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瓶旧酒（4）
谭雯雯一走, 教室安静下来。
程今目送她离开，过了半天才理清思绪。
怎么说呢。
霍迟在维护乔又澄？
到底是讨厌谭雯雯，不愿意和她说话。
还是单纯就想维护乔又澄, 见不得别人说她不好。
程今越想越觉得惊恐, “霍哥，你不会喜欢上那个姓乔的了吧？”
“她她她，她都大四了, 都要毕业了！”
“俗话说得好，毕业季分手季，你这时候和她谈恋爱, 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谈几天就分手啊。”
“而且这才多久啊，你怎么轻而易举就让人拿下了？！”
“没谈过恋爱你来问我啊, 这方面我比你熟, 咱们兄弟齐心，让她知道泡男人可不像赛车那么简单, 给她点好看！”
“反正不能让她给骗了。”
“……”
说了半天，他没听见霍迟半句答复，侧头看过去才发现霍迟视线停在教室后门, 一动不动, 压根就没听他说话。
教室后门。
乔又澄还在那儿站着。
可她聊天对象换了个人。
刚才站她面前的小老头不见踪影, 换成个黑头发的小胖子。
有点矮。
有点眼熟。
程今脑袋一热，想了起来, 嚷嚷道, “这不是你宿舍那个刘什么的旺仔牛奶糖？他怎么在这里啊。”
霍迟莫名觉得他有些吵闹，语气不是很好，“我怎么知道。”
说话间，刘旺从口袋里掏出个粉红色的信封递过去。
扭扭捏捏, 非常羞涩。
程今惊了，眼睛瞪得溜圆，“他他他，他喜欢姓乔的，他这是想撬墙角啊！”
霍迟：……
然后乔又澄收了下来，随手一折放入口袋。
程今当场抓住霍迟的袖子，一脸不堪入目的表情，“我靠，这什么意思，她收下了？！她不该拒绝吗？！”
不该拒绝吗？
霍迟平静收回眼，“走吧。”
程今懵了一下：“不等她？不质问她吗？我跟你说，这时候咱们是有理方，是她追你又不
是你追她，咱们要得寸进尺！”
霍迟没回答。
于是程今明白了。
他叹了一口气，“我懂了，你放弃了。”
“害，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流连头上草，”想了想，程今又补充说，“其实我觉得是你答应太快了，越容易得到手的东西越不珍惜。”
霍迟：“我没答应。”
程今：“那就是你态度太好了，我建议你现在就”
“不珍惜什么？”乔又澄从远方走过来，打断他的话。
程今立马换成一幅不和渣女说话的酷拽表情，“不关你的事，你去收人家情书吧！不要再来招惹我们。”
“不然我喊人打你了！”
“那你喊吧。”
乔又澄走到他面前，笑笑，说，
“最好就喊你旁边那个。”
程今：……
去死吧！！！
乔又澄才不会管他的心情，似笑非笑地去扯霍迟的手。
结果被他拿了下来，“不要拉拉扯扯。”
乔又澄一默。
她微微抬头，看清对方冷淡的眉眼，同他漆黑眸子对视几秒，她还没看出来什么，对方先别开眼，垂下眼帘遮住目光，声音平静，
“大庭广众的，算什么样子。”
“——”
乔又澄原本还以为怎么了。
现在看来不像生气，倒像是战场上落荒而逃的士兵。
她带着些笑，“好的好的。”
“可是，昨天晚上——”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落荒而逃的士兵恼羞成怒，“白天说什么晚上。”
乔又澄妥协道：“好吧。”
“但是——”
霍迟反驳：“没有但是。”
乔又澄轻咳一声，重展笑颜，“主要是想和你说，老傅让你等会儿去一趟实验室，他有话想和你说。”
霍迟：……
他想瞥一眼，但先低了头，没看人，就讲，“哦。”
乔又澄：“所以一起过去？”
霍迟：“嗯。”
轻快的交谈声后，程今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应该吵架，质问，疑惑吗？
咋
回事，难道学神谈恋爱都不说出口的吗？
他没想明白，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两个人已经走远了。
程今：“我靠，你们走了，我呢？！”
空气自然不会回复他。
三个人的故事总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程今骂骂咧咧一个人回了宿舍。
傅教授也就是刚才那个小老头是化学系大牛。他喜欢安静，实验室特意定在学校另一边，要经过人群，走过春花还没开的小道才能抵达。
路上没了程今，也没了说话的声音。
静谧到过分的程度。
连一贯很爱说话的乔又澄都没有出声。
好像闷闷的，从开始走上这条路，或者是之前他们说话时就闷闷的。
霍迟不动声色地侧头，看她一眼。
日光照耀时，她眉眼无瑕，也没什么笑，漂亮的桃花眼似乎在看路，又似乎是在看远方，总之焦点不在某个地方，分散着有些缥缈，也有些奇怪。
霍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只是很不喜欢，
他斟酌了好一会儿，又思考纠结很久，才开口道，
“情书——”
还没等他说完，实验楼里走出来个中年女人，堵住乔又澄。
霍迟认识她。
是傅教授的妻子，姓谢，在历史系任教。
与乔又澄本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关系。
但现在谢教授对乔又澄过分热情，一上来就握她的手，好一番嘘寒问暖，几乎聊完了才看见他，对他说：“小霍啊，傅老师在里面等你呢，赶紧进去吧。”
好像是特意把他支开。
师生之别，霍迟不好说不，只能点头，走进实验室。
还没有完全盛开的桃花树底下只留下她们两个人。
嫩芽长在枝头，有些矮，不经意时会偷偷擦过乔又澄的发顶，偶尔还会掉落在她肩头，夹杂着很小很脆弱的桃花花苞。
乔又澄皱眉，将肩头的桃花拿下，面无表情碾碎在指尖。
花汁顺着她肌理纹路流下，些许浅淡的红。
谢教授
看了一眼，说道：“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桃花，那会儿还缠着他让他给你摘桃花，现在碰到了，都落在你肩膀上，却还要拿下来。”
乔又澄目光稍暗，垂眼笑笑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人都是会变的。”
谢教授：“哦？是吗？”
乔又澄：“当然。”
谢教授目光锐利，“可你喜欢的人倒是没变，喜欢的样子也没变。”
她话里有话。
乔又澄却只当做没听懂，“那应该是我在这方面比较专情吧。”
她笑着，不想这个话题，“老师你也没变，还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
但谢教授不愿意放过她，反而道，“专情好，也不好，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乔又澄笑笑，没有回答。
谢教授这才收回眼，说起别的，“第一次见你，你才十五岁，现在你都二十一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也老了。”
乔又澄：“是啊，都六年七个月零九天了。”
谢教授一怔，接着悠悠叹一口气，“你记得这么清楚呢……”
乔又澄：“您说的，我有天赋，当然记性会比别人好一些。”
她明明是在笑，眼里却没笑意。
和当年那个瘦弱又倔强的小女孩仿若两人。
“是啊，你有天赋，做什么都有天赋，尤其是对文物有得天独厚的敏感和见解，”谢教授叹了一声，说起从前，“当时见你就觉得你很聪明，很适合干我这行，只可惜太远了，没法照顾到你，也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考上嘉华，就那么皮一个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块考试的料。”
乔又澄磋磨着那朵桃花，只觉得后齿有些痒，却还是对这个老教授露出笑，她知道，对方是在关心她。
即便她并不需要。
她笑着应付：“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喜欢玩，长大就收心了。”
谢教授：“也是，长大的事情，谁能料得准呢？那会儿你还说他不该学金融，结果到最后你也学了金融。”
乔又澄：“能赚钱的专业，肯定是要学的，您也知道
我比较穷。”
她说话礼貌，又密不透风，抓不住任何情绪的走向。
就像是故意逃开往事的枷锁。
谢教授叹一口气，“小霍是个好孩子，傅平很喜欢他，学术认真，恭谦有礼，他们那边有句话说得好，学品见人品，我也希望你是真的喜欢他。”
乔又澄毫不犹豫：“当然。”
谢教授无话可说。
有些事情自己不走出来，其他人确实没办法。
何况，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也许早就出来了呢？
最终，她只能低声规劝乔又澄，
“二十一岁转专业不算迟，小乔，你有天赋，逝者已矣，活下来的人更应该向前看，而不是一直留在过去。”
“我更希望你能为自己活。”
风起声散，谢教授离开得很干脆，语气中又带着些许的惋惜。
乔又澄神色有些恍惚，指尖那点润湿仿佛在一瞬间被带走，她过了很久很久才缓过神。
所有知情者，只会和她阐述一个事实。
那是事实。
可她不乐意听。
所以，她并不喜欢见这些人。
也并不想要这样的关心。
风声渐渐消停，所有一切都停了下来。
乔又澄终于平复一切不宁心绪，像往常一样，饱含着对未来某一天的期待，离开原地，去寻找她的救命良药。
她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没关系，她有办法让他们永远留下来。
即便是，留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霍迟进了实验室后，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
乔又澄和谢老师站在一起。
不知道在说什么。
也没什么笑。
就跟来的时候一样，很奇怪，不太像平常的她。
他垂了垂眼，
“小霍！！住手！！停下来！！！”
“你这再加点就得实验事故，我这实验室都能换新的了！”
……
傅教授急促的声音打断他思绪。
霍迟这时才收回眼，认真看过去，没有再那样分心。
原来是反应物加多了。
傅教授阻止了这场事故，语气轻快很多，
他笑着说，“小年轻就是容易分心，现在不就分开几分钟吗？以后年年月月都在一起，几分钟都忍不下去？”
“不过也是，年轻人感情好爱得热烈，难舍难分也很正常。”
霍迟眉头轻皱，下意识反驳道，“没有。”
傅教授：“没有什么没有，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还能看不出来你的想法？”
他举起试管，语气诙谐的，“喜欢就承认嘛，小乔那种小姑娘，正中咱们理工男的命门，你师娘当年也那样，热情，大胆，奔放，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得轰轰烈烈，咱们这种老实理工男能守住清白也太难了。”
霍迟：……
傅教授：“说起来之前我还以为你大学四年都不会谈对象，现在看来是我错了，爱情来了，谁也躲不开。”
霍迟拿起报告，随意嗯了一声。
傅教授本来就是个话痨，得到回应更起劲了，“你喜欢吧，喜欢对不对？！”
霍迟没说话。
傅教授话头一转：“不过，你妈那里你打算怎么说啊。”
“她能乐意你大学谈恋爱吗？”
说起这个。
霍迟放下报告，眉头皱起来。
傅教授也觉得这事很烦，叹着气说，“之前奖学金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妈做得确实不厚道，就算公司要钱也不能这样卖儿子买人情啊，是你的奖学金又不是她的。”
“只可惜，毕竟还是你妈。”
“最后好像是小乔帮了你吧？小乔干得不错，就不该纵容刘茂明。”
“不过你妈那儿你可得好好沟通沟通，省的你妈对小乔有意见，到时候婆媳有矛盾。”
……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
他不说这事还好，一说，霍迟就想起那双清亮的眼睛，以及手机的三十二个未接来电。
逃避总不是好办法。
“什么婆媳矛盾？”
“谢老师前几天不还在朋友圈里面说要联合婆婆赶你出门吗？虽然说老婆还是老
婆，妈不是亲妈了，但老师你也不用这么污蔑她们啊。”
轻快的声音打断师生俩闷闷的交流。
乔又澄踏着快乐的步伐走进来。
眉眼间都带着笑，说完没等傅教授头上青烟冒起来，拉着霍迟就走，“实验做完了，人我就带走了，免得被您带偏了。”
她还笑着留了句，“私人专属，下次要用记得先和我预约。”
什么德行呀。
秀什么恩爱啊！
跟谁没老婆似的！
傅教授半蹲下来，搭上他家谢老师的肩膀，邀功讨赏道，“谢老师。我今天是不是做了件好事！不仅把小乔给你抓过来了，顺带还给她促成一桩新姻缘。”
“我觉得你可以多给我五十块零花钱。”
谢老师：“什么姻缘？”
傅教授：“就她和小霍啊，你之前不还让我给她介绍个对象吗？小霍人多好，虽然是冷了点，但一看就和我一样，内冷外热，两人在一块调剂一下，咱们都有关门弟子了，多好！”
谢老师有口难言，最后就说了句，“你下个月零花钱没了。”
狗屁的新姻缘，见鬼的关门弟子。
明明就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从困难模式直接进入地狱模式。
……
从实验楼跑出来，还没等霍迟回过神，乔又澄已经放开他的手。
春风吹暖嫩芽，遗留的寒冬却阻碍住桃花盛开。
霍迟站在她旁边。
没去看她。
只听见她说：“谢老师以前在我们村支教，后来我上大学，她还一门心思要我读她那个专业，就到了大四都不放过我，但是你也知道，她学历史的，我怎么可能去学历史啊。”
她往前走两步，“我这么穷，肯定要努力赚钱的。”
霍迟能从她语气中感觉到她是实话实说。
就是真的很想赚钱。
赛车，伪装女友，学金融。
都不是因为乐趣吗？
霍迟皱眉，“赚那么多钱做什么？”
乔又澄回头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她蹦跶两步，
站到了他的面前。
目光十分专注，似乎要将他一笔一划刻入心里。
可以说是到了偏执的地步。
像烙铁炙热。
霍迟皱着眉头想往后退。
但是乔又澄先挪开眼。
她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养你啊，赚钱养你。”
“我都想好了，先赚够三千万，然后我们再私奔，去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威胁我们的地方。”
“然后一直在一起。”
太认真了。
霍迟忍不住侧过头，
轻咳一声，
“你又胡说。”
乔又澄笑笑，“没有胡说。”
她唇边落着笑，目光落在他的小痣上，似远似近，笼着一层迷雾，模模糊糊，
没有笑意，能看见的只有浓烈爱意。
那滚烫的爱意让霍迟微微一怔。
这时，乔又澄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字有些大。
霍迟不经意就见到刘旺两个字。
小胖子。
粉色情书。
他眸光黯淡下来，被长睫遮挡。
乔又澄接了电话放下手机，继续同他说话。
从这之后，霍迟就静静听她说话，没有回复一句。
直到寝室楼下。
周围的目光有些怪异。
霍迟这才发现，身边都是孤零零的，只有他旁边站了个女生。
——他后知后觉又被一个女生送到宿舍楼下了。
谁家是女生送男生回宿舍的。
平常谭雯雯追过来，他也没有什么想法，此刻竟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那种他想逃离的不对劲。
乔又澄没察觉他的小情绪，站在两步阶梯下，目送他进去，等他快到门口才喊了一声，“霍迟。”
霍迟回头看她。
她在笑，“差点忘了，你们宿舍没法煮东西吧？刚听你嗓子不太好，等会我弄个冰糖雪梨过来，还有药，你记得下来拿。”
霍迟心头微涩，想说什么，最后在一众奇奇怪怪的目光里，只答，
“嗯。”
他腰板笔直，除了脚步快一些，没有其他变
化。
乔又澄站了两秒，等他消失在楼道里才转头，给周俏打电话，顺便回了微信。
霍迟回到宿舍。
周五，秦复等人都不在，空旷的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刚才众目睽睽下的奇异感觉还没消失，霍迟想冷静一下，才闭上眼，眼里就出现乔又澄的笑。
睁眼。
消失。
闭眼。
又出现。
……
接连五次。
天花板上也出现了。
霍迟终于选择放弃，从书桌里翻出来一套化学试卷，准备练练手。
做题总不会被吵到了吧。
他这样想。
毕竟他是最爱学习的一个人。
然而才下笔写了一个a。
莫名其妙脑海里面就出现那种清冷又带笑意的声音，
‘你的字真好看。’
‘适合给我写情书。’
……
草。
冷漠但是很有礼貌的小霍同学第一次想说脏话。
情书。
他心想，都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净说了一堆不算重要的事情，情书到底怎么回事也没说。
可是。
有礼貌的人也的确不该当场把人家的情书丢掉。
何况。
后来她看上去也不算高兴，明明收到情书，但还是不高兴，而且，即便不高兴，她也记得给他送东西。
应该是喜欢的吧……
情书可能是意外吧……
反而是他太冷淡了吧……
霍迟用力捏着笔，沉默两秒后喝醉酒似的，从书包里抽出一个本子，找到中间牛皮纸张部分，撕下来。
安静的氛围里。
他动笔写了一个字。
也正好写了一个字。
猛烈的敲门声与激动的说话声自门口传来。
霍迟放下笔，去开门，是程今。
程今一种天要塌的感觉，抓着他的手就说，“我跟你讲，我刚才回来，越想越不对劲，你就算是没谈过恋爱，也不能这么快沦陷吧，对吧？”
“然后我就去论坛一查，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霍迟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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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今目送她离开，过了半天才理清思绪。
怎么说呢。
霍迟在维护乔又澄？
到底是讨厌谭雯雯，不愿意和她说话。
还是单纯就想维护乔又澄, 见不得别人说她不好。
程今越想越觉得惊恐, “霍哥，你不会喜欢上那个姓乔的了吧？”
“她她她，她都大四了, 都要毕业了！”
“俗话说得好，毕业季分手季，你这时候和她谈恋爱, 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谈几天就分手啊。”
“而且这才多久啊，你怎么轻而易举就让人拿下了？！”
“没谈过恋爱你来问我啊, 这方面我比你熟, 咱们兄弟齐心，让她知道泡男人可不像赛车那么简单, 给她点好看！”
“反正不能让她给骗了。”
“……”
说了半天，他没听见霍迟半句答复，侧头看过去才发现霍迟视线停在教室后门, 一动不动, 压根就没听他说话。
教室后门。
乔又澄还在那儿站着。
可她聊天对象换了个人。
刚才站她面前的小老头不见踪影, 换成个黑头发的小胖子。
有点矮。
有点眼熟。
程今脑袋一热，想了起来, 嚷嚷道, “这不是你宿舍那个刘什么的旺仔牛奶糖？他怎么在这里啊。”
霍迟莫名觉得他有些吵闹，语气不是很好，“我怎么知道。”
说话间，刘旺从口袋里掏出个粉红色的信封递过去。
扭扭捏捏, 非常羞涩。
程今惊了，眼睛瞪得溜圆，“他他他，他喜欢姓乔的，他这是想撬墙角啊！”
霍迟：……
然后乔又澄收了下来，随手一折放入口袋。
程今当场抓住霍迟的袖子，一脸不堪入目的表情，“我靠，这什么意思，她收下了？！她不该拒绝吗？！”
不该拒绝吗？
霍迟平静收回眼，“走吧。”
程今懵了一下：“不等她？不质问她吗？我跟你说，这时候咱们是有理方，是她追你又不
是你追她，咱们要得寸进尺！”
霍迟没回答。
于是程今明白了。
他叹了一口气，“我懂了，你放弃了。”
“害，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流连头上草，”想了想，程今又补充说，“其实我觉得是你答应太快了，越容易得到手的东西越不珍惜。”
霍迟：“我没答应。”
程今：“那就是你态度太好了，我建议你现在就”
“不珍惜什么？”乔又澄从远方走过来，打断他的话。
程今立马换成一幅不和渣女说话的酷拽表情，“不关你的事，你去收人家情书吧！不要再来招惹我们。”
“不然我喊人打你了！”
“那你喊吧。”
乔又澄走到他面前，笑笑，说，
“最好就喊你旁边那个。”
程今：……
去死吧！！！
乔又澄才不会管他的心情，似笑非笑地去扯霍迟的手。
结果被他拿了下来，“不要拉拉扯扯。”
乔又澄一默。
她微微抬头，看清对方冷淡的眉眼，同他漆黑眸子对视几秒，她还没看出来什么，对方先别开眼，垂下眼帘遮住目光，声音平静，
“大庭广众的，算什么样子。”
“——”
乔又澄原本还以为怎么了。
现在看来不像生气，倒像是战场上落荒而逃的士兵。
她带着些笑，“好的好的。”
“可是，昨天晚上——”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落荒而逃的士兵恼羞成怒，“白天说什么晚上。”
乔又澄妥协道：“好吧。”
“但是——”
霍迟反驳：“没有但是。”
乔又澄轻咳一声，重展笑颜，“主要是想和你说，老傅让你等会儿去一趟实验室，他有话想和你说。”
霍迟：……
他想瞥一眼，但先低了头，没看人，就讲，“哦。”
乔又澄：“所以一起过去？”
霍迟：“嗯。”
轻快的交谈声后，程今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应该吵架，质问，疑惑吗？
咋
回事，难道学神谈恋爱都不说出口的吗？
他没想明白，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两个人已经走远了。
程今：“我靠，你们走了，我呢？！”
空气自然不会回复他。
三个人的故事总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程今骂骂咧咧一个人回了宿舍。
傅教授也就是刚才那个小老头是化学系大牛。他喜欢安静，实验室特意定在学校另一边，要经过人群，走过春花还没开的小道才能抵达。
路上没了程今，也没了说话的声音。
静谧到过分的程度。
连一贯很爱说话的乔又澄都没有出声。
好像闷闷的，从开始走上这条路，或者是之前他们说话时就闷闷的。
霍迟不动声色地侧头，看她一眼。
日光照耀时，她眉眼无瑕，也没什么笑，漂亮的桃花眼似乎在看路，又似乎是在看远方，总之焦点不在某个地方，分散着有些缥缈，也有些奇怪。
霍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只是很不喜欢，
他斟酌了好一会儿，又思考纠结很久，才开口道，
“情书——”
还没等他说完，实验楼里走出来个中年女人，堵住乔又澄。
霍迟认识她。
是傅教授的妻子，姓谢，在历史系任教。
与乔又澄本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关系。
但现在谢教授对乔又澄过分热情，一上来就握她的手，好一番嘘寒问暖，几乎聊完了才看见他，对他说：“小霍啊，傅老师在里面等你呢，赶紧进去吧。”
好像是特意把他支开。
师生之别，霍迟不好说不，只能点头，走进实验室。
还没有完全盛开的桃花树底下只留下她们两个人。
嫩芽长在枝头，有些矮，不经意时会偷偷擦过乔又澄的发顶，偶尔还会掉落在她肩头，夹杂着很小很脆弱的桃花花苞。
乔又澄皱眉，将肩头的桃花拿下，面无表情碾碎在指尖。
花汁顺着她肌理纹路流下，些许浅淡的红。
谢教授
看了一眼，说道：“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桃花，那会儿还缠着他让他给你摘桃花，现在碰到了，都落在你肩膀上，却还要拿下来。”
乔又澄目光稍暗，垂眼笑笑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人都是会变的。”
谢教授：“哦？是吗？”
乔又澄：“当然。”
谢教授目光锐利，“可你喜欢的人倒是没变，喜欢的样子也没变。”
她话里有话。
乔又澄却只当做没听懂，“那应该是我在这方面比较专情吧。”
她笑着，不想这个话题，“老师你也没变，还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
但谢教授不愿意放过她，反而道，“专情好，也不好，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乔又澄笑笑，没有回答。
谢教授这才收回眼，说起别的，“第一次见你，你才十五岁，现在你都二十一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也老了。”
乔又澄：“是啊，都六年七个月零九天了。”
谢教授一怔，接着悠悠叹一口气，“你记得这么清楚呢……”
乔又澄：“您说的，我有天赋，当然记性会比别人好一些。”
她明明是在笑，眼里却没笑意。
和当年那个瘦弱又倔强的小女孩仿若两人。
“是啊，你有天赋，做什么都有天赋，尤其是对文物有得天独厚的敏感和见解，”谢教授叹了一声，说起从前，“当时见你就觉得你很聪明，很适合干我这行，只可惜太远了，没法照顾到你，也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考上嘉华，就那么皮一个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块考试的料。”
乔又澄磋磨着那朵桃花，只觉得后齿有些痒，却还是对这个老教授露出笑，她知道，对方是在关心她。
即便她并不需要。
她笑着应付：“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喜欢玩，长大就收心了。”
谢教授：“也是，长大的事情，谁能料得准呢？那会儿你还说他不该学金融，结果到最后你也学了金融。”
乔又澄：“能赚钱的专业，肯定是要学的，您也知道
我比较穷。”
她说话礼貌，又密不透风，抓不住任何情绪的走向。
就像是故意逃开往事的枷锁。
谢教授叹一口气，“小霍是个好孩子，傅平很喜欢他，学术认真，恭谦有礼，他们那边有句话说得好，学品见人品，我也希望你是真的喜欢他。”
乔又澄毫不犹豫：“当然。”
谢教授无话可说。
有些事情自己不走出来，其他人确实没办法。
何况，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也许早就出来了呢？
最终，她只能低声规劝乔又澄，
“二十一岁转专业不算迟，小乔，你有天赋，逝者已矣，活下来的人更应该向前看，而不是一直留在过去。”
“我更希望你能为自己活。”
风起声散，谢教授离开得很干脆，语气中又带着些许的惋惜。
乔又澄神色有些恍惚，指尖那点润湿仿佛在一瞬间被带走，她过了很久很久才缓过神。
所有知情者，只会和她阐述一个事实。
那是事实。
可她不乐意听。
所以，她并不喜欢见这些人。
也并不想要这样的关心。
风声渐渐消停，所有一切都停了下来。
乔又澄终于平复一切不宁心绪，像往常一样，饱含着对未来某一天的期待，离开原地，去寻找她的救命良药。
她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没关系，她有办法让他们永远留下来。
即便是，留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霍迟进了实验室后，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
乔又澄和谢老师站在一起。
不知道在说什么。
也没什么笑。
就跟来的时候一样，很奇怪，不太像平常的她。
他垂了垂眼，
“小霍！！住手！！停下来！！！”
“你这再加点就得实验事故，我这实验室都能换新的了！”
……
傅教授急促的声音打断他思绪。
霍迟这时才收回眼，认真看过去，没有再那样分心。
原来是反应物加多了。
傅教授阻止了这场事故，语气轻快很多，
他笑着说，“小年轻就是容易分心，现在不就分开几分钟吗？以后年年月月都在一起，几分钟都忍不下去？”
“不过也是，年轻人感情好爱得热烈，难舍难分也很正常。”
霍迟眉头轻皱，下意识反驳道，“没有。”
傅教授：“没有什么没有，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还能看不出来你的想法？”
他举起试管，语气诙谐的，“喜欢就承认嘛，小乔那种小姑娘，正中咱们理工男的命门，你师娘当年也那样，热情，大胆，奔放，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得轰轰烈烈，咱们这种老实理工男能守住清白也太难了。”
霍迟：……
傅教授：“说起来之前我还以为你大学四年都不会谈对象，现在看来是我错了，爱情来了，谁也躲不开。”
霍迟拿起报告，随意嗯了一声。
傅教授本来就是个话痨，得到回应更起劲了，“你喜欢吧，喜欢对不对？！”
霍迟没说话。
傅教授话头一转：“不过，你妈那里你打算怎么说啊。”
“她能乐意你大学谈恋爱吗？”
说起这个。
霍迟放下报告，眉头皱起来。
傅教授也觉得这事很烦，叹着气说，“之前奖学金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妈做得确实不厚道，就算公司要钱也不能这样卖儿子买人情啊，是你的奖学金又不是她的。”
“只可惜，毕竟还是你妈。”
“最后好像是小乔帮了你吧？小乔干得不错，就不该纵容刘茂明。”
“不过你妈那儿你可得好好沟通沟通，省的你妈对小乔有意见，到时候婆媳有矛盾。”
……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
他不说这事还好，一说，霍迟就想起那双清亮的眼睛，以及手机的三十二个未接来电。
逃避总不是好办法。
“什么婆媳矛盾？”
“谢老师前几天不还在朋友圈里面说要联合婆婆赶你出门吗？虽然说老婆还是老
婆，妈不是亲妈了，但老师你也不用这么污蔑她们啊。”
轻快的声音打断师生俩闷闷的交流。
乔又澄踏着快乐的步伐走进来。
眉眼间都带着笑，说完没等傅教授头上青烟冒起来，拉着霍迟就走，“实验做完了，人我就带走了，免得被您带偏了。”
她还笑着留了句，“私人专属，下次要用记得先和我预约。”
什么德行呀。
秀什么恩爱啊！
跟谁没老婆似的！
傅教授半蹲下来，搭上他家谢老师的肩膀，邀功讨赏道，“谢老师。我今天是不是做了件好事！不仅把小乔给你抓过来了，顺带还给她促成一桩新姻缘。”
“我觉得你可以多给我五十块零花钱。”
谢老师：“什么姻缘？”
傅教授：“就她和小霍啊，你之前不还让我给她介绍个对象吗？小霍人多好，虽然是冷了点，但一看就和我一样，内冷外热，两人在一块调剂一下，咱们都有关门弟子了，多好！”
谢老师有口难言，最后就说了句，“你下个月零花钱没了。”
狗屁的新姻缘，见鬼的关门弟子。
明明就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从困难模式直接进入地狱模式。
……
从实验楼跑出来，还没等霍迟回过神，乔又澄已经放开他的手。
春风吹暖嫩芽，遗留的寒冬却阻碍住桃花盛开。
霍迟站在她旁边。
没去看她。
只听见她说：“谢老师以前在我们村支教，后来我上大学，她还一门心思要我读她那个专业，就到了大四都不放过我，但是你也知道，她学历史的，我怎么可能去学历史啊。”
她往前走两步，“我这么穷，肯定要努力赚钱的。”
霍迟能从她语气中感觉到她是实话实说。
就是真的很想赚钱。
赛车，伪装女友，学金融。
都不是因为乐趣吗？
霍迟皱眉，“赚那么多钱做什么？”
乔又澄回头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她蹦跶两步，
站到了他的面前。
目光十分专注，似乎要将他一笔一划刻入心里。
可以说是到了偏执的地步。
像烙铁炙热。
霍迟皱着眉头想往后退。
但是乔又澄先挪开眼。
她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养你啊，赚钱养你。”
“我都想好了，先赚够三千万，然后我们再私奔，去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威胁我们的地方。”
“然后一直在一起。”
太认真了。
霍迟忍不住侧过头，
轻咳一声，
“你又胡说。”
乔又澄笑笑，“没有胡说。”
她唇边落着笑，目光落在他的小痣上，似远似近，笼着一层迷雾，模模糊糊，
没有笑意，能看见的只有浓烈爱意。
那滚烫的爱意让霍迟微微一怔。
这时，乔又澄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字有些大。
霍迟不经意就见到刘旺两个字。
小胖子。
粉色情书。
他眸光黯淡下来，被长睫遮挡。
乔又澄接了电话放下手机，继续同他说话。
从这之后，霍迟就静静听她说话，没有回复一句。
直到寝室楼下。
周围的目光有些怪异。
霍迟这才发现，身边都是孤零零的，只有他旁边站了个女生。
——他后知后觉又被一个女生送到宿舍楼下了。
谁家是女生送男生回宿舍的。
平常谭雯雯追过来，他也没有什么想法，此刻竟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那种他想逃离的不对劲。
乔又澄没察觉他的小情绪，站在两步阶梯下，目送他进去，等他快到门口才喊了一声，“霍迟。”
霍迟回头看她。
她在笑，“差点忘了，你们宿舍没法煮东西吧？刚听你嗓子不太好，等会我弄个冰糖雪梨过来，还有药，你记得下来拿。”
霍迟心头微涩，想说什么，最后在一众奇奇怪怪的目光里，只答，
“嗯。”
他腰板笔直，除了脚步快一些，没有其他变
化。
乔又澄站了两秒，等他消失在楼道里才转头，给周俏打电话，顺便回了微信。
霍迟回到宿舍。
周五，秦复等人都不在，空旷的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刚才众目睽睽下的奇异感觉还没消失，霍迟想冷静一下，才闭上眼，眼里就出现乔又澄的笑。
睁眼。
消失。
闭眼。
又出现。
……
接连五次。
天花板上也出现了。
霍迟终于选择放弃，从书桌里翻出来一套化学试卷，准备练练手。
做题总不会被吵到了吧。
他这样想。
毕竟他是最爱学习的一个人。
然而才下笔写了一个a。
莫名其妙脑海里面就出现那种清冷又带笑意的声音，
‘你的字真好看。’
‘适合给我写情书。’
……
草。
冷漠但是很有礼貌的小霍同学第一次想说脏话。
情书。
他心想，都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净说了一堆不算重要的事情，情书到底怎么回事也没说。
可是。
有礼貌的人也的确不该当场把人家的情书丢掉。
何况。
后来她看上去也不算高兴，明明收到情书，但还是不高兴，而且，即便不高兴，她也记得给他送东西。
应该是喜欢的吧……
情书可能是意外吧……
反而是他太冷淡了吧……
霍迟用力捏着笔，沉默两秒后喝醉酒似的，从书包里抽出一个本子，找到中间牛皮纸张部分，撕下来。
安静的氛围里。
他动笔写了一个字。
也正好写了一个字。
猛烈的敲门声与激动的说话声自门口传来。
霍迟放下笔，去开门，是程今。
程今一种天要塌的感觉，抓着他的手就说，“我跟你讲，我刚才回来，越想越不对劲，你就算是没谈过恋爱，也不能这么快沦陷吧，对吧？”
“然后我就去论坛一查，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霍迟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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