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春天
第三十七章 春天
春天终于来了，寂静的山谷醒了。穿过山谷的风变暖了，河边的柳树发芽了，麻雀在柳树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河对面山坡上迎春花开了，一串一串耀眼的黄色，挂在淡青色的石壁上，给整个山谷带了生机。我的心也像春天一样膨胀，总想去做点什么，才不辜负这个春天。
那一天，鲁平以土著的身份，要带领小伙伴们爬山，以彰显他对周围地理的熟稔。他的建议得到效忠兄弟的拥护，一个冬天让他们憋坏了，迫切想了解周围的山峰。
一群孩子在鲁平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朝山脚出发，要去山崖上的洞去探险。我们爬上半山坡，到了山崖下面，山崖如刀削一般与天齐高，仰视一会脖子就会发酸。
“这怎么上去？”我问鲁平。
“飞上去？”效忠张开胳膊像鸟儿一样煽动着，春天也让他比以前更活泼了。
“急啥？”鲁平说完领着我们沿着山崖的根朝南走。
我们到了一处外凸的山崖下，鲁平得意地指着一片灰白色崖壁说，“这里有天梯。”
我朝崖壁上看去，果然，石壁上一行深陷的脚印，通往山崖上那个隐蔽的山洞。
“呵，远处还真看不见。”效忠感叹着。
“石头上怎么会有脚印？”我疑惑不解。这个山崖，我用望远镜看了许多次，却一直没有发现石崖上的脚印。若不是到了跟前，谁会相信呢？岩壁上一行凿好的脚印直通崖壁的中间。
大家站在山崖下，仰头看着那高入云天的崖壁，面面相觑。虽然有了可以踩蹬的脚印，但山崖实在是太高了，只有鸟儿能飞上去。大家刚才高涨的情绪不见了，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
“我先上，你们跟在后面。”效忠自告奋勇率先爬上山崖。
我手脚并用地跟在效忠后面，眼睛盯着脚下，不敢往四周看。我小心地踩着石壁上的脚印，一步一步朝上攀登。我知道，如果朝后看一眼虚空的世界，就会失去继续前进的勇气。
由于年代久远，陷在石壁上的脚印窝里长了草，但是人工雕琢的痕迹很明显，显然它是一条人造的天梯。先人门为什么要造一条天梯呢？是什么人住在上面呢？
“嗬！”
前面效忠低声发出惊叹，他大约是第一次爬这么险峻的石壁，小腿也有些抖动，我真怕他从上面滚下来砸在我身上，弟弟就在我后面，我们会像一串糖葫芦一样滚下陡壁。我心里开始紧张，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咬着牙往上爬。终于爬一个石台，狭窄的石台像栈道一样挂在半空中，一直朝山崖的一侧通过去。石台的边缘有半截石墙围着，石墙是由薄石片垒成的。若是没有它，人会想树叶一样飘落下去，融入澄明的空气之中。我眼睛盯着脚下，不敢四处乱看，我怕失掉最后的勇气。
路的中间一段，由于石崖的风化产生垮塌，仅剩一尺多宽。效忠像壁虎一样贴着崖壁，忍着簌簌落下的碎石，一点点挪动时，他仍没有忍住惊诧，张着大嘴发出短暂的“啊！啊！”
我紧靠着他，眼睛看着对面的山顶，排出脑子里的杂念，也跟着挪了过去。过了最窄的一段，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放下了，心里生出征服后的喜悦。跟着效忠快步朝山洞走去。
当拐进被石墙堵了一半的洞口时，扑棱一下，一只大鸟从洞里飞出来，倏忽一下融进了天空。进了洞，效忠才感叹地说，“嗨，在家里看洞在悬崖中间，谁能想到还有脚印呀！也不知道什么人凿的。”
“谁知道呀！”鲁平指着洞中的石炕说“还有人住过这里。”
我想起村庄那个被神仙附身的女人，也许她的话是对的，这里曾经是一片海，这个山洞不过是露出海面的小岛，要不这一切怎么解释呢？我想找到更多证据，便一下跳到石炕上。碎石垒的石炕已经松动，哗啦，塌了一个洞，我一只脚陷在里面。
“哈哈，哈哈。”大家看见我窘迫的样子，哄笑个不停。
“哈哈，这里的鬼魂不想让你走哇！”效忠嘲笑着我，他手正摸着石壁上被熏黑的一处石龛，企图找到魔鬼的痕迹。
“你就住在这里吧！”立忠张开两臂做出飞翔的样子，“说不定你能变成神仙飞下山去。”
我脸囧的发烧，用力拔出自己的脚，顾不得脚踝被碎石划破火辣辣的痛。正当我要跳下石炕时，忽然听见一种特别的声音，从头上方的洞顶上传来。
“听，什么响？”我示意大家闭嘴。
大约看见我突如其来的严肃，大家一下静了下来，刚才微弱的响声清晰了起来。
“是小鸡。”立忠抢先喊着。
“嗯，有点像。”鲁平若有所思地说。
“胡说，这半空中哪来的鸡？”效忠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语气肯定地否定了大家的话。
“肯定是野鸡。”鲁平胸有成竹地说，“这山里有很多野鸡，你们没有见过可漂亮了。”
“听说野鸡比鸡好吃。”立忠咂吧着嘴，仰着头看着洞顶嘟囔着，仿佛他眼前是一盘香喷喷的鸡肉。
“野鸡不这样叫。”我肯定地说。因为，父亲喜欢打猎，常把活着的野鸡带回家养，我熟悉它的叫声。
“我看看。”鲁平跳上石炕，仰着头目光在洞顶上巡视着，忽然他指着一块垂下来的石头说，“就在那上面。”
果然，突出的一块石头斜上方有个小洞，声音从哪里面传出来，叽叽、叽叽，像几个小鸡在叫。
“上去看看。”效忠低头在洞里找寻着，仿佛能找到什么东西。可是，除了几块供人坐的石块外，什么都没有。
“我有办法了。”效忠忽然想到了什么，搬了一块大石头放在石炕上，自己站在石头上蹲下身子，然后对鲁平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你上来吧！”
“什么？”鲁平的疑问刚出口，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效忠的意思说，“你行吗？”
“笑话，不行能让你来吗？别啰嗦，来吧！”
“我真的上去了。”鲁平犹豫了一下后，一咬牙就挎上效忠的脖子。
这时立忠开始着急，跑到石炕前叫，“哥，哥。”
效忠没有吭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鲁平张着两手坐在效忠的肩上，得意的像一只展翅欲飞老鹰，仿佛随时都冲破洞口的围墙，会腾空而去，消失在山谷狭长的天空中。
“够不着。”鲁平的手够不着洞顶，“你站好了，别摇晃。”说着鲁平右手按着效忠的头，像一个杂技演员一样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手臂朝洞口伸进去。
效忠紧闭着嘴，脖子上的筋都鼓了起来，任凭周围的小伙伴七嘴八舌，他微微摇晃着身子不说话，仿佛他一张嘴力气就会跑掉了似的。
“哇，是一窝小光腚。”鲁平端着一个鸟窝兴奋地喊着，他似乎忘了脚下面的效忠，已经精疲力尽了。
“妈的，你快点。”效忠的话音还没有落，身子就像一堵石墙一样轰然倒塌。
幸好，在最后时刻大家蜂拥而至，接住了鲁平和鸟窝，保证他们在落地之时安然无恙。
“嗨！是麻雀。”立忠失望地叫起来，“早知道是麻雀，就不费这么大劲了。”
“小鸟”弟弟惊喜地叫扑向前，他早就想养鸟了。
鸟窝里有两只还没有睁眼的稚鸟，光溜溜的正直着脖子在叫，它们粉红的皮肤有些皱褶，嗓门比一般鸟儿要大。大概是饿急了，张着的嘴一个劲地叫，吓人嗓子像一个黑洞，似乎要把我们吞了似的。
对于小鸟的处理，山洞里开始了一场争执。效忠主张把鸟儿扔了，让它们自生自灭，因为他实在没有力气再驮着鲁平，把鸟窝放回原处。
我则主张把鸟儿带回去，这样它们不至于饿死。在七嘴八舌争论了半天后，谁也不肯让步，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最正确。没有办法，就算争论到天黑也难以有结论。此时，太阳的余晖照在洞口的石墙上，为墙涂上一层绯红色的边缘，让那堵承载着历史沧桑的石墙更加神秘。
最后，在我的提议下，大家一致同意用大人的法则解决问题，少数属从多数，开始表决。
大家围成一个圈，主张放弃的伸出手背，主张留下鸟儿的伸手心。当我们围成一圈后，我心里开始敲鼓。鲁平始终没有表态，但是我知道，他那个干净的父亲是不可能让他把鸟儿带回家，如果……
一、二、三、当五双大小不一的手伸了出来的时候，弟弟高兴地跳了起来，“呜啦！”
鲁平朝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会心一笑的收回手掌，瞬间我们似乎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
效忠对于三比二的结局很不满意，叫嚷谁要小鸟带下山，不要打他的注意。我还没有高兴完，就陷入了惆怅，怎么带鸟巢下山呢？上来的时候手脚并用，回去当然也腾不出手来。
这时，鲁平脱下肥大的军装说，“看我的。”他把衣服两个袖子打成一个结后挂在脖子上，然后把鸟窝小心地放在衣服里，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聪明吧！”
太阳快落了，朦胧的夜开始从山谷里升腾，我们开始下山。当我两手摸着温暖的石壁，顺着那些脚印一点点退下来时，心里洋溢着一种激动，仿佛我们刚刚完成了一个壮举，完成了对两个生命的拯救。下了山，在河边的杨树林里，大家就约定保守秘密。我特意嘱咐弟弟，怕他回家说漏了馅。
进了家门，出乎我们的意料父母都在家。他们对于我们说捡到的鸟巢并没有多在意，母亲甚至用厌恶的口气说，“一对光腚雀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放到外面去吧！省的它妈找不到它们。”
弟弟当然不肯，跑到厨房里掰了半个馒头，就要喂小鸟。我找了一个纸箱，在里面垫了棉花，把两个小鸟放了进去。刚在还昏昏欲睡的小鸟，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起张了大嘴叫了起来，声音大的不得了。弟弟把馒头揪成小块，放在小鸟的嘴里。我担心馒头会噎死它们，毕竟它们还小吃不了这么大的东西。没有想到，馒头在嗓子眼里滚了一下就不见了，它们的叫声却更大了。
我和弟弟忙了半天，也不见姐姐出来看热闹，我心里有开始点纳闷，她怎么沉得住气。弟弟在忙着喂小鸟，我跑到里间找姐姐，看她究竟在做什么。
姐姐坐在床沿上在和父亲说话。父亲坐在姐姐对面的椅子上，抽着烟静静地在听姐姐说着什么，脸上少有的严肃表情。
姐姐说，“……中午吃饭同学都在教室里……只有他不在……开始我还以为他太骄傲，因为每次考试他都是第一，我使劲也撵不上他。没有想到他家里这么穷，虽然穿的不太好，却也是干干净净的。我要不是亲眼看见，我真不相信还有吃不上饭的人。我去山坡上找他，才看到他吃的都是半截的煎饼和野菜，好像是别人剩下的。”说到这里姐姐说不下去，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他看见我，就把饭藏了起来，其实我已经看见了，怕伤了他的自尊装作没有看见。后来我偷偷问其他同学。原来，是他家里讨饭供他上学。不光他。班里还有几个家里快吃不上饭的。爸爸，我想帮帮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父亲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站起来用手抚摸着姐姐的头发，轻声说，“快把眼泪擦了吧！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当天晚上，父亲回来很晚。姐姐也没有睡觉，父亲一进门她就迎上去，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父亲，想在他的表情里找到答案。父亲笑呵呵地看着姐姐，摘掉军帽朝桌子上一扔说，“都解决了，都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母亲问。
“我让家里有孩子上学的，每家拿出二十斤小米，这个春荒就能渡过去。”父亲说。
“他们都同意吗？一个人一个月才供应二十四斤粮食，男孩多的家里也不够吃。”
“大家紧紧就过去了，可是学生不行啊！再这样下去不光是挨饿的问题，这个学就上不下去了，太可惜了。”
“唉……”母亲叹了一口气走掉了。不一会她手里拿着粮本交到父亲手里，另外又交给父亲二十斤全国粮票，“咱家人饭量轻，多拿点吧。”
粮食捐出去后，姐姐可高兴了，回到家里经常唱京剧《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唱段。虽然她唱的不怎么好，但也能愉悦心情。只是母亲又开始烦躁了，她每次看见弟弟喂小鸟都会说，“快扔了吧，还得浪费粮食，人都不够吃的，还养这些玩意。”
每到这个时候，弟弟都会护着纸箱子说，“以后我少吃一点。”
弟弟虽然这样说，但是每次吃饭也没有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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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终于来了，寂静的山谷醒了。穿过山谷的风变暖了，河边的柳树发芽了，麻雀在柳树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河对面山坡上迎春花开了，一串一串耀眼的黄色，挂在淡青色的石壁上，给整个山谷带了生机。我的心也像春天一样膨胀，总想去做点什么，才不辜负这个春天。
那一天，鲁平以土著的身份，要带领小伙伴们爬山，以彰显他对周围地理的熟稔。他的建议得到效忠兄弟的拥护，一个冬天让他们憋坏了，迫切想了解周围的山峰。
一群孩子在鲁平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朝山脚出发，要去山崖上的洞去探险。我们爬上半山坡，到了山崖下面，山崖如刀削一般与天齐高，仰视一会脖子就会发酸。
“这怎么上去？”我问鲁平。
“飞上去？”效忠张开胳膊像鸟儿一样煽动着，春天也让他比以前更活泼了。
“急啥？”鲁平说完领着我们沿着山崖的根朝南走。
我们到了一处外凸的山崖下，鲁平得意地指着一片灰白色崖壁说，“这里有天梯。”
我朝崖壁上看去，果然，石壁上一行深陷的脚印，通往山崖上那个隐蔽的山洞。
“呵，远处还真看不见。”效忠感叹着。
“石头上怎么会有脚印？”我疑惑不解。这个山崖，我用望远镜看了许多次，却一直没有发现石崖上的脚印。若不是到了跟前，谁会相信呢？岩壁上一行凿好的脚印直通崖壁的中间。
大家站在山崖下，仰头看着那高入云天的崖壁，面面相觑。虽然有了可以踩蹬的脚印，但山崖实在是太高了，只有鸟儿能飞上去。大家刚才高涨的情绪不见了，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
“我先上，你们跟在后面。”效忠自告奋勇率先爬上山崖。
我手脚并用地跟在效忠后面，眼睛盯着脚下，不敢往四周看。我小心地踩着石壁上的脚印，一步一步朝上攀登。我知道，如果朝后看一眼虚空的世界，就会失去继续前进的勇气。
由于年代久远，陷在石壁上的脚印窝里长了草，但是人工雕琢的痕迹很明显，显然它是一条人造的天梯。先人门为什么要造一条天梯呢？是什么人住在上面呢？
“嗬！”
前面效忠低声发出惊叹，他大约是第一次爬这么险峻的石壁，小腿也有些抖动，我真怕他从上面滚下来砸在我身上，弟弟就在我后面，我们会像一串糖葫芦一样滚下陡壁。我心里开始紧张，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咬着牙往上爬。终于爬一个石台，狭窄的石台像栈道一样挂在半空中，一直朝山崖的一侧通过去。石台的边缘有半截石墙围着，石墙是由薄石片垒成的。若是没有它，人会想树叶一样飘落下去，融入澄明的空气之中。我眼睛盯着脚下，不敢四处乱看，我怕失掉最后的勇气。
路的中间一段，由于石崖的风化产生垮塌，仅剩一尺多宽。效忠像壁虎一样贴着崖壁，忍着簌簌落下的碎石，一点点挪动时，他仍没有忍住惊诧，张着大嘴发出短暂的“啊！啊！”
我紧靠着他，眼睛看着对面的山顶，排出脑子里的杂念，也跟着挪了过去。过了最窄的一段，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放下了，心里生出征服后的喜悦。跟着效忠快步朝山洞走去。
当拐进被石墙堵了一半的洞口时，扑棱一下，一只大鸟从洞里飞出来，倏忽一下融进了天空。进了洞，效忠才感叹地说，“嗨，在家里看洞在悬崖中间，谁能想到还有脚印呀！也不知道什么人凿的。”
“谁知道呀！”鲁平指着洞中的石炕说“还有人住过这里。”
我想起村庄那个被神仙附身的女人，也许她的话是对的，这里曾经是一片海，这个山洞不过是露出海面的小岛，要不这一切怎么解释呢？我想找到更多证据，便一下跳到石炕上。碎石垒的石炕已经松动，哗啦，塌了一个洞，我一只脚陷在里面。
“哈哈，哈哈。”大家看见我窘迫的样子，哄笑个不停。
“哈哈，这里的鬼魂不想让你走哇！”效忠嘲笑着我，他手正摸着石壁上被熏黑的一处石龛，企图找到魔鬼的痕迹。
“你就住在这里吧！”立忠张开两臂做出飞翔的样子，“说不定你能变成神仙飞下山去。”
我脸囧的发烧，用力拔出自己的脚，顾不得脚踝被碎石划破火辣辣的痛。正当我要跳下石炕时，忽然听见一种特别的声音，从头上方的洞顶上传来。
“听，什么响？”我示意大家闭嘴。
大约看见我突如其来的严肃，大家一下静了下来，刚才微弱的响声清晰了起来。
“是小鸡。”立忠抢先喊着。
“嗯，有点像。”鲁平若有所思地说。
“胡说，这半空中哪来的鸡？”效忠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语气肯定地否定了大家的话。
“肯定是野鸡。”鲁平胸有成竹地说，“这山里有很多野鸡，你们没有见过可漂亮了。”
“听说野鸡比鸡好吃。”立忠咂吧着嘴，仰着头看着洞顶嘟囔着，仿佛他眼前是一盘香喷喷的鸡肉。
“野鸡不这样叫。”我肯定地说。因为，父亲喜欢打猎，常把活着的野鸡带回家养，我熟悉它的叫声。
“我看看。”鲁平跳上石炕，仰着头目光在洞顶上巡视着，忽然他指着一块垂下来的石头说，“就在那上面。”
果然，突出的一块石头斜上方有个小洞，声音从哪里面传出来，叽叽、叽叽，像几个小鸡在叫。
“上去看看。”效忠低头在洞里找寻着，仿佛能找到什么东西。可是，除了几块供人坐的石块外，什么都没有。
“我有办法了。”效忠忽然想到了什么，搬了一块大石头放在石炕上，自己站在石头上蹲下身子，然后对鲁平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你上来吧！”
“什么？”鲁平的疑问刚出口，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效忠的意思说，“你行吗？”
“笑话，不行能让你来吗？别啰嗦，来吧！”
“我真的上去了。”鲁平犹豫了一下后，一咬牙就挎上效忠的脖子。
这时立忠开始着急，跑到石炕前叫，“哥，哥。”
效忠没有吭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鲁平张着两手坐在效忠的肩上，得意的像一只展翅欲飞老鹰，仿佛随时都冲破洞口的围墙，会腾空而去，消失在山谷狭长的天空中。
“够不着。”鲁平的手够不着洞顶，“你站好了，别摇晃。”说着鲁平右手按着效忠的头，像一个杂技演员一样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手臂朝洞口伸进去。
效忠紧闭着嘴，脖子上的筋都鼓了起来，任凭周围的小伙伴七嘴八舌，他微微摇晃着身子不说话，仿佛他一张嘴力气就会跑掉了似的。
“哇，是一窝小光腚。”鲁平端着一个鸟窝兴奋地喊着，他似乎忘了脚下面的效忠，已经精疲力尽了。
“妈的，你快点。”效忠的话音还没有落，身子就像一堵石墙一样轰然倒塌。
幸好，在最后时刻大家蜂拥而至，接住了鲁平和鸟窝，保证他们在落地之时安然无恙。
“嗨！是麻雀。”立忠失望地叫起来，“早知道是麻雀，就不费这么大劲了。”
“小鸟”弟弟惊喜地叫扑向前，他早就想养鸟了。
鸟窝里有两只还没有睁眼的稚鸟，光溜溜的正直着脖子在叫，它们粉红的皮肤有些皱褶，嗓门比一般鸟儿要大。大概是饿急了，张着的嘴一个劲地叫，吓人嗓子像一个黑洞，似乎要把我们吞了似的。
对于小鸟的处理，山洞里开始了一场争执。效忠主张把鸟儿扔了，让它们自生自灭，因为他实在没有力气再驮着鲁平，把鸟窝放回原处。
我则主张把鸟儿带回去，这样它们不至于饿死。在七嘴八舌争论了半天后，谁也不肯让步，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最正确。没有办法，就算争论到天黑也难以有结论。此时，太阳的余晖照在洞口的石墙上，为墙涂上一层绯红色的边缘，让那堵承载着历史沧桑的石墙更加神秘。
最后，在我的提议下，大家一致同意用大人的法则解决问题，少数属从多数，开始表决。
大家围成一个圈，主张放弃的伸出手背，主张留下鸟儿的伸手心。当我们围成一圈后，我心里开始敲鼓。鲁平始终没有表态，但是我知道，他那个干净的父亲是不可能让他把鸟儿带回家，如果……
一、二、三、当五双大小不一的手伸了出来的时候，弟弟高兴地跳了起来，“呜啦！”
鲁平朝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会心一笑的收回手掌，瞬间我们似乎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
效忠对于三比二的结局很不满意，叫嚷谁要小鸟带下山，不要打他的注意。我还没有高兴完，就陷入了惆怅，怎么带鸟巢下山呢？上来的时候手脚并用，回去当然也腾不出手来。
这时，鲁平脱下肥大的军装说，“看我的。”他把衣服两个袖子打成一个结后挂在脖子上，然后把鸟窝小心地放在衣服里，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聪明吧！”
太阳快落了，朦胧的夜开始从山谷里升腾，我们开始下山。当我两手摸着温暖的石壁，顺着那些脚印一点点退下来时，心里洋溢着一种激动，仿佛我们刚刚完成了一个壮举，完成了对两个生命的拯救。下了山，在河边的杨树林里，大家就约定保守秘密。我特意嘱咐弟弟，怕他回家说漏了馅。
进了家门，出乎我们的意料父母都在家。他们对于我们说捡到的鸟巢并没有多在意，母亲甚至用厌恶的口气说，“一对光腚雀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放到外面去吧！省的它妈找不到它们。”
弟弟当然不肯，跑到厨房里掰了半个馒头，就要喂小鸟。我找了一个纸箱，在里面垫了棉花，把两个小鸟放了进去。刚在还昏昏欲睡的小鸟，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起张了大嘴叫了起来，声音大的不得了。弟弟把馒头揪成小块，放在小鸟的嘴里。我担心馒头会噎死它们，毕竟它们还小吃不了这么大的东西。没有想到，馒头在嗓子眼里滚了一下就不见了，它们的叫声却更大了。
我和弟弟忙了半天，也不见姐姐出来看热闹，我心里有开始点纳闷，她怎么沉得住气。弟弟在忙着喂小鸟，我跑到里间找姐姐，看她究竟在做什么。
姐姐坐在床沿上在和父亲说话。父亲坐在姐姐对面的椅子上，抽着烟静静地在听姐姐说着什么，脸上少有的严肃表情。
姐姐说，“……中午吃饭同学都在教室里……只有他不在……开始我还以为他太骄傲，因为每次考试他都是第一，我使劲也撵不上他。没有想到他家里这么穷，虽然穿的不太好，却也是干干净净的。我要不是亲眼看见，我真不相信还有吃不上饭的人。我去山坡上找他，才看到他吃的都是半截的煎饼和野菜，好像是别人剩下的。”说到这里姐姐说不下去，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他看见我，就把饭藏了起来，其实我已经看见了，怕伤了他的自尊装作没有看见。后来我偷偷问其他同学。原来，是他家里讨饭供他上学。不光他。班里还有几个家里快吃不上饭的。爸爸，我想帮帮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父亲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站起来用手抚摸着姐姐的头发，轻声说，“快把眼泪擦了吧！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当天晚上，父亲回来很晚。姐姐也没有睡觉，父亲一进门她就迎上去，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父亲，想在他的表情里找到答案。父亲笑呵呵地看着姐姐，摘掉军帽朝桌子上一扔说，“都解决了，都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母亲问。
“我让家里有孩子上学的，每家拿出二十斤小米，这个春荒就能渡过去。”父亲说。
“他们都同意吗？一个人一个月才供应二十四斤粮食，男孩多的家里也不够吃。”
“大家紧紧就过去了，可是学生不行啊！再这样下去不光是挨饿的问题，这个学就上不下去了，太可惜了。”
“唉……”母亲叹了一口气走掉了。不一会她手里拿着粮本交到父亲手里，另外又交给父亲二十斤全国粮票，“咱家人饭量轻，多拿点吧。”
粮食捐出去后，姐姐可高兴了，回到家里经常唱京剧《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唱段。虽然她唱的不怎么好，但也能愉悦心情。只是母亲又开始烦躁了，她每次看见弟弟喂小鸟都会说，“快扔了吧，还得浪费粮食，人都不够吃的，还养这些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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