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被人怀疑
数日之前。
白雪亭。
亭外无雪，亭里却比下过雪后还要冷。
因为它实在太偏僻，太冷清。
三老板负着双手站在亭内，一双苍老的眼睛不知是在眺向何处。
这些年来，他已很少来这里，只有遇到真正让他烦心的事时，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他却已经来了。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肃立着一个蓝布衫长袖的年轻人。
蓝田玉虽然还很年轻，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比很多早已出名江湖前辈都还要老辣许多。
现在他正紧闭着双眼，垂首，俯身，听候着三老板的吩咐。
三老板开口，声音苍老，甚至更像是一头将要病死的牛发出的嘶叫声。
但蓝天玉却能听出，只要这头牛还没有真正死去，它就一定比任何其它的“牛”都更要可怕。
“对于珠儿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珠儿本名明珠，三老板管他叫珠儿，拜月塘的人只敢管他叫大公子。
大公子长相秀气俊美，身材修长纤细，绝不如他父亲年轻时那样高大魁梧，但他却绝对继承了他父亲的天神神力。
在明珠十岁时，就已能徒手掐死一头强壮而又凶猛野猪。
在他二十岁那年就已将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一定练得会的七十六路玄剑使得炉火纯青。
到了如今，放眼江湖，几乎所有年轻一辈的英雄侠客，论正面，都已绝不是他的对手。
可就是这样一个年轻，强壮，健康的小伙子，在半个月前，忽然卧床不起。
大部分人只是知道拜月塘的大公子是得了某种突如其来的怪病，病得起不了床。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大公子不是病了，而是被人用箭从正面射穿了肩膀。
是右肩，右手是他惯用的那条手臂，也是他握剑的那条手臂。
明珠在被发现的时候，整个右肩的骨头已完全碎掉，整条手臂更是动弹不得。
好在抢救的及时，他的手臂总算是保住了。
虽然手臂保住了，但他这一辈子都已不能再用右手拿剑。
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若是连剑都握不住，那这条手臂就和断掉了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明珠会被人偷袭，还被废掉了整条右臂，这件事本身就已足够让任何人都为之震惊。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件事就发生在拜月塘自己的领地！
“没有人能在拜月塘的势力范围内，从正面重伤大公子，还能这么不留痕迹的轻松逃走！”
蓝田玉已睁开了毒蛇般锐利的眼睛，紧接着说道：“但有一种人除外。”
三老板道：“你是觉得拜月塘的人里出了叛徒?”
蓝田玉道：“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他接着解释道：“若论正面没多少人会是大公子的对手。”
三老板道：“但他的确是被人从正面打伤的。”
蓝田玉道：“所以，我怀疑，大公子是之前就中了毒。”
三老板道：“珠儿行事向来谨慎，就算是平日里吃的东西都会让人先试过，况且回春堂的郎中也没有在他血液里检查出毒药的成分。”
蓝田玉道：“有种毒毒性很小，只会让中毒的人稍微觉得精神恍惚，头脑犯困，而这种毒也恰好是检查不出来的。”
三老板道：“有证据吗？”
蓝田玉道：“我去查过，那日替大公子试过菜的人在工作上都犯了许多往日不可能犯的错误。”
一个人很难保证在精神恍惚，头脑犯困时不犯错误。
或许，就是因为大公子也犯了往日根本不可能犯的错误，他的右肩才会被人打碎。
蓝田玉站在三老板的身后，他不知道三老板此刻的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
可三老板的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
三老板道：“那日做饭的厨子，端菜的仆人，你都查过没有?”
蓝田玉道：“查过了。”
他是个既负责又仔细的人，他若不是那么仔细，如今也不会站在这么高的位置。
三老板道：“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蓝田玉道：“没有。”
当然没有，若是真的查出来些什么，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将那可疑的人带到三老板的面前。
三老板道：“那就是有人在厨子轮班的时候，偷偷溜进厨房，下了毒。”
蓝田玉道：“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更能确定这件事是拜月塘内部的人干的！”
拜月塘的规矩不仅很严，而且向来对外保密。
外人根本不可能清楚塘内员工的交替换班时间，所以这件事就一定是内部的人干的！
三老板道：“你怀疑这件事是谁做的?”
蓝田玉道：“就算大公子中了毒，一般的人也绝伤不了他。”
三老板道：“能伤的了他的，一定是实力在拜月塘四大堂主及其以上的人。”
蓝田玉道：“四大堂主忠心耿耿，而且都是从许多年前都开始追随三老板的人，我实在不敢怀疑。”
蓝田玉犹豫了一会，忽然抬首说道：“不过还有一个人，她不但武功很深，而且是刚入拜月塘不久，更令人不得不怀疑的是大公子刚受伤没多久，她就被赶了出去。”
是被赶出去，还是她故意想办法逃了出去，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三老板惊道：“你怀疑的人是莫紫兰?”
蓝田玉道：“至少，她的嫌疑，目前一定是最大的。”
三老板猛然转过身来瞪着蓝田玉，眼中竟闪过一丝即为短暂的杀意。
“你怎么知道她会武?”
这件事本就绝对很少有人知道，就连整个拜月塘里，也只有三老板清楚这件事。
那蓝田玉又怎么会知道？
蓝田玉抬起了头，看着三老板的眼睛，随即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知道她会武，是因为前段日子我恰巧看见过。”
三老板道：“你看见过她出手?”
蓝田玉道：“没有。”
他紧接着解释道：“但我看见过她喝酒。”
三老板道：“哦?”
莫紫兰喜欢喝酒，这本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真正仔细观察过她喝酒的人，却只有蓝田玉一个人。
——没有哪个人会无聊到去偷看一个女人喝酒，而且还偷看的那么仔细。
蓝田玉道：“她喝酒时，就算是一杯满到不能再满的酒，酒杯若是端在她手里，不管她手上的动作如何，酒杯里的酒却不会溢出一滴。”
能做到这种动作的人，他的手就一定很稳。
若是没有很深的武功，这个人的手又为何会这么稳?
三老板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对蓝田玉问道：“你喜欢她?”
若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某一个人，又怎么会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观察的那么仔细？
蓝田玉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肯吐出一个字：“是......”
蓝田玉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喜欢上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但至少能肯定的是，他一定是喜欢莫紫兰的。
而莫紫兰是三老板的女人，这也是一件能肯定的事情。
何况现在，莫紫兰更是拜月塘最值得怀疑行对象。
想到这里，蓝田玉忽然又低下了头。
三老板问道：“就算你喜欢她，你还是要怀疑她?”
蓝田玉冷冷道：“我不得不去怀疑。”
三老板忽然缓缓抬起了手，在蓝田玉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你怀疑她，也至少得拿出点证据。”
蓝田玉道：“毕竟她是三老板的女人？”
三老板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岂非就是回答?
三老板再次转过身去，眺向远方的双眼里竟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他不是在为谁悲哀，而是在为自己悲哀，他悲哀自己或许真的老了。
而老去的人总会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曾经，他也年轻过，就像蓝田玉这般年轻，却比蓝田玉的心还要狠，绝不容忍任何人值得他怀疑。
三老板又长叹一口气，说道：“你走吧。”
蓝田玉道：“去哪？”
三老板道：“去查清她，我要你亲自去！”
蓝田玉不再说话，转身便准备离开白雪亭。
三老板却又叫住了他。
“如果她是清白的，就带她回来。如果，她真是叛徒，也带她回来，让她活着回来，我还有话要问她。”
“是。”
恍然之间，白雪亭已只剩下三老板一个人。
可三老板并没有急着离开这里。
三老板抬起头，又伸手敲了三下亭脚的柱子，声音两长一短。
最后一声敲击声落完后，一个虚弱的身影也同时落在了三老板的面前。
竟然是在病床上一卧不起的大公子，明珠。
但他现在不光已经醒了，还已经听到，甚至看到了蓝田玉与三老板的全程对话。
现在他的眼神中也已不光只有虚弱，还有一种毒蛇一般怨恨的目光。
他双眼看向的正是蓝田玉离去的方向。
三老板道：“你觉得是不是他？”
明珠道：“不敢太确定，但身形很像！”
三老板道：“他确实有很充足的理由暗算你，而且他也确实有那个能力和实力。”
明珠道：“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将他抓起来拷问？或者干脆直接杀了他？”
三老板回头瞪了一眼明珠，后着便立刻缩起头，不再说什么。
三老板看到明珠这番反应，他的眼神，又忽然变得悲伤，变得宠溺。
他忍不住轻轻的抚摸在明珠的头上，对他说道：“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最好的交待的。
明珠不语。
三老板失落的收回了手，也不再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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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亭。
亭外无雪，亭里却比下过雪后还要冷。
因为它实在太偏僻，太冷清。
三老板负着双手站在亭内，一双苍老的眼睛不知是在眺向何处。
这些年来，他已很少来这里，只有遇到真正让他烦心的事时，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他却已经来了。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肃立着一个蓝布衫长袖的年轻人。
蓝田玉虽然还很年轻，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比很多早已出名江湖前辈都还要老辣许多。
现在他正紧闭着双眼，垂首，俯身，听候着三老板的吩咐。
三老板开口，声音苍老，甚至更像是一头将要病死的牛发出的嘶叫声。
但蓝天玉却能听出，只要这头牛还没有真正死去，它就一定比任何其它的“牛”都更要可怕。
“对于珠儿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珠儿本名明珠，三老板管他叫珠儿，拜月塘的人只敢管他叫大公子。
大公子长相秀气俊美，身材修长纤细，绝不如他父亲年轻时那样高大魁梧，但他却绝对继承了他父亲的天神神力。
在明珠十岁时，就已能徒手掐死一头强壮而又凶猛野猪。
在他二十岁那年就已将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一定练得会的七十六路玄剑使得炉火纯青。
到了如今，放眼江湖，几乎所有年轻一辈的英雄侠客，论正面，都已绝不是他的对手。
可就是这样一个年轻，强壮，健康的小伙子，在半个月前，忽然卧床不起。
大部分人只是知道拜月塘的大公子是得了某种突如其来的怪病，病得起不了床。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大公子不是病了，而是被人用箭从正面射穿了肩膀。
是右肩，右手是他惯用的那条手臂，也是他握剑的那条手臂。
明珠在被发现的时候，整个右肩的骨头已完全碎掉，整条手臂更是动弹不得。
好在抢救的及时，他的手臂总算是保住了。
虽然手臂保住了，但他这一辈子都已不能再用右手拿剑。
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若是连剑都握不住，那这条手臂就和断掉了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明珠会被人偷袭，还被废掉了整条右臂，这件事本身就已足够让任何人都为之震惊。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件事就发生在拜月塘自己的领地！
“没有人能在拜月塘的势力范围内，从正面重伤大公子，还能这么不留痕迹的轻松逃走！”
蓝田玉已睁开了毒蛇般锐利的眼睛，紧接着说道：“但有一种人除外。”
三老板道：“你是觉得拜月塘的人里出了叛徒?”
蓝田玉道：“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他接着解释道：“若论正面没多少人会是大公子的对手。”
三老板道：“但他的确是被人从正面打伤的。”
蓝田玉道：“所以，我怀疑，大公子是之前就中了毒。”
三老板道：“珠儿行事向来谨慎，就算是平日里吃的东西都会让人先试过，况且回春堂的郎中也没有在他血液里检查出毒药的成分。”
蓝田玉道：“有种毒毒性很小，只会让中毒的人稍微觉得精神恍惚，头脑犯困，而这种毒也恰好是检查不出来的。”
三老板道：“有证据吗？”
蓝田玉道：“我去查过，那日替大公子试过菜的人在工作上都犯了许多往日不可能犯的错误。”
一个人很难保证在精神恍惚，头脑犯困时不犯错误。
或许，就是因为大公子也犯了往日根本不可能犯的错误，他的右肩才会被人打碎。
蓝田玉站在三老板的身后，他不知道三老板此刻的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
可三老板的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
三老板道：“那日做饭的厨子，端菜的仆人，你都查过没有?”
蓝田玉道：“查过了。”
他是个既负责又仔细的人，他若不是那么仔细，如今也不会站在这么高的位置。
三老板道：“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蓝田玉道：“没有。”
当然没有，若是真的查出来些什么，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将那可疑的人带到三老板的面前。
三老板道：“那就是有人在厨子轮班的时候，偷偷溜进厨房，下了毒。”
蓝田玉道：“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更能确定这件事是拜月塘内部的人干的！”
拜月塘的规矩不仅很严，而且向来对外保密。
外人根本不可能清楚塘内员工的交替换班时间，所以这件事就一定是内部的人干的！
三老板道：“你怀疑这件事是谁做的?”
蓝田玉道：“就算大公子中了毒，一般的人也绝伤不了他。”
三老板道：“能伤的了他的，一定是实力在拜月塘四大堂主及其以上的人。”
蓝田玉道：“四大堂主忠心耿耿，而且都是从许多年前都开始追随三老板的人，我实在不敢怀疑。”
蓝田玉犹豫了一会，忽然抬首说道：“不过还有一个人，她不但武功很深，而且是刚入拜月塘不久，更令人不得不怀疑的是大公子刚受伤没多久，她就被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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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板惊道：“你怀疑的人是莫紫兰?”
蓝田玉道：“至少，她的嫌疑，目前一定是最大的。”
三老板猛然转过身来瞪着蓝田玉，眼中竟闪过一丝即为短暂的杀意。
“你怎么知道她会武?”
这件事本就绝对很少有人知道，就连整个拜月塘里，也只有三老板清楚这件事。
那蓝田玉又怎么会知道？
蓝田玉抬起了头，看着三老板的眼睛，随即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知道她会武，是因为前段日子我恰巧看见过。”
三老板道：“你看见过她出手?”
蓝田玉道：“没有。”
他紧接着解释道：“但我看见过她喝酒。”
三老板道：“哦?”
莫紫兰喜欢喝酒，这本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真正仔细观察过她喝酒的人，却只有蓝田玉一个人。
——没有哪个人会无聊到去偷看一个女人喝酒，而且还偷看的那么仔细。
蓝田玉道：“她喝酒时，就算是一杯满到不能再满的酒，酒杯若是端在她手里，不管她手上的动作如何，酒杯里的酒却不会溢出一滴。”
能做到这种动作的人，他的手就一定很稳。
若是没有很深的武功，这个人的手又为何会这么稳?
三老板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对蓝田玉问道：“你喜欢她?”
若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某一个人，又怎么会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观察的那么仔细？
蓝田玉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肯吐出一个字：“是......”
蓝田玉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喜欢上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但至少能肯定的是，他一定是喜欢莫紫兰的。
而莫紫兰是三老板的女人，这也是一件能肯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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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田玉冷冷道：“我不得不去怀疑。”
三老板忽然缓缓抬起了手，在蓝田玉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你怀疑她，也至少得拿出点证据。”
蓝田玉道：“毕竟她是三老板的女人？”
三老板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岂非就是回答?
三老板再次转过身去，眺向远方的双眼里竟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他不是在为谁悲哀，而是在为自己悲哀，他悲哀自己或许真的老了。
而老去的人总会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曾经，他也年轻过，就像蓝田玉这般年轻，却比蓝田玉的心还要狠，绝不容忍任何人值得他怀疑。
三老板又长叹一口气，说道：“你走吧。”
蓝田玉道：“去哪？”
三老板道：“去查清她，我要你亲自去！”
蓝田玉不再说话，转身便准备离开白雪亭。
三老板却又叫住了他。
“如果她是清白的，就带她回来。如果，她真是叛徒，也带她回来，让她活着回来，我还有话要问她。”
“是。”
恍然之间，白雪亭已只剩下三老板一个人。
可三老板并没有急着离开这里。
三老板抬起头，又伸手敲了三下亭脚的柱子，声音两长一短。
最后一声敲击声落完后，一个虚弱的身影也同时落在了三老板的面前。
竟然是在病床上一卧不起的大公子，明珠。
但他现在不光已经醒了，还已经听到，甚至看到了蓝田玉与三老板的全程对话。
现在他的眼神中也已不光只有虚弱，还有一种毒蛇一般怨恨的目光。
他双眼看向的正是蓝田玉离去的方向。
三老板道：“你觉得是不是他？”
明珠道：“不敢太确定，但身形很像！”
三老板道：“他确实有很充足的理由暗算你，而且他也确实有那个能力和实力。”
明珠道：“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将他抓起来拷问？或者干脆直接杀了他？”
三老板回头瞪了一眼明珠，后着便立刻缩起头，不再说什么。
三老板看到明珠这番反应，他的眼神，又忽然变得悲伤，变得宠溺。
他忍不住轻轻的抚摸在明珠的头上，对他说道：“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最好的交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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