点——风月高中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基于某个真实世界的体系搭建的，而是基于某些想象，或是主观印象。
比如说，主角的执念、回忆，甚至是梦境。
在这样的副本设计里，最关键的就是要找到主角的心结，站在主角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那个在体育馆里碰见的幽灵般的少女，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就是跳楼的这个人，也就是林幼在关卡内扮演的角色。
只是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要想确定还需要更多证据，大家现在既不知道那个幽灵少女是谁，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
除此以外，莫郁在这个关卡内的身份也还没有得到破解。
乔碗碗一个头两个大。
按照这个副本一天一学期的时间流速来看，他们的黄金时间就只有明天一天了，从后天开始，所有学生的样貌就会开始变得越来越相似，假如林幼和莫郁有心藏匿自己的踪迹，要找起他们来也就会变得更加的困难。
天台上的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深思，每个人都在努力回忆着，自己是否有在不经意间接触到了和这件事相关的线索。
“主播主播，有老师来了！”安娜贝尔却忽然在乔碗碗的随身空间中惊呼出声。
狭小的手机屏幕上，有一个矮瘦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从楼梯口钻出来。
乔碗碗一凛低声喝道：“快分散开。”
分散的路线在谈话开始前就已经制定好，乔碗碗一声令下，所有人飞快挪动着身体，很快分坐在了各处，距离不远不近，与刚才那副一看就是在聚头说小话的姿态迥然不同。
“别紧张，宿管老师一般来说不会管天台上这些学生。”乔碗碗比着口型，劝慰那几个胆小经不起吓的同学。
然而这一回，负责巡检的老师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老师快步朝水箱边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乔碗碗心中一跳，脸上却半点没有露怯。
她抬头，大大方方看向老师。
“你们不是高三的学生，上楼来干嘛的？”老师皱着眉，快步走到了乔碗碗身边。
原来如此，他们长得和天台上那些高三生一点也不像，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师，我们的确不是高三的学生，我们是高一的。”在老师严肃的审视下，乔碗碗乖巧地开了口，“我们是上来学习的。”
“学习？”老师明显不是非常相信。
“咳咳。”乔碗碗用手握拳抵在唇边，打了个信号。
下一秒，灵异社所有同学一起抬头看着老师，齐刷刷扬了扬手中的课本。
这也是乔碗碗在谈话开始前分给大家的，她在上楼前特意把自己的书包也一起背了上来。分出去的有的是课本，有的是练习册，瞧上去有模有样。
老师身形一滞，有一瞬间的迟疑。
然而不过片刻过后，老师便发出一声冷笑，“那这是什么东西？”
他伸手，指向宋城周的脚边。
那里摆着两张白纸和一支笔，是乔碗碗刚才给他的，除此以外，边上居然还放了一副扑克。
乔碗碗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
他上天台带一副牌做什么？
然而宋城周也不甘示弱：“我刚才在地上捡的，老师，你要加紧巡逻了”
老师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你当我是傻的？”
宋城周的辩白起了反作用，老师怒火中烧。
由于乔碗碗一看就是这群人里面带头的，老师的怒火便十分自然地全部烧在了她的身上。
“呵，学习？我看你们就是上来玩的。”老师气得半死，“自己不好好学习，还要来打扰学长学姐。”
“你手里拿着的这张卷子。”老师冲乔碗碗挑衅地一扬下巴，“一定一个字也没有写吧？”
“把你的卷子拿来我看看！”老师厉声道。
很不凑巧，乔碗碗手里的卷子的确是一个字也没有写。
乔碗碗将手中的卷子对折放到地上，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用身体将它遮挡住。
“快点，帮我写几个字。”乔碗碗催促着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人都傻了：“要我写？我写什么东西？”
“随便什么，你赶紧写就是了，填满最重要。”
乔碗碗一边动手脚，一边大义凛然地开口拖延着时间：“老师，我们真的是上楼学习的，那个拿牌的人和我们不是一伙儿的。”
宋城周：？？？
宋城周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已经被乔碗碗截了胡：“老师，你要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是上楼来学习的，我们深刻地认识到，学习靠的是天长日久的坚持，高三一年的冲刺比不上高中三年的积累，我们想从一开始就打好基础，以后才能继续搭建向上的堡垒！”
这一番宛如三好学生领奖发言一般的宣誓终于将老师糊弄住了，老师愣了愣，一时间没有接话。
与此同时，安娜贝尔正蹲在乔碗碗身后，用自己不甚灵巧的双手飞快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静默持续了许久，老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音：“……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把你的卷子拿来我看。”说着他直接将乔碗碗一把扒拉开。
“好了！”安娜贝尔不负所望，在同一时间扔下笔钻回了随身空间里，“填满了！”
形状不明的黑影从乔碗碗身后一闪而逝，老师的手指触到了试卷。
对折的纸面被展开，乔碗碗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好在安娜贝尔的任务完成的还算可以，虽然卷子上的字宛若鬼画符，但的的确确的填满了。
“呼，还好运气好。”乔碗碗松了口气。
这张卷子前面大多数都是选择填空，只在最后有一道80字左右的主观题，胡乱写起来花不了多少时间。
老师的脸色在见到试卷以后好看了许多。
乔碗碗笑眯眯地站在老师身边，顺着老师的视线一个一个空看了下去。
aabbc，管他对不对，硬要说起来就说自己是个学渣所以才来找同学补习的。
乔碗碗连老师发现自己的答案错误连篇后的说辞都已经想好。
然而她的表情在看到最后一道题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僵硬住了。
纸卷的最后一道题，是“请你写下一学期的学习感言”。
底下赫然是几行宛若失了智的发言。
【这可不是什么什么煎饼，这种食物叫做蓝莓，俗称苹果，生长在撒哈拉沙漠的雨林地带，外形酷似企鹅，所以我们都管他叫北极熊。你们这些人，连仙人掌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他是西瓜好吗？再说一遍这个橘子叫做猕猴桃。】
老师：？？？
乔碗碗：？？？
“这……这是什么东西？”老师指着乔碗碗的作业本，手都有点抖了。
高一年级新生的作业，就写这些东西？
npc老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咳……咳咳。”乔碗碗咳嗽连天。
老师问她，她问谁呢？
她哪儿知道这个橘子为什么叫做猕猴桃！
不过她的最大优点就是临危不乱，即使已经在心里偷偷骂了安娜贝尔一百八十遍，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来。
“这是你的学习感言？”宿管老师的脸上写满了“你不要望向驴我”这几个大字。
虽然他不是语文老师也不是班主任，虽然他每天的工作除了巡逻就是开门和关门……但这并不代表他连字都不认识啊？！
谁特么能写出这样的学习感言来？
乔碗碗努力地打着圆场：“我这是在……做研究，对，生物课的研究。”
不得不承认，乔碗碗着实是个睁眼说瞎话的行家老手，瞎编的话张口就来，上半句刚到嘴边下半句便已经自动生成完毕：“研究一些……转基因基因食品的构成，生物嫁接与遗传，显性因子与隐形因子对后代发育的影响。”
宿管老师一个字也不信。
只可惜，他信不信对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副本在这个关卡设置的难题仅仅只在“作业本上是否写了字”上，而并没有追根究底去探究写的到底是什么。
是传世佳作还是胡言乱语，副本都不在乎。
副本不在乎，可老师在乎，然而老师却什么都不能做。
老师挥了挥手，头重脚轻地离开了天台。
无论如何，天台上这一趟总算是被乔碗碗糊弄了过去。
乔碗碗在众人叹为观止的目光中缓缓放下手中的试卷，尴尬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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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午餐晚餐时的暗流涌动不同, 回寝室的学生们像上体育课时那样, 以班级为单位排列成队, 有序又安静地离开了教学楼。
全校所有的学生像是一道道水流般无声地在校园内穿行，绕过曲折的走廊和格挡, 汇聚到了宿舍门口。
宿舍楼坐落于操场正后方的一片阴影之中，或许是因为并不需要, 宿舍楼附近没有安装路灯，学生队伍在踏入操场后半段后行进速度就十分明显地变慢了，不时有人相互碰撞在一起，前脚踩后脚, 偶尔发出一两声惊呼声。
“好黑，这里都不开灯的吗？”乔碗碗趁乱压低声音, 询问排在自己前面的眼镜小姑娘。
其实乔碗碗直到现在为止都还不清楚自己的宿舍是哪一间, 不过这个也没法问别人, 只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
总之，按照这个副本之前表现出的种种来看，找间宿舍混过今晚这件事估计不会太难办到。
眼镜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听见乔碗碗忽然开口说话, 差点左脚绊右脚一个猛子扎在地上，好在乔碗碗反应迅速，伸手捞了她一把。
“咳咳。”眼镜用一种低到几乎听不清的音量回答道，“一会儿进去以后会开灯的。”
窸窸窣窣的，像小老鼠叫，乔碗碗压根就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眼镜没有糊弄乔碗碗, 等到全校所有学生在宿舍门口站定以后，宿舍楼里的灯光果然亮了起来，众人按照年级一队一队往楼里走，缓慢而有序。
浩大的阵仗，仿佛不是晚上放学回宿舍，而是礼拜一早晨参加升旗仪式。
乔碗碗一边跟着大部队向前，一边打量着宿舍楼内的场景。
非常奇怪的是，风月高中的宿舍楼并没有严格地区分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所有男女生混宿在一栋楼里，一楼是架空层，二到四楼分别是高一到高三的住宿区。
女生住在东边，男生住在西边，两端各有浴室和卫生间，中间以一道走廊相隔。
上行的队伍抵达二楼，高一的男女学生自动分开，安静地涌向走廊两侧，乔碗碗回头，在走廊另一边看见了淮野。
淮野在同一时间捕捉到了乔碗碗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向她点了点头，幽魂般飘进了身边的房间里。
走廊正中央就是每层的宿管办公室，手持扫帚的宿管阿姨整宿整宿地守在那里，一双眼睛火炬般扫视着所有学生，严防死守着男女学生越过警戒线相互串门。
然而这格挡只是看上去严密，实质上，它完全形同虚设。
既然是住在同一栋楼里，就一定会有能够相通的地方，光靠盯着一条走廊是不可能防得住的。
而那个“相通的”地方在哪里，乔碗碗也是知道的。
就是宿舍楼的楼顶。
宿舍楼只有与中间走廊相连的楼梯能够通往一楼地面，但除了这座主楼梯以外，东西两端的尽头还各有一个副楼梯，从二楼开始径直向上，直通天台。
这个算不上是机密的机密，还是高三老师在骂人的时候透露给乔碗碗的。
风月高中的学生们进入宿舍后只有不足半小时的洗漱时间，洗漱结束后宿舍会全面熄灯，也就是集体断电，在这以后，假如同学们想要学习，就只能偷偷溜上天台，就着黯淡的月光和街对面传来的霓虹灯光线看书本。
“走廊那两边的楼梯，是所有人都能用吗？”乔碗碗询问眼镜。
眼镜迟疑地望了一眼乔碗碗，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要询问这些：“对，宿舍楼内所有的学生都可以从这两边的楼梯上到天台上。”
而从天台这一侧上楼的人，只要从天台的另一侧下楼去，就能轻易地抵达宿舍楼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不需要通过楼内的走廊，男女生也一样能互相串寝室。
乔碗碗了然，点了点头。
看样子这在学校里完全算不上是个秘密，几乎是个人都能知道。
为了方便学生半夜学习，老师们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管理方式，对此视而不见。
安娜贝尔有点无法理解：“既然大家都这么热爱学习，那直接在宿舍楼里弄个自习室不就好了？”
方便管理，还没有安全隐患，不比放任学生上天台、满宿舍楼乱窜要合适得多？
乔碗碗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这个学校就是这样奇怪，在一些不该管的地方管理严格得要命，而一些应该管的地方却完全被选择性忽视掉，这一点从乔碗碗在学校里溜达了一整天却没有被发现就能够看得出来。
学校看似严肃的规章制度实际上没有起到一点作用，仿佛只是在做表面功夫，而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居然也没有意见，大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
说话间眼镜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
每一间寝室的门口都贴了名单，乔碗碗一路走来还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只得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
“你等我一下，我放好东西马上就来找你。”眼镜依依不舍地同乔碗碗道别。
她似乎已经在这短暂的一天时间里将乔碗碗当成了好朋友，十分自然地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去洗漱。
这个副本里的npc好感这么容易刷的吗？乔碗碗眉梢微挑。
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顶多也就是多和眼镜说了几句话。
“对她来说不一样。”安娜贝尔倒是非常能够理解，“对她来说，你就是一整个学期里和她关系最亲密的那个人。”
说得也是。
这个副本的时间流逝得飞快，墙壁上的挂钟指针疯了似的旋转不停，副本里所有的npc宛如朝生夕死的蜉蝣，荒谬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回到宿舍后的npc们比起白天状态放松了不少，周围不时有低语和轻笑声传来，然而乔碗碗的神经却愈发紧绷。
进入副本后的第一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过完，这一天里虽然也有一些突破和进展，但一切都还悬而未决。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乔碗碗皱着眉一路向前，没走多远便在某扇门贴的白纸上看到了“姜可”两字。
乔碗碗顿住脚步，在门前站定，伸手推门而入。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这一回的宿舍里居然就只住了她一个人。
四张床铺都是一片崭新，上面的被子像个四方形豆腐块儿，板板正正地叠放在床头，整间房间里没有任何物品被动过的痕迹。
乔碗碗在靠近门边的下铺坐下，等了半天，直到眼镜过来敲门之前，这间房间都没再有其他人来过。
看来同宿舍的其他三位舍友运气都不怎么好，才刚一开学就惨遭劝退。
洗漱用品也是全校统一的，房间里的柜子上摆着四个一模一样的脸盆，里面放着叠好的毛巾和杯子。
“走吧？”虚掩的房间门被推开，眼镜不知什么时候期期艾艾地站了在门口。
她看着乔碗碗的眼神有些躲闪，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回头望向背后。
安娜贝尔蹲在乔碗碗的随身空间里，盯着屏幕上npc放大的脸，一下子激动起来：“主播主播，这npc铁定有问题！”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乔碗碗心中微动，状似平静地开口问道。
眼镜却没有回答，只是咬着下唇，挥手催促乔碗碗加快速度。
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乔碗碗拿起一个脸盆，跟眼镜一起走向浴室。
临近熄灯时间，浴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零星几人朝相反方向往外走，眼镜见状松了一口气，踮着脚四处张望，直到确信浴室里只剩她和乔碗碗，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有几分钟就熄灯了，我们得稍微快点。”眼镜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面前的淋浴隔间门。
乔碗碗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个地方给吸引了 。
“那里是怎么回事？”乔碗碗抱着盆子，朝浴室角落走去。
那是浴室最靠里侧的一排隔间，一共有五间，或许是因为位置特殊的关系，这五间隔间比别的隔间都要大，整体宽敞了不少，就跟豪华vip包厢似的。
然而奇怪的是，这五间隔间每一间上都挂着锁，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巨大的铜锁在浴室昏黄的灯下泛着光，夸张的造型和干净到近乎简陋的浴室陈设两相对比，显得有几分滑稽。
仿佛是从哈利波特电影世界里偷跑出来的一样。
一般来说，在小说、电影和游戏等等作品中，隐秘的线索往往都和一把大锁有关。
被锁上的抽屉、锁上的柜子、锁上的门，背后总是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解谜游戏玩得多了，久而久之，乔碗碗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看见锁就想打开。
“主播，你这嗜好，不去做贼可惜了。”安娜贝尔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乔碗碗：“闭嘴。”
眼镜并没有留意到乔碗碗已经走远，还以为她进了自己旁边那个隔间，不远处很快响起了水流声。
浴室里没有别人，乔碗碗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弯下腰，仔细研究着面前的大锁。
这样一看，还真的被她看出了些许问题来。
这铜锁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上面的光泽与真正的铜制品相比似乎有些过于亮泽，就像是……刷了一层能够反光的清漆。
锁身上的花纹凑近了看也有点怪，虽然纹饰多而繁杂，但许多细节都没有处理到位，就像是用一个模子随意刻印上去似的。
总的来说，这东西不像个真正的锁，反倒像是一个粗制滥造的玩具。
乔碗碗鬼鬼祟祟地低着头，见四下依旧无人，伸手，轻轻地戳了戳身前的大锁。
“咦？”指尖传来的触感轻飘飘的，就好像……
“像是塑料的？”乔碗碗一用力，直接将“铜锁”从门上拽了下来。
居然真的是塑料的，还是不怎么结实的塑料。
什么鬼东西？乔碗碗一头雾水，推开了隔间的门。
被锁上的隔间里没什么特别之处，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别人遗落下来的物品，也没有污渍或是涂鸦。
隔间内的淋浴设施也都完好，无论是花洒还是调节冷热水的按钮都没有出现故障的情况。
乔碗碗研究了半晌，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来，干脆转身来到了隔壁间，伸手把那个锁也拽了下来，抬脚剔开了隔间门。
“还是一样诶。”浴室里没有别人，安娜贝尔从随身空间里跳到了地上，和乔碗碗一起四处翻找，然而却一无所获。
两人就这样一间接着一间，直到将五间隔间全部打开，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之前在体育馆器材室里找到的纸团明显残缺不全，乔碗碗刚才还想过，或许她能够在这些锁住的浴室里找到一些新的纸团，如今愿望却落了空。
那么，问题来了。
乔碗碗：“为什么这几个隔间要上锁？”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身后的过道里已经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眼镜。
眼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完了澡，一推门便发现乔碗碗跑到了这边，吓得脸都白了，仿佛看到了什么足以吓死人的惊人场面，像是一阵旋风般朝这边冲了过来。
“你怎么把门弄开的？”
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眼镜这一回忽然迸发出了力拔山兮的气势，将还站在隔间里的乔碗碗一把拽了出来，接着猛地甩上了隔间门。
只可惜关上一扇门也无济于事，剩下四扇隔间门依旧大喇喇地敞开着。
几个大锁就这样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看上去一派狼藉。
眼镜欲哭无泪。
“怎么了？”乔碗碗心中微微一动。
眼镜一看就是知道点什么。
“嘘！”眼镜没有回答，伸手用力捂住了乔碗碗的嘴。
她没空回答乔碗碗的问题，扭头紧张地巡视着四周。
直到确认了浴室和走廊都和之前一样空无一人以后，她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快走，快走。”眼镜伸手使劲扯着乔碗碗的衣袖，“不是上了锁吗？你这么打开的？”
乔碗碗：？
这破锁，但凡是个长了手的人，只怕都能打开。
不过她心里这样想着，口中说出的却完全不是这样一番话。
“不是我弄的。”乔碗碗睁着眼说瞎话完全不用打草稿，“我刚刚洗完澡出来溜达的时候，这几个锁已经变成这样了。”
嗓音清亮，掷地有声，任谁听了都不会怀疑她发言的真实性。
眼镜自然也被她唬住了：“真的？”
“千真万确。”乔碗碗用力点头。
但眼镜比起那些好骗的npc老师来还算是尚存理智，闻言依旧将信将疑：“那你怎么还穿着校服？”
冲完澡后的眼镜已经换上了学校统一发的睡袍，但乔碗碗身上却还是白天那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
乔碗碗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
“我想一会儿去天台上背背书。”乔碗碗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颔首，看上去老实得不要不要的。
虽然学校规定了熄灯后必须留在房间里，但既然高三的老师那样对学生说，就说明去天台学习是被学习默许了的行为，说出来也没有多大影响。
眼镜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姜可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学习了？
眼镜愣怔着点了点头。
“……算了，明天再说吧。”眼镜还想说点什么，回头看到地板上破破烂烂的锁，像是被火烫到了似的一下转开了视线，“马上熄灯了，我们快走。”
乔碗碗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那几间隔间是干什么用的？”
“什么干什么用的？就是普通淋浴隔间。”眼镜对乔碗碗的问题避而不谈。
“普通隔间，为什么要上锁？”乔碗碗追问道。。
眼镜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支支吾吾道：“就是……有人提前占了位置。”
用玩具塑料锁，提前占位置？
乔碗碗：“谁？”
很不凑巧，乔碗碗话音刚落，天花板上便响起了滋啦一片电流声，紧接着所有的灯泡忽地一闪，齐齐熄灭。
熄灯了。
“快走吧，快走吧，到时间了，要是被宿管老师发现就糟糕了。”眼镜实在受不了了。
就在刚刚那几十秒的对话时间里，她起码已经扭头看了走廊二十次，一副快要被吓背过气去的模样，像是生怕会有什么东西从暗处扑过来似的。
她在黑暗中推着乔碗碗的后背用力向前，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但乔碗碗却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支离破碎的，并不连贯，却又在冥冥之中透露着某些相似之处。
被锁在柜子里的怪异少女、班里同学青肿的脸，还有食堂里对混乱和疯狂视而不见的老师们……
乔碗碗在这边出神，眼镜则已经拉着她一路冲出了浴室。
熄灯后的宿舍走廊极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然而眼镜的脚步却十分坚定，像是对这条路无比熟悉，仿佛已经走过了无数次一般。
这不合常理。
眼镜和乔碗碗一样，是高一新入学的学生，有很多事情她都不应该那么清楚，例如学校里那些规章制度和古怪的传闻，又例如，离开浴室的那扇窄门开在哪边。
眼镜轻车熟路地在走廊中穿行。
这里太黑，谁也说不清宿管老师是否会埋伏在某个拐角处等着违纪的学生出现，因此两人一句话也不敢说。
饶是如此，乔碗碗依旧不难发现眼镜的紧张。
她呼吸的频率着实有些太快，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躲避着藏在暗处的猎人。
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乔碗碗半眯着眼，审视的目光在长而卷翘的睫毛掩映下一闪而逝。
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不过之后，就算眼镜不肯说，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她自动自觉地开口。
现在，乔碗碗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眼镜在乔碗碗的宿舍门口停下，拉开门将她推了进去。
乔碗碗没有立刻关门，压低声音，附在眼镜耳边问道：“我现在去天台，你要一起吗？”
果不其然，眼镜听后胆怯地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去了吧。”眼镜并没有阻止乔碗碗，她知道有不少的高三学长学姐都会在熄灯后偷偷溜去天台学习，这在学校里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但让她自己去做，她却依旧不敢。
“那个，你小心点……别被老师发现了。”眼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没事，我和几个其他班的同学约好了。”乔碗碗浑然不在意地一摊手。
……
和白天的教学楼一样，宿舍楼的管理方式也一样十分怪异。
这里的管理方式介乎于“严格”与“不严格”的边界处，一整晚的时间，都会有老师在各处走廊上来回走动着巡逻，但与此同时，他们却并不会去隔间宿舍内点名或做任何抽查。
这样的模式显然给乔碗碗和灵异社的其他学生提供了便利，大家只要在离开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被巡逻的宿管老师当场抓获就行，而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乔碗碗的敏捷程度一向来都非常好，这不仅体现在她跑路的时候速度快这一点上，同样也意味着她行动起来十分轻盈，也十分安静。
一道细瘦的影子贴着墙壁跑到了走廊边缘，一闪而逝，消失在那道无人的阶梯尽头，走廊上的两个宿管老师都对此一无所觉。
按照纪嘉之前在广播中给出的信息，乔碗碗沿着阶梯径直上到了四楼。
四楼住的人很少，毕竟高三绝大多数的班级都已经只剩下了寥寥数个学生，由于晚上不少人都会上天台补习，四楼宿管老师的巡逻检查也十分宽松，几乎不会在走廊上看到他们的影子。
乔碗碗直奔被当做杂物间使用的404宿舍，一路上畅通无阻。
杂物间的门悄无声息地敞开着，门口已经聚集了三五个人，正蜷缩在暗处，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见走廊这边有人接近，倚在门边的成渝瞬间挺直了腰板，手指用力，将手上的东西高高举了起来。
“谁？”成渝压低嗓音问道。
乔碗碗没有回答，蓦地顿住了脚步。
她已经留意到了这边有人，只是没有想到，等着迎接自己的居然会是这个东西。
黯淡的月光从杂物间那头的窗户中照射进来，勉强勾勒出了成渝手中物品的轮廓。
是一把大扫帚，环卫工人扫大街时候用的那种型号。
“咳。”乔碗碗出了点声，示意来人是自己。
她抬手，轻轻松松拨开了差一点就盖在了她头顶的扫帚，忍不住吐槽道：“谁出的馊主意？来的要是值班的老师，你们就要被一网打尽了。”
成渝尴尬地笑了笑，将手里的扫帚一扔：“哎，我们这不是太紧张了吗。”
大家都是从楼下偷偷摸摸上来的，一路上躲着巡逻老师，魂都要被吓飞了。
“我们几个是一起上来的。”成渝解释道，“我和他们同班，另外两个是隔壁班的。”
大家下午机缘巧合之下识别出了堆放的身份，晚上回了寝室后便干脆一起行动。
乔碗碗抬头，看了看杂物间里的面孔。
能从楼下一起上来的，果不其然都是男同学，所有人都变了样子，乔碗碗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让她比较讶异的是，淮野居然也身处其中。
他和其他同学都不熟，因此没和他们坐在一起，一个人安安静静站在杂物间的最里面。
见乔碗碗过来了，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十分自觉地迈步走了过来，跟在了她身后。
“这人谁啊？”有人开始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情，偏过头询问身边的人，“刚才就看他一个人杵在那儿。”
像个木头桩子似的，问他话他也不搭理，他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个npc。
“好像是碗碗学姐的男朋友。”他身边另一个齐刘海的小男生回答道。
乔碗碗认不出说话的是谁，但听口气，大概是个大一大二的小学弟。
“好奇怪，他为什么没变样子，我在副本外面看见过他，也长这样诶。”齐刘海学弟有点迷惑，“说起来，碗碗学姐谈了个这么好看的男朋友，以前怎么都没带出来过？”
“咳咳。”乔碗碗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那边越来越不着调的对话。
要不要解释一下？乔碗碗瞄了一眼淮野。
淮野微仰着脸，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来高兴也看不出来不高兴。
……算了，也没什么可解释的，这种事情总是越描越黑，而且淮野反正生活在冥府，被自己的同学说上几句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剩余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大约半小时后，小小的杂货间内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一整天没见的同学们顿时激动起来，压抑着情绪，各自小声地说着话。
杂物间里开起了认亲大会，乔碗碗让崔媛在屋里镇场，自己和淮野则兵分两头，在两侧的楼梯上来回巡视。
又过了许久，一直不见有新的人来，乔碗碗这才喊上淮野重新回了杂物间。
杂物间里的同学们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三三两两地盘坐在各个角落里。
“喏，碗碗你要的东西。”崔媛见乔碗碗回来，递上一张写满字的a4纸。
这是乔碗碗出去找人之前叮嘱崔媛帮忙做的，让杂物间里的同学们简单做个身份登记，写下自己现在所在的班级和个人信息。
乔碗碗接过纸瞟了一眼，所有人的名字前跟着的都是相同的两个字：高一。
这样看来，她之前希望的有同学拿到老师或教工身份的愿望十有八九是已经破灭了，大家都一样，全是高一新生。
纸上一共列了十三个名字，男女人数差不多对半分。
裘采月和季星晖都还在，他们两个分别是五班和六班的，教室就在彼此隔壁。
不过两人性格相对谨慎，白天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在npc中，直到这个时候才刚刚相认。
崔媛看着纸上的名字，不由得有些不安：“人少了好多啊。”
早晨进副本的时候还远不止这么一些人。
剩下的那些……都去哪儿了呢？
崔媛想起之前刚进游乐场的时候见到的云霄飞车，以及乐园内被质检员一口吞掉的路人，紧抿着嘴唇，脸色变得有些沉重：“碗碗，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乔碗碗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
“走，先去天台上再说吧。”既然已经确定不会再有人来，那就可以转移阵地了。
四楼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虽然宿管老师不怎么出现，但这并不代表这个人就不存在了。
乔碗碗走在最前，带着大家上了楼。
……
比起安静幽暗的四楼走廊，天台简直能够算得上宽阔敞亮了，月色穿透层层乌云，和远处街面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在天台上洒落下昏黄的光。
高三的学生们就借着这样能够看瞎眼的灯光，窝在天台各处，写字或是背书。
为了避免一下子涌入过多的人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乔碗碗特意将所有人分成了一到三人不等的小组，分散着进入天台。
不过并没有人在意他们，或者说，就算留意到了也不会给出什么反应。
灵异社的社员们在水箱边的台子上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盘坐一圈。
乔碗碗被围在最中间，一手托腮，一手捏着笔：“大家来讲一讲，今天一天在学校里都遇见了哪些不对劲的事情。”
“从左到右。”乔碗碗抬头，目光在人群最边上停住。
那里坐了个吊儿郎当的男生，一条腿支着一条腿放下，在台子边缘一晃一晃。
那是宋城周，乔碗碗刚才已经在信息收集的纸上看到过他的名字。
崔媛顺着乔碗碗的眼神望了过去，用很轻的声音嘟囔着：“这家伙怎么还在。”
按照崔媛的想法，宋城周既没素质又没礼貌，做事也没什么章法，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早就应该被淘汰掉了才对。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运气太好了？
宋城周觉察到了两人的目光，朝这边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我今天没遇到什么怪事，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班里同学都太爱学习了，下课都没人说话。”
说了等于没说，在坐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乔碗碗没理他，默默将视线转向下一个人。
事实上，大家一天里遇到的怪事基本上都差不多，能说出来的无非就那几个：去厕所要打请假条、食堂里有人打架、高三的人都长得一样之类的，乔碗碗自己也都清楚。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有四五个人都同时提到了一件事，自己班里似乎有学生被欺负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鼻青脸肿的。”
“跟他搭话也不敢抬头，好像怕我揍他。”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道。
乔碗碗眯了眯眼，将这一点写在了本子上。
这一批人里，在明天下发期末考成绩的时候估计还要刷下去几个。
而剩下的人有了今天一天的经验打底，之后再要做其他的，估计就会顺畅得多了。
乔碗碗深吸一口气，从包中拿出了自己找到的那些纸片。
“那个女生自杀的校园怪谈，你们有听说吗？”她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副本太大，到处都是限制，单靠她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是不现实的，这也是她今天召集其他同学最主要的目的。
围成一圈的同学们有一瞬间的静默，有人面露迷茫，也有人一脸了然的模样。
乔碗碗没有开口，直接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了那张从白板头抽屉里摸来的死亡通告单。
过了半晌，大家才勉强理清楚思路。
“碗碗，你的意思是，这个跳楼自杀的女生很有可能就是整个关卡背景故事的核心人物？”崔媛总结道。
季星晖若有所思：“假如这个跳楼自杀的女生是这个关卡的核心人物，而她的死亡时间在三年以后……”
那么现在众人要做的很有可能就是还原她生前所遭受经历的一切，试着阻止这件事发生，或是找到罪魁祸首，替这个女生出气。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乔碗碗点头。
这是个在各种灵异电影小说游戏当中用烂了的旧梗，熟悉套路的人光是看个开头就能将后续发展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个副本整体的底层逻辑混乱难以自洽，整个世界处处体现着自相矛盾的点，或许正恰恰说明了一点——风月高中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基于某个真实世界的体系搭建的，而是基于某些想象，或是主观印象。
比如说，主角的执念、回忆，甚至是梦境。
在这样的副本设计里，最关键的就是要找到主角的心结，站在主角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那个在体育馆里碰见的幽灵般的少女，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就是跳楼的这个人，也就是林幼在关卡内扮演的角色。
只是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要想确定还需要更多证据，大家现在既不知道那个幽灵少女是谁，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
除此以外，莫郁在这个关卡内的身份也还没有得到破解。
乔碗碗一个头两个大。
按照这个副本一天一学期的时间流速来看，他们的黄金时间就只有明天一天了，从后天开始，所有学生的样貌就会开始变得越来越相似，假如林幼和莫郁有心藏匿自己的踪迹，要找起他们来也就会变得更加的困难。
天台上的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深思，每个人都在努力回忆着，自己是否有在不经意间接触到了和这件事相关的线索。
“主播主播，有老师来了！”安娜贝尔却忽然在乔碗碗的随身空间中惊呼出声。
狭小的手机屏幕上，有一个矮瘦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从楼梯口钻出来。
乔碗碗一凛低声喝道：“快分散开。”
分散的路线在谈话开始前就已经制定好，乔碗碗一声令下，所有人飞快挪动着身体，很快分坐在了各处，距离不远不近，与刚才那副一看就是在聚头说小话的姿态迥然不同。
“别紧张，宿管老师一般来说不会管天台上这些学生。”乔碗碗比着口型，劝慰那几个胆小经不起吓的同学。
然而这一回，负责巡检的老师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老师快步朝水箱边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乔碗碗心中一跳，脸上却半点没有露怯。
她抬头，大大方方看向老师。
“你们不是高三的学生，上楼来干嘛的？”老师皱着眉，快步走到了乔碗碗身边。
原来如此，他们长得和天台上那些高三生一点也不像，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师，我们的确不是高三的学生，我们是高一的。”在老师严肃的审视下，乔碗碗乖巧地开了口，“我们是上来学习的。”
“学习？”老师明显不是非常相信。
“咳咳。”乔碗碗用手握拳抵在唇边，打了个信号。
下一秒，灵异社所有同学一起抬头看着老师，齐刷刷扬了扬手中的课本。
这也是乔碗碗在谈话开始前分给大家的，她在上楼前特意把自己的书包也一起背了上来。分出去的有的是课本，有的是练习册，瞧上去有模有样。
老师身形一滞，有一瞬间的迟疑。
然而不过片刻过后，老师便发出一声冷笑，“那这是什么东西？”
他伸手，指向宋城周的脚边。
那里摆着两张白纸和一支笔，是乔碗碗刚才给他的，除此以外，边上居然还放了一副扑克。
乔碗碗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
他上天台带一副牌做什么？
然而宋城周也不甘示弱：“我刚才在地上捡的，老师，你要加紧巡逻了”
老师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你当我是傻的？”
宋城周的辩白起了反作用，老师怒火中烧。
由于乔碗碗一看就是这群人里面带头的，老师的怒火便十分自然地全部烧在了她的身上。
“呵，学习？我看你们就是上来玩的。”老师气得半死，“自己不好好学习，还要来打扰学长学姐。”
“你手里拿着的这张卷子。”老师冲乔碗碗挑衅地一扬下巴，“一定一个字也没有写吧？”
“把你的卷子拿来我看看！”老师厉声道。
很不凑巧，乔碗碗手里的卷子的确是一个字也没有写。
乔碗碗将手中的卷子对折放到地上，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用身体将它遮挡住。
“快点，帮我写几个字。”乔碗碗催促着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人都傻了：“要我写？我写什么东西？”
“随便什么，你赶紧写就是了，填满最重要。”
乔碗碗一边动手脚，一边大义凛然地开口拖延着时间：“老师，我们真的是上楼学习的，那个拿牌的人和我们不是一伙儿的。”
宋城周：？？？
宋城周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已经被乔碗碗截了胡：“老师，你要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是上楼来学习的，我们深刻地认识到，学习靠的是天长日久的坚持，高三一年的冲刺比不上高中三年的积累，我们想从一开始就打好基础，以后才能继续搭建向上的堡垒！”
这一番宛如三好学生领奖发言一般的宣誓终于将老师糊弄住了，老师愣了愣，一时间没有接话。
与此同时，安娜贝尔正蹲在乔碗碗身后，用自己不甚灵巧的双手飞快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静默持续了许久，老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音：“……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把你的卷子拿来我看。”说着他直接将乔碗碗一把扒拉开。
“好了！”安娜贝尔不负所望，在同一时间扔下笔钻回了随身空间里，“填满了！”
形状不明的黑影从乔碗碗身后一闪而逝，老师的手指触到了试卷。
对折的纸面被展开，乔碗碗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好在安娜贝尔的任务完成的还算可以，虽然卷子上的字宛若鬼画符，但的的确确的填满了。
“呼，还好运气好。”乔碗碗松了口气。
这张卷子前面大多数都是选择填空，只在最后有一道80字左右的主观题，胡乱写起来花不了多少时间。
老师的脸色在见到试卷以后好看了许多。
乔碗碗笑眯眯地站在老师身边，顺着老师的视线一个一个空看了下去。
aabbc，管他对不对，硬要说起来就说自己是个学渣所以才来找同学补习的。
乔碗碗连老师发现自己的答案错误连篇后的说辞都已经想好。
然而她的表情在看到最后一道题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僵硬住了。
纸卷的最后一道题，是“请你写下一学期的学习感言”。
底下赫然是几行宛若失了智的发言。
【这可不是什么什么煎饼，这种食物叫做蓝莓，俗称苹果，生长在撒哈拉沙漠的雨林地带，外形酷似企鹅，所以我们都管他叫北极熊。你们这些人，连仙人掌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他是西瓜好吗？再说一遍这个橘子叫做猕猴桃。】
老师：？？？
乔碗碗：？？？
“这……这是什么东西？”老师指着乔碗碗的作业本，手都有点抖了。
高一年级新生的作业，就写这些东西？
npc老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咳……咳咳。”乔碗碗咳嗽连天。
老师问她，她问谁呢？
她哪儿知道这个橘子为什么叫做猕猴桃！
不过她的最大优点就是临危不乱，即使已经在心里偷偷骂了安娜贝尔一百八十遍，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来。
“这是你的学习感言？”宿管老师的脸上写满了“你不要望向驴我”这几个大字。
虽然他不是语文老师也不是班主任，虽然他每天的工作除了巡逻就是开门和关门……但这并不代表他连字都不认识啊？！
谁特么能写出这样的学习感言来？
乔碗碗努力地打着圆场：“我这是在……做研究，对，生物课的研究。”
不得不承认，乔碗碗着实是个睁眼说瞎话的行家老手，瞎编的话张口就来，上半句刚到嘴边下半句便已经自动生成完毕：“研究一些……转基因基因食品的构成，生物嫁接与遗传，显性因子与隐形因子对后代发育的影响。”
宿管老师一个字也不信。
只可惜，他信不信对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副本在这个关卡设置的难题仅仅只在“作业本上是否写了字”上，而并没有追根究底去探究写的到底是什么。
是传世佳作还是胡言乱语，副本都不在乎。
副本不在乎，可老师在乎，然而老师却什么都不能做。
老师挥了挥手，头重脚轻地离开了天台。
无论如何，天台上这一趟总算是被乔碗碗糊弄了过去。
乔碗碗在众人叹为观止的目光中缓缓放下手中的试卷，尴尬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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