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日的一个深夜。
此时距成德的第一位夫人卢颖姮去世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成德将头掩在被子里低泣。一阵风吹过，将灯罩中的烛火吹动，烛影像水波一般向成德纳兰的床边漫荡开，形成了一副光影婆娑、斑驳陆离的景象。
成德无意睡眠，他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这时，天边的月亮是小且圆的一个玉盘。就在成德愁苦地望向天边之际，月亮下面突然凭空生出许许多多的秋海棠花瓣。花瓣产生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汇聚成了一座长长的拱桥。就在成德睁大双眼、吃惊地说不出话的时候，已经成为天界仙女的卢颖姮身着彩衣，脚踩在彩云环绕的花桥之上，一眨眼就到了成德面前。
眼泪不自觉地从成德的眼眶中流出。他来不及擦眼泪，一把握住卢颖姮的手，道：“我以为此生再不能相见。”
卢颖姮轻轻掰开他的手，道：“听闻家翁已经为你寻觅了下一位妻子。趁着你还没有将我忘记，特来与你相见。”
成德急欲解释道：“不，颖姮，我没有答应父亲续弦之事。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卢颖姮道：“可是，我的存在令你终日苦忧。我倒情愿你能把我忘记。”
成德道：“纵然你我天地相隔，你还是能来与我相见，仅是如此，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卢颖姮扑到成德的怀里道：“天上人间，这样的好事哪能时常发生呢？多亏天帝感念你对我用情至深，方才准许我到凡间与你话别。不日，我便将前往玉清殿，常伴班神左右。”
成德道：“长日漫漫，我总有机会等到你再来的那一日！”
卢颖姮推开纳兰，离开他一步道：“我不会再来了。你听着，你我二人夫妻缘分已尽，若你继续做无畏的念想，只会耗费心神、折损阳寿。希望你要好好对待未来的妻子，不要轻慢了她。我要说的就这么多！”顷刻间，她已然飞至窗外，踏着花桥离开了。
白天，成德心事重重地来到家中的祠堂，他的父亲纳兰明珠已经在那里等他了。祠堂西墙的神龛上供奉着叶赫那拉家族的祖先匣子和宗谱匣子。神龛下，挂着一个中等大小的黄色索口袋。
明珠看见儿子后，对他说道：“成德，你还记得你名字的由来吗？”
成德道：“出自《论语集注》：‘ 言学者当损有余，补不足，至于成德，则不期然而然矣。’父亲，您是在劝谏我要减损逸情，增加圆达融通的能力，以实现自己的抱负吗？”
明珠道：“道理你都懂，为何还要固执己见呢？苏完瓜尔佳府上的小姐，虽然年龄比你大了两岁，而且还嫁过一次。但她的父亲是一等公辉塞，母亲是太宗皇帝的十公主。辉塞死后，爵位虽然传给了他的弟弟颇尔普，但瓜尔佳氏母女俩继承到了一半的财产。如今十公主已然身故，而她的前夫家又准许她带所有妆奁离开。所以你只要娶了瓜尔佳氏，就能得到她所有的财产。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成德道：“五年前，为避太子讳，要我将名字中的‘成’字另改一字。我选择了‘性’字。出自《周易•系辞》：‘一阴一阳之为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虽然为了避害就利，很多时候不得不做些身不由己之事，但我始终希愿能直道而行。瓜尔佳氏我从未见过，也不曾知晓她的品性。窃以为她和我恰巧性情相和的可能性并非完全。若然我应允了这门亲事，我怕反倒是一件坏事。续弦之事不如押后再议，父亲您看如何？”
明珠道：“那你认为如何才称得上性情相和？你的《侧帽词》、《饮水词》家家传唱，连不识字的白丁都能背诵，难道他们就不能体谅你的本性吗？况且人与他人相处，本就习惯掩藏自己的本性，以求达到目的。难道你就因为一件不能提前知晓的事，蹉跎后半生的光阴吗？”
成德一听最后半句话，顿时心痛欲裂。在强烈的犹豫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博一把，为了未来的幸福生活。只见他的脸上还挂着踟蹰的表情，道：“既然父亲已经为儿子考虑周到了，那就依父亲的意思行事吧。”说罢，向明珠拱手欠身行了个汉礼。
洞房内，成德掀开析白的红盖头，只见析白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像看着烤熟的鸭子一样看着自己，于是对她羞然一笑。
两人喝完交杯酒后，坐在床上。成德道：“析白，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能如鼓琴瑟，既安且宁。”
析白道：“为什么要用琴瑟来形容感情？”
成德道：“那我换个词吧！希望我们能始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析白点了点头，自信地说道：“举案齐眉我知道，源自东汉梁鸿和孟光的故事。” 成德很有些惊喜，眼睛一亮，但析白很快窃笑着说道：“一定是孟光知道自己太丑了，所以她总喜欢拿食案遮着自己的脸不让人看见！哈哈哈哈。”
看着她轻蔑的样子，成德心里生气，却碍于面子不表露出来。要知道，梁鸿和孟光可是他的爱情楷模之一，看见有人嗤笑他们，他简直想揍那人一顿。但他一想，析白是个满人，又是个女流之辈，不懂尊重汉人的文化也算情有可原。于是，他抱着有教无类的态度，说道：“除了齐眉举案，梁、孟二人还有不少轶事，你想听吗？”
析白斜靠在床上，用手撑着头，懒懒地说道：“你说吧，我想听。”
成德道：“梁鸿因作讽喻诗得罪了汉章帝，和孟光偷跑到吴地，准确来说，就是现在的无锡，隐居避祸。二人为了生存，一起跑到皋伯通家里做帮佣。传说中，孟光每餐饭必要毕恭毕敬地将食案举至眉边，再送到梁鸿面前，是为了引起皋伯通的注意。后来果真如她所愿，皋伯通认为梁鸿一定是个旷世的高人，于是便资助了他们的食宿，使他们脱离了劳苦的生活。”
析白大笑道：“哈哈哈，男人果然是女人用肩胛骨和腋毛捏出来的，远古神话没有骗人。实在是太蠢了。好吧。我收回刚才那一句。你还有什么有趣的爱情故事？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成德顿了顿，然后脱了鞋子，也爬到床上，一边放下帘幔一边道：“战国时，韩凭被宋康王抢了妻子，夫妻双双赴死。二人的墓虽不在一处，但墓边的两棵树很快就根枝相连……”
漫漫长夜，这对新婚夫妇就这么在谈天说地中熟悉着对方，过得很是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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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成德的第一位夫人卢颖姮去世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成德将头掩在被子里低泣。一阵风吹过，将灯罩中的烛火吹动，烛影像水波一般向成德纳兰的床边漫荡开，形成了一副光影婆娑、斑驳陆离的景象。
成德无意睡眠，他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这时，天边的月亮是小且圆的一个玉盘。就在成德愁苦地望向天边之际，月亮下面突然凭空生出许许多多的秋海棠花瓣。花瓣产生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汇聚成了一座长长的拱桥。就在成德睁大双眼、吃惊地说不出话的时候，已经成为天界仙女的卢颖姮身着彩衣，脚踩在彩云环绕的花桥之上，一眨眼就到了成德面前。
眼泪不自觉地从成德的眼眶中流出。他来不及擦眼泪，一把握住卢颖姮的手，道：“我以为此生再不能相见。”
卢颖姮轻轻掰开他的手，道：“听闻家翁已经为你寻觅了下一位妻子。趁着你还没有将我忘记，特来与你相见。”
成德急欲解释道：“不，颖姮，我没有答应父亲续弦之事。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卢颖姮道：“可是，我的存在令你终日苦忧。我倒情愿你能把我忘记。”
成德道：“纵然你我天地相隔，你还是能来与我相见，仅是如此，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卢颖姮扑到成德的怀里道：“天上人间，这样的好事哪能时常发生呢？多亏天帝感念你对我用情至深，方才准许我到凡间与你话别。不日，我便将前往玉清殿，常伴班神左右。”
成德道：“长日漫漫，我总有机会等到你再来的那一日！”
卢颖姮推开纳兰，离开他一步道：“我不会再来了。你听着，你我二人夫妻缘分已尽，若你继续做无畏的念想，只会耗费心神、折损阳寿。希望你要好好对待未来的妻子，不要轻慢了她。我要说的就这么多！”顷刻间，她已然飞至窗外，踏着花桥离开了。
白天，成德心事重重地来到家中的祠堂，他的父亲纳兰明珠已经在那里等他了。祠堂西墙的神龛上供奉着叶赫那拉家族的祖先匣子和宗谱匣子。神龛下，挂着一个中等大小的黄色索口袋。
明珠看见儿子后，对他说道：“成德，你还记得你名字的由来吗？”
成德道：“出自《论语集注》：‘ 言学者当损有余，补不足，至于成德，则不期然而然矣。’父亲，您是在劝谏我要减损逸情，增加圆达融通的能力，以实现自己的抱负吗？”
明珠道：“道理你都懂，为何还要固执己见呢？苏完瓜尔佳府上的小姐，虽然年龄比你大了两岁，而且还嫁过一次。但她的父亲是一等公辉塞，母亲是太宗皇帝的十公主。辉塞死后，爵位虽然传给了他的弟弟颇尔普，但瓜尔佳氏母女俩继承到了一半的财产。如今十公主已然身故，而她的前夫家又准许她带所有妆奁离开。所以你只要娶了瓜尔佳氏，就能得到她所有的财产。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成德道：“五年前，为避太子讳，要我将名字中的‘成’字另改一字。我选择了‘性’字。出自《周易•系辞》：‘一阴一阳之为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虽然为了避害就利，很多时候不得不做些身不由己之事，但我始终希愿能直道而行。瓜尔佳氏我从未见过，也不曾知晓她的品性。窃以为她和我恰巧性情相和的可能性并非完全。若然我应允了这门亲事，我怕反倒是一件坏事。续弦之事不如押后再议，父亲您看如何？”
明珠道：“那你认为如何才称得上性情相和？你的《侧帽词》、《饮水词》家家传唱，连不识字的白丁都能背诵，难道他们就不能体谅你的本性吗？况且人与他人相处，本就习惯掩藏自己的本性，以求达到目的。难道你就因为一件不能提前知晓的事，蹉跎后半生的光阴吗？”
成德一听最后半句话，顿时心痛欲裂。在强烈的犹豫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博一把，为了未来的幸福生活。只见他的脸上还挂着踟蹰的表情，道：“既然父亲已经为儿子考虑周到了，那就依父亲的意思行事吧。”说罢，向明珠拱手欠身行了个汉礼。
洞房内，成德掀开析白的红盖头，只见析白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像看着烤熟的鸭子一样看着自己，于是对她羞然一笑。
两人喝完交杯酒后，坐在床上。成德道：“析白，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能如鼓琴瑟，既安且宁。”
析白道：“为什么要用琴瑟来形容感情？”
成德道：“那我换个词吧！希望我们能始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析白点了点头，自信地说道：“举案齐眉我知道，源自东汉梁鸿和孟光的故事。” 成德很有些惊喜，眼睛一亮，但析白很快窃笑着说道：“一定是孟光知道自己太丑了，所以她总喜欢拿食案遮着自己的脸不让人看见！哈哈哈哈。”
看着她轻蔑的样子，成德心里生气，却碍于面子不表露出来。要知道，梁鸿和孟光可是他的爱情楷模之一，看见有人嗤笑他们，他简直想揍那人一顿。但他一想，析白是个满人，又是个女流之辈，不懂尊重汉人的文化也算情有可原。于是，他抱着有教无类的态度，说道：“除了齐眉举案，梁、孟二人还有不少轶事，你想听吗？”
析白斜靠在床上，用手撑着头，懒懒地说道：“你说吧，我想听。”
成德道：“梁鸿因作讽喻诗得罪了汉章帝，和孟光偷跑到吴地，准确来说，就是现在的无锡，隐居避祸。二人为了生存，一起跑到皋伯通家里做帮佣。传说中，孟光每餐饭必要毕恭毕敬地将食案举至眉边，再送到梁鸿面前，是为了引起皋伯通的注意。后来果真如她所愿，皋伯通认为梁鸿一定是个旷世的高人，于是便资助了他们的食宿，使他们脱离了劳苦的生活。”
析白大笑道：“哈哈哈，男人果然是女人用肩胛骨和腋毛捏出来的，远古神话没有骗人。实在是太蠢了。好吧。我收回刚才那一句。你还有什么有趣的爱情故事？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成德顿了顿，然后脱了鞋子，也爬到床上，一边放下帘幔一边道：“战国时，韩凭被宋康王抢了妻子，夫妻双双赴死。二人的墓虽不在一处，但墓边的两棵树很快就根枝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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