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第 215 章
沈家为继后顶了十几年的黑锅, 好不容易回到了京城，没想到还没风光多久就又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令京城众人唏嘘不已。
密谋造反这样的罪, 谁也救不了他们, 跟沈家有往来的家族都在第一时间跟他们断了关系。沈家上下无人能幸免，而身为罪魁祸首的萧阙，却因着陛下对俪贵妃的那点旧情拣回一条命。
从小无依无靠地长大，众所皆知他是个可怜人。
昔日不务正业的四皇子被贬为庶人, 发配整个胤朝最穷苦的的瀚洲，与京城繁华隔了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此后余生他都会活在皇室的监视之下，但凡踏出瀚洲半步, 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出发那天, 权思妤站在城楼之上, 目送着他一袭白衣，一路到城门, 手脚戴着女子手腕粗的黑铁链，步伐沉重而从容, 神情一如初见般温柔镇定。
纵然落到如此境地, 他也绝不会露出属于阶下囚的面孔。这一直是权思妤欣赏他的地方。
他的长相是令人过目不忘的俊气, 但权思妤曾经见过这张美貌之下狰狞的面目, 如今对着这个曾经的友人，她的心里只有带着警惕的平静。
自那夜起至今一月有余, 直到此刻之前, 权思妤再未见过他一面。原本此刻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但心里始终念着在曲神楼学艺的日子，觉得来送一送也好。
其实她只是想看看这个人过得如何，若过得好, 她便不必操心，若过得不好，她也能力所能及地帮一帮他。
她并不记恨这个人曾经对她起过杀心。甚至她心里清楚，若当夜她和他较量，他对她下手时未曾犹豫那么一瞬，今日的结局也许便不会是这样。
至少这个人对她曾有过仁慈之心，那他便值得她今日来此相送。
这么想着，一件暗色披风突然盖在了她的肩上。
“来送行？”
权思妤转头，萧砚那张冷淡又精致的脸瞬时映入眼帘。
权思妤垂下目光，以为他会对此不满，却并没有解释什么的打算，轻轻嗯了一声。
纵然得知俪贵妃并非当年毒杀先皇后的主谋，太子对萧阙却也历来没什么好脸色，对于这个皇弟如今的下场，谈不上有多少情绪。胤帝饶了萧阙一命，也征得了他的首肯。虽对他没什么好感，却也算是看在当夜他对权思妤手下留情的份上。
城墙上风大，权思妤身上的外衣随风而动，风吹散她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对好看得令人心惊的眸子。半晌她没听见身旁人的声音，于是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瞧见他面前毫不意外的神色。
“殿下似乎猜到我会来送他？”她轻声问。
“你不是那等无情之人。”
萧砚寒潭般的黑眸望过来，淡淡说：“不然你也不会明知危险数次救孤于危难之际，更不会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冲进去救宣谢。”说到这里他似乎顿了一下，“孤知道，你在心里早已将宣谢当成朋友，想必也早就将萧阙当作朋友。”
他抬眸看向城楼下的那道身影，语气自始至终未变分毫：“今日一别，此生怕是难以再见，你想不想亲口跟他道别？”
权思妤轻轻摇头。
自己亲手捣乱了他的计划，萧阙怕是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她了。
萧砚亦未强求。偏在这时，城楼下那道白衣人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隔着远远一段距离抬头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空气中的气氛仿佛都变得一片死寂。权思妤以为自己会从他脸上看到不甘，愤怒，甚至怨恨，可那人神色却一如当初，冰冷的眼神缓缓软下来，唇角一点点上扬，最后在冰雪天里冲她笑了一下。
北风更加肆虐呼啸，掺着雪屑飞过他平静的眉眼，那双狭长清冷的眼里不但没有怨恨，反而含着几分笑意。
权思妤愣住了，却只见他下一刻嘴唇张合，像是对她说了句什么话，而后又缓缓转身，在侍卫冰冷的目光里踏上马车，再未回头。
权思妤心中忽然百感交集。
她辨出萧阙方才笑着对她说的那句无声的话。
“——后会无期，四小姐。”
二人心中皆知，这遥遥对视的一眼，便是他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权思妤闭上眼，任寒风如刀划过她的面颊，半晌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热的手臂缓缓伸过来，将她揽进了一个温暖而宽阔的怀抱中。耳旁的风雪在一瞬间被隔绝，突然清晰起来的是那人沉稳的心跳，以及头顶传来的低沉嗓音。
“纵使这世上所有人都离你远去，孤也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一股热意袭上眼框，视线瞬间被浸湿模糊，权思妤有些哽咽，硬压着呼吸平稳，身子免不了有些发颤。
萧砚静候了良久，才听见怀里人声音压抑着，轻轻“嗯”了一声。他旋即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下颌抵着她的发丝，放柔了语气低声道：“外边冷，孤带你回宫。”
“我没有罪……我是无辜的！你们快放我出去！”
“哐铛”一声重响，一名身着囚衣的女子猛地扑在牢门之上，一遍又一遍砸着门，破口大骂：
“……我要见沈戚，我要见太子！权思妤呢？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让她出来见我！”
狱卒被吵得烦不胜烦，提着刀满脸阴沉走过去给了她一脚：“闭上你的狗嘴！吵死人了！”
女子被一脚踹倒在地，原本白净的双手此刻沾满泥污，她握掌成拳，脸上似乎闪过不甘心的情绪，又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朝那狱卒扑了过去，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敢这么对我！我可是皇后！信不信我要了你的狗命？”
那狱卒本就不好的脸色再度阴沉了几分，抬腿又给了她一脚，烦得眉头紧锁，胸腔不住起伏。
旁边的狱卒瞧见这一幕，轻轻笑了一声。
“新来的，何必跟个疯子计较？这女人是沈家的，迟早吃断头饭的主，再忍段时间咱们耳根子就清净了。”
“你是不知道，这女人以前也是个风风光光的大家闺秀，名头虽是陈国公府的庶女，但过的可是好些嫡女也羡慕不来的好日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硬生生将自己作成这副鬼德行。”
那狱卒叹了口气：“谁要给我这么好的日子，我立马认谁作爹！”
身后止不住传来那女人疯疯癫癫的笑声：“我是皇后，我是皇后！你们都得看我的脸色过日子！”
狱卒听着同僚的声音，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恶寒，鬼使神差问了句：“怎么疯的？”
“嫉妒心闹的呗。”
同僚咧嘴笑了一声，“太子殿下婚期已定，这女的一听闻权小姐的大喜事，当场就受不了这打击，哐哐往牢房墙上撞，拦都拦不住……”
“试想自己昔日的同族姐妹寻了个万里挑一的如意郎君，自己却在这儿蹲大牢，不日便要赴刑场做孤魂野鬼，是个人恐怕都多多少少有点想不开。”
狱卒：“……”
另一人道：“我前不久听闻她亲哥托了刘奂想将她送出去苟且偷生呢，谁料想她还不满意，一顿操作反倒将人拖下了水，这下大家一起死，刘奂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入了狱还想靠着六皇子救她，威胁我们不放她出去她就要砍我们的脑袋，结果呢？人家六皇子哪儿搭理她？”
狱卒原本对她还有几分怜悯，这下是怜悯都怜悯不出来了。一想到六皇子，众人都不禁一阵沉默。
一听继后出了事，六皇子便连夜入宫在陛下寝殿外长跪不起，大雪天里硬生生冻了几个时辰，陛下最后到底念了些旧情，下令送继后入寺悔过，整日对着先皇后的灵位诵经，终生不得踏出寺庙半步。
听闻继后整日在寺中咒骂陛下，想也知道她必然心有怨气，可好歹命是保住了。六皇子回府后便病倒了，至今仍不见起色，哪儿还有心思理会权若凝？
就算他没病，多半也不会想救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权若凝依旧不知疲倦地在牢房中大哭大笑，一会儿说她是陈国公府的三小姐，一会儿说她是六皇子妃，一会儿又咒骂四皇子不得好死，一会儿又兴高采烈说自己是皇后。
一出又一出，不厌其烦。
不管她如何闹腾，新来的狱卒都未再去理会。
有时候看着疯癫的权若凝，他也不禁有些感慨。身为将军府的嫡女，从小又在陈国公府长大，姨母曾是皇后，妹妹不日便是太子妃娘娘，夫君又是仁善之名在外的六皇子……任何一张牌拿好了，那都是不知多少女子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同僚说得不错，贪婪的确会蒙蔽人的双眼，人最难懂得的道理，便是珍惜当下。
只可惜权若凝这辈子，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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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谋造反这样的罪, 谁也救不了他们, 跟沈家有往来的家族都在第一时间跟他们断了关系。沈家上下无人能幸免，而身为罪魁祸首的萧阙，却因着陛下对俪贵妃的那点旧情拣回一条命。
从小无依无靠地长大，众所皆知他是个可怜人。
昔日不务正业的四皇子被贬为庶人, 发配整个胤朝最穷苦的的瀚洲，与京城繁华隔了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此后余生他都会活在皇室的监视之下，但凡踏出瀚洲半步, 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出发那天, 权思妤站在城楼之上, 目送着他一袭白衣，一路到城门, 手脚戴着女子手腕粗的黑铁链，步伐沉重而从容, 神情一如初见般温柔镇定。
纵然落到如此境地, 他也绝不会露出属于阶下囚的面孔。这一直是权思妤欣赏他的地方。
他的长相是令人过目不忘的俊气, 但权思妤曾经见过这张美貌之下狰狞的面目, 如今对着这个曾经的友人，她的心里只有带着警惕的平静。
自那夜起至今一月有余, 直到此刻之前, 权思妤再未见过他一面。原本此刻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但心里始终念着在曲神楼学艺的日子，觉得来送一送也好。
其实她只是想看看这个人过得如何，若过得好, 她便不必操心，若过得不好，她也能力所能及地帮一帮他。
她并不记恨这个人曾经对她起过杀心。甚至她心里清楚，若当夜她和他较量，他对她下手时未曾犹豫那么一瞬，今日的结局也许便不会是这样。
至少这个人对她曾有过仁慈之心，那他便值得她今日来此相送。
这么想着，一件暗色披风突然盖在了她的肩上。
“来送行？”
权思妤转头，萧砚那张冷淡又精致的脸瞬时映入眼帘。
权思妤垂下目光，以为他会对此不满，却并没有解释什么的打算，轻轻嗯了一声。
纵然得知俪贵妃并非当年毒杀先皇后的主谋，太子对萧阙却也历来没什么好脸色，对于这个皇弟如今的下场，谈不上有多少情绪。胤帝饶了萧阙一命，也征得了他的首肯。虽对他没什么好感，却也算是看在当夜他对权思妤手下留情的份上。
城墙上风大，权思妤身上的外衣随风而动，风吹散她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对好看得令人心惊的眸子。半晌她没听见身旁人的声音，于是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瞧见他面前毫不意外的神色。
“殿下似乎猜到我会来送他？”她轻声问。
“你不是那等无情之人。”
萧砚寒潭般的黑眸望过来，淡淡说：“不然你也不会明知危险数次救孤于危难之际，更不会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冲进去救宣谢。”说到这里他似乎顿了一下，“孤知道，你在心里早已将宣谢当成朋友，想必也早就将萧阙当作朋友。”
他抬眸看向城楼下的那道身影，语气自始至终未变分毫：“今日一别，此生怕是难以再见，你想不想亲口跟他道别？”
权思妤轻轻摇头。
自己亲手捣乱了他的计划，萧阙怕是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她了。
萧砚亦未强求。偏在这时，城楼下那道白衣人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隔着远远一段距离抬头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空气中的气氛仿佛都变得一片死寂。权思妤以为自己会从他脸上看到不甘，愤怒，甚至怨恨，可那人神色却一如当初，冰冷的眼神缓缓软下来，唇角一点点上扬，最后在冰雪天里冲她笑了一下。
北风更加肆虐呼啸，掺着雪屑飞过他平静的眉眼，那双狭长清冷的眼里不但没有怨恨，反而含着几分笑意。
权思妤愣住了，却只见他下一刻嘴唇张合，像是对她说了句什么话，而后又缓缓转身，在侍卫冰冷的目光里踏上马车，再未回头。
权思妤心中忽然百感交集。
她辨出萧阙方才笑着对她说的那句无声的话。
“——后会无期，四小姐。”
二人心中皆知，这遥遥对视的一眼，便是他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权思妤闭上眼，任寒风如刀划过她的面颊，半晌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热的手臂缓缓伸过来，将她揽进了一个温暖而宽阔的怀抱中。耳旁的风雪在一瞬间被隔绝，突然清晰起来的是那人沉稳的心跳，以及头顶传来的低沉嗓音。
“纵使这世上所有人都离你远去，孤也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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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砚静候了良久，才听见怀里人声音压抑着，轻轻“嗯”了一声。他旋即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下颌抵着她的发丝，放柔了语气低声道：“外边冷，孤带你回宫。”
“我没有罪……我是无辜的！你们快放我出去！”
“哐铛”一声重响，一名身着囚衣的女子猛地扑在牢门之上，一遍又一遍砸着门，破口大骂：
“……我要见沈戚，我要见太子！权思妤呢？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让她出来见我！”
狱卒被吵得烦不胜烦，提着刀满脸阴沉走过去给了她一脚：“闭上你的狗嘴！吵死人了！”
女子被一脚踹倒在地，原本白净的双手此刻沾满泥污，她握掌成拳，脸上似乎闪过不甘心的情绪，又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朝那狱卒扑了过去，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敢这么对我！我可是皇后！信不信我要了你的狗命？”
那狱卒本就不好的脸色再度阴沉了几分，抬腿又给了她一脚，烦得眉头紧锁，胸腔不住起伏。
旁边的狱卒瞧见这一幕，轻轻笑了一声。
“新来的，何必跟个疯子计较？这女人是沈家的，迟早吃断头饭的主，再忍段时间咱们耳根子就清净了。”
“你是不知道，这女人以前也是个风风光光的大家闺秀，名头虽是陈国公府的庶女，但过的可是好些嫡女也羡慕不来的好日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硬生生将自己作成这副鬼德行。”
那狱卒叹了口气：“谁要给我这么好的日子，我立马认谁作爹！”
身后止不住传来那女人疯疯癫癫的笑声：“我是皇后，我是皇后！你们都得看我的脸色过日子！”
狱卒听着同僚的声音，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恶寒，鬼使神差问了句：“怎么疯的？”
“嫉妒心闹的呗。”
同僚咧嘴笑了一声，“太子殿下婚期已定，这女的一听闻权小姐的大喜事，当场就受不了这打击，哐哐往牢房墙上撞，拦都拦不住……”
“试想自己昔日的同族姐妹寻了个万里挑一的如意郎君，自己却在这儿蹲大牢，不日便要赴刑场做孤魂野鬼，是个人恐怕都多多少少有点想不开。”
狱卒：“……”
另一人道：“我前不久听闻她亲哥托了刘奂想将她送出去苟且偷生呢，谁料想她还不满意，一顿操作反倒将人拖下了水，这下大家一起死，刘奂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入了狱还想靠着六皇子救她，威胁我们不放她出去她就要砍我们的脑袋，结果呢？人家六皇子哪儿搭理她？”
狱卒原本对她还有几分怜悯，这下是怜悯都怜悯不出来了。一想到六皇子，众人都不禁一阵沉默。
一听继后出了事，六皇子便连夜入宫在陛下寝殿外长跪不起，大雪天里硬生生冻了几个时辰，陛下最后到底念了些旧情，下令送继后入寺悔过，整日对着先皇后的灵位诵经，终生不得踏出寺庙半步。
听闻继后整日在寺中咒骂陛下，想也知道她必然心有怨气，可好歹命是保住了。六皇子回府后便病倒了，至今仍不见起色，哪儿还有心思理会权若凝？
就算他没病，多半也不会想救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权若凝依旧不知疲倦地在牢房中大哭大笑，一会儿说她是陈国公府的三小姐，一会儿说她是六皇子妃，一会儿又咒骂四皇子不得好死，一会儿又兴高采烈说自己是皇后。
一出又一出，不厌其烦。
不管她如何闹腾，新来的狱卒都未再去理会。
有时候看着疯癫的权若凝，他也不禁有些感慨。身为将军府的嫡女，从小又在陈国公府长大，姨母曾是皇后，妹妹不日便是太子妃娘娘，夫君又是仁善之名在外的六皇子……任何一张牌拿好了，那都是不知多少女子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同僚说得不错，贪婪的确会蒙蔽人的双眼，人最难懂得的道理，便是珍惜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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