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大枣熟了
第五十二章 大枣熟了
院里又搬来一家人，是政委家。他们家除了政委伯伯外，我最先熟悉的是一个干净的老太太，政委的岳母。她喜欢穿原白色斜襟上衣，光滑的银色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用一个银簪子别住，满面红光的很富态。可是，她似乎对这里很不满，整天怨气冲天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嘟嘟囔囔不停。
每天上午，她腆着肚子把被褥拿院子里，放在到阳光下暴晒，嘴里骂骂咧咧的，仿佛全世界人都欠她的。
她拿着一根木棍，一边敲打被褥，一边用浓重的阳谷口音骂着，“他妈了个×的，这个穷山沟里，有钱没处花。”
她雪白的头发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每一根都闪着好看的银光，和岁月沉淀的沧桑之美。若是她不开口，每一个人都会认为她是一个慈祥优雅的老太太，在尽情享受晚年安静的时光。
出门上厕所，她眺望着对面的山峰骂，“这是什么鬼地方，光秃秃的山，兔子都不拉屎……”
出门倒垃圾，她对着宽阔的河道骂。“这穷山恶水的地方……”
与老太太相反，她女儿是安静的，军装衬托着她年轻挺拔的身材，独往独来的性格与她的保密员工作很相配。若不知道底细，没有人相信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与丈夫年龄的差距使她很矜持，高傲的像一个冷面美人。相反，她的大儿子高挑和成熟的面孔，让很多人误认他们是姐弟。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骂，也分时候。当身体瘦矮，勾着伤残手的女婿走过来，她会立刻闭了嘴，默不做声地用小竹棍泄愤似的敲打着被褥，以发泄她的不满。
当女婿背影刚在院门口消失，她又喃喃自语地骂开了，骂天，骂地，骂苍蝇，骂四周连绵无尽的大山。
每到这时，我都会躲得远远得，站在窗下的青石条上，摆弄着刚从山上刨出来的丹参。看着老太太骂天骂地，我很纳闷。难道，她也像我一样不得不待在这里吗？
好在她声音不大，拖着长音就像是唱歌一样。时间长了，怨恨就像一条过了洪峰的河水，逐渐平缓。我明白她留恋多年的城市生活，不甘心生活在这样偏僻的山里，可是，靠骂能解决什么问题？
每次老太太骂的时候，我都会产生一种淡淡的惆怅，真的回不去了吗？仰望着山谷中狭长的天空，凝视着浮云慢慢移动，最终跨过山峰去了远方。我却如一只井里的青蛙坐井观天，无论怎么努力也跳不出去。就像眼前这个老太太，生命的烛光最终要在这里熄灭吗？每想到这些，我开始理解了她，对她的讨厌也减轻了些。
老太太晒了一院子大枣，红通通的一片，我眼馋的很。我忍不住诱惑几次想偷几颗大枣，但是老太太的身影在院子里晃着，我总没有下手的机会。那天中午快到做饭的时候，老太太进了屋，我心里一阵窃喜，认为终于有了机会。这时，鲁平也进了院子，看见红彤彤的一地大枣，他眼睛也一亮。我们还没有凑过去，老太太的外孙就出来了。
老太太最小的外孙小我一岁，名字也叫鲁平，是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听说也喜欢读书。由于名字的关系，大鲁平总看不上小鲁平，好像小鲁平是赝品影响了他的名誉，时不时提出问题难为他，想看他笑话。
我们争论：公路两边的树干上为什么会刷白石灰。
冬天，路两边槐树的树干就会被刷成白的，齐刷刷的，倒也很好看。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一直找不到正确答案。如今，鲁平提出来了，我想听听小鲁平的见识。
“刷白石灰嘛！是不让树冬天冻死。” 小鲁平一本正经的回答，小巧的鼻子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散发着纯真的光芒。
“哈哈，哈哈。”鲁平仰脸大笑着。他就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似的，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为什么刷白石灰？我告诉你吧，就是为了晚上能看清楚，省得汽车开到河里去。”说完还挑衅地问，“知道了吗？”
“不对。”小鲁平竟然毫不示弱，“书上就是这样说的。”
“哪本书上说的？”鲁平坏笑着靠近小鲁平，差点把他挤到石头路下面。他朝院子深处扫了一眼，没有老太太的身影，鲁平更肆无忌惮了，“不懂别装懂，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小鲁平后退一步，站在石路下面，不服气地说，“我忘了那本书了，反正是书上说的。”
“别显摆了，你才看了几本书呀！”鲁平撇着嘴下巴朝我一指，“看书多的人在这里呐。”
小鲁平眼睛一亮，惊喜地凑到我面前，像是遇到了知己，“你也喜欢看书？”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害怕他问我白石灰的问题，因为我心里倾向鲁平的说法。
“你现在看什么书？”小鲁平兴致勃勃地问，脸上的笑容也热烈了很多。
说到读书，我的自信心爆棚。的确，鲁平说的没有错，营房里的小孩子里数我读书多。一切凡是能弄到手的书，我都会爱不释手，就连我们家抽屉里的《中草药手册》也不例外。
“我刚看过《革命家庭》和《我的弟弟小萝卜头》可好了。”说起这两本书，我立刻热血沸腾，因为这两本书太好了，“在过去打仗的时候，像我们这么大的就是战士了，可惜我们生的太晚了……”正当我滔滔不绝时，小鲁平打断了我。
“你看过《闪闪的红星》吗？”小鲁平笑盈盈地盯着我。
“什么星？”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天天晚上看星星，可不是一闪一闪的嘛！他说不过了，就开始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星星的书。”
“我没有胡说，真的。”小鲁平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说，”是帽子上的红星，不是天上的星星，是写一个小孩子找爸爸的故事，可好看了。”
“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像听人描述一个蛋糕的香甜，眼巴巴地吃不到一样。在这个远离人群的山谷里，上哪里去找这本书呢，就连我看过的那两本书还是效忠家仅有的。
小鲁平见我感兴趣忙说，“我家里有，借给你看。”
我大喜过望，恨不得离开读到《闪闪的红星》鲁平见我要借书，顿时就闷了缸，不再发表意见，便找了一个借口溜走了。
我跟在小鲁平的身后，小心翼翼走进他家。一进走廊，我就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淡淡的，轻轻的，好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像是旷野的微风，又像冉冉升起的雾气，轻柔的如梦幻一般。我像坠入梦里一样，脚下好像立刻就轻了，就像是踩在棉花上，腾云驾雾般朝走廊深处走去。
穿过外走廊，往左一拐进入内走廊，一支插在磁炉里的熏香正袅袅青烟。想起关于他们家墙上都抹雪花膏的谣言，心里觉得好笑。老太太腰间扎着围裙在房间里走动，看见我停住脚步，她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入侵的敌人。
“姥姥，我拿本书。”小鲁平对老太太解释着。
“奥。”老太太脸上肌肉立刻松弛了，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你在这里等会吧。”
我站在内走廊的门边，心里后悔进来。老太太嫌弃的表情让我不舒服，真想转身出去。但心里却急切想看这本书，就像饥饿的人迫切想得到馒头，顾不得一切怠慢。
很快，小鲁平就从屋里出来了 ，手里拿了一把薄薄的旧书。他把书交到我手里，又不放心地我嘱咐说，“别给我弄丢了。”
“别弄坏了。”老太太站在小鲁平身后，也硬邦邦地说。
我接过书使劲点了点头，生怕他们再反悔，把书从我手里要回去。我迅速离开他们家，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那个充满淡淡香味的走廊那一刻格外长。
回到家整个下午，我坐在桌子边，整个人都沉浸在故事里，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就连母亲到了面前也浑然不觉。一直听到母亲的指责声时，才如梦方醒。
“叫你怎么不答应？”母亲扎着围裙站在门口，张着沾满面的两手，看样她刚揉完馒头。
“谁叫我？我怎么没有听见。”我茫然地盯着母亲，思维就像刚刚短了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书看傻了，快去烧火。”
我坐在灶前一边烧火，一边看书。母亲把锅盖四周用笼布塞好后，就回到卧室里去了。窗外的天暗了下来，灶前变的温暖而明亮，屋里很安静，只有灶堂里木柴发出劈啪声。很快，我又沉浸在故事中，为潘东子的命运提心吊胆。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像旋风一样冲进来。
“你这个小猴……”母亲冲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接了半舀子水，掀开锅盖飞快地倒进去。滋啦，锅就像要爆炸一样，一团蒸汽从锅里冒出来，弥漫了半个厨房，我闻到一股糊味。
“再看，再看，就把房子点了。”母亲一把夺过我的书就撕。
我猛地扑了过去，去抢母亲手里的书，“别撕，是我借的。”
母亲好像完全没有听懂我的话，用胳膊挡着我的手，连连往后退着说，“再也不能你让看书了，房子快让你点了。”
“给我书，给我书。”我不顾一切，去抢母亲手里的书，心里恐惧极了。不用说母亲撕坏了书，就是少了一页，我怎么对小鲁平交代呀！那个老太太会说什么话呢。
由于我的强烈反抗，母亲始终腾不出手，完成她的撕书动作。她吃惊地看着我，闹不明白一向是大大咧咧的我，竟然要为一本书拼命。弟弟在一边看热闹，好像与他无关似的。
这时，忽然走廊门开了，父亲回来了。他看着眼前混乱情况有点吃惊，当他听了母亲的叙述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地笑了，“看书，是好事，看书是好事。”
“你这个人。”母亲看见父亲的态度忘了撕书，转而开始抱怨起来，“都是跟你学的，回家什么活都不干，脊梁当腚使，就知道躺在床上看书。现在好了，小的也学会了。”
“行，我以后少看书，多干活。”父亲笑着打着哈哈，顿时把一场家庭大战化解了。
虽然我还是被母亲训斥了，但是读书的毛病却改不掉，后来又发生了几次把锅烧糊的事，终究没有把房子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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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又搬来一家人，是政委家。他们家除了政委伯伯外，我最先熟悉的是一个干净的老太太，政委的岳母。她喜欢穿原白色斜襟上衣，光滑的银色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用一个银簪子别住，满面红光的很富态。可是，她似乎对这里很不满，整天怨气冲天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嘟嘟囔囔不停。
每天上午，她腆着肚子把被褥拿院子里，放在到阳光下暴晒，嘴里骂骂咧咧的，仿佛全世界人都欠她的。
她拿着一根木棍，一边敲打被褥，一边用浓重的阳谷口音骂着，“他妈了个×的，这个穷山沟里，有钱没处花。”
她雪白的头发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每一根都闪着好看的银光，和岁月沉淀的沧桑之美。若是她不开口，每一个人都会认为她是一个慈祥优雅的老太太，在尽情享受晚年安静的时光。
出门上厕所，她眺望着对面的山峰骂，“这是什么鬼地方，光秃秃的山，兔子都不拉屎……”
出门倒垃圾，她对着宽阔的河道骂。“这穷山恶水的地方……”
与老太太相反，她女儿是安静的，军装衬托着她年轻挺拔的身材，独往独来的性格与她的保密员工作很相配。若不知道底细，没有人相信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与丈夫年龄的差距使她很矜持，高傲的像一个冷面美人。相反，她的大儿子高挑和成熟的面孔，让很多人误认他们是姐弟。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骂，也分时候。当身体瘦矮，勾着伤残手的女婿走过来，她会立刻闭了嘴，默不做声地用小竹棍泄愤似的敲打着被褥，以发泄她的不满。
当女婿背影刚在院门口消失，她又喃喃自语地骂开了，骂天，骂地，骂苍蝇，骂四周连绵无尽的大山。
每到这时，我都会躲得远远得，站在窗下的青石条上，摆弄着刚从山上刨出来的丹参。看着老太太骂天骂地，我很纳闷。难道，她也像我一样不得不待在这里吗？
好在她声音不大，拖着长音就像是唱歌一样。时间长了，怨恨就像一条过了洪峰的河水，逐渐平缓。我明白她留恋多年的城市生活，不甘心生活在这样偏僻的山里，可是，靠骂能解决什么问题？
每次老太太骂的时候，我都会产生一种淡淡的惆怅，真的回不去了吗？仰望着山谷中狭长的天空，凝视着浮云慢慢移动，最终跨过山峰去了远方。我却如一只井里的青蛙坐井观天，无论怎么努力也跳不出去。就像眼前这个老太太，生命的烛光最终要在这里熄灭吗？每想到这些，我开始理解了她，对她的讨厌也减轻了些。
老太太晒了一院子大枣，红通通的一片，我眼馋的很。我忍不住诱惑几次想偷几颗大枣，但是老太太的身影在院子里晃着，我总没有下手的机会。那天中午快到做饭的时候，老太太进了屋，我心里一阵窃喜，认为终于有了机会。这时，鲁平也进了院子，看见红彤彤的一地大枣，他眼睛也一亮。我们还没有凑过去，老太太的外孙就出来了。
老太太最小的外孙小我一岁，名字也叫鲁平，是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听说也喜欢读书。由于名字的关系，大鲁平总看不上小鲁平，好像小鲁平是赝品影响了他的名誉，时不时提出问题难为他，想看他笑话。
我们争论：公路两边的树干上为什么会刷白石灰。
冬天，路两边槐树的树干就会被刷成白的，齐刷刷的，倒也很好看。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一直找不到正确答案。如今，鲁平提出来了，我想听听小鲁平的见识。
“刷白石灰嘛！是不让树冬天冻死。” 小鲁平一本正经的回答，小巧的鼻子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散发着纯真的光芒。
“哈哈，哈哈。”鲁平仰脸大笑着。他就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似的，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为什么刷白石灰？我告诉你吧，就是为了晚上能看清楚，省得汽车开到河里去。”说完还挑衅地问，“知道了吗？”
“不对。”小鲁平竟然毫不示弱，“书上就是这样说的。”
“哪本书上说的？”鲁平坏笑着靠近小鲁平，差点把他挤到石头路下面。他朝院子深处扫了一眼，没有老太太的身影，鲁平更肆无忌惮了，“不懂别装懂，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小鲁平后退一步，站在石路下面，不服气地说，“我忘了那本书了，反正是书上说的。”
“别显摆了，你才看了几本书呀！”鲁平撇着嘴下巴朝我一指，“看书多的人在这里呐。”
小鲁平眼睛一亮，惊喜地凑到我面前，像是遇到了知己，“你也喜欢看书？”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害怕他问我白石灰的问题，因为我心里倾向鲁平的说法。
“你现在看什么书？”小鲁平兴致勃勃地问，脸上的笑容也热烈了很多。
说到读书，我的自信心爆棚。的确，鲁平说的没有错，营房里的小孩子里数我读书多。一切凡是能弄到手的书，我都会爱不释手，就连我们家抽屉里的《中草药手册》也不例外。
“我刚看过《革命家庭》和《我的弟弟小萝卜头》可好了。”说起这两本书，我立刻热血沸腾，因为这两本书太好了，“在过去打仗的时候，像我们这么大的就是战士了，可惜我们生的太晚了……”正当我滔滔不绝时，小鲁平打断了我。
“你看过《闪闪的红星》吗？”小鲁平笑盈盈地盯着我。
“什么星？”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天天晚上看星星，可不是一闪一闪的嘛！他说不过了，就开始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星星的书。”
“我没有胡说，真的。”小鲁平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说，”是帽子上的红星，不是天上的星星，是写一个小孩子找爸爸的故事，可好看了。”
“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像听人描述一个蛋糕的香甜，眼巴巴地吃不到一样。在这个远离人群的山谷里，上哪里去找这本书呢，就连我看过的那两本书还是效忠家仅有的。
小鲁平见我感兴趣忙说，“我家里有，借给你看。”
我大喜过望，恨不得离开读到《闪闪的红星》鲁平见我要借书，顿时就闷了缸，不再发表意见，便找了一个借口溜走了。
我跟在小鲁平的身后，小心翼翼走进他家。一进走廊，我就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淡淡的，轻轻的，好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像是旷野的微风，又像冉冉升起的雾气，轻柔的如梦幻一般。我像坠入梦里一样，脚下好像立刻就轻了，就像是踩在棉花上，腾云驾雾般朝走廊深处走去。
穿过外走廊，往左一拐进入内走廊，一支插在磁炉里的熏香正袅袅青烟。想起关于他们家墙上都抹雪花膏的谣言，心里觉得好笑。老太太腰间扎着围裙在房间里走动，看见我停住脚步，她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入侵的敌人。
“姥姥，我拿本书。”小鲁平对老太太解释着。
“奥。”老太太脸上肌肉立刻松弛了，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你在这里等会吧。”
我站在内走廊的门边，心里后悔进来。老太太嫌弃的表情让我不舒服，真想转身出去。但心里却急切想看这本书，就像饥饿的人迫切想得到馒头，顾不得一切怠慢。
很快，小鲁平就从屋里出来了 ，手里拿了一把薄薄的旧书。他把书交到我手里，又不放心地我嘱咐说，“别给我弄丢了。”
“别弄坏了。”老太太站在小鲁平身后，也硬邦邦地说。
我接过书使劲点了点头，生怕他们再反悔，把书从我手里要回去。我迅速离开他们家，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那个充满淡淡香味的走廊那一刻格外长。
回到家整个下午，我坐在桌子边，整个人都沉浸在故事里，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就连母亲到了面前也浑然不觉。一直听到母亲的指责声时，才如梦方醒。
“叫你怎么不答应？”母亲扎着围裙站在门口，张着沾满面的两手，看样她刚揉完馒头。
“谁叫我？我怎么没有听见。”我茫然地盯着母亲，思维就像刚刚短了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书看傻了，快去烧火。”
我坐在灶前一边烧火，一边看书。母亲把锅盖四周用笼布塞好后，就回到卧室里去了。窗外的天暗了下来，灶前变的温暖而明亮，屋里很安静，只有灶堂里木柴发出劈啪声。很快，我又沉浸在故事中，为潘东子的命运提心吊胆。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像旋风一样冲进来。
“你这个小猴……”母亲冲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接了半舀子水，掀开锅盖飞快地倒进去。滋啦，锅就像要爆炸一样，一团蒸汽从锅里冒出来，弥漫了半个厨房，我闻到一股糊味。
“再看，再看，就把房子点了。”母亲一把夺过我的书就撕。
我猛地扑了过去，去抢母亲手里的书，“别撕，是我借的。”
母亲好像完全没有听懂我的话，用胳膊挡着我的手，连连往后退着说，“再也不能你让看书了，房子快让你点了。”
“给我书，给我书。”我不顾一切，去抢母亲手里的书，心里恐惧极了。不用说母亲撕坏了书，就是少了一页，我怎么对小鲁平交代呀！那个老太太会说什么话呢。
由于我的强烈反抗，母亲始终腾不出手，完成她的撕书动作。她吃惊地看着我，闹不明白一向是大大咧咧的我，竟然要为一本书拼命。弟弟在一边看热闹，好像与他无关似的。
这时，忽然走廊门开了，父亲回来了。他看着眼前混乱情况有点吃惊，当他听了母亲的叙述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地笑了，“看书，是好事，看书是好事。”
“你这个人。”母亲看见父亲的态度忘了撕书，转而开始抱怨起来，“都是跟你学的，回家什么活都不干，脊梁当腚使，就知道躺在床上看书。现在好了，小的也学会了。”
“行，我以后少看书，多干活。”父亲笑着打着哈哈，顿时把一场家庭大战化解了。
虽然我还是被母亲训斥了，但是读书的毛病却改不掉，后来又发生了几次把锅烧糊的事，终究没有把房子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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