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牵手不行
第二十九章
燕京西街的一条旧巷当中, 停着一辆马车。
平平无奇的一个院子里，守着十几个禁卫军，卫邯坐在简陋的书房里, 沐远山一手在茶碗上摩挲着，看着他目光复杂。
卫邯亲手为他倒了茶，才把茶壶放回了一边。
他穿着讲究，从容气度不减半分，抬眼间笑意浅浅的：“其实不想惊动将军的，青郡这姑娘向来任性,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偷偷跟了来, 现在把她卷进来, 确是卫邯无能。”
沐远山目光沉沉，嗓音沙哑：“她对我的敌视很深, 不管我说什么, 她都不听, 你想办法传信给她，让她尽快脱身。”
卫邯一直看着他，听他这般支使也不恼：“她要是肯听话，早就把她送走了, 将军可能对青郡不大了解, 她很勇敢很坚强，可能受长公主影响, 胆子很大性子也很野，但是也不必过分担心, 我了解她，卫青郡从小就心细，真想脱身, 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沐远山闻言登时皱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她还是个孩子！她能办什么事，费了心思让我进东宫，就是想让我带话给你，让你再坚持隐忍一阵子，这中安慰人心的话，不过听着宽慰人心罢了，有什么用。”
卫邯垂下眼帘，这个信息，卫青郡之前在车上就对他说了。
太子谢贠会极力阻止两国交战，他如今甘愿为质子，等的是长公主的时机，也是周太子的时机，今日卫青郡让沐远山来传话，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很显然，她是别有目的。
卫邯依旧笑面：“将军息怒，至少将军寻个借口能进出东宫，时时能看见，青郡虽然顽劣，但还不至于胡闹，眼下她既然在燕京，就少不得将军护着些了。”
沐远山眼底都是忧虑：“她的身份一旦泄露出去，绝无活路，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怎还不知危险？”
提起上一次，卫邯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他也站了起来，侧身而立：“将军说得是，想必您也知道，因为青郡涉险，长公主与阳城君断了干系，本来是再不让青郡往这边来，没想到因为两国交恶，阴差阳错的，她又跟了来。现在退出朝堂的阳城君突然出山压制三皇子，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青郡的身份。”
提起那个死对头，沐远山眉峰皱得更深，他本来就不是刻薄的人，所以说不出刻薄的话，当年他与长公主决裂，那厮怕是最高兴的人。
沐远山想起往事，心绪难宁：“也好，趁着太子与三皇子内斗，争取些时间，你安心在此处住下，身为质子还是会安全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会把你们一起送走。”
卫邯对他们的过往知晓一二，见他神色，不由猜测了几分：“卫邯斗胆，敢问将军，倘若周皇帝坚持攻打赵国，您会出兵吗？”
沐远山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这么一说，卫邯就明白了，他蓦地失笑：“我还以为，将军镇守边疆，是为了两朝百姓安宁，守着与长公主的盟约，不愿打破。却不想是因为受皇命，才那么做的。”
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懂。
沐远山落寞地往门口看了眼：“我是大周的臣子，并非你赵国的臣子，各为其主，旧日夫妻早已恩断义绝，以后这中话莫要再提。”
依着卫邯的性子，本不会再追问下去，可他今日不知怎的想起卫青郡，就为她委屈了起来，忍不住又问了句：“如此说来，将军这么关心两国战事，是为了大周百姓了？青郡亦或是我，都一样的，小事上将军可能关心一些，一旦皇命到，就顾不上了，对吧？”
他故意这么说，却是真真切切似提了刀，扎进了沐远山的心里。
这么多年，他的心已经修炼成了钢铁不坏之身，沐远山听了卫邯的话，只是苦笑了下，并未解释：“明知故问。”
卫邯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随即笑着撇开：“将军这般直率，倒叫卫邯钦佩，卫邯有一良言相劝，凡事不必强求。这也是长公主时常挂在口边的话，你们夫妻一场，想必知晓她的性子，有些事，她是知道的，只是不说而已。将军回吧，青郡的身份在燕京是个秘密，只要将军府不走漏风声，不会被人识破。”
沐远山当然明白他说的是谁，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王氏，这件事王氏捂着都来不及，怎会告诉别人，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嗯了声。
卫邯侧身相送，沐远山转身走出。
到了院中，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天空当中洋洋洒洒飘着雪花，卫青郡最喜欢雪天了，卫邯一时失神，跟着沐远山往出走。
到了大门口，禁卫军分列两旁，没有阻拦他。
沐远山出门口就上了车，卫邯站在朱门前看着车夫调转么马头，伸出了手。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肩上，他的手上，这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冬夜。沐远山说的没错，那年卫青郡在燕京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长公主勃然大怒，如果不是后来救过来了，只是缺了些记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长公主向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即和谢琰断了，燕京再未来过。
卫邯穿着单薄，身后的小厮三宝上前相劝：“世子，外面风冷，咱们回去吧。”
风很轻，雪是越下越大了，卫邯想起青郡，难免怅然若失，他答应了一声，刚要转身进院里，忽然听见了一声急促的音阶，那是排箫的声音。
他站稳身形，很快，排箫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曲调悠扬，像是赛马。
赛马是燕京流行的曲调，谢贠听了片刻，勾起了唇角。
“备车，我要去一趟东宫。”
“现在？”三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大雪天的，世子去东宫干什么，这个时候太子和三皇子殿下都会避嫌的吧，能见咱们吗？”
之前有臣子参了一本，说是三皇子有心相争太子位，所以与赵世子走得近。
老皇帝面色不虞，不让他管赵世子的事了。
东宫比三皇子做得更绝一点，早就避嫌了，三宝不明白卫邯为什么要去东宫，他回到院中，跟禁卫军说了声，一般这中事，他们是不会管的，只要不离开特定路线，没有人阻拦。
很快，三宝把马车赶了出来，车就停在了大门前，卫邯却没有上车。
他说要回去换件衣服，三宝赶紧跟着他去伺候着。
卫邯在屋里磨蹭了一会才出来，禁卫军始终跟着他身后，一切准备就绪，他径直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卫邯立即将厚厚的车帘遮了个严严实实，车内果然已经多了一个人，卫青郡抱着双臂，正轻轻跺着脚。
思念着的人就在眼前，卫邯眼底都是笑意：“一听就是你，怎么跑出来了？”
说着，他掀开斗篷一角，示意她钻进去。
卫青郡身形一动，刚要挨过去，不知道想起什么了，一把拉开他斗篷带子，直接将他身上的翻毛斗篷抢下来披在了身上。
卫邯笑意顿时凝结在了脸上：“怎么了？从小到大，都不避嫌，这才几日不见，学会避嫌了？”
卫青郡用他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暖和了一点了，才开口说话：“嗯，我答应了一个人，不能随便抱别人，也不能挨别的男人太近。”
别人，别的男人。
卫邯蓦然抬眸，眼底全是恼怒：“谁？你答应谁了？”
卫青郡浑然不觉他的怒意，还沉浸在见到他的开心当中，她低头呵着手：“谢贠呀，我答应他了，只要他一心跟着我，我就对他负责。”
她指尖冰凉，说完了，还轻轻抱怨了几句：“怎么才来，我都要冻死了，我就知道顺着沐远山，就能找到你，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城阳君我见过了，那个我阿娘的老相好。谢贠把他请出山了，看样子，是要内斗，趁着这机会，你也脱身吧，只要你放出消息，让他们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卫家人，或许就不会有危险了。”
卫青郡的身体都在他的斗篷下面拢着，这让他想起那个夜晚，她穿着谢贠的斗篷，自然而然地跟着谢贠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心中裂开了，生生的疼，他眼中耳中，都是别人，别的男人这几个字眼，根本没听她说别的。
卫青郡还不懂男女之情，从前不怎么避嫌，如今先学会了，避嫌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多么的讽刺，刮骨之痛，也不过如此。卫邯心有不甘，又不敢再问，生怕她说出长公主那样的随性话，伤人伤己。
沉默片刻，他主动靠近，握住了她呵着的双手：“我给你暖暖手。”
卫青郡小时候没少混闹，她极爱手脚冰凉，所以老是把冰凉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取暖，卫邯与她相反，手总是暖和的，若是从前，她不会动，甚至还乐在其中。
可这一次，他刚碰到她指尖，卫青郡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来，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卫邯，还有点扭扭捏捏的小别扭：“好麻烦啊，他说了，牵手也不行。”
卫邯怔住，心中冰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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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西街的一条旧巷当中, 停着一辆马车。
平平无奇的一个院子里，守着十几个禁卫军，卫邯坐在简陋的书房里, 沐远山一手在茶碗上摩挲着，看着他目光复杂。
卫邯亲手为他倒了茶，才把茶壶放回了一边。
他穿着讲究，从容气度不减半分，抬眼间笑意浅浅的：“其实不想惊动将军的，青郡这姑娘向来任性,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偷偷跟了来, 现在把她卷进来, 确是卫邯无能。”
沐远山目光沉沉，嗓音沙哑：“她对我的敌视很深, 不管我说什么, 她都不听, 你想办法传信给她，让她尽快脱身。”
卫邯一直看着他，听他这般支使也不恼：“她要是肯听话，早就把她送走了, 将军可能对青郡不大了解, 她很勇敢很坚强，可能受长公主影响, 胆子很大性子也很野，但是也不必过分担心, 我了解她，卫青郡从小就心细，真想脱身, 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沐远山闻言登时皱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她还是个孩子！她能办什么事，费了心思让我进东宫，就是想让我带话给你，让你再坚持隐忍一阵子，这中安慰人心的话，不过听着宽慰人心罢了，有什么用。”
卫邯垂下眼帘，这个信息，卫青郡之前在车上就对他说了。
太子谢贠会极力阻止两国交战，他如今甘愿为质子，等的是长公主的时机，也是周太子的时机，今日卫青郡让沐远山来传话，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很显然，她是别有目的。
卫邯依旧笑面：“将军息怒，至少将军寻个借口能进出东宫，时时能看见，青郡虽然顽劣，但还不至于胡闹，眼下她既然在燕京，就少不得将军护着些了。”
沐远山眼底都是忧虑：“她的身份一旦泄露出去，绝无活路，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怎还不知危险？”
提起上一次，卫邯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他也站了起来，侧身而立：“将军说得是，想必您也知道，因为青郡涉险，长公主与阳城君断了干系，本来是再不让青郡往这边来，没想到因为两国交恶，阴差阳错的，她又跟了来。现在退出朝堂的阳城君突然出山压制三皇子，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青郡的身份。”
提起那个死对头，沐远山眉峰皱得更深，他本来就不是刻薄的人，所以说不出刻薄的话，当年他与长公主决裂，那厮怕是最高兴的人。
沐远山想起往事，心绪难宁：“也好，趁着太子与三皇子内斗，争取些时间，你安心在此处住下，身为质子还是会安全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会把你们一起送走。”
卫邯对他们的过往知晓一二，见他神色，不由猜测了几分：“卫邯斗胆，敢问将军，倘若周皇帝坚持攻打赵国，您会出兵吗？”
沐远山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这么一说，卫邯就明白了，他蓦地失笑：“我还以为，将军镇守边疆，是为了两朝百姓安宁，守着与长公主的盟约，不愿打破。却不想是因为受皇命，才那么做的。”
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懂。
沐远山落寞地往门口看了眼：“我是大周的臣子，并非你赵国的臣子，各为其主，旧日夫妻早已恩断义绝，以后这中话莫要再提。”
依着卫邯的性子，本不会再追问下去，可他今日不知怎的想起卫青郡，就为她委屈了起来，忍不住又问了句：“如此说来，将军这么关心两国战事，是为了大周百姓了？青郡亦或是我，都一样的，小事上将军可能关心一些，一旦皇命到，就顾不上了，对吧？”
他故意这么说，却是真真切切似提了刀，扎进了沐远山的心里。
这么多年，他的心已经修炼成了钢铁不坏之身，沐远山听了卫邯的话，只是苦笑了下，并未解释：“明知故问。”
卫邯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随即笑着撇开：“将军这般直率，倒叫卫邯钦佩，卫邯有一良言相劝，凡事不必强求。这也是长公主时常挂在口边的话，你们夫妻一场，想必知晓她的性子，有些事，她是知道的，只是不说而已。将军回吧，青郡的身份在燕京是个秘密，只要将军府不走漏风声，不会被人识破。”
沐远山当然明白他说的是谁，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王氏，这件事王氏捂着都来不及，怎会告诉别人，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嗯了声。
卫邯侧身相送，沐远山转身走出。
到了院中，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天空当中洋洋洒洒飘着雪花，卫青郡最喜欢雪天了，卫邯一时失神，跟着沐远山往出走。
到了大门口，禁卫军分列两旁，没有阻拦他。
沐远山出门口就上了车，卫邯站在朱门前看着车夫调转么马头，伸出了手。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肩上，他的手上，这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冬夜。沐远山说的没错，那年卫青郡在燕京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长公主勃然大怒，如果不是后来救过来了，只是缺了些记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长公主向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即和谢琰断了，燕京再未来过。
卫邯穿着单薄，身后的小厮三宝上前相劝：“世子，外面风冷，咱们回去吧。”
风很轻，雪是越下越大了，卫邯想起青郡，难免怅然若失，他答应了一声，刚要转身进院里，忽然听见了一声急促的音阶，那是排箫的声音。
他站稳身形，很快，排箫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曲调悠扬，像是赛马。
赛马是燕京流行的曲调，谢贠听了片刻，勾起了唇角。
“备车，我要去一趟东宫。”
“现在？”三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大雪天的，世子去东宫干什么，这个时候太子和三皇子殿下都会避嫌的吧，能见咱们吗？”
之前有臣子参了一本，说是三皇子有心相争太子位，所以与赵世子走得近。
老皇帝面色不虞，不让他管赵世子的事了。
东宫比三皇子做得更绝一点，早就避嫌了，三宝不明白卫邯为什么要去东宫，他回到院中，跟禁卫军说了声，一般这中事，他们是不会管的，只要不离开特定路线，没有人阻拦。
很快，三宝把马车赶了出来，车就停在了大门前，卫邯却没有上车。
他说要回去换件衣服，三宝赶紧跟着他去伺候着。
卫邯在屋里磨蹭了一会才出来，禁卫军始终跟着他身后，一切准备就绪，他径直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卫邯立即将厚厚的车帘遮了个严严实实，车内果然已经多了一个人，卫青郡抱着双臂，正轻轻跺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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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郡身形一动，刚要挨过去，不知道想起什么了，一把拉开他斗篷带子，直接将他身上的翻毛斗篷抢下来披在了身上。
卫邯笑意顿时凝结在了脸上：“怎么了？从小到大，都不避嫌，这才几日不见，学会避嫌了？”
卫青郡用他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暖和了一点了，才开口说话：“嗯，我答应了一个人，不能随便抱别人，也不能挨别的男人太近。”
别人，别的男人。
卫邯蓦然抬眸，眼底全是恼怒：“谁？你答应谁了？”
卫青郡浑然不觉他的怒意，还沉浸在见到他的开心当中，她低头呵着手：“谢贠呀，我答应他了，只要他一心跟着我，我就对他负责。”
她指尖冰凉，说完了，还轻轻抱怨了几句：“怎么才来，我都要冻死了，我就知道顺着沐远山，就能找到你，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城阳君我见过了，那个我阿娘的老相好。谢贠把他请出山了，看样子，是要内斗，趁着这机会，你也脱身吧，只要你放出消息，让他们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卫家人，或许就不会有危险了。”
卫青郡的身体都在他的斗篷下面拢着，这让他想起那个夜晚，她穿着谢贠的斗篷，自然而然地跟着谢贠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心中裂开了，生生的疼，他眼中耳中，都是别人，别的男人这几个字眼，根本没听她说别的。
卫青郡还不懂男女之情，从前不怎么避嫌，如今先学会了，避嫌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多么的讽刺，刮骨之痛，也不过如此。卫邯心有不甘，又不敢再问，生怕她说出长公主那样的随性话，伤人伤己。
沉默片刻，他主动靠近，握住了她呵着的双手：“我给你暖暖手。”
卫青郡小时候没少混闹，她极爱手脚冰凉，所以老是把冰凉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取暖，卫邯与她相反，手总是暖和的，若是从前，她不会动，甚至还乐在其中。
可这一次，他刚碰到她指尖，卫青郡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来，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卫邯，还有点扭扭捏捏的小别扭：“好麻烦啊，他说了，牵手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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