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南来北往（14）
下山的路仿佛充满荆棘, 明明空无一物，可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疼痛，回到宿舍, 周俏提醒她，她才发现原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野草割出好几道伤口。
乔又澄用清水清洗伤口的时候想, 可真是锋利的野草, 伤口又长又深，难怪会疼得她想哭了。
所以疼痛只是生理伤口, 跟心理没有关系。
她告诉自己, 并重复三遍。
接着就不再去想那一双清冷得直达人心却偏偏深红含泪的眼睛。
回到学校等待毕业的时间，在乔又澄刻意安排下, 她的生活变得和之前兼职时一样格外繁忙。
她以为会忙到离开学校，却在某个深夜看到意料之外的人。
这次兼职工作结束得比平常要早一些，但也是晚上十一点，好在毕业季，校门还没完全关闭。
月亮已经当空, 大四的宿舍楼寂静得过分, 蝉鸣与蛙声连成一片。
乔又澄仿佛听不见。
包括车前站着的男人与他喊她名字的声音。
这阵子, 她独自一人时可以自我屏蔽掉外界的一切。
而车前的霍西廷以为她是故意不理人，一直追到宿舍楼门口才让她回过头。
霍西廷知道她早出晚归，最近一直在各种兼职打工，来了很多次, 今天是第一回等到人，他看着这张想过很多次的脸, 觉得比前些日子见面时清瘦了很多。
他低叹了一声，“乔梨……”
乔又澄看清他的脸，不耐烦地打断他,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霍西廷无奈道，“我很担心你。”
乔又澄：“有这时间不如担心太平洋的水够不够你的脑袋吸收。”
她是真搞不懂，一个协议一份兼职，怎么就能被纠缠这么久，一个大总裁怎么就这么闲，不该每天跨洋跨州，游走在各个城市国家说天凉王破吗！以及，霍西廷真的是个正常人吗？最初协议的时候一心就觉得她暗恋他，后来拜拜了又莫名其妙缠上她。假如他喜欢她
，说了拜拜才说爱，之前干嘛去了，瞎了吗？
无语。
霍西廷：“你别把我想得这么坏。我知道你和霍迟分手了，没关系，他本来就不适合你。”
乔又澄：……
她是真不明白霍西廷的脑回路，“是啊，可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霍西廷：“之前的事是我的错，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照顾你的……”
又来了又来了，这似曾相似的台词。
乔又澄原本还担心今天的运动量不够晚上会做梦，但霍西廷出现以后她觉得肯定不会了，至少她大脑运动量够了，排放垃圾也是很费力的事情。
乔又澄：“我们仅仅有过一个协议，当过几天合作伙伴？如果你要说上下属也可以，总而言之，你给钱我出力，我们俩之前没有任何欠不欠，错不错的事情，霍总，拜托你了，能不能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我真不认识你。”
霍西廷皱紧眉头，一脸不堪置信的模样。
他往前迈一步，想给乔又澄看手上的伤疤，是在村里的时候，他为她绑秋千时留下的。
矜贵的小少爷怎么会绑秋千。
那时候他尝试了好多次，手被木刺划出很多道伤口，其中有一道特别深，是乔又澄父亲闯过来，他为了阻拦被推到在木头堆上，木刺划开他手掌，很长一条，当时隐约都能看见白骨。
他想给乔又澄看。
并不是想说那些年多么凄惨。
只是想证明，他也曾存在于她生命中。
他也曾被她信任，也有过与她一起在黑暗中探索光明的时候，也有过互相保护的时候。
然而，乔又澄侧身避开了。
她没有低头看一眼，反而将他的深情误认为是发癫，眉眼间分外不耐，“你到底要干嘛？”
霍西廷只能收回手，沉痛地握成拳，“我……我只是想保护你，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合着我还失忆了？”乔又澄被气笑了，“你是不是
有病？大总裁连看病的钱都出不起了吗？”
“不是……”霍西廷想说你不是病了，你就是不记得我了，但这话说出来确实像疯子，他冷静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人在梨花树下给你扎过一个秋千当生日礼物？”
乔又澄狐疑地看他一眼，“怎么，你不会要说那个人是你吧？”
霍西廷：“是——“
乔又澄当即打断他，“你这么不要脸？现在连别人的身份也想占？我失忆没失忆我自己知道，这件事我也记得很清楚，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别想了。”
秋千是顾右丞帮她扎的，她记得很清楚，当时顾右丞还替她拦住了醉鬼，受了很多伤，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小顾哥哥也不爱吃药。
就这么清晰的回忆，霍西廷敢说是他？
乔又澄冷言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霍西廷不堪置信地站在原地，被这句话，这些话震惊到手指轻颤，伸手想去扶一个东西支撑身体，却什么也没握住。
怎么会这样。
他以为乔又澄只是不记得。
就和他当初忘记她的脸一样，不记得了。
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时间会给他弥补的机会。
可是。
乔又澄还记得。
她记得所有事情，她的回忆格外清晰。
她只是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他这个人，将他的所有，粘贴在另一个人身上，让他成为了另一个人的一段过往。
原来她没有忘记。
她只是记忆里没有他的存在。
霍西廷生平第一回出现想哭的冲动，他仿佛回到那年的小山村，孤立无援，四面楚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努力，没有任何希望，看不见任何未来。
是啊。
如果乔又澄只是忘记，他可以努力让她记起。
可现在呢，她厌恶他，觉得他是个小偷。他要怎么说。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吧。
霍西廷环住轻颤的手，看着那张脸，破釜沉舟
一般，“好，那我不说了，你刚说的是顾右丞吗？”
乔又澄挑眉：“是啊。”
原来如此。
他说为什么霍迟与顾右丞没那么相似，她反而每次看见他就出神。原来是他小时候，那段时间的长相也被加在了顾右丞身上。
原来他在她心里真的就是另一个人。
霍西廷满心苦涩：“其实我和顾右丞以前是朋友，他让我照顾你。”
乔又澄是觉得他有些眼熟，和很小的时候的小顾哥哥有些像，但是，他们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关系，她冷漠道，“谢谢，不必。”
霍西廷：“比起霍迟，你不觉得我更像顾右丞吗，霍迟不成熟，我成熟，你不妨——”
乔又澄无语了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他，“你是不是成熟过了头？”
她的
霍西廷站在原地，差一点就没能站住，他知道自己咎由自取，可是他是真的很想弥补，为什么一个弥补的机会也没有，心脏上方仿佛有钢针存在，跳动一次疼痛一次，沉痛而不可避免。
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无能为力。
乔又澄在他发愣时，拿出手机搜索北市精神病医院并打过去，然后在霍西廷面前晃晃，说，“有病就好好待着别出来。”
霍西廷眼眶彻底红了。
乔又澄只觉得好笑，看久了这张脸确实觉得和顾右丞小时候有些像，可和霍迟那种像又不一样。
在乔又澄记忆里。
顾右丞小时候和长大以后一些不太一样，也许是长开了之类的，反正，乔又澄更喜欢他长大以后的眉眼，小时候有些部位就很讨厌。
霍迟像顾右丞的那些是顾右丞长大以后保留下的精华，
而霍西廷把糟粕全长脸上了。
真晦气啊。
她绕开呆若木桩的霍西廷，啧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走了。
没有人打扰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匆忙，尤其是每天都当工作机器人，更是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不知不觉间，毕业季就真的到了。
周俏考完试拿
完证不久就回家了。
其他毕业生归心似箭，也早早安离开。
整栋楼好像只剩下乔又澄一个人，她是一个没有去处的人，回家没有家，去工作也没工作。工作这方面她倒是不着急，反而辅导员已经询问了十几遍。
乔又澄疲惫了。
在辅导员最新发过来的毕业去处写了一个回家务农，又赶在学校下发搬离宿舍通知之前收拾行囊，避免被母校扫地出门。
她原本是想毕业以后留在北市混吃等死，但现在，北市不太好，她不喜欢北市了，死了的人尚且没什么，活着的人才让她畏惧害怕。
总而言之，北市待不下去。
行囊收拾到一半，她收到一段语音。
是谢教授发过来的。
她以为又是苦口婆心的规劝，结果打开，温和年轻的男声从扬声器里传出。
那是她许多年没听过的声音。
是记忆中，顾右丞的声音。
语音条里，顾右丞声音十分空旷、十分清晰。
他说。
【有什么愿望啊……】
【那应该是希望小梨花每天开心，自由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不算吗？】
【那好吧，那我的理想就是当小梨花的atm机，让她有资本去完成她的理想。】
……
同样空荡的房间，乔又澄跌坐在地。
扬声器后面还在传出谢教授的声音。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给那些孩子录了一个小视频，希望他们说说自己的人生理想，十几二十年以后我再寄给他们。昨天收拾东西，不小心翻出来了，可惜母带损坏，只能听见声音。’
‘没想到小顾那时候是因为这个选择的专业。’
‘你们两个呀……唉。’
谢教授在叹息。
窗外的天空开始下雨，有些迟，最热的午后已经过去了。
雨声与蛙声交缠，聒噪吵闹了一整个夏天，今天尤甚。
但乔又澄什么也没听见。
她跌坐在微热
的地砖上，手机先她一步落在地上，她不管不顾，只是坐着，过了很久，才哭出声。
一直以来。
一直以来。
她都以为自己在替顾右丞实现理想，在为顾右丞走完人生之路。
结果。
顾右丞的理想怎么是她啊……
这通电话结束不久，北市另一边的住宅，霍迟接到了同样的电话。
电话响起时他在和母亲霍萍谈话，接通以后，他走到另一边，听见谢教授讲乔又澄已经答应留在北市，在她工作室实习时才松了一口气。
“麻烦你了，教授，实在不好意思，还要你帮我骗人。”霍迟说。
电话那头谢教授笑说，“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小乔也一直是我的心病，她能好就好。何况也不算骗人。”
她长叹一口气才悠悠地说，“当年我问小顾为什么选那个专业，他给我的回复也就是那些话，只是没录音罢了，他确实很好……可惜了，可惜了。”
说完，她又忽然想起三个人的关系，怕霍迟多想，又说，“你别多想，离世的人终归是走了，人总会向前看的，小乔……也是。”
霍迟等她说完才讲，“没事，教授不用担心我，我不介意这件事。总之谢谢教授，之后就麻烦教授了。”
他想得很明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如果将死去的人当做心结，那这辈子也别想跨过去了，活着的、现在的才是最重要的。
“没什么麻烦的，我这边还有工作，就先去忙了。”
“好的，打扰您了。”
……
霍迟挂了电话，回到客厅。
沙发上，他的母亲霍萍还坐在那儿喝咖啡，并没有离开。
她对他们刚才说的话题也很感兴趣。
霍萍：“回来了？做成功什么了，这么高兴。”
霍迟放下手机说，“没什么。”
霍萍啧了一声，“不想说就算了。”
她看出来是乔又澄的事情，没什么着急的，反正早晚都会
知道。
“你继续说吧，你还没有能说服我。”
霍迟摇头，“我不是要说服您，我只是想告诉您。”
霍萍：“告诉我你很喜欢乔又澄？这我已经知道了。但你们确实不合适，而且她已经放弃你了，你要知道，过量的爱情只会让你失去理智，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霍迟：“您不能因为你的过去就否定我的未来，乔又澄和他不一样。”
霍萍：“有什么不一样，你狗——爸曾经也是一表人才，不然我会喜欢他？”
她险些脱口而出狗日的三个字。
这段过去让她十分恶心，因此才更不愿意让霍迟也出现这样的状况。乔又澄是很优秀的，可当初凤凰男也很优秀，她就是想喜欢他的优秀才会在一起，现在呢，现在什么状况，自己吃亏不说，差点还害了孩子。乔又澄和凤凰男差不多，除了优秀还有什么，霍迟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霍萍想不出来，就觉得这是被爱情蒙住眼睛的瞎子。
她正打算继续规劝霍迟。
霍迟却先开口，“不是人才不人才。”
他像是经过很认真的思考，愿意在这种时候说起以前，“您以前做错过事。”
他目光很直。
霍萍知道，他说的不是嫁人那一件事，是另外的，比如山村里她规劝霍迟的话，不相信霍迟时的举动，后来大学为了自己一定要霍迟换专业。
那时的她过于偏执。
霍萍点头。
她承认。
霍迟：“不论您信不信，我一直记着那些事，并被影响。”
霍萍愣住了，她以为儿子早已长大，长大到无坚不摧的地步。
霍迟则继续说，“是她让我走了出来。你看过她的生平，知道她活得多么艰难。她比我要不幸很多，可她没有和我一样，内敛孤僻，反而能迎难而上。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总会在任何时候，活得漂亮张扬。她和我不一样，我很羡慕她，我也不如她。”
短短几句话
，霍迟想到了很多场景。
他没有欺骗霍萍，这些确实是他的想法，也是他喜欢乔又澄的其中一个原因。也许连乔又澄自己都不知道，她活得很像太阳。
像那种，千疮百孔，却总能自愈，永远发光发热的太阳。
他的太阳。
霍萍愣了很久，最终，问出仅剩的担忧，“可她……害死了很多人，她怎么还会和你在一起。”
“尤其是那个为她而死的少年。”
听到这里。
霍迟目光放在手机上，在等一个答复。
他讲，“也许他并不是因她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章一起发一起发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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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又澄用清水清洗伤口的时候想, 可真是锋利的野草, 伤口又长又深，难怪会疼得她想哭了。
所以疼痛只是生理伤口, 跟心理没有关系。
她告诉自己, 并重复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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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等待毕业的时间，在乔又澄刻意安排下, 她的生活变得和之前兼职时一样格外繁忙。
她以为会忙到离开学校，却在某个深夜看到意料之外的人。
这次兼职工作结束得比平常要早一些，但也是晚上十一点，好在毕业季，校门还没完全关闭。
月亮已经当空, 大四的宿舍楼寂静得过分, 蝉鸣与蛙声连成一片。
乔又澄仿佛听不见。
包括车前站着的男人与他喊她名字的声音。
这阵子, 她独自一人时可以自我屏蔽掉外界的一切。
而车前的霍西廷以为她是故意不理人，一直追到宿舍楼门口才让她回过头。
霍西廷知道她早出晚归，最近一直在各种兼职打工，来了很多次, 今天是第一回等到人，他看着这张想过很多次的脸, 觉得比前些日子见面时清瘦了很多。
他低叹了一声，“乔梨……”
乔又澄看清他的脸，不耐烦地打断他,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霍西廷无奈道，“我很担心你。”
乔又澄：“有这时间不如担心太平洋的水够不够你的脑袋吸收。”
她是真搞不懂，一个协议一份兼职，怎么就能被纠缠这么久，一个大总裁怎么就这么闲，不该每天跨洋跨州，游走在各个城市国家说天凉王破吗！以及，霍西廷真的是个正常人吗？最初协议的时候一心就觉得她暗恋他，后来拜拜了又莫名其妙缠上她。假如他喜欢她
，说了拜拜才说爱，之前干嘛去了，瞎了吗？
无语。
霍西廷：“你别把我想得这么坏。我知道你和霍迟分手了，没关系，他本来就不适合你。”
乔又澄：……
她是真不明白霍西廷的脑回路，“是啊，可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霍西廷：“之前的事是我的错，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照顾你的……”
又来了又来了，这似曾相似的台词。
乔又澄原本还担心今天的运动量不够晚上会做梦，但霍西廷出现以后她觉得肯定不会了，至少她大脑运动量够了，排放垃圾也是很费力的事情。
乔又澄：“我们仅仅有过一个协议，当过几天合作伙伴？如果你要说上下属也可以，总而言之，你给钱我出力，我们俩之前没有任何欠不欠，错不错的事情，霍总，拜托你了，能不能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我真不认识你。”
霍西廷皱紧眉头，一脸不堪置信的模样。
他往前迈一步，想给乔又澄看手上的伤疤，是在村里的时候，他为她绑秋千时留下的。
矜贵的小少爷怎么会绑秋千。
那时候他尝试了好多次，手被木刺划出很多道伤口，其中有一道特别深，是乔又澄父亲闯过来，他为了阻拦被推到在木头堆上，木刺划开他手掌，很长一条，当时隐约都能看见白骨。
他想给乔又澄看。
并不是想说那些年多么凄惨。
只是想证明，他也曾存在于她生命中。
他也曾被她信任，也有过与她一起在黑暗中探索光明的时候，也有过互相保护的时候。
然而，乔又澄侧身避开了。
她没有低头看一眼，反而将他的深情误认为是发癫，眉眼间分外不耐，“你到底要干嘛？”
霍西廷只能收回手，沉痛地握成拳，“我……我只是想保护你，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合着我还失忆了？”乔又澄被气笑了，“你是不是
有病？大总裁连看病的钱都出不起了吗？”
“不是……”霍西廷想说你不是病了，你就是不记得我了，但这话说出来确实像疯子，他冷静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人在梨花树下给你扎过一个秋千当生日礼物？”
乔又澄狐疑地看他一眼，“怎么，你不会要说那个人是你吧？”
霍西廷：“是——“
乔又澄当即打断他，“你这么不要脸？现在连别人的身份也想占？我失忆没失忆我自己知道，这件事我也记得很清楚，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别想了。”
秋千是顾右丞帮她扎的，她记得很清楚，当时顾右丞还替她拦住了醉鬼，受了很多伤，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小顾哥哥也不爱吃药。
就这么清晰的回忆，霍西廷敢说是他？
乔又澄冷言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霍西廷不堪置信地站在原地，被这句话，这些话震惊到手指轻颤，伸手想去扶一个东西支撑身体，却什么也没握住。
怎么会这样。
他以为乔又澄只是不记得。
就和他当初忘记她的脸一样，不记得了。
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时间会给他弥补的机会。
可是。
乔又澄还记得。
她记得所有事情，她的回忆格外清晰。
她只是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他这个人，将他的所有，粘贴在另一个人身上，让他成为了另一个人的一段过往。
原来她没有忘记。
她只是记忆里没有他的存在。
霍西廷生平第一回出现想哭的冲动，他仿佛回到那年的小山村，孤立无援，四面楚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努力，没有任何希望，看不见任何未来。
是啊。
如果乔又澄只是忘记，他可以努力让她记起。
可现在呢，她厌恶他，觉得他是个小偷。他要怎么说。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吧。
霍西廷环住轻颤的手，看着那张脸，破釜沉舟
一般，“好，那我不说了，你刚说的是顾右丞吗？”
乔又澄挑眉：“是啊。”
原来如此。
他说为什么霍迟与顾右丞没那么相似，她反而每次看见他就出神。原来是他小时候，那段时间的长相也被加在了顾右丞身上。
原来他在她心里真的就是另一个人。
霍西廷满心苦涩：“其实我和顾右丞以前是朋友，他让我照顾你。”
乔又澄是觉得他有些眼熟，和很小的时候的小顾哥哥有些像，但是，他们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关系，她冷漠道，“谢谢，不必。”
霍西廷：“比起霍迟，你不觉得我更像顾右丞吗，霍迟不成熟，我成熟，你不妨——”
乔又澄无语了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他，“你是不是成熟过了头？”
她的
霍西廷站在原地，差一点就没能站住，他知道自己咎由自取，可是他是真的很想弥补，为什么一个弥补的机会也没有，心脏上方仿佛有钢针存在，跳动一次疼痛一次，沉痛而不可避免。
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无能为力。
乔又澄在他发愣时，拿出手机搜索北市精神病医院并打过去，然后在霍西廷面前晃晃，说，“有病就好好待着别出来。”
霍西廷眼眶彻底红了。
乔又澄只觉得好笑，看久了这张脸确实觉得和顾右丞小时候有些像，可和霍迟那种像又不一样。
在乔又澄记忆里。
顾右丞小时候和长大以后一些不太一样，也许是长开了之类的，反正，乔又澄更喜欢他长大以后的眉眼，小时候有些部位就很讨厌。
霍迟像顾右丞的那些是顾右丞长大以后保留下的精华，
而霍西廷把糟粕全长脸上了。
真晦气啊。
她绕开呆若木桩的霍西廷，啧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走了。
没有人打扰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匆忙，尤其是每天都当工作机器人，更是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不知不觉间，毕业季就真的到了。
周俏考完试拿
完证不久就回家了。
其他毕业生归心似箭，也早早安离开。
整栋楼好像只剩下乔又澄一个人，她是一个没有去处的人，回家没有家，去工作也没工作。工作这方面她倒是不着急，反而辅导员已经询问了十几遍。
乔又澄疲惫了。
在辅导员最新发过来的毕业去处写了一个回家务农，又赶在学校下发搬离宿舍通知之前收拾行囊，避免被母校扫地出门。
她原本是想毕业以后留在北市混吃等死，但现在，北市不太好，她不喜欢北市了，死了的人尚且没什么，活着的人才让她畏惧害怕。
总而言之，北市待不下去。
行囊收拾到一半，她收到一段语音。
是谢教授发过来的。
她以为又是苦口婆心的规劝，结果打开，温和年轻的男声从扬声器里传出。
那是她许多年没听过的声音。
是记忆中，顾右丞的声音。
语音条里，顾右丞声音十分空旷、十分清晰。
他说。
【有什么愿望啊……】
【那应该是希望小梨花每天开心，自由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不算吗？】
【那好吧，那我的理想就是当小梨花的atm机，让她有资本去完成她的理想。】
……
同样空荡的房间，乔又澄跌坐在地。
扬声器后面还在传出谢教授的声音。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给那些孩子录了一个小视频，希望他们说说自己的人生理想，十几二十年以后我再寄给他们。昨天收拾东西，不小心翻出来了，可惜母带损坏，只能听见声音。’
‘没想到小顾那时候是因为这个选择的专业。’
‘你们两个呀……唉。’
谢教授在叹息。
窗外的天空开始下雨，有些迟，最热的午后已经过去了。
雨声与蛙声交缠，聒噪吵闹了一整个夏天，今天尤甚。
但乔又澄什么也没听见。
她跌坐在微热
的地砖上，手机先她一步落在地上，她不管不顾，只是坐着，过了很久，才哭出声。
一直以来。
一直以来。
她都以为自己在替顾右丞实现理想，在为顾右丞走完人生之路。
结果。
顾右丞的理想怎么是她啊……
这通电话结束不久，北市另一边的住宅，霍迟接到了同样的电话。
电话响起时他在和母亲霍萍谈话，接通以后，他走到另一边，听见谢教授讲乔又澄已经答应留在北市，在她工作室实习时才松了一口气。
“麻烦你了，教授，实在不好意思，还要你帮我骗人。”霍迟说。
电话那头谢教授笑说，“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小乔也一直是我的心病，她能好就好。何况也不算骗人。”
她长叹一口气才悠悠地说，“当年我问小顾为什么选那个专业，他给我的回复也就是那些话，只是没录音罢了，他确实很好……可惜了，可惜了。”
说完，她又忽然想起三个人的关系，怕霍迟多想，又说，“你别多想，离世的人终归是走了，人总会向前看的，小乔……也是。”
霍迟等她说完才讲，“没事，教授不用担心我，我不介意这件事。总之谢谢教授，之后就麻烦教授了。”
他想得很明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如果将死去的人当做心结，那这辈子也别想跨过去了，活着的、现在的才是最重要的。
“没什么麻烦的，我这边还有工作，就先去忙了。”
“好的，打扰您了。”
……
霍迟挂了电话，回到客厅。
沙发上，他的母亲霍萍还坐在那儿喝咖啡，并没有离开。
她对他们刚才说的话题也很感兴趣。
霍萍：“回来了？做成功什么了，这么高兴。”
霍迟放下手机说，“没什么。”
霍萍啧了一声，“不想说就算了。”
她看出来是乔又澄的事情，没什么着急的，反正早晚都会
知道。
“你继续说吧，你还没有能说服我。”
霍迟摇头，“我不是要说服您，我只是想告诉您。”
霍萍：“告诉我你很喜欢乔又澄？这我已经知道了。但你们确实不合适，而且她已经放弃你了，你要知道，过量的爱情只会让你失去理智，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霍迟：“您不能因为你的过去就否定我的未来，乔又澄和他不一样。”
霍萍：“有什么不一样，你狗——爸曾经也是一表人才，不然我会喜欢他？”
她险些脱口而出狗日的三个字。
这段过去让她十分恶心，因此才更不愿意让霍迟也出现这样的状况。乔又澄是很优秀的，可当初凤凰男也很优秀，她就是想喜欢他的优秀才会在一起，现在呢，现在什么状况，自己吃亏不说，差点还害了孩子。乔又澄和凤凰男差不多，除了优秀还有什么，霍迟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霍萍想不出来，就觉得这是被爱情蒙住眼睛的瞎子。
她正打算继续规劝霍迟。
霍迟却先开口，“不是人才不人才。”
他像是经过很认真的思考，愿意在这种时候说起以前，“您以前做错过事。”
他目光很直。
霍萍知道，他说的不是嫁人那一件事，是另外的，比如山村里她规劝霍迟的话，不相信霍迟时的举动，后来大学为了自己一定要霍迟换专业。
那时的她过于偏执。
霍萍点头。
她承认。
霍迟：“不论您信不信，我一直记着那些事，并被影响。”
霍萍愣住了，她以为儿子早已长大，长大到无坚不摧的地步。
霍迟则继续说，“是她让我走了出来。你看过她的生平，知道她活得多么艰难。她比我要不幸很多，可她没有和我一样，内敛孤僻，反而能迎难而上。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总会在任何时候，活得漂亮张扬。她和我不一样，我很羡慕她，我也不如她。”
短短几句话
，霍迟想到了很多场景。
他没有欺骗霍萍，这些确实是他的想法，也是他喜欢乔又澄的其中一个原因。也许连乔又澄自己都不知道，她活得很像太阳。
像那种，千疮百孔，却总能自愈，永远发光发热的太阳。
他的太阳。
霍萍愣了很久，最终，问出仅剩的担忧，“可她……害死了很多人，她怎么还会和你在一起。”
“尤其是那个为她而死的少年。”
听到这里。
霍迟目光放在手机上，在等一个答复。
他讲，“也许他并不是因她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章一起发一起发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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