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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下崖洞

小说:我不是鱼作者:酸碱度字数:4417更新时间 : 2021-07-04 17:48:00
我站在石桥上,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桥下传来哗啦哗啦水声。我低头看着洞口,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个与河面平齐的山崖,像一只巨蟒张着大嘴,朝着对面的山崖摇头摆尾。上崖洞在对面山峰的崖壁上,与低处的下崖洞遥相呼应,不禁让人浮想联翩。难道这是上天刻意安排的吗?还是人为的?我想找出一点痕迹。

文明的痕迹就是我脚下的桥。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在洞口架了一道石桥,桥上没有栏杆,也没有名字,只有两边长长的青石条。洞口正对着石桥,从对面山上看,倒像是巨蟒含着一只口琴,吹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我站在桥上,就像悬在巨蟒巨大的口中,伴着水声仔细地朝着洞内俯视。洞口两边筑有石墙,像一个簸箕口与桥相接,石墙下摞着几块大青石,踩着青石就能爬上石墙,这也是唯一能到桥上的途经。我想起上次来这里的情景,经过雨水丰沛的夏季,洞里的水似乎更深了。洞口上方的崖壁上探出身松树,被升腾的水汽所洗礼,墨绿的颜色更添几分生机。

我跳下桥基,走到左侧的石墙上,蹲下身子朝洞里看。发现洞里还很宽敞,像一个巨大的厅堂,里面的水也很平缓,如一个扇面一样伸展,只是流出洞口在桥下被拢在一起,河水陡然变的湍急起来,泛起许多浪花。它冲刷着河中间的石条,哗啦哗啦流水声被桥洞放大,竟隐约有了雷霆之势。洞有多深,没有人知道,传说一直通往几十里外的鲁山。

我朝水里扔了一块石头,希望那个长着鱼头的妖精,能循着声音出来。然而那里除了流水的声音,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不甘心,从石墙跳下,踩着摞起的石块,一直到离洞口最近的大石头上。石头是四方的,大概是修桥时遗留下的。水从洞里流出来,冲击着脚下的石头,泛起一朵朵浪花,我感到有点头晕,便蹲下身子。我把手伸到河里,河水不凉,温温的感觉,很舒服。洞里的水与河水不同,它随着季节的变化,温度也起着变化,夏天凉爽,冬天温暖。

我脱了鞋,挽起了裤腿,想试探着下水。无奈水流太急,我在水里摇摇晃晃站不稳,又只好又爬回石头上。忽然,从我头顶飞过一块石头,咕咚,一声落在我面前的河里。我刷一下站起身来,回头朝上看去,一个人影在桥上晃了一下,就不见了。我来不及穿鞋,光着脚爬上路基,沿着石墙飞快跑到桥上。只见桥南边,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晃晃悠悠,还有咿呀呀歌声传来。我叹了一口,那个酒鬼又上完坟了,看样子他比以前更糊涂了。

我穿上鞋坐在石墙上,看着脚下的流水发呆,这满洞的流水,除了妖怪谁有能够进去呢?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感觉周围特别安静,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山的阴影已经重了,风也比刚才大了,崖上的松树晃动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天就要黑下来了,但是,我还什么没有发现,心有不甘。

我退守到了桥上,坐在桥边的石条上,两脚悬在空中。我支棱耳朵听着两边,眼睛盯着渐渐黑暗的洞口,脑子里描画着那个妖精的样子,一条站起来的鱼会是什么样子呢?她有脚吗?身材一定很漂亮,鱼的脸也太丑了。我一个人在山影渐黑的桥上,自顾自地幻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还没有等到回头,身子已经被人拎了起,往后拉去。

“妖精,妖精。”我徒劳的挣扎着,有种窒息感觉。

我浑身一松,被人扔在路中间,跌坐在沙土地上。我随手摸起身边的石块,就要扔出去。一个哨兵站在跟前。他厉声道,“你找死啊?”他见我不吭声,又提高了声音“这么晚了,你坐在桥上面,也不怕掉下去。”

我虽然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责怪他,“你吓我一跳。”随手把石块扔到桥下。

“你还吓我一跳呢,掉到桥下怎么办?””哨兵在我背后推了一把,“快回家吧,别在这里玩,大人找不着你该着急了。”

我磨磨蹭蹭不想离开,想等到天黑洞里的妖精出来。哨兵看出我的目的,又朝我肩上推了一下,“正好,我送你回去。”他把挎在胸前的冲锋枪背在身后,我们一起朝南走去。

我被他押着,一前一后,行走在暮气渐生的山谷中,心中有些不甘。我忽然灵机一动说,“叔叔,你常站流动哨吗?”

“大家轮流,也算是经常吧。”他在我身后冷冷地回答,仿佛我是他抓到的俘虏,极不情愿回答我的问题。

“夜里站岗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这深山老林的,连个人毛都看不着,有什么好怕的?”

“妖精呢,你不害怕?”

“除了人可怕以外,还真没有什么可怕的。”说完哨兵不再说话。寂静的山谷里,只听见哨兵脚步沙沙响,和枪碰到子弹带的咔嗒咔嗒声。

听了哨兵的话,我心中疑虑打消了一半,脚步也加快了。这时,山上哗啦一声响,紧接着有山石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呆呆站在路正中,不知道该往哪走,才能脱离危险。哨兵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我,倒退了几步后把我拉进路边的洞里。一个黑影从我们头上方落下,砰,撞击在路边石头围墙上,哗啦,石头摔成了两半。

我屏住呼吸,身子贴在洞壁上,警惕地看着暮色升起的洞口,等待着妖精出现。很快零星的落石声没有了,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妖精并没有出现。

哨兵侧耳听了半天后,才拉着我出了洞穴。他又把冲锋枪转到胸前,右手扣在扳机上,让我走在左边,他用身子挡着我,疾步朝前走去。

“叔叔,山上有人吗?”

“没有人,是风刮的。山上老是往下刮石头,就像去年那次把房子砸了一个窟窿,还死了一个……”说道这,哨兵停住不说了。他停住脚步,头一偏仔细听了一会,忽然压低声音说,“快点走。”

我从他的语气里,感到危险正在逼近,便什么也不说,撒丫子跑了起来。我似乎听见山上有动静,是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一个人穿过草丛,朝我们尾随而来。我又听到碎石滑落的声音,在山影朦胧中格外清晰。

我拼命地跑着,不敢回头,一直到看见营房门口的灯光,才算是放下心来,脚步也开始懈怠了。到了值班室门口,我才彻底停了脚步,回头看。哨兵也停住了,摘了军帽在擦汗。

值班室有人出来,站在门口问,“跑什么?”

哨兵看了看我,朝山上指了一指说,“山上又滚石头,差点砸着我们。”说着朝我挥了挥说,“别在到处乱跑,回家吧!”然后,他拎着军帽进了值班室。

我回到家里时,父亲握着电话,正打算让人出去找我。见我回来,放下电话板着脸说,“我和你和弟弟说过,别到处乱跑,你怎么不听呢?”

我红着脸呐呐的,更不敢让他知道我的去处,只好撒了一个谎,说在河边抓鱼来。父亲低头看了看我挽着的裤脚,这才相信了。坐在饭桌前我一阵轻松,低着头狼吞虎咽着。

晚上,我躺在床上问姐姐,“姐姐,你说真的有鬼吗?”

“有你个头。”姐姐用手指戳着我的脑袋,用教训的口气说,“你整天胡思乱想的,看书看傻了吧?”

话不投机,我不再说话,翻身睡觉。

第二天,吃过早饭,出了营房门,我朝右一拐,朝着下崖洞的方向跑去。书包在屁股上晃着,铅笔在铅笔盒里响着,我使劲按着书包,也不能让铅笔晃荡的声音消失。

    石墙下,那块摔成两半的石头还在,摔开的地方很干净,就像干净的天空那样赤裸。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块石头是自己掉下来的。每年春天,积雪融化的时候,泥土松动,偶尔会有石头落下。如今,正是秋天,最近也没有下雨,这石头毫无理由的滚落,究竟说明什么?

      我又到了石桥上,注视着桥下清澈的水,听着着水声,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太阳照在石桥上,洞口冒着水汽,路上传来咿呀的扁担声,和三五成群人们的交谈声。看来,今天又是逢集的日子,山里的村民起早到县城里卖山货。

      赶到学校时,上课铃已经响了,我赶到老师进教室之前,匆忙进了教室。所有人目光都聚在我身上,仿佛我刚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坏事。我虽然问心无愧,我却不敢迎着同学们的目光,我怕眼神会出卖自己。

      课堂上,老师的敏锐的目光,几次从我身上扫过,我更加不敢抬头。老师讲着欧阳海的故事,从我身边经过两次,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终于,下课了。我的脚刚要迈出门槛,就被老师叫住了。我走到屋角,老师的办公桌前,俯首帖耳地站在那,心里像敲了小鼓一样,彭彭响。

老师正在掀着一本作业,她漫不经心地问,“我问你的事,回家问你爸爸了吗?”

“老师,我问了。”

“你爸爸怎么说。”老师停住了手,抬着头目光复杂地盯着我。

我故意提高了声音说,“爸爸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行,你去吧。”我师失望地朝我挥了挥手,又低头开始批改作业。

我一溜烟窜出教室,跳下了台阶,往左一拐,跑进大门洞。我无聊的时候喜欢来这里,好像这宽敞的门洞里是一个避风港个,把世俗的噪杂隔离开来,更利于我整理纷乱的思绪。

我坐在门墩上,看着大街上摇着尾巴的黑狗,想起那一块分成两半的石头,觉得头皮凉飕飕的风。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见鲁平站在我身后,他得意地笑着,“我知道老师问你什么来。”

“你咋知道?”

“呵呵,她也问过我呀!”

我喜出望外,仿佛忽然有了同盟军,不再是孤军作战。我悄声问他,“你说,真的有妖怪吗?”

“有更好,看咱不抓住它。”

  鲁平的话让我心里怦然心动,一股热血开始彭拜,埋在心底的英雄主义情节开始发芽,此时的我感觉自己很有力量。

门洞里,我们放肆地笑着。一只正在觅食的母鸡,趔趄了一下身子,匆匆地逃走了。鲁平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左右环顾后溜出了门洞。我…瞬间明白,在这个封闭的村子里,男孩和女孩是要保持距离的。

“杀……杀……”熟悉的声音有远而近,那个身后跟着一群小孩的疯婆子,咬牙切齿地唱着,趔趔趄趄地从门东前经过。

我想起夏天她在神泉时的神情,心里更加迷惑了,她究竟是真疯,还是装疯。如果是装疯,她为什么要装疯呢。

我不远不近的尾随着疯婆子。刚进院门,就看见她猛的转过身来,眼睛看着我平和地说,“进屋吧。”

自从在神泉遇到她后,我心里就消除对她的恐惧,觉得她不过是个装疯买傻的女人。但是,我越来越想知道谜底。

疯婆子跨过屋门槛说,“我就知道你早晚要来,你这孩子好奇心太重。”

“你为什么要装疯呢?”我跨过门槛,站在屋中间好奇地问着。

“为什么……为什么……”她喃喃自语着,“我不是装,其实我早就疯了,每天我这里像被什么堵着,喘不动气。”她用手抚摸着胸口,缓缓地说,“只有这样骂出来,我心里才觉得透气。要不,真就憋死了。”

“你怎么不去看医生。”我问。

“医生治不了我这病。”她忽然指着墙上相框里,那张四寸大年轻军人的彩照说,“只有他能治我的病。”

“他是谁?”

“我儿子。”

“他在那里当兵?”

“他早就不当兵了,转业到造纸厂里。”

“他不回来吗?”我更加好奇了。

“他在监狱里,回不来了……”她长叹了一声跌坐在罗圈椅子里,“在部队上他年年都立功,墙上都是他的立功喜报。”

果然,墙上贴满了泛黄的奖状和喜报,顿时我仿佛坠入迷雾中,开始糊涂起来。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会是罪犯呢?

“这……”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几年前,造纸厂里着了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灭……”疯婆子目光虚无地对着门外的院子,仿佛那场大火在院子里烧着,“儿子在保卫科里,那一天正是他值夜班……唉……公家说他有罪……我不信……他从小做事就很细心……一定是被人冤枉的……我一次次上访,可是没有人相信……就成了现在的样子。”疯婆子苦笑地看着我,仿佛讲了一个年代久远的往事,“自从儿子判了刑,村里的大人和孩子就开始不用正眼看我了……我心里憋的慌……只有酒,才能让我活着……”说完她虚弱地闭上眼睛。

我想了想,掏出裤袋里的钱悄悄地放在八仙桌上,然后轻轻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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