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善恶
月色清凉，伴着连绵不绝的虫鸟鸣声。
林木幽幽，湖面上波光粼粼，风荡漾起月光涟漪，水面上不时冒出圈圈水泡，黑背白肚的鱼儿摆动尾巴忽咻而浮，忽咻而沉。
落叶不断打着圈，随波而流，漫无目的。
“那年，我骑大马过山川游历江湖，路过长安郡御兽城，御兽城顾名思义归御兽宗管辖，重炼体及驭使灵兽，弟子上千，人人各有本命灵兽。”
“但是御兽宗不过是长安郡下一小宗门，虽然在御兽城可只手撑天，一家独大，但在整个长安郡算不得顶尖，更别提长安郡再往上的成州。”
“天下十三州，诗云:剑徐青黄冀成金，并立雄雍小凉幽，十三州名串联成诗。我们所在就是‘剑徐青黄’的青州，成州就在隔黄州而望的再西方一州。”
“上千灵兽，而御兽城在长安郡地位不显，资源自然不多，又没有像我们东面如今的万雷宗有邻大青山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所以你们知道御兽宗干了件什么事么。”
“那件事丧尽天良，灭绝人道。”
“以人为饲，整个御兽城作为豢养灵兽的大型兽场，灵兽以城中百姓为食，再向其中投入宗门擒来的俘虏。百姓俘虏与灵兽，食与被食。为了保证这个兽场长久运行，御兽宗会控制维持城中新生儿的出生率，为兽场灌注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以不至于一两年就被吃个精光。”
“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忽然颠倒成了茹毛饮血，朝生暮死的原始人。”
“虽然十三州这样惨绝人寰的事几乎天天都在发生，这样毫无人性的宗门也并非独例。只是亲眼看见那副场景，还是难以接受。”
“我去时意气风发，回时心忡难语，我没有能力解救那些百姓。”
“只是后来，我听说发生了兽潮，所有灵兽莫名疯魔，只一日，御兽宗便消失于世间。”
老头抱着酒葫芦，看着熊熊燃烧着的火堆，焰浪滚滚，在老头眼中不断摇曳舞蹈。
“这也算是因果报应，善恶循环吧。”
凉意习习伴随湖面上阵阵的微风，水面浮着的落叶被两三黑背小鱼忽而上浮轻啄，忽而曳尾下沉。
透过火光能看到湖面上缭绕的水汽。
已入凌晨。
火堆东面，李跋摊着双手烤着火，身侧是断裂的长骨，粘着未食尽的肉渣，肚子鼓鼓，打着轻嗝。
火堆北面，老头摩挲着红色酒葫芦，饮着酒，眼神微醺，望着火堆，思绪飘摇。
火堆南面，黑衣女子表情冷漠地坐在枯木上，一语不发，嘴唇发白，神色略有萎靡，身前地上也散乱着小块长骨。
与湖面相隔的不远地面上，火光映衬处，一片漆黑，泛着泥土腥焦味，仿佛经历了一场天火大灾。
三人相对而坐，听着老头讲述着他所见所闻所经历的故事。
可能是白日那场人蟒之战让老头想起了若干年前的关于灵兽的一场经历，难得地说了段沉重的话题。
吞天赤蟒虽然是天品灵兽，排行榜上也是赫赫有名，但那名气主要还是源于一身是宝的躯体，口鳞角，尤其是作为小世界灵器主材的口，价值连城，有价无市。
因而实际上吞天赤蟒的本身战力并非出众，更何况又是一头尚年幼的小蟒，口里小世界威力也一般，老头虽费了些心思，倒也赢得轻松，使了手炼丹绝技一锤定音。
若是这次遇上的是头成年赤蟒，老头决然是万不敢托大，更别提做那虎口夺食的举动，估计早就夹着李跋溜之大吉。
“善恶无若报，乾坤必有私。”
李跋双手肘着地，后背靠着枯木，一副吃饱喝足之相。看着熊熊火焰，兴许是听了老头的故事有感而发，轻声而道。
老头添了几块柴木，眼睛眯起，纵横出几道弯弯鱼尾纹，赞道:“嗯…好句，说得对极。”
李跋哈哈一笑。
湖面上两三老鸦呱呱而过，黑背鱼儿潜入河底，荡起水面微波。
坐在李跋左侧面的女子回转过身，抱着膝盖，面朝湖面，眼神复杂。
这一日的经历让她恍然如隔世。
原本她认命以为要葬身蛇腹，却莫名地受到一股无法反抗的拉力，将其拉将而去。原本精气无剩油尽灯枯的身体瞬间承受不住那股冲击力，一刹那陷入昏迷。
直到她黄昏时分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原本要取之性命的陌生男人怀里。
惶恐气急之下，想要一掌拍烂那登徒子的脑袋，却发现连提起手臂的力气都没，少顷勉强提起一丝气力推开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清醒的男子，结果又磕在一块石头上，疼得呻吟出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再之后，就看到先前与男子一道的老头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刚把她扶起靠着块枯木的男子立马上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看到老头给了男子几记板栗，疼得后者龇牙咧嘴，紧接着眉开眼笑，跟男子窃窃私语，二人忽而视线瞥向自己，眼神古怪，让人恨不得想扣掉那二人的眼珠。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女子第一个想法是，如果对方有任何轻薄举动，宁可咬舌自尽，也绝不折辱求活。第二个想法是，如果对方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而是养好当作丫鬟驱使，或是于集市而卖，修炼者加上女子身份，卖价绝对可观。
如果是这样，她一定会让对方知道后悔二字如何写，一旦恢复到莲婴镜实力，便是二人死期。
与那布衣男子接触的短暂时间，她了解到对方只不过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凡人罢了。
这个想法直到意识到那条实力堪比人族半步如意镜的吞天赤蟒丧身于那个看起来神经兮兮的古怪老头手里，那股若隐若现的杀心终于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等到老头将一段段赤蟒剥了皮的肉块从兜里掏出来的时候，那股骇人场面让女子更是震撼得无以复加，同时更加面如死灰。
那兜既能载吞天赤蟒如此巨大身躯，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那是方品质中上的小世界。
修炼界中，能拥有一方小世界，绝对非富即贵。
便是一郡一城之中，都少有宗门拥有小世界灵器，就算有也是屈指可数，凤毛菱角。
毕竟吞天赤蟒，也不是能随意见到的灵兽，何况成年吞天赤蟒杀之极难。从幼年到成年，对于灵兽而言，不是简简单单的年岁增长，实力变化可谓天上地下。
所以女子很容易意识到一件事，即便她实力恢复到巅峰，哪怕是再进一层，恐怕对于那老头而言，也是难入法眼，一手而已。
她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不该私自溜出家门，更不该贪心偷窃云烟派镇派之宝，那样就不至于会被逼逃至大青山这个灵兽遍地的地方。
越往深，灵兽越多，实力越强，危险越大。
虽然此刻身体依旧虚弱，不过好歹活动自如，倒是要归功于老头先前的一枚丹药，只是普通的疗伤丹药，但足够让自己有精力提天地气补充自身精气了。
女子默默盘膝而坐，一呼一吸，有本有责。
数着自己共啃掉十块长骨的李跋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朝老头问道:“那御兽宗做那丧尽天良之事，那些附属宗门难道没有反对？或者一道助纣为虐？”
老头有些惊讶:“谁告诉你御兽城还有其他宗门的？早被吞干净了。”
李跋闻言恍然。
老头说道:“以御兽宗那般作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辖下还有他宗卧榻。早没了…哪会像李道凡一样，养了个狼子野心的宗门。”
似乎意识到什么，老头看了一眼李跋，见着李跋也没甚反应，只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什么。
月色愈发朦胧，老头从兜里掏出几块碎裂的晶玉，已失了光泽，当初李道凡发了救子讯息之后，便捏碎了己方的传音玉。
音玉分二，一碎则二碎。
老头呢喃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道凡兄，御兽恶来有报，为何就你善来却无报。”
黑衣女子依旧采纳补息，闭目不动。
李跋随着夜深，开始有了睡意，头枕着枯木，将睡欲睡，入眠前他突然开口说道:“老头，你那招擎天挺帅的，教我呗。”
原本眯起眼睛的老头闻言猛然睁眼，看着已经睡着的李跋，又抬头看了眼浩瀚如海的星空，脚下薪火燃烧，老头突然开怀:“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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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幽幽，湖面上波光粼粼，风荡漾起月光涟漪，水面上不时冒出圈圈水泡，黑背白肚的鱼儿摆动尾巴忽咻而浮，忽咻而沉。
落叶不断打着圈，随波而流，漫无目的。
“那年，我骑大马过山川游历江湖，路过长安郡御兽城，御兽城顾名思义归御兽宗管辖，重炼体及驭使灵兽，弟子上千，人人各有本命灵兽。”
“但是御兽宗不过是长安郡下一小宗门，虽然在御兽城可只手撑天，一家独大，但在整个长安郡算不得顶尖，更别提长安郡再往上的成州。”
“天下十三州，诗云:剑徐青黄冀成金，并立雄雍小凉幽，十三州名串联成诗。我们所在就是‘剑徐青黄’的青州，成州就在隔黄州而望的再西方一州。”
“上千灵兽，而御兽城在长安郡地位不显，资源自然不多，又没有像我们东面如今的万雷宗有邻大青山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所以你们知道御兽宗干了件什么事么。”
“那件事丧尽天良，灭绝人道。”
“以人为饲，整个御兽城作为豢养灵兽的大型兽场，灵兽以城中百姓为食，再向其中投入宗门擒来的俘虏。百姓俘虏与灵兽，食与被食。为了保证这个兽场长久运行，御兽宗会控制维持城中新生儿的出生率，为兽场灌注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以不至于一两年就被吃个精光。”
“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忽然颠倒成了茹毛饮血，朝生暮死的原始人。”
“虽然十三州这样惨绝人寰的事几乎天天都在发生，这样毫无人性的宗门也并非独例。只是亲眼看见那副场景，还是难以接受。”
“我去时意气风发，回时心忡难语，我没有能力解救那些百姓。”
“只是后来，我听说发生了兽潮，所有灵兽莫名疯魔，只一日，御兽宗便消失于世间。”
老头抱着酒葫芦，看着熊熊燃烧着的火堆，焰浪滚滚，在老头眼中不断摇曳舞蹈。
“这也算是因果报应，善恶循环吧。”
凉意习习伴随湖面上阵阵的微风，水面浮着的落叶被两三黑背小鱼忽而上浮轻啄，忽而曳尾下沉。
透过火光能看到湖面上缭绕的水汽。
已入凌晨。
火堆东面，李跋摊着双手烤着火，身侧是断裂的长骨，粘着未食尽的肉渣，肚子鼓鼓，打着轻嗝。
火堆北面，老头摩挲着红色酒葫芦，饮着酒，眼神微醺，望着火堆，思绪飘摇。
火堆南面，黑衣女子表情冷漠地坐在枯木上，一语不发，嘴唇发白，神色略有萎靡，身前地上也散乱着小块长骨。
与湖面相隔的不远地面上，火光映衬处，一片漆黑，泛着泥土腥焦味，仿佛经历了一场天火大灾。
三人相对而坐，听着老头讲述着他所见所闻所经历的故事。
可能是白日那场人蟒之战让老头想起了若干年前的关于灵兽的一场经历，难得地说了段沉重的话题。
吞天赤蟒虽然是天品灵兽，排行榜上也是赫赫有名，但那名气主要还是源于一身是宝的躯体，口鳞角，尤其是作为小世界灵器主材的口，价值连城，有价无市。
因而实际上吞天赤蟒的本身战力并非出众，更何况又是一头尚年幼的小蟒，口里小世界威力也一般，老头虽费了些心思，倒也赢得轻松，使了手炼丹绝技一锤定音。
若是这次遇上的是头成年赤蟒，老头决然是万不敢托大，更别提做那虎口夺食的举动，估计早就夹着李跋溜之大吉。
“善恶无若报，乾坤必有私。”
李跋双手肘着地，后背靠着枯木，一副吃饱喝足之相。看着熊熊火焰，兴许是听了老头的故事有感而发，轻声而道。
老头添了几块柴木，眼睛眯起，纵横出几道弯弯鱼尾纹，赞道:“嗯…好句，说得对极。”
李跋哈哈一笑。
湖面上两三老鸦呱呱而过，黑背鱼儿潜入河底，荡起水面微波。
坐在李跋左侧面的女子回转过身，抱着膝盖，面朝湖面，眼神复杂。
这一日的经历让她恍然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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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就看到先前与男子一道的老头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刚把她扶起靠着块枯木的男子立马上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看到老头给了男子几记板栗，疼得后者龇牙咧嘴，紧接着眉开眼笑，跟男子窃窃私语，二人忽而视线瞥向自己，眼神古怪，让人恨不得想扣掉那二人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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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第一个想法是，如果对方有任何轻薄举动，宁可咬舌自尽，也绝不折辱求活。第二个想法是，如果对方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而是养好当作丫鬟驱使，或是于集市而卖，修炼者加上女子身份，卖价绝对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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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布衣男子接触的短暂时间，她了解到对方只不过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凡人罢了。
这个想法直到意识到那条实力堪比人族半步如意镜的吞天赤蟒丧身于那个看起来神经兮兮的古怪老头手里，那股若隐若现的杀心终于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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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兜既能载吞天赤蟒如此巨大身躯，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那是方品质中上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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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吞天赤蟒，也不是能随意见到的灵兽，何况成年吞天赤蟒杀之极难。从幼年到成年，对于灵兽而言，不是简简单单的年岁增长，实力变化可谓天上地下。
所以女子很容易意识到一件事，即便她实力恢复到巅峰，哪怕是再进一层，恐怕对于那老头而言，也是难入法眼，一手而已。
她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不该私自溜出家门，更不该贪心偷窃云烟派镇派之宝，那样就不至于会被逼逃至大青山这个灵兽遍地的地方。
越往深，灵兽越多，实力越强，危险越大。
虽然此刻身体依旧虚弱，不过好歹活动自如，倒是要归功于老头先前的一枚丹药，只是普通的疗伤丹药，但足够让自己有精力提天地气补充自身精气了。
女子默默盘膝而坐，一呼一吸，有本有责。
数着自己共啃掉十块长骨的李跋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朝老头问道:“那御兽宗做那丧尽天良之事，那些附属宗门难道没有反对？或者一道助纣为虐？”
老头有些惊讶:“谁告诉你御兽城还有其他宗门的？早被吞干净了。”
李跋闻言恍然。
老头说道:“以御兽宗那般作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辖下还有他宗卧榻。早没了…哪会像李道凡一样，养了个狼子野心的宗门。”
似乎意识到什么，老头看了一眼李跋，见着李跋也没甚反应，只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什么。
月色愈发朦胧，老头从兜里掏出几块碎裂的晶玉，已失了光泽，当初李道凡发了救子讯息之后，便捏碎了己方的传音玉。
音玉分二，一碎则二碎。
老头呢喃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道凡兄，御兽恶来有报，为何就你善来却无报。”
黑衣女子依旧采纳补息，闭目不动。
李跋随着夜深，开始有了睡意，头枕着枯木，将睡欲睡，入眠前他突然开口说道:“老头，你那招擎天挺帅的，教我呗。”
原本眯起眼睛的老头闻言猛然睁眼，看着已经睡着的李跋，又抬头看了眼浩瀚如海的星空，脚下薪火燃烧，老头突然开怀:“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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