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洞中天地
第六十八章 洞中天地
终于等到冬天，河水干了 ，机会来了。
我揣好手电筒，悄悄溜出了家门。刚出走外廊门，就看见鲁平在院门口，伸头探脑地正朝院子里张望。见我出来了，他高兴地朝我抬了抬左手，袖口露出一圈手电筒的银色。
出了院门，鲁平炫耀地拍着衣袋，“我还拿了两根蜡烛，和一盒火柴。”
我说，“我换了新电池。”
“我也是。”
“没有忘什么吧？”鲁平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都带齐了。”我摸着鼓鼓囊囊的裤兜回答。
“今天真好，下雪了，出来的人少，是个好机会。”鲁平看着路边的雪，摩拳擦掌地说。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回答着，朝着周围看去。远近白茫茫的一片，大大小小的山峦被雪覆盖，就像老天蒸了一锅雪白的馒头，一下扣在天地间。清晨的阳光照在上面，一片金光。
“真好看。”我看着东边的悬崖，感叹地说。
“别看了，快点走吧。”鲁平着急的催促着，“别晚了午饭。”
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两个人正要离开。突然，身后冷不丁传来粗声大气，“不许动！上哪里去？”
我心里想：完了。还没有等出发，就被人发现了，真够倒霉的。我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计划看样要泡汤了。
当我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去，却被眼前的情景气得笑出了声。只见李向阳捏着嗓子，站在路中间，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
“你这个坏小子。”我弯腰抓了一把雪，朝他脸上扬去，“我让你偷偷摸摸的吓人。”
“哎呀！”他跳着脚向后躲着。刚清扫过的水泥路有点滑，他趔趄了一下，碰到一棵碗口粗的树上，积雪纷纷坠落，落了他一身。他仍不服气地说，“你们两个才偷偷摸摸，要去干吗？”
“滚一边去。”我斜了他一眼，“你管的着吗？”然后朝着鲁平说，“走，不理他。”
鲁平没有挪步，眼睛骨碌了一圈后，对着李向阳说“这次老师让交的柴，你交了是吗？”他见李向阳点了点头，继续说着“我们的柴还没有交呢。上山去看看，顺便砍一点来。”
“你骗人，你们的斧子呢？用手砍吗？”李向阳抱着膀站在路上，眼睛紧地盯着我们，满脸狐疑地看着我们。
看李向阳一根筋的样子，我心想坏了，看样今天不容易出去了。
“嗯……”鲁平也被问住了，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谁也想不到上次他从房子上跌下来以后，不但没有变傻，反而脑子比以前灵光了。
“别理他，走。”我领先朝前走去，我不相信他能奈何我们。
“我知道你们去干什么，我也去。”
“你也去？”鲁平故意问，“你说我们去干甚？”。
“你们去洞里逮鸟。”李向阳翻着白眼，厚嘴唇上浮起得意的笑。
说到鸟，我和鲁平都不吭声了。自从把他的乌鸦放走了，心里对他总有点亏欠，也总让给他补偿。再说，继续和他纠缠下去，我们不等离开营房大门，就被大人发现了。
最终，我和鲁平只好妥协。李向阳不肯回家拿手电筒，他怕我们趁机溜了，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还没有走几步，我们又遇上了效忠。他正提着铁簸萁正往外倒煤灰，看见我们三个人浩浩荡荡的样子，把簸箕朝家门口一扔，也加入了我们。
我们一行四人出了营房门右拐，踏上了通往深山的路。路被皑皑白雪覆盖着，只有两行深深的脚印通往远方，那是哨兵留下的。
看见洁白的雪地，三个男孩子更疯了，他们在雪地里追逐着，相互往对方的脖子里灌雪。李向阳个子最矮，被鲁平和效忠两个人轮流灌雪，但他丝毫不生气，只是咧着大嘴笑着。笑声在阳光下滚动着，震的树枝上，噗一声有积雪落下，麻雀忽悠一下飞走了。
我喜欢踩在雪上。选择了无痕的地方，并着脚跟一点点往前挪着，雪嘎吱嘎吱在脚下响着，心里涌起纯真的快乐。我眼前又浮现出一年前的情景，课间操学校操场上我和几个女同学欢快地踢毽子，旁边一个黑嘴巴的雪人憨态可掬。他们还记得我吗？我回头注视着通往远处的脚印，它像一个崭新的车辙一样，很快就会在太阳下踪迹全无。但是，记忆深处的车辙不会消失。
风吹过路面，夹杂着枯叶呼啸而去，路边的沟壑被白雪覆盖，有的地方裸露的灰色岩石，和乱蓬蓬的灌木丛，仿佛到处都暗藏着危险，让人们不得不提防。
一直走到头上冒汗，才到了下崖洞的石桥上。李向阳摘下棉帽子朝脸上扇着，“哈哈，我猜的对吧？我见你们俩来过。”
效忠得意地用眼撇着我们说，“还不说实话，我早就猜到了。”
我和鲁平面面相觑，没有反驳。没有想到，李向阳平日里一根筋，还有心细的一面。确实，我们来过几次，都因为洞里的水太急，放弃了行动。
“你藏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鲁平从袖子里抽出手电筒，疑惑地问着李向阳，他不相信自己竟没有发现他。
“那里。”李向阳朝着桥下一指。顿时，我们恍然大悟。
原来，他为了逮鸟逆流而上，透过桥洞看见洞口的我们，自己还不被发现。
“你还真不不笨。”鲁平一拳打在李向阳的肩上。
李向阳倒退了一步，咧着嘴笑了，这一笑他脸上的蛮横的劲头消失了，变的很温柔。其实，他的笑容并不难看。
效忠摩拳擦掌地打量着洞口一番，然后一转身跑了。
我瞅着他的背影不屑地说，“真不该让他跟着来，让他爸知道还不砸断他的腿。”
“人多势众嘛！”鲁平眨巴着眼睛解释着。
“他怎么不说一声，就这样走了？”李向阳不解地问。
“不这样走了，你还把他拖回来？”鲁平把不满撒向李向阳，接着又打趣地地说，“没事，你是双枪李向阳，怕什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没有说完，效忠手里举着一根顶端缠着破布的木棍，兴冲冲地回来了。
“我们还以为你回家了呢。”鲁平说。
效忠把木棍朝我们面前一伸，“看，我做的火把。”
看着效忠简陋的火把，三个人哄然大笑起来。那只不过是浸了机油的草绿色布条，胡乱地缠在一个木棍上。但是，效忠毫不在意，仿佛我们笑的是别人，一切和他毫不相干一样。
忽然，鲁平看出了破绽问效忠，“你撕了谁的裤衩？”
“嘿嘿，我在房子后面捡的。”效忠不好意思地说。
李向阳看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地，不耐烦地催着，“走了，走了。”
很快，我们从桥上下去，到了洞口的石墙上。石墙的雪很厚，脚踩在上面很滑，必须得小心翼翼，才保证不掉到河里去。李向阳自告奋勇打头阵，一边用树枝扫掉墙上的雪，一边一步一步往前挪去。等他顺利地从墙上下去，站在那几块裸着的大石头上时，再接应我们几个下去。
我们一个一个下到洞口，霎时，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进入了春天。尽管昨夜的雪很大，崖壁上的松枝上还有积雪，但是，洞口就那么薄薄的一层，刚刚盖上河底的碎石。从洞里流出来的这条河，前不久刚刚枯了。大概，明年夏天它才能重新活过来。
站在洞口，我们四个人相互看着，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每个人都目光坚定，没有退缩的意思。我看一眼黑乎乎的洞内，又看一眼外面的银色世界，深呼了一口气，仿佛与这个世界告别。为了壮胆我们并排着，一步一步朝洞内走。洞内很宽敞，像一个巨大的厅堂，地上的高低不平全是鹅卵石。我们就像是走在春天的河滩上一样，任凭潮湿温暖的空气滋润着，感觉变的敏锐，脚步也轻盈了起来。光线越来越暗，越来越暗，通往世界的光明仅剩下身后的洞口，而且离我们越来越遥远。
忽然，洞顶响起一阵扑棱声。我汗毛竖立，原地站住不敢出声，想判断声音来自何方。还没有等我们弄清状况，突然感觉，一片黑影压压的东西朝我们袭来，还伴随着吱吱像老鼠一样的叫声。
“快蹲下。”暗处传出鲁平的声音。
我立即抱着头蹲下，那片黑影从我头上噗拉噗拉掠过，朝着洞口，像一阵乌云滚去。
“是蝙蝠。”李向阳在我右侧，嘟嘟囔囔的。我悬着的心，这时才放下了一半，这一场虚惊吓的不轻。
“妈的，这么多。”效忠小声说。
“哇，这里的蝙蝠都成精了。”鲁平叹息着说。
四个人磕磕绊绊继续前行，一座模模糊糊的山出现在我们眼前，堵住了整个洞。两支手电筒聚集在一起，也能看清洞顶大致的模样。那山很高，几乎与高大的洞顶连接，山石陡峭几乎没有爬上去的可能。我这才发现，手电的光亮多么微不足道。只不过是一个点，一个拳头大的光点，只能勉强照亮几步远的地方。在效忠的提议下，为了节约能源以备不需，我们决定火把要到洞的尽头时用。效忠和李向阳每人一根蜡烛。但效忠拒绝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也不会掉队。
“到头了？”黑暗中我问鲁平。
“不会呀！传说这洞有几十里呢。”鲁平把手电朝洞顶上照着，亮点从石壁上划过，什么也看不清，到处是湿漉漉突兀的岩石。
“哎！找到了，路在这里。”黑暗中传来李向阳的声音。
“哪里？”我和鲁平异口同声地问。
“这里，这里。”李向阳朝晃动着一只小蜡烛，我们朝着那个晃动的亮点走去，脚下的碎石响着。
周围黑的像一团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手电发出微弱的亮点。我在微弱的灯光下摸索着，周围的石头又湿又滑，在李向阳蜡烛的指引下，在石山一侧找到一条石缝，仅够一个通过。这条石缝，就像是庭院中假山里的幽径，峰回路转，给我们带来惊喜。
当我手脚并用爬过石缝时，前面已经有亮光等着了，鲁平已经比我早到了。
人凑齐后，我们又开始前进。我们相互应答着，一起往前走去，脚下忽然变软了起来，用手电照了照，脚下已经变成了细沙。那个石山就是一个分水岭，空间似乎也宽阔了，大声说话也有了回声，我们像走在黑夜的旷野上一样，黑暗朝四面八方延伸着，只有手电射出去的光线，像是照亮我们的星辰。
我行走在黑暗中，忽然感觉自己好渺小，就像是脚下的一粒沙子，被来往的脚碾来碾去。我们是第一批进洞的人吗？还有谁来过这里？拐过一弯，洞顶忽然低了下来，虽然在黑暗中也感觉到了压抑。灯光也跟着低下了，鲁平在前面喊“小心头。”
他的话音刚落，我挡在额前的手，立即触摸了石壁，身子立即往后仰去，才算没有头破血流。黑暗中的人，距离感会发生错乱，幸好，手臂一直像瞎子一样伸着，才能防患于未然。
“趴下。”鲁平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手脚并用，低着头朝前爬着，生怕一抬头，就会碰到头。一边爬一边想，早知道这样，就找一定建筑工人的柳条帽带，省得这样胆战心惊。他们两个在前面，窸窸窣窣爬着。我的手电光里，晃的是李向阳的两只鞋底，交替地在沙子里拖着，有点滑稽的感觉。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轻微的声音，像一个人的呼吸，又像有人身体擦着墙壁，在暗中窥视着我们。我不敢回头，一个劲用手电敲打李向阳的鞋底，催他快点，再快点。
终于，能够站直了身子，李向阳开始抱怨我，“刚才你那么急干吗？我都急了一身汗。”
“我怎么老是听见后面有动静。”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听觉。
“哪里？”
唰，两束光线一起后照去，低垂的石壁下，只有我们爬过的痕迹。此时，我们大概都想起来了那个传说，但是谁也没有提起，洞内一下子沉默起来。顿时，四周安静的，只听见我们彼此的呼吸。
我们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去。洞内空气湿润，身上开始热了。我摘掉线帽子，擦着脸上的汗水，感觉从春天一下子到了夏天。灯光里，他们三个人都脱了棉袄抱在怀里，棉帽子仍在头上扇忽着，影子投在墙壁上像一只只巨大的蝙蝠，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沿着石壁悄悄地滑行着。
七拐八拐，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听见水滴的声音，清脆悦耳。手灯循着声音照过去，一个聚宝盆出现在灯光里。一个雪白的，像磨盘一样大的石头，晶莹剔透闪着贝壳一样的光泽。
“哇。”
我们惊呼着，呼啦一下围上去，伸手触摸着石头。
“真好看。”李向阳感叹着。
“嗬！宝贝。”鲁平说，
“哇，像个大盆子。”效忠嘟囔着。
难道这是神话中的巨蚌吗？此时，我想起那个奇怪女人的话，看来我们这里远古还真是海底。
石头周围被一层钟乳石包裹，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石窝，里面盛满了水。洞顶上挂着一个很长的钟乳石，水滴从钟乳石上落下来，滴落在圆润的石窝里。水珠一滴连着一滴，滴答声不断。
“哇，老师讲过，水滴石穿，就是这样啊！”鲁平的手在石窝里摸着，非常感慨地说。
“真好看。”效忠也用手摸着，“能搬回去就好了。”
“财迷。”我踢了效忠一脚。
“嘿嘿。”他笑着并没有生气。
我用手电筒朝头上方照去，一种更奇异的情景出现了。洞顶挂着无数白色的剑，悬在我们头顶，随时都有掉下来似的。
我惊呼道：“那是什么？”
一道光朝我的灯光追去，一片倒挂在洞顶的白色森林，闪着晶莹的光让人感到阴森恐怖。我心里开始动摇，对着他们两个小声说：
“咱还是出去吧。”
“还没有到头呢。”鲁平不可置疑地否定了我的建议。
“就是，今天怎么也要走到尽头。”李向阳附和着。
“来干什么的？”效忠也反对。
见三个人决心坚定，我也不再坚持。可是，总感觉黑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们。我们走路，他也走路。我们停下来，他也停下来，让人很难察觉。但是，屏住呼吸听时，总能感觉到细小的声音传来，如琴弦拨动后的余音，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大家继续赶路，很快，又转过了一个弯，一个沙堆出现在灯光里。李向阳朝前跑去，忽然，他大叫着，“快来看呀！”
我跌跌撞撞跑上沙堆石，光圈里出现一泓水。这时，效忠点燃了火把，洞里陡然亮了许多，一条暗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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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冬天，河水干了 ，机会来了。
我揣好手电筒，悄悄溜出了家门。刚出走外廊门，就看见鲁平在院门口，伸头探脑地正朝院子里张望。见我出来了，他高兴地朝我抬了抬左手，袖口露出一圈手电筒的银色。
出了院门，鲁平炫耀地拍着衣袋，“我还拿了两根蜡烛，和一盒火柴。”
我说，“我换了新电池。”
“我也是。”
“没有忘什么吧？”鲁平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都带齐了。”我摸着鼓鼓囊囊的裤兜回答。
“今天真好，下雪了，出来的人少，是个好机会。”鲁平看着路边的雪，摩拳擦掌地说。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回答着，朝着周围看去。远近白茫茫的一片，大大小小的山峦被雪覆盖，就像老天蒸了一锅雪白的馒头，一下扣在天地间。清晨的阳光照在上面，一片金光。
“真好看。”我看着东边的悬崖，感叹地说。
“别看了，快点走吧。”鲁平着急的催促着，“别晚了午饭。”
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两个人正要离开。突然，身后冷不丁传来粗声大气，“不许动！上哪里去？”
我心里想：完了。还没有等出发，就被人发现了，真够倒霉的。我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计划看样要泡汤了。
当我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去，却被眼前的情景气得笑出了声。只见李向阳捏着嗓子，站在路中间，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
“你这个坏小子。”我弯腰抓了一把雪，朝他脸上扬去，“我让你偷偷摸摸的吓人。”
“哎呀！”他跳着脚向后躲着。刚清扫过的水泥路有点滑，他趔趄了一下，碰到一棵碗口粗的树上，积雪纷纷坠落，落了他一身。他仍不服气地说，“你们两个才偷偷摸摸，要去干吗？”
“滚一边去。”我斜了他一眼，“你管的着吗？”然后朝着鲁平说，“走，不理他。”
鲁平没有挪步，眼睛骨碌了一圈后，对着李向阳说“这次老师让交的柴，你交了是吗？”他见李向阳点了点头，继续说着“我们的柴还没有交呢。上山去看看，顺便砍一点来。”
“你骗人，你们的斧子呢？用手砍吗？”李向阳抱着膀站在路上，眼睛紧地盯着我们，满脸狐疑地看着我们。
看李向阳一根筋的样子，我心想坏了，看样今天不容易出去了。
“嗯……”鲁平也被问住了，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谁也想不到上次他从房子上跌下来以后，不但没有变傻，反而脑子比以前灵光了。
“别理他，走。”我领先朝前走去，我不相信他能奈何我们。
“我知道你们去干什么，我也去。”
“你也去？”鲁平故意问，“你说我们去干甚？”。
“你们去洞里逮鸟。”李向阳翻着白眼，厚嘴唇上浮起得意的笑。
说到鸟，我和鲁平都不吭声了。自从把他的乌鸦放走了，心里对他总有点亏欠，也总让给他补偿。再说，继续和他纠缠下去，我们不等离开营房大门，就被大人发现了。
最终，我和鲁平只好妥协。李向阳不肯回家拿手电筒，他怕我们趁机溜了，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还没有走几步，我们又遇上了效忠。他正提着铁簸萁正往外倒煤灰，看见我们三个人浩浩荡荡的样子，把簸箕朝家门口一扔，也加入了我们。
我们一行四人出了营房门右拐，踏上了通往深山的路。路被皑皑白雪覆盖着，只有两行深深的脚印通往远方，那是哨兵留下的。
看见洁白的雪地，三个男孩子更疯了，他们在雪地里追逐着，相互往对方的脖子里灌雪。李向阳个子最矮，被鲁平和效忠两个人轮流灌雪，但他丝毫不生气，只是咧着大嘴笑着。笑声在阳光下滚动着，震的树枝上，噗一声有积雪落下，麻雀忽悠一下飞走了。
我喜欢踩在雪上。选择了无痕的地方，并着脚跟一点点往前挪着，雪嘎吱嘎吱在脚下响着，心里涌起纯真的快乐。我眼前又浮现出一年前的情景，课间操学校操场上我和几个女同学欢快地踢毽子，旁边一个黑嘴巴的雪人憨态可掬。他们还记得我吗？我回头注视着通往远处的脚印，它像一个崭新的车辙一样，很快就会在太阳下踪迹全无。但是，记忆深处的车辙不会消失。
风吹过路面，夹杂着枯叶呼啸而去，路边的沟壑被白雪覆盖，有的地方裸露的灰色岩石，和乱蓬蓬的灌木丛，仿佛到处都暗藏着危险，让人们不得不提防。
一直走到头上冒汗，才到了下崖洞的石桥上。李向阳摘下棉帽子朝脸上扇着，“哈哈，我猜的对吧？我见你们俩来过。”
效忠得意地用眼撇着我们说，“还不说实话，我早就猜到了。”
我和鲁平面面相觑，没有反驳。没有想到，李向阳平日里一根筋，还有心细的一面。确实，我们来过几次，都因为洞里的水太急，放弃了行动。
“你藏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鲁平从袖子里抽出手电筒，疑惑地问着李向阳，他不相信自己竟没有发现他。
“那里。”李向阳朝着桥下一指。顿时，我们恍然大悟。
原来，他为了逮鸟逆流而上，透过桥洞看见洞口的我们，自己还不被发现。
“你还真不不笨。”鲁平一拳打在李向阳的肩上。
李向阳倒退了一步，咧着嘴笑了，这一笑他脸上的蛮横的劲头消失了，变的很温柔。其实，他的笑容并不难看。
效忠摩拳擦掌地打量着洞口一番，然后一转身跑了。
我瞅着他的背影不屑地说，“真不该让他跟着来，让他爸知道还不砸断他的腿。”
“人多势众嘛！”鲁平眨巴着眼睛解释着。
“他怎么不说一声，就这样走了？”李向阳不解地问。
“不这样走了，你还把他拖回来？”鲁平把不满撒向李向阳，接着又打趣地地说，“没事，你是双枪李向阳，怕什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没有说完，效忠手里举着一根顶端缠着破布的木棍，兴冲冲地回来了。
“我们还以为你回家了呢。”鲁平说。
效忠把木棍朝我们面前一伸，“看，我做的火把。”
看着效忠简陋的火把，三个人哄然大笑起来。那只不过是浸了机油的草绿色布条，胡乱地缠在一个木棍上。但是，效忠毫不在意，仿佛我们笑的是别人，一切和他毫不相干一样。
忽然，鲁平看出了破绽问效忠，“你撕了谁的裤衩？”
“嘿嘿，我在房子后面捡的。”效忠不好意思地说。
李向阳看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地，不耐烦地催着，“走了，走了。”
很快，我们从桥上下去，到了洞口的石墙上。石墙的雪很厚，脚踩在上面很滑，必须得小心翼翼，才保证不掉到河里去。李向阳自告奋勇打头阵，一边用树枝扫掉墙上的雪，一边一步一步往前挪去。等他顺利地从墙上下去，站在那几块裸着的大石头上时，再接应我们几个下去。
我们一个一个下到洞口，霎时，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进入了春天。尽管昨夜的雪很大，崖壁上的松枝上还有积雪，但是，洞口就那么薄薄的一层，刚刚盖上河底的碎石。从洞里流出来的这条河，前不久刚刚枯了。大概，明年夏天它才能重新活过来。
站在洞口，我们四个人相互看着，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每个人都目光坚定，没有退缩的意思。我看一眼黑乎乎的洞内，又看一眼外面的银色世界，深呼了一口气，仿佛与这个世界告别。为了壮胆我们并排着，一步一步朝洞内走。洞内很宽敞，像一个巨大的厅堂，地上的高低不平全是鹅卵石。我们就像是走在春天的河滩上一样，任凭潮湿温暖的空气滋润着，感觉变的敏锐，脚步也轻盈了起来。光线越来越暗，越来越暗，通往世界的光明仅剩下身后的洞口，而且离我们越来越遥远。
忽然，洞顶响起一阵扑棱声。我汗毛竖立，原地站住不敢出声，想判断声音来自何方。还没有等我们弄清状况，突然感觉，一片黑影压压的东西朝我们袭来，还伴随着吱吱像老鼠一样的叫声。
“快蹲下。”暗处传出鲁平的声音。
我立即抱着头蹲下，那片黑影从我头上噗拉噗拉掠过，朝着洞口，像一阵乌云滚去。
“是蝙蝠。”李向阳在我右侧，嘟嘟囔囔的。我悬着的心，这时才放下了一半，这一场虚惊吓的不轻。
“妈的，这么多。”效忠小声说。
“哇，这里的蝙蝠都成精了。”鲁平叹息着说。
四个人磕磕绊绊继续前行，一座模模糊糊的山出现在我们眼前，堵住了整个洞。两支手电筒聚集在一起，也能看清洞顶大致的模样。那山很高，几乎与高大的洞顶连接，山石陡峭几乎没有爬上去的可能。我这才发现，手电的光亮多么微不足道。只不过是一个点，一个拳头大的光点，只能勉强照亮几步远的地方。在效忠的提议下，为了节约能源以备不需，我们决定火把要到洞的尽头时用。效忠和李向阳每人一根蜡烛。但效忠拒绝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也不会掉队。
“到头了？”黑暗中我问鲁平。
“不会呀！传说这洞有几十里呢。”鲁平把手电朝洞顶上照着，亮点从石壁上划过，什么也看不清，到处是湿漉漉突兀的岩石。
“哎！找到了，路在这里。”黑暗中传来李向阳的声音。
“哪里？”我和鲁平异口同声地问。
“这里，这里。”李向阳朝晃动着一只小蜡烛，我们朝着那个晃动的亮点走去，脚下的碎石响着。
周围黑的像一团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手电发出微弱的亮点。我在微弱的灯光下摸索着，周围的石头又湿又滑，在李向阳蜡烛的指引下，在石山一侧找到一条石缝，仅够一个通过。这条石缝，就像是庭院中假山里的幽径，峰回路转，给我们带来惊喜。
当我手脚并用爬过石缝时，前面已经有亮光等着了，鲁平已经比我早到了。
人凑齐后，我们又开始前进。我们相互应答着，一起往前走去，脚下忽然变软了起来，用手电照了照，脚下已经变成了细沙。那个石山就是一个分水岭，空间似乎也宽阔了，大声说话也有了回声，我们像走在黑夜的旷野上一样，黑暗朝四面八方延伸着，只有手电射出去的光线，像是照亮我们的星辰。
我行走在黑暗中，忽然感觉自己好渺小，就像是脚下的一粒沙子，被来往的脚碾来碾去。我们是第一批进洞的人吗？还有谁来过这里？拐过一弯，洞顶忽然低了下来，虽然在黑暗中也感觉到了压抑。灯光也跟着低下了，鲁平在前面喊“小心头。”
他的话音刚落，我挡在额前的手，立即触摸了石壁，身子立即往后仰去，才算没有头破血流。黑暗中的人，距离感会发生错乱，幸好，手臂一直像瞎子一样伸着，才能防患于未然。
“趴下。”鲁平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手脚并用，低着头朝前爬着，生怕一抬头，就会碰到头。一边爬一边想，早知道这样，就找一定建筑工人的柳条帽带，省得这样胆战心惊。他们两个在前面，窸窸窣窣爬着。我的手电光里，晃的是李向阳的两只鞋底，交替地在沙子里拖着，有点滑稽的感觉。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轻微的声音，像一个人的呼吸，又像有人身体擦着墙壁，在暗中窥视着我们。我不敢回头，一个劲用手电敲打李向阳的鞋底，催他快点，再快点。
终于，能够站直了身子，李向阳开始抱怨我，“刚才你那么急干吗？我都急了一身汗。”
“我怎么老是听见后面有动静。”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听觉。
“哪里？”
唰，两束光线一起后照去，低垂的石壁下，只有我们爬过的痕迹。此时，我们大概都想起来了那个传说，但是谁也没有提起，洞内一下子沉默起来。顿时，四周安静的，只听见我们彼此的呼吸。
我们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去。洞内空气湿润，身上开始热了。我摘掉线帽子，擦着脸上的汗水，感觉从春天一下子到了夏天。灯光里，他们三个人都脱了棉袄抱在怀里，棉帽子仍在头上扇忽着，影子投在墙壁上像一只只巨大的蝙蝠，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沿着石壁悄悄地滑行着。
七拐八拐，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听见水滴的声音，清脆悦耳。手灯循着声音照过去，一个聚宝盆出现在灯光里。一个雪白的，像磨盘一样大的石头，晶莹剔透闪着贝壳一样的光泽。
“哇。”
我们惊呼着，呼啦一下围上去，伸手触摸着石头。
“真好看。”李向阳感叹着。
“嗬！宝贝。”鲁平说，
“哇，像个大盆子。”效忠嘟囔着。
难道这是神话中的巨蚌吗？此时，我想起那个奇怪女人的话，看来我们这里远古还真是海底。
石头周围被一层钟乳石包裹，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石窝，里面盛满了水。洞顶上挂着一个很长的钟乳石，水滴从钟乳石上落下来，滴落在圆润的石窝里。水珠一滴连着一滴，滴答声不断。
“哇，老师讲过，水滴石穿，就是这样啊！”鲁平的手在石窝里摸着，非常感慨地说。
“真好看。”效忠也用手摸着，“能搬回去就好了。”
“财迷。”我踢了效忠一脚。
“嘿嘿。”他笑着并没有生气。
我用手电筒朝头上方照去，一种更奇异的情景出现了。洞顶挂着无数白色的剑，悬在我们头顶，随时都有掉下来似的。
我惊呼道：“那是什么？”
一道光朝我的灯光追去，一片倒挂在洞顶的白色森林，闪着晶莹的光让人感到阴森恐怖。我心里开始动摇，对着他们两个小声说：
“咱还是出去吧。”
“还没有到头呢。”鲁平不可置疑地否定了我的建议。
“就是，今天怎么也要走到尽头。”李向阳附和着。
“来干什么的？”效忠也反对。
见三个人决心坚定，我也不再坚持。可是，总感觉黑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们。我们走路，他也走路。我们停下来，他也停下来，让人很难察觉。但是，屏住呼吸听时，总能感觉到细小的声音传来，如琴弦拨动后的余音，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大家继续赶路，很快，又转过了一个弯，一个沙堆出现在灯光里。李向阳朝前跑去，忽然，他大叫着，“快来看呀！”
我跌跌撞撞跑上沙堆石，光圈里出现一泓水。这时，效忠点燃了火把，洞里陡然亮了许多，一条暗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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