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花
———祥瑞二年辛酉，冬
“教你呢也有三年了，下三境虽是需要磨合且不断稳固，但你小子以桃王灵液洗髓，又有我的不断锤炼，体魄扎实得都快凝出灵液了，估摸着是能够让你从大赢的这边儿走到这边儿了。”
一棵粗壮桃树的盘根上，躺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惬意饮了口酒后，对不远处的少年这般说着，同时将视线从左肩挪到了右肩。
少年听闻，抬头望着眼前足有床榻般粗壮的桃树，环视了一圈后，颇有感慨的轻声呢喃道：都三年了啊……
原来书上不曾骗人，白驹过隙真的忽然而已，区区数载也好似指尖流沙。
眨眼之间，竟已过三年。
东边桃林的桃子，熟了三次，身前的桃王树，如今也开了第四回花。
三年了，自天佑十四载冬跟随陈先生在崖上修行，而今祥瑞二年冬，刚好三年。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没变的，是小镇百姓仍是同往常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花开之时便酿酒，花落之后便耕种。
变了的，是镇上孩子大多已长壮，再没了往日的青黄不接。
少年亦是，以往清秀的脸庞，应是修行的缘故，致使有些凌烈，少了此前的青稚，多了如今的些许沉稳。
这些年，少年逐渐开朗，不再有问无答，学会了不少埋汰人的话，也懂得了一些人事道理。
剑法依旧粗浅，因为陈先生并没有教，舞刀弄棒的倒偶有所习，但多是些显浅的通俗理论，并不曾让少年细琢。
至于棋术嘛……算了，臭棋篓子一个，三年里，每日除了陈先生传授的锻炼体魄之法，少年不是在后山桃林山脚的小溪中憋气摸石子，用来与陈先生下棋，就是背负粗大树桩，不断在北坡与断崖之间来往。
如此反复，已然三年。
盖也因此，少年的体魄锤炼的坚固无比，颇有“登堂入室”的样子，这都得益于眼前这丰神俊朗的男子。
通过陈先生时断时续的讲解，少年也是依稀拼凑出了当下的世道。
原来这世间，并非一个又一个的桃源镇，也没有一棵又一棵的大桃树，镇上、村里也不是都有一个活见鬼的‘陈老头’。
因为世间之大，大到若是不会御风远游，徒步而行的常人，穷尽一生也无法从一域的最南边，走到另一域的最北处。
世间又很小，小到这无边无际，诺大的四域十八州，或是五域十九州，居然只能凑出个“天下十人”。
要知道，这小小的桃源镇上，包括重阳在内，可是评出了个“桃源二十好汉”咧。
就不能多评些人？十个怎么够，起码得一百个嘛。
记得陈先生曾笑言：不够嘛？我想想啊，圣人之下有五人，并称“五大宗师”………
有东海边的一座仙岛上，凭借所炼丹药可生死人肉白骨，一身医术叫人膛目结舌的嵊泗岛主“东药仙”；
有西域曾为“佛子”的五台山传人，因情入魔后蓄上三千白发，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如同人间地狱的“西戮僧”；
有北方草原上皮肤黝黑的壮汉，南下赴会时受辱，挥刀怒将洞庭湖水劈作两半，使旁人得以见到湖底光景的“北狂刀”；
有南境武当掌教重阳，游历中州之时，见民间百姓手持破锄而开凿山石，以一手凌霄指隔空断开百丈大山的“南凌霄”；
还有自中州走出的五大宗师之首，曾仗剑北上前往御妖古城之际，遇三千年妖兽拦路，一剑灭杀涅槃大妖的“中剑首”……。
怎么没有？多的是呢，五人之下的十人，被四域称为“天下十大高人”。
十人之下仍有十人，皆为每一个时代的天纵之资，同境之中最顶尖的年轻翘楚，此十人并称“小十人”……等各种事迹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
见少年仍在沉思，书生模样的男子乜了其一眼，出声提醒道：“我有急事要马上动身，明日便是除夕，你也下山去吧，去同你所说的我爹吃顿饭。他其实是我兄长，不过也没错，长兄如父，我的确是他带大的。”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陈先生不一块吃嘛？”
男子饮了口酒，淡言道：“不了，我随后便会动身。”
少年拱手道：“陈先生走好！”
“老子又没死呢，咒甚？”男子听闻旋即收回酒葫，回头瞪眼怒道。
“呃……，陈先生一路平安！”少年有些尴尬，可想了半天也只蹦出‘一路平安’四个字。
男子罢了罢手，“这还算句人话，快滚，省的打扰我雅兴，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三年，现在看你一眼就心烦。”
少年无奈，正欲告辞，大桃树下的男子却是出声问道：“小子，你瞧这桃花……好看嘛？”
少年想也不想便应声点头。
怎的会不好看呢，生好得很，今年的桃花开得很是娇艳，见一次喜一次哩。
真要细数的话，其实每年都是如此，毕竟崖上开花的树，就这么一棵，偏又是在寒冬时绽放，树下丈许境内也未留一丝雪迹，于大雪之中甚是好看。
也不知瞧见少年点头没，书生模样的男子再是随意言道：“那你会忘了回家嘛？”
少年伸手挠了挠脑袋，片刻后嚷道：“还是要吃饭的。”
男子噗呲一笑，洒出好些酒水，数息过后忽然来了兴致，又转过头来正视少年，“一定要记得回来。”
少年不知此举为何，只能带有疑惑的点了点头。
男子见状嘴角微扬，往嘴里灌了口酒，另一只手晃了晃，示意少年可以离开了。
少年躬身朝男子作了一揖，随后负剑下山离去。
见少年走出好远，快至山腰了，男子又故意提了提嗓门，“小子，你日后想要做个啥样的人呐？”
少年停下脚步，想了想，回头望向崖顶，拱手朗声道：“回陈先生，读书人！”
“……男子一阵无言，好嘛，感情我这三年，是白教了？大哥你也是，好歹先问问人家想不想读书，这下可好，长结实的是这臭小子，可一千多个日夜，打杀的是谁的光阴？
陈庆之啊陈庆之，你这辈子就是劳碌命，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好好一书生，要跑去当什么先生嘛。
一种是教人读书识理的先生
一种是教人握剑杀人的先生
两者一样吗？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教人……
少年离去后，男子苦笑不言，举酒欲饮却又停下，望向山腰处的少年，男子喃喃自言：读书人，握剑的读书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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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你呢也有三年了，下三境虽是需要磨合且不断稳固，但你小子以桃王灵液洗髓，又有我的不断锤炼，体魄扎实得都快凝出灵液了，估摸着是能够让你从大赢的这边儿走到这边儿了。”
一棵粗壮桃树的盘根上，躺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惬意饮了口酒后，对不远处的少年这般说着，同时将视线从左肩挪到了右肩。
少年听闻，抬头望着眼前足有床榻般粗壮的桃树，环视了一圈后，颇有感慨的轻声呢喃道：都三年了啊……
原来书上不曾骗人，白驹过隙真的忽然而已，区区数载也好似指尖流沙。
眨眼之间，竟已过三年。
东边桃林的桃子，熟了三次，身前的桃王树，如今也开了第四回花。
三年了，自天佑十四载冬跟随陈先生在崖上修行，而今祥瑞二年冬，刚好三年。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没变的，是小镇百姓仍是同往常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花开之时便酿酒，花落之后便耕种。
变了的，是镇上孩子大多已长壮，再没了往日的青黄不接。
少年亦是，以往清秀的脸庞，应是修行的缘故，致使有些凌烈，少了此前的青稚，多了如今的些许沉稳。
这些年，少年逐渐开朗，不再有问无答，学会了不少埋汰人的话，也懂得了一些人事道理。
剑法依旧粗浅，因为陈先生并没有教，舞刀弄棒的倒偶有所习，但多是些显浅的通俗理论，并不曾让少年细琢。
至于棋术嘛……算了，臭棋篓子一个，三年里，每日除了陈先生传授的锻炼体魄之法，少年不是在后山桃林山脚的小溪中憋气摸石子，用来与陈先生下棋，就是背负粗大树桩，不断在北坡与断崖之间来往。
如此反复，已然三年。
盖也因此，少年的体魄锤炼的坚固无比，颇有“登堂入室”的样子，这都得益于眼前这丰神俊朗的男子。
通过陈先生时断时续的讲解，少年也是依稀拼凑出了当下的世道。
原来这世间，并非一个又一个的桃源镇，也没有一棵又一棵的大桃树，镇上、村里也不是都有一个活见鬼的‘陈老头’。
因为世间之大，大到若是不会御风远游，徒步而行的常人，穷尽一生也无法从一域的最南边，走到另一域的最北处。
世间又很小，小到这无边无际，诺大的四域十八州，或是五域十九州，居然只能凑出个“天下十人”。
要知道，这小小的桃源镇上，包括重阳在内，可是评出了个“桃源二十好汉”咧。
就不能多评些人？十个怎么够，起码得一百个嘛。
记得陈先生曾笑言：不够嘛？我想想啊，圣人之下有五人，并称“五大宗师”………
有东海边的一座仙岛上，凭借所炼丹药可生死人肉白骨，一身医术叫人膛目结舌的嵊泗岛主“东药仙”；
有西域曾为“佛子”的五台山传人，因情入魔后蓄上三千白发，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如同人间地狱的“西戮僧”；
有北方草原上皮肤黝黑的壮汉，南下赴会时受辱，挥刀怒将洞庭湖水劈作两半，使旁人得以见到湖底光景的“北狂刀”；
有南境武当掌教重阳，游历中州之时，见民间百姓手持破锄而开凿山石，以一手凌霄指隔空断开百丈大山的“南凌霄”；
还有自中州走出的五大宗师之首，曾仗剑北上前往御妖古城之际，遇三千年妖兽拦路，一剑灭杀涅槃大妖的“中剑首”……。
怎么没有？多的是呢，五人之下的十人，被四域称为“天下十大高人”。
十人之下仍有十人，皆为每一个时代的天纵之资，同境之中最顶尖的年轻翘楚，此十人并称“小十人”……等各种事迹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
见少年仍在沉思，书生模样的男子乜了其一眼，出声提醒道：“我有急事要马上动身，明日便是除夕，你也下山去吧，去同你所说的我爹吃顿饭。他其实是我兄长，不过也没错，长兄如父，我的确是他带大的。”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陈先生不一块吃嘛？”
男子饮了口酒，淡言道：“不了，我随后便会动身。”
少年拱手道：“陈先生走好！”
“老子又没死呢，咒甚？”男子听闻旋即收回酒葫，回头瞪眼怒道。
“呃……，陈先生一路平安！”少年有些尴尬，可想了半天也只蹦出‘一路平安’四个字。
男子罢了罢手，“这还算句人话，快滚，省的打扰我雅兴，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三年，现在看你一眼就心烦。”
少年无奈，正欲告辞，大桃树下的男子却是出声问道：“小子，你瞧这桃花……好看嘛？”
少年想也不想便应声点头。
怎的会不好看呢，生好得很，今年的桃花开得很是娇艳，见一次喜一次哩。
真要细数的话，其实每年都是如此，毕竟崖上开花的树，就这么一棵，偏又是在寒冬时绽放，树下丈许境内也未留一丝雪迹，于大雪之中甚是好看。
也不知瞧见少年点头没，书生模样的男子再是随意言道：“那你会忘了回家嘛？”
少年伸手挠了挠脑袋，片刻后嚷道：“还是要吃饭的。”
男子噗呲一笑，洒出好些酒水，数息过后忽然来了兴致，又转过头来正视少年，“一定要记得回来。”
少年不知此举为何，只能带有疑惑的点了点头。
男子见状嘴角微扬，往嘴里灌了口酒，另一只手晃了晃，示意少年可以离开了。
少年躬身朝男子作了一揖，随后负剑下山离去。
见少年走出好远，快至山腰了，男子又故意提了提嗓门，“小子，你日后想要做个啥样的人呐？”
少年停下脚步，想了想，回头望向崖顶，拱手朗声道：“回陈先生，读书人！”
“……男子一阵无言，好嘛，感情我这三年，是白教了？大哥你也是，好歹先问问人家想不想读书，这下可好，长结实的是这臭小子，可一千多个日夜，打杀的是谁的光阴？
陈庆之啊陈庆之，你这辈子就是劳碌命，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好好一书生，要跑去当什么先生嘛。
一种是教人读书识理的先生
一种是教人握剑杀人的先生
两者一样吗？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教人……
少年离去后，男子苦笑不言，举酒欲饮却又停下，望向山腰处的少年，男子喃喃自言：读书人，握剑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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