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霜雷斩重骑
孙如松挥手时颇有大将遗风，但是真正见过沙场将领的人却能看得出来他动作里头的刻意，和拙劣的模仿痕迹。
不过这不妨碍身后九十六骑黑铁重骑齐声应了一声“是”。只单单一个字，回荡在长街之上，便如同千钧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踏破禄坊李家的时候，二十骑就已经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李老爷子一身修为和李家家丁护院的勇武全然派不上用场，二十骑一遍冲锋破尽李家护卫，转头后阵变前阵，再度冲锋便将李老爷子打到吐血。
第三度冲锋，二十骑伤其四，李老爷子颓然倒地，被李家人拖回宅中，自此孙如松出入李家如无人之境，禄坊一座豪门对他予取予求。
此刻这九十六骑之威数倍于前，九十六杆长戈向前平举，有见识广的一眼便认出来，这可是行伍之内才会出现的冲阵之势。曹明婉虽然剑道初成，但毕竟攻杀经验极其欠缺，谁不为这个明眸善睐的女娃娃捏一把冷汗？
须知铁蹄当前，谁会管怜香惜玉的这档子破事，五百斤黑甲踏过，再硬朗的汉子也得骨断筋折，何况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弱质女流？
长街肃杀，霎时间化作沙场，曹明婉毫不怯懦，引剑横于胸前，双目当中有霜雷明灭。短短月余，她对于霜雷剑典的领悟就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一人当百骑，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孙如松目中厉色大作，寒声断喝：“杀了！”
九十六骑动如滚雷，长街之上铁石相击之声振聋发聩，这黑骑每踏下一步，都仿佛踏在人胸膛之上，围立众人只觉心神为之所夺，气血难以自持，说不出的难受。
曹明婉剑落无言，剑起无声，踏前一步，瞬息之间和黑铁重骑的距离便已经拉至三丈之内。
直到此时，才有剑鸣轻响，剑鸣重重叠加，如同春雷滚动，雷霆如潮。
她手中剑芒与重骑最前方一人手中长戈于雷霆之中相撞，手腕一翻便将这重若千钧的长戈格开到了一旁。
为首这名重骑架势不乱，引长戈横扯一记。沙场之中堪称霸王的这种长戈，戈首一侧向外展开横刃如同逆翎，横扯之威还要胜过正面突刺。刺击不过是戳出来透亮贯通的一个窟窿，横扯却是可以直接将面前敌人拦腰斩做两段的残忍招式。
且身覆五百斤重甲，此等厚重也绝对不是一把轻薄长剑可以刺破的。
这简简单单一扯，在一名足有武极境界的重骑手中施展出来，便如同雷霆之下狂风怒吼。比曹明婉腰肢还要阔的横刃收回，围观之人几乎已经可以猜到这样一位丽人的下场。
攻则蛮横霸道，守则坚不可摧，攻守之间方显黑铁重骑的可怕与狠辣。
然而曹明婉手中之剑恍若有灵，黑铁重甲再坚不可摧，为了能让穿着者活动自如，关节之间毕竟会留出来相连接的接缝。这等接缝之下是柔韧的链甲，防御力逊于外层的黑铁重甲，但是敌我交锋不过瞬间，又有谁有本事能在此等间不容发之际刺穿接缝下头的链甲？
曹明婉可以。
霜雷剑典迅捷如雷，三尺秋水清冷如霜，曹明婉身法亦是灵动非常，黑铁重骑手中长戈横刃几乎是擦着她的脖颈之间掠过，切断青丝十数，但她手中剑却不偏不倚地从黑铁重骑面甲与胸甲之间的接缝之间刺了进去。
盈盈不堪一握的娇小身躯和铁塔一般的黑色重骑交错而过，一道血箭飚出七尺，黑铁重骑跌倒在地，前冲之势不止，在石砖地面之上再向前滑出七尺，扯出一路血痕。
曹明婉朗声吒出一个字——
“一！”
清霜再引，去势不止，格开第二杆长戈，身形如兔起鹘落——
“二！”
孙如松面色微沉。
即便是前两天的李老爷子，差不多半步道初的境界，也不过连续数拳轰退了寥寥四五骑黑铁重骑而已。他力道重则重矣，隔着这么厚的黑甲，也难以重创其后同样武极境界的百战悍卒。
但今日，加上破门之时死掉的两个，黑铁重骑已在一个小女子手下接连折了四骑。
就在孙如松心念电闪之际，曹明婉清朗声音再起——
“三！”
黑铁重骑沉默冲杀。这群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对于生死早已视若无物。无论是自己死还是对手死，全然难以撼动这些杀人兵器的心神。
身为巡守私兵，这些黑铁重骑不是没有应付过扎手的敌人。初见之时被占上风又有何妨？哪个一开始心高气傲的强者，不是在黑铁重骑悍不畏死的冲杀之下耗尽了体力，从攻势渐转守势，然后一点一点到守势都维持不住的？
上千斤巨力冲击，只要被擦到一个边，便是黑铁重骑逆转之始。
拿命换命这种事，黑铁重骑换得起，曹明婉可换得起？
果然，在连斩六骑之后，曹明婉剑光与身法虽然灵动依旧，却已经无法保证每出一剑必斩落一骑。面甲与胸甲之间的缝隙本就只有一线，要迎着如此凶猛的冲击力，在如此瞬息万变的战局之中找到稍纵即逝的机会，出剑落剑收剑一气呵成，能有这等能耐的有几人？
曹明婉斩第七人，黑铁面甲之后那双冰冷双目当中闪过一缕狠辣。只见这黑铁重骑猛然低头，竟是直接扯断了自己的气管，以面甲和胸甲死死夹住了曹明婉手中三尺长剑。左右黑铁重骑长戈横扫，从她背后呼啸而下，长戈未至而狂风先行，看这两击横扫去势，在砸断了她腰身之后，连卡住她剑的那同袍都要一并轰杀。
非此，势不足以破敌！
能逼得百战悍卒动用两败俱伤之举，曹明婉一身修为足以笑傲一方。
她弃剑矮身避开两支长戈，长戈砸在那黑铁重骑胸膛，发出如同钟鸣一般的沉闷声响。让过长戈再接剑，拔出一道血泉，清霜再动，雷霆再落，但这一回，她却只能在身侧那名黑铁重骑的重甲上面，切出来了一道寸深的裂口而已。
交锋不过十数个呼吸，斩落七骑，她气势已然开始跌落。
再斩二骑，气力再衰。接连落剑于重甲之上，反震之力已经令得她手腕酸痛，若非霜雷剑典本身有借势之意，恐怕此刻她连剑都无法握紧。
黑甲重骑沉默地与曹明婉再度擦身而过，前阵亡则后阵补，一度冲杀过后，前后阵再换，冲杀之势无休无止。
在最后一名黑甲重骑彻底被斩落之前，这种如同汹涌洪流一般的冲杀便不会停下来。
孙如松面色一点一点寒了下来。死在曹明婉手下的黑铁重骑已有十人之众，这等数目早就超过了他最不乐观的估计。他庆幸今日带来的是一百骑，而不是如前日找禄坊李家晦气时候的二十骑。否则冲杀之势威势不够，曹明婉甚至可以将二十骑一一斩落。
他阴寒面色维持了数息，便有森然笑意重新展现。好歹也是一名修行者，他已经能够看到曹明婉面色苍白如纸，全是凭着一口气吊着才能在接连不断的冲击之下勉力维持。
接下来，就只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被那长戈或者黑甲重骑身上的黑甲擦到哪怕一片皮肉，大势便再难逆转。
孙如松甚至心里头开始有了一丝畅快，当日千情谷的两尊陆地神仙指名要曹明婉，那时候她就从了该有多好？落在孙如松手里头的时候，好歹能留一条命当一个笼中雀，伺候的主人家开心了便有赏赐赐下，何苦像现在这样，马上就要被黑铁重骑打断筋骨，然后踩踏成一片肉泥。
可惜了如花美人，明珠暗投。孙如松大声嘲笑道：“曹明婉，我在想要不要留你半条命，让你亲眼看着黑铁重骑屠了曹家一门上下。到时候不晓得你会不会哭着求我放过他们？”
曹明婉冷冷地看了孙如松一眼，有些后悔为何自己神丹会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剑斩了孙如松孙如柏，连带着那个孙潭也一并送入黄泉。
养虎为患，到此时已成祸害。
她相信孙如松绝对可以说到做到。剩余的黑铁重骑数目依旧众多，她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继续杀下去了。难道真要任由这群歹人杀入曹家，将爹爹娘亲还有两位哥哥全部害死？
少女咬了咬牙。年幼时候她醉心剑术，可惜在天禄这种穷乡僻壤，哪里找得到一本上好的剑术来给她学？她拿着自己削出来的木剑整日胡乱比划，都是些从话本小说里头看到的招式，现在看来是何等的稚拙可笑？
后来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爹爹没有送给自己新布匹新衣裳，而是笑着给了自己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开之后，她看见里头用精细的墨线勾勒出来人身上的四肢百骸诸般大脉，再往后翻便是一路路像模像样的剑法招式套路。
那是她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直到后来她才听二哥曹明义说漏了嘴，只抄录了这么一册剑诀，便用去了当时家里头近半的收成。可爹爹说，只要明婉喜欢，就值。
那之后她便更加勤勉了，练剑练到近乎入魔的地步，别的女儿家在刺绣的时候她在练剑，别的女儿家在学琴的时候她在练剑，别的女儿家在作诗的时候她也在练剑，别的女儿家打春在外与情郎你侬我侬的时候她还在练剑。爹爹打趣过，明婉哟，你要是再这么练下去，怕是咱们天禄浮陆，没人敢娶你咯！
曹明婉难得娇憨，长长的头发一甩，笑容比外头的十里春光还要明媚：“那明婉就一辈子和剑过，伺候爹爹一辈子，护着曹家一辈子，到时候大哥二哥有了孩子，就给他们教剑法。”
……难道那天所说的一辈子，就到今天为止了吗？
三支长戈从三个方向突刺而来，分取上中下三路，在这三连击之后还有长戈封路，就连头顶一片天空都有长戈笼罩而下，十数柄长戈画方寸为樊牢。
天禄便是樊牢，眼看着有了师父，师父传了自己这么强大的霜雷剑典，曹家有了一线机会破开樊牢做大生意，能往更广阔的天地迈出一步，难道一切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曹明婉胸中游出一丝虚弱的气流，她喃喃道：“师父……”
叮。叮。叮。
三支长戈响做三声，如同不值钱的木棍一般被折断，高高抛向天空。在曹明婉行将跌倒之际，一只虽然并不粗壮但却足够结实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肩头。
粗布衫，风尘仆仆。
一个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响起在曹明婉耳畔：“打的不错。”
曹明婉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模糊了，鼻子也酸酸的。
“师……父？”
“乖，先吃了这颗丹药，休息休息。”
口中被喂了一颗带着草木清香的药丸，药丸入口便化作汩汩灵力润入四肢百骸，那几乎已经彻底力竭了的四肢仿佛有无尽的力量正缓慢滋生。
将整个长街震慑住的雷霆之声骤然中止，黑甲重骑也好孙如松也罢，包括在旁边围立着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那重重樊牢之内，那个粗布衫散发龙纹身的年轻人是如何突然出现、突然折断了手臂般粗细的长戈的。
有曾经在神丹会上头露过面的人，惊呼一声：“方……然……方神仙？”
孙如松连退三步。那日方然将计云的胆彻底吓破，更何况是他这么个微不足道的蝼蚁？方才还带着畅快之意的笑脸变得难看无比，他带着颤音也喊出来了那个名字：“方……然……”
明明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这两个字说出来却比曹明婉刚才还要气若游丝，就仿佛只这两个字，就已经用去了孙如松全身的力气。
黑甲重骑余八十六骑，生死之间厮杀出来的一丝警醒使得他们没有继续杀上去，而是缓缓退后，拉开足够冲锋的距离。
孙如松此刻方才恍然——巡抚大人是怎么说的来着？便是道初强者，任由这黑铁重骑展开冲锋之势，也难以撄其锋芒。
道初？神丹会上头，方然展现出来的不就是道初境界？
孙如松心中大定。八十六骑虽不满百，依旧是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量，道初境界又如何？孙爷今日便要让你这道初境，也跪在爷爷的脚底下求饶。
他挺起腰杆，扯出来一个狰狞至极的笑：“黑铁重骑听令！”
“有！”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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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度冲锋，二十骑伤其四，李老爷子颓然倒地，被李家人拖回宅中，自此孙如松出入李家如无人之境，禄坊一座豪门对他予取予求。
此刻这九十六骑之威数倍于前，九十六杆长戈向前平举，有见识广的一眼便认出来，这可是行伍之内才会出现的冲阵之势。曹明婉虽然剑道初成，但毕竟攻杀经验极其欠缺，谁不为这个明眸善睐的女娃娃捏一把冷汗？
须知铁蹄当前，谁会管怜香惜玉的这档子破事，五百斤黑甲踏过，再硬朗的汉子也得骨断筋折，何况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弱质女流？
长街肃杀，霎时间化作沙场，曹明婉毫不怯懦，引剑横于胸前，双目当中有霜雷明灭。短短月余，她对于霜雷剑典的领悟就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一人当百骑，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孙如松目中厉色大作，寒声断喝：“杀了！”
九十六骑动如滚雷，长街之上铁石相击之声振聋发聩，这黑骑每踏下一步，都仿佛踏在人胸膛之上，围立众人只觉心神为之所夺，气血难以自持，说不出的难受。
曹明婉剑落无言，剑起无声，踏前一步，瞬息之间和黑铁重骑的距离便已经拉至三丈之内。
直到此时，才有剑鸣轻响，剑鸣重重叠加，如同春雷滚动，雷霆如潮。
她手中剑芒与重骑最前方一人手中长戈于雷霆之中相撞，手腕一翻便将这重若千钧的长戈格开到了一旁。
为首这名重骑架势不乱，引长戈横扯一记。沙场之中堪称霸王的这种长戈，戈首一侧向外展开横刃如同逆翎，横扯之威还要胜过正面突刺。刺击不过是戳出来透亮贯通的一个窟窿，横扯却是可以直接将面前敌人拦腰斩做两段的残忍招式。
且身覆五百斤重甲，此等厚重也绝对不是一把轻薄长剑可以刺破的。
这简简单单一扯，在一名足有武极境界的重骑手中施展出来，便如同雷霆之下狂风怒吼。比曹明婉腰肢还要阔的横刃收回，围观之人几乎已经可以猜到这样一位丽人的下场。
攻则蛮横霸道，守则坚不可摧，攻守之间方显黑铁重骑的可怕与狠辣。
然而曹明婉手中之剑恍若有灵，黑铁重甲再坚不可摧，为了能让穿着者活动自如，关节之间毕竟会留出来相连接的接缝。这等接缝之下是柔韧的链甲，防御力逊于外层的黑铁重甲，但是敌我交锋不过瞬间，又有谁有本事能在此等间不容发之际刺穿接缝下头的链甲？
曹明婉可以。
霜雷剑典迅捷如雷，三尺秋水清冷如霜，曹明婉身法亦是灵动非常，黑铁重骑手中长戈横刃几乎是擦着她的脖颈之间掠过，切断青丝十数，但她手中剑却不偏不倚地从黑铁重骑面甲与胸甲之间的接缝之间刺了进去。
盈盈不堪一握的娇小身躯和铁塔一般的黑色重骑交错而过，一道血箭飚出七尺，黑铁重骑跌倒在地，前冲之势不止，在石砖地面之上再向前滑出七尺，扯出一路血痕。
曹明婉朗声吒出一个字——
“一！”
清霜再引，去势不止，格开第二杆长戈，身形如兔起鹘落——
“二！”
孙如松面色微沉。
即便是前两天的李老爷子，差不多半步道初的境界，也不过连续数拳轰退了寥寥四五骑黑铁重骑而已。他力道重则重矣，隔着这么厚的黑甲，也难以重创其后同样武极境界的百战悍卒。
但今日，加上破门之时死掉的两个，黑铁重骑已在一个小女子手下接连折了四骑。
就在孙如松心念电闪之际，曹明婉清朗声音再起——
“三！”
黑铁重骑沉默冲杀。这群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对于生死早已视若无物。无论是自己死还是对手死，全然难以撼动这些杀人兵器的心神。
身为巡守私兵，这些黑铁重骑不是没有应付过扎手的敌人。初见之时被占上风又有何妨？哪个一开始心高气傲的强者，不是在黑铁重骑悍不畏死的冲杀之下耗尽了体力，从攻势渐转守势，然后一点一点到守势都维持不住的？
上千斤巨力冲击，只要被擦到一个边，便是黑铁重骑逆转之始。
拿命换命这种事，黑铁重骑换得起，曹明婉可换得起？
果然，在连斩六骑之后，曹明婉剑光与身法虽然灵动依旧，却已经无法保证每出一剑必斩落一骑。面甲与胸甲之间的缝隙本就只有一线，要迎着如此凶猛的冲击力，在如此瞬息万变的战局之中找到稍纵即逝的机会，出剑落剑收剑一气呵成，能有这等能耐的有几人？
曹明婉斩第七人，黑铁面甲之后那双冰冷双目当中闪过一缕狠辣。只见这黑铁重骑猛然低头，竟是直接扯断了自己的气管，以面甲和胸甲死死夹住了曹明婉手中三尺长剑。左右黑铁重骑长戈横扫，从她背后呼啸而下，长戈未至而狂风先行，看这两击横扫去势，在砸断了她腰身之后，连卡住她剑的那同袍都要一并轰杀。
非此，势不足以破敌！
能逼得百战悍卒动用两败俱伤之举，曹明婉一身修为足以笑傲一方。
她弃剑矮身避开两支长戈，长戈砸在那黑铁重骑胸膛，发出如同钟鸣一般的沉闷声响。让过长戈再接剑，拔出一道血泉，清霜再动，雷霆再落，但这一回，她却只能在身侧那名黑铁重骑的重甲上面，切出来了一道寸深的裂口而已。
交锋不过十数个呼吸，斩落七骑，她气势已然开始跌落。
再斩二骑，气力再衰。接连落剑于重甲之上，反震之力已经令得她手腕酸痛，若非霜雷剑典本身有借势之意，恐怕此刻她连剑都无法握紧。
黑甲重骑沉默地与曹明婉再度擦身而过，前阵亡则后阵补，一度冲杀过后，前后阵再换，冲杀之势无休无止。
在最后一名黑甲重骑彻底被斩落之前，这种如同汹涌洪流一般的冲杀便不会停下来。
孙如松面色一点一点寒了下来。死在曹明婉手下的黑铁重骑已有十人之众，这等数目早就超过了他最不乐观的估计。他庆幸今日带来的是一百骑，而不是如前日找禄坊李家晦气时候的二十骑。否则冲杀之势威势不够，曹明婉甚至可以将二十骑一一斩落。
他阴寒面色维持了数息，便有森然笑意重新展现。好歹也是一名修行者，他已经能够看到曹明婉面色苍白如纸，全是凭着一口气吊着才能在接连不断的冲击之下勉力维持。
接下来，就只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被那长戈或者黑甲重骑身上的黑甲擦到哪怕一片皮肉，大势便再难逆转。
孙如松甚至心里头开始有了一丝畅快，当日千情谷的两尊陆地神仙指名要曹明婉，那时候她就从了该有多好？落在孙如松手里头的时候，好歹能留一条命当一个笼中雀，伺候的主人家开心了便有赏赐赐下，何苦像现在这样，马上就要被黑铁重骑打断筋骨，然后踩踏成一片肉泥。
可惜了如花美人，明珠暗投。孙如松大声嘲笑道：“曹明婉，我在想要不要留你半条命，让你亲眼看着黑铁重骑屠了曹家一门上下。到时候不晓得你会不会哭着求我放过他们？”
曹明婉冷冷地看了孙如松一眼，有些后悔为何自己神丹会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剑斩了孙如松孙如柏，连带着那个孙潭也一并送入黄泉。
养虎为患，到此时已成祸害。
她相信孙如松绝对可以说到做到。剩余的黑铁重骑数目依旧众多，她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继续杀下去了。难道真要任由这群歹人杀入曹家，将爹爹娘亲还有两位哥哥全部害死？
少女咬了咬牙。年幼时候她醉心剑术，可惜在天禄这种穷乡僻壤，哪里找得到一本上好的剑术来给她学？她拿着自己削出来的木剑整日胡乱比划，都是些从话本小说里头看到的招式，现在看来是何等的稚拙可笑？
后来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爹爹没有送给自己新布匹新衣裳，而是笑着给了自己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开之后，她看见里头用精细的墨线勾勒出来人身上的四肢百骸诸般大脉，再往后翻便是一路路像模像样的剑法招式套路。
那是她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直到后来她才听二哥曹明义说漏了嘴，只抄录了这么一册剑诀，便用去了当时家里头近半的收成。可爹爹说，只要明婉喜欢，就值。
那之后她便更加勤勉了，练剑练到近乎入魔的地步，别的女儿家在刺绣的时候她在练剑，别的女儿家在学琴的时候她在练剑，别的女儿家在作诗的时候她也在练剑，别的女儿家打春在外与情郎你侬我侬的时候她还在练剑。爹爹打趣过，明婉哟，你要是再这么练下去，怕是咱们天禄浮陆，没人敢娶你咯！
曹明婉难得娇憨，长长的头发一甩，笑容比外头的十里春光还要明媚：“那明婉就一辈子和剑过，伺候爹爹一辈子，护着曹家一辈子，到时候大哥二哥有了孩子，就给他们教剑法。”
……难道那天所说的一辈子，就到今天为止了吗？
三支长戈从三个方向突刺而来，分取上中下三路，在这三连击之后还有长戈封路，就连头顶一片天空都有长戈笼罩而下，十数柄长戈画方寸为樊牢。
天禄便是樊牢，眼看着有了师父，师父传了自己这么强大的霜雷剑典，曹家有了一线机会破开樊牢做大生意，能往更广阔的天地迈出一步，难道一切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曹明婉胸中游出一丝虚弱的气流，她喃喃道：“师父……”
叮。叮。叮。
三支长戈响做三声，如同不值钱的木棍一般被折断，高高抛向天空。在曹明婉行将跌倒之际，一只虽然并不粗壮但却足够结实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肩头。
粗布衫，风尘仆仆。
一个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响起在曹明婉耳畔：“打的不错。”
曹明婉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模糊了，鼻子也酸酸的。
“师……父？”
“乖，先吃了这颗丹药，休息休息。”
口中被喂了一颗带着草木清香的药丸，药丸入口便化作汩汩灵力润入四肢百骸，那几乎已经彻底力竭了的四肢仿佛有无尽的力量正缓慢滋生。
将整个长街震慑住的雷霆之声骤然中止，黑甲重骑也好孙如松也罢，包括在旁边围立着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那重重樊牢之内，那个粗布衫散发龙纹身的年轻人是如何突然出现、突然折断了手臂般粗细的长戈的。
有曾经在神丹会上头露过面的人，惊呼一声：“方……然……方神仙？”
孙如松连退三步。那日方然将计云的胆彻底吓破，更何况是他这么个微不足道的蝼蚁？方才还带着畅快之意的笑脸变得难看无比，他带着颤音也喊出来了那个名字：“方……然……”
明明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这两个字说出来却比曹明婉刚才还要气若游丝，就仿佛只这两个字，就已经用去了孙如松全身的力气。
黑甲重骑余八十六骑，生死之间厮杀出来的一丝警醒使得他们没有继续杀上去，而是缓缓退后，拉开足够冲锋的距离。
孙如松此刻方才恍然——巡抚大人是怎么说的来着？便是道初强者，任由这黑铁重骑展开冲锋之势，也难以撄其锋芒。
道初？神丹会上头，方然展现出来的不就是道初境界？
孙如松心中大定。八十六骑虽不满百，依旧是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量，道初境界又如何？孙爷今日便要让你这道初境，也跪在爷爷的脚底下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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