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瓶旧酒（1）
这场架最后被宿管压了下去。
霍迟与宿管一起离开, 前往老刘办公室。因为论坛上的内容，他大概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也能想到最后的结局。
刚才的激情与冲动消失后。
他冷静下来。
正打算推门进去, 就被扯了扯衣角。
霍迟停下脚步, 侧头。
于是对上乔又澄的脸，她站在拐口的地方，一张脸见到他时仿佛才露出些笑, “老刘找你什么也别说，让我应付。”
没想明白她怎么在这儿，霍迟皱眉, “你还没被骂够？”
论坛上面那些污言秽语，她不可能没有看到。
乔又澄微微怔了怔, 接着又笑起来, 偏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问：“天上下红雨了, 你关心我呢？”
跟往日一样轻浮，却又好像那么认真。
霍迟按了按眉心，想要挥散那些缠绕着的藤蔓。
乔又澄微微踮起脚凑到他的面前。
瞬时, 她的笑容与眸光近在咫尺, 连呼吸都仿佛交缠。
霍迟神情一紧, 只觉得刚刚压下的藤蔓又在疯长，瞬时低了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对方伸出手, 柔软细腻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眼尾，温热的触感仿佛在春风中洒下种子。
来日，生根发芽。
“你受伤了。”
乔又澄一声轻喃打断了他的思绪。
霍迟抬眸才看清她眸光，格外认真, 格外柔和。
好像他受了多么严重的伤一样，其实只不过是眼尾被秦复挠了一道。
“没事。”霍迟嗓子有些哑。
乔又澄眸色凝重，过了大约两三秒，她别开头，“我知道没事，你肯定打得过他们，我就顺便蹭油采个花。”
她嬉皮笑脸的，收了手还往后退一步，像是一个采到花的大盗，一脸得逞的笑，“记得我说的，他问你什么都说没有，他就是贪财，收了秦复的好处，不敢把这件事闹大的。”
“奖学金我们一定要拿回来。”
她笑得漂亮，似乎就没将自己放心上。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疑惑，霍迟低着头，过了会儿才说
，“为什么？”
乔又澄：“什么为什么？”
霍迟：“招新，论坛——”
他稍微停顿，抬眸看着她，“还有现在。”
明知道招新早就内定，却还要违抗那些指令，选择他。
又明知道，论坛那些帖子是因为什么事情出现的，却还是要上去帮他说话。
包括现在，挡在他的前面，为什么一定要拿回奖学金。
世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蠢得可怜，这样的好？
乔又澄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笑笑，“这哪里有为什么？喜欢你，想保护你，偏心你，关爱你呗。”
霍迟一顿。
三四秒后，他垂下眼帘，遮挡住所有眸光，声音却还是平静的，“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霍迟。”乔又澄有些茫然。
霍迟则分外平淡地说，“是啊，我姓霍，是霍萍的儿子，霍西廷的外甥，霍家人……”
他将那些外在的身份一个个念出，一边垂首，撩开些许眼帘，望着乔又澄，深黑眼眸沉静似深山冻湖，扔块石头都不见涟漪，声音也平静到极致，“我怎么就非要那份奖学金不可？”
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他是山沟沟里面出来的穷小子，穷得每天只能吃馒头，一年到头没件新衣，日日月月靠奖学金苟活。
可是乔又澄知道啊。
她明知道他姓霍，能出现在上流社会的交际圈中，并非靠着奖学金度日，说得过分一些，奖学金对那个圈子而言只是一个点缀。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帮他争呢。
“你身份和奖学金有什么关系？”
乔又澄打断他的沉思，语气轻快，甚至有些疑惑，“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为什么要让别人抢走？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霍迟愣了一下，皱眉，“即便我不需要？”
“即便你不需要。”
乔又澄万分坚定地说。
她垂下眼帘，压住眼底那些微起的波澜，将最后一个，又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说出来，“何况秦复打了你。”
声音不大，但是语气能感受到杀夫之恨。
霍迟抬眸，正想说是双
方斗殴，却见往日里从容淡然、恣意玩笑的女孩子长眉微挤，深黑眼眸里残存一些尚未掩盖的凌厉深意，
“都差点把你弄毁容，他还想拿奖学金？”
“……”
他已经这么重要了？
就眼睛旁边一道小伤口，都能算得上毁容了？
办公室内。
供暖还未停，比起走廊，房间里温暖如春。
但办公桌前的气氛似寒冬凝重。
霍迟推门进去。
刘茂明正坐在办公桌后，旁边站着的是昨天见过的学生会会长。
刘茂明先同霍迟说：“论坛上面的事情想必你也看到了，经过系里探讨，奖学金是不能给你了，之后还会严查这件事。”
“查都没查清楚就不能给了？”霍迟没回话，乔又澄先说。
刘茂明一脸不耐烦地回话，都没看他，“我和霍迟说话，你插什么嘴？”
乔又澄：“学弟今年大一，我怕他吃亏。”
“你是在违抗系里做的决定？”刘茂明这时候才确定得先解决这个刺头，他冷冷看过去，威胁道，“乔又澄，你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那等下解决就行了。”乔又澄语气懒散，一脸不在意他的威胁，继续说，“现在先解决学弟的。”
“他被人污蔑，不查清情况就要定罪，世界上有这种道理？”
刘茂明：“什么污蔑不污蔑！”
乔又澄不受威胁，他也不想搭理她了，去挑软柿子捏，再次看向霍迟，很公事公办的模样，“事情没查清楚，但是影响已经造成了，这个奖学金就是有道德风范要求，没达到就是不能给。”
“霍迟，车是你坐的，影响也是你造成的，我说得没错吧？”
“什么影响，造谣产生的影响吗？”乔又澄直接向前一步，站在霍迟前面，挡住刘茂明的目光。
她分毫不让的，“偏信谣言，刘主任就这么当主任？就这样关爱学生心理健康？”
说了这么几句，乔又澄已经能感受到刘茂明有多贪财。
为了钱，半点教育工作者的职业道德也不要。
她听周俏和许蔚蓝说她
跟刘茂明有矛盾的时候，对这个人还没什么印象，现在交谈一番，体验到他的不要脸时才想起来。
当初她大一时刘茂明是他们班的辅导员，她早出晚归去兼职，刘茂明对此有意见，当时乔又澄还以为是什么关爱学生的辅导员，实际上，刘茂明借此发作，把她喊到办公室去了，说是教训，其实算得上是勾引？
——刘茂明想泡她来着，被她一脚踢歪了。
看来人坏是长久的事，矛盾确实有，只是她不记得了。
这种不要脸的人，一言两语是说不尽的。
便如同现在，即便乔又澄已经说了这么些话，但凡有点人性也该知道这样做不体面，多少会有些退让，可刘茂明压根不理她，还是不依不饶地对着霍迟洗脑。
所以说控制不了自己下半体的男人是禽兽里的最低等，既不会迷途知返，也不会适可而止，更不会良心发现。
乔又澄侧头，给许蔚蓝使了个眼色，接着拿出手机，对上刘茂明的脸就是一顿拍，一边说，“来，刘主任，对着镜头多说几句好听的，到时候发网上，大家还能说说嘉华的老师文化水平高。”
刘茂明一听，侧过头，“你什么时候开始拍了，我怎么不知道！”
乔又澄笑笑，“当然是一进门就拍。”
刘茂明狐疑道：“哦？”
乔又澄拿着手机贴近半步，“毕竟大一的时候，差点吃了你的亏，怎么能没个长进？”
她说起这个，刘茂明目光一闪，接着就想去抢手机，结果被旁边的许蔚蓝给截胡了，许蔚蓝抢走手机看了眼后，皱起眉头教育乔又澄，“乔部长，你怎么偷拍主任谈话呢？这还一拍就十几分钟？你想做什么？”
他苦口婆心的打官腔，仿佛站在刘茂明那边，“就算主任哪里说得不对，咱们也能解决啊，你怎么就想着把事情闹大？”
不愧是好助攻，十分上道。
乔又澄也装起来，“没办法，谁让刘主任不说人话。”
许蔚蓝哎呀呀一声，摇头晃脑的，“乔部长你这么做不对啊！我给你删了，完事好商量，一言不合就录音不好，
搞得刘主任多可怕一样，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乔又澄：“没用，我自动备份百度云了。”
她一把夺过手机，再次面对刘茂明，“你觉得，真相是让系里查比较好，还是学校查好？”
“或者，闹大了，让网友、国/家来查？”
刘茂明绿豆眼瞪得溜圆。
乔又澄却轻轻笑了笑，没有半点畏惧他的模样，语气轻懒，“其实谁查都一样，真相就一个，主要就怕再查出些什么别的丢饭碗。”
刘茂明：“你什么意思！”
乔又澄挑眉笑下：“我把你心里想得说出来而已。”
……
刘茂明惦念着钱不乐意放手，还想琢磨出来个万全之策，两方都讨得好处。
而乔又澄语气平淡分毫不让。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异样的沉静。
最终，推门声打破这种沉静。
“刘主任，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刘茂明一看是副校长，豆大的汗冒了一颗，连忙想大事化小：“没事，有几个学生……”
他没说完，乔又澄先打断他，“因为论坛上面有关于学生的谣言，刘主任没查清楚情况就要取消奖学金资格。”
乔又澄：“校长您觉得这合理吗？”
刘茂明身影微僵，轻咳了一声，面对副校长皱起的眉头，“校长，主要是论坛议论的人太多，这个奖学金名额又马上要上传——”
“你看着办！”副校长又一次打断他。
刘茂明不明所以，只见副校长微微往左挪了半步，这时刘茂明才看见他身后的人，瞬时恍然大悟，估计是来捐楼的，校长想树立好学校光大的形象，暂时同他站在了一个阵营。
刘茂明眼睛一转，“主要是这个女同学不了解情况，一门心思为同学打抱不平，实际上呢，论坛上面的流言我们已经在查了，不可能坐视不管。”
“奖学金的问题，是霍同学和他的家长，已经申请了放弃。”
他深呼吸一口，笑得特别慈爱。
副校长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点头时，那女生又说：“有说放弃吗？老师你
别骗校长啊。”
刘茂明：……
“肯定的，我怎么会说假话。”
两人心里擦汗，面上微笑着想将事情掩饰过去。
倒是站在副校长旁边的霍西廷若有所思，朝正对他说话的副校长讲，“真的假的，问问这位同学不就知道了？”
刘茂明立马看向霍迟：“霍迟，你说吧，是不是要放弃。”
他心下觉得稳了。
无论乔又澄如何死缠烂打，只要霍迟主动放弃奖学金，这一切就不会成为大事件。之所以不提前说，主要还是因为，谁会莫名其妙放弃钱，那都是私底下的交易，说出来平白让人猜疑。
这是最差的结局之一。
不过完成任务就行了。
刘茂明看向霍迟，正打算擦一把汗，他是笃定霍迟会放弃的。
“我选择。”
霍迟声音很平静。
几乎所有人都望着他，似乎在等待那个决定。他却只看着回头看他的乔又澄，对方深黑的眼眸满是期待与鼓励，同刚才那样冷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脑海之中闪过那句话，
本该是他的东西，他为什么要放弃。
“我选择要。”
他说。
刘茂明正开口说：“对嘛，这才——”
“等等，你说什么？”他后知后觉霍迟说了什么，脸上神色一变，差点没维持住冷静的模样，转头威胁道，“霍迟，你母亲没有和你商量过，奖学金不止这一种，没必要因小失——”
话说过头了，副校长轻咳了一句。
刘茂明一顿，只能委婉地说，“你要为以后着想。”
霍迟淡淡地说，“她不要，但是我要。”
“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打算放弃，麻烦学校还我清白。”
他一锤定音。
几个人面色各异。
乔又澄却笑出声，“刘主任，以后不要帮别人做决定，免得被抓到把柄。主任还有客人招待，我们就不陪你了，麻烦早日还清真相。”
说完，她扯住霍迟的手，没半分停留，离开办公室。
刘茂明气得鼻子不是鼻子是火山口。
副校长也没见过这样
大胆的行为，转头又觉得好像是没什么错。
只有霍西廷看着那道果决的背影，眸光中有些深意。
气氛变得尴尬。
许蔚蓝咳了一声，正打算跟着离开时，被副校长喊住了，“许会长？”
他当了几年的学生会会长，也算在校方露过脸，校长记住他名字很正常。许蔚蓝以为是有什么事情交代，回头却见副校长皱着眉，“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你这个会长得以身作则啊……”
许蔚蓝：？？？？
毛病吧，我都大四了。
副校长：“刚才那个女同学叫什么来着？”
许蔚蓝：“姓乔，是文娱部长。”
副校长点头，“哦哦，乔部长，那你们俩都是干部，更要以身作则啊。”
他一脸严肃的，“作为学生怎么能只顾着谈恋爱？还在学校大摇大摆的，学弟学妹看见了不都谈恋爱去了吗？”
“思想品德有问题！”
许蔚蓝：……
他咳了一声，“校长，我们大四了。”
大四谈个对象再结婚，搁十几年前都能算晚婚。
还思想品德有问题？
“大四怎么了，大四也要学习，你们这不行，过几天有个活动要去监狱的，你们两个过去，写个感想出来，宣传一下知识的重要性！”
许蔚蓝一听，“一起？”
他当下点头，“好，好，一定写。”
副校长后知后觉不太对头，不过没细究，转头就对金//主道，“让霍先生见笑了，学生嘛，就是活泼，多经历经历就好了。”
霍西廷眉眼低垂，“嗯。”
副校长又觉得这么说学生也不太好，影响学校风气，于是又道，“其实嘉华注重劳智体美各方面均衡发展，有些小瑕疵也正常，不过学生整体肯定都是好的。”
“您看那位乔部长，爱护学弟学妹，敢于出头，就很不错。刚才在楼下，我看他们也不像是就在谈恋爱，估计是谈事情呢。”
副校长一门心思扭转局面，叽叽歪歪地说个不停，想将刘茂明的错误掩盖过去，让学校不必少一栋楼，压根没发现身后霍西廷心思不
在他身上。
几人交谈几句，最后离开。
办公室只留下面如土色又目光阴狠的刘茂明。
霍西廷签了计划书，带上刘旺坐车离开时。
刘旺在前排开车，一边说，“老板，我觉得你错怪乔小姐了。”
霍西廷撩起半点眼帘。
刘旺从镜子里偷窥一眼，仿佛得到鼓励，继续说：“那个人是会长，乔小姐估计在他说小霍少爷的事情，刚在办公室里他俩就不像情侣。”
“乔小姐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敢于为小霍少爷出头，肯定是因为太喜欢您了，您这样子做，让她知道了得多伤心。”
……
太喜欢他了。
确实有可能。
看上去也确实不像个心机女。
也许是他想错了？
她就只是想死缠烂打而已？
霍西廷指骨撑着下颚，看向车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场景，可脑海中不经意闪过的是办公室里少女替人出头，分寸不让的模样。
他有些烦。
刘旺见他不说话，胆子也溜圆的，“我觉得您可以和乔小姐道歉，免得她知道了误会您。”
道歉？
道什么歉。
他又没做错什么，去监狱陶冶情操不好吗？
她维护霍迟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发生改变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必要的深情而已。
再说了，劝学生好好学习有错吗？
没有。
刘旺还在一个劲地说乔又澄好话，最后便是，“如果她知道您这样子想她，肯定会生气，到时候您可能就——”
吵吵闹闹。
有些烦了。
霍西廷打断他的说话声。
“下车。”
嗓音冷淡。
刘旺不明所以，还真就下了车。
然后，霍西廷坐上驾驶座，油门一踩。
刘旺站在原地，吃了一口汽车尾气。
空荡荡的车道。
孤零零的刘旺。
刘旺：？？？
狗男人，你不后悔算我输。
嘉华校园内。
乔又澄扯着霍迟出来不久，正走在路上，就见手机里收到
讯息，许蔚蓝发的。
她瞥了一眼，皱眉。
旁边的霍迟问：“怎么了？”
乔又澄便说：“星期天让去监狱陶冶情操。”
简而言之，打扫卫生，参观游览，帮忙干活，体验劳改，和法盲们聊一聊天，回来写一篇论知识的重要性。
半点学分不加，啥用也没有。
什么毛病才会去。
霍迟：“我帮你去。”
他以为是因为论坛的事情，校方觉得她情操有问题。
乔又澄一听，眉梢微扬，她笑着说：“你帮我去？”
霍迟点头。
乔又澄：“别啊，帮我去不如陪我去，我们一起坐爱情的牢。”
霍迟抬眸看着她，见她又笑起来，和刚才的模样完全不同，唇边的弧度是在笑着，眸底却没有半分认真，只是很虚浮的笑容。
乔又澄疑惑：“怎么了？”
霍迟敛下目光，平声说：“你有点油——”
乔又澄：？？？
她干什么了？？？
原本嬉皮笑脸的模样渐渐褪去，清亮的眸子看过来时又满是认真，即便那是关于疑问的认真。
霍迟转头，薄唇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有点油嘴滑舌。”
乔又澄快走了两步，揪住他的衣袖念叨。
“你好过分，你为什么要卡着词。”
“你知不知道油腻是对人一个人最大的侮辱。”
“太过分了，我心灵受到了伤害，必须要补偿。”
两人一前一后，步调基本一致。
午后日光倾斜，照着影子似乎重叠在一块，比起往日忽远忽近，今天都能感觉到玫瑰花清甜的馨香。
霍迟任她揪着衣袖，没阻拦，听见她的哼唧，漫不经心问了句，“怎么补偿？”
乔又澄：“陪我去喝酒。”
乔又澄：“上次说好了要陪我去的，结果你请我喝王老吉了。”
霍迟轻描淡写纠正她，“是枸杞菊花茶。”
乔又澄捏着他袖子摇啊摇，“都差不多，反正这次你得陪我去。”
“不去，”霍迟还记得她上次喝醉的模样，拒绝之后又说，“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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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迟与宿管一起离开, 前往老刘办公室。因为论坛上的内容，他大概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也能想到最后的结局。
刚才的激情与冲动消失后。
他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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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迟停下脚步, 侧头。
于是对上乔又澄的脸，她站在拐口的地方，一张脸见到他时仿佛才露出些笑, “老刘找你什么也别说，让我应付。”
没想明白她怎么在这儿，霍迟皱眉, “你还没被骂够？”
论坛上面那些污言秽语，她不可能没有看到。
乔又澄微微怔了怔, 接着又笑起来, 偏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问：“天上下红雨了, 你关心我呢？”
跟往日一样轻浮，却又好像那么认真。
霍迟按了按眉心，想要挥散那些缠绕着的藤蔓。
乔又澄微微踮起脚凑到他的面前。
瞬时, 她的笑容与眸光近在咫尺, 连呼吸都仿佛交缠。
霍迟神情一紧, 只觉得刚刚压下的藤蔓又在疯长，瞬时低了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对方伸出手, 柔软细腻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眼尾，温热的触感仿佛在春风中洒下种子。
来日，生根发芽。
“你受伤了。”
乔又澄一声轻喃打断了他的思绪。
霍迟抬眸才看清她眸光，格外认真, 格外柔和。
好像他受了多么严重的伤一样，其实只不过是眼尾被秦复挠了一道。
“没事。”霍迟嗓子有些哑。
乔又澄眸色凝重，过了大约两三秒，她别开头，“我知道没事，你肯定打得过他们，我就顺便蹭油采个花。”
她嬉皮笑脸的，收了手还往后退一步，像是一个采到花的大盗，一脸得逞的笑，“记得我说的，他问你什么都说没有，他就是贪财，收了秦复的好处，不敢把这件事闹大的。”
“奖学金我们一定要拿回来。”
她笑得漂亮，似乎就没将自己放心上。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疑惑，霍迟低着头，过了会儿才说
，“为什么？”
乔又澄：“什么为什么？”
霍迟：“招新，论坛——”
他稍微停顿，抬眸看着她，“还有现在。”
明知道招新早就内定，却还要违抗那些指令，选择他。
又明知道，论坛那些帖子是因为什么事情出现的，却还是要上去帮他说话。
包括现在，挡在他的前面，为什么一定要拿回奖学金。
世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蠢得可怜，这样的好？
乔又澄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笑笑，“这哪里有为什么？喜欢你，想保护你，偏心你，关爱你呗。”
霍迟一顿。
三四秒后，他垂下眼帘，遮挡住所有眸光，声音却还是平静的，“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霍迟。”乔又澄有些茫然。
霍迟则分外平淡地说，“是啊，我姓霍，是霍萍的儿子，霍西廷的外甥，霍家人……”
他将那些外在的身份一个个念出，一边垂首，撩开些许眼帘，望着乔又澄，深黑眼眸沉静似深山冻湖，扔块石头都不见涟漪，声音也平静到极致，“我怎么就非要那份奖学金不可？”
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他是山沟沟里面出来的穷小子，穷得每天只能吃馒头，一年到头没件新衣，日日月月靠奖学金苟活。
可是乔又澄知道啊。
她明知道他姓霍，能出现在上流社会的交际圈中，并非靠着奖学金度日，说得过分一些，奖学金对那个圈子而言只是一个点缀。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帮他争呢。
“你身份和奖学金有什么关系？”
乔又澄打断他的沉思，语气轻快，甚至有些疑惑，“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为什么要让别人抢走？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霍迟愣了一下，皱眉，“即便我不需要？”
“即便你不需要。”
乔又澄万分坚定地说。
她垂下眼帘，压住眼底那些微起的波澜，将最后一个，又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说出来，“何况秦复打了你。”
声音不大，但是语气能感受到杀夫之恨。
霍迟抬眸，正想说是双
方斗殴，却见往日里从容淡然、恣意玩笑的女孩子长眉微挤，深黑眼眸里残存一些尚未掩盖的凌厉深意，
“都差点把你弄毁容，他还想拿奖学金？”
“……”
他已经这么重要了？
就眼睛旁边一道小伤口，都能算得上毁容了？
办公室内。
供暖还未停，比起走廊，房间里温暖如春。
但办公桌前的气氛似寒冬凝重。
霍迟推门进去。
刘茂明正坐在办公桌后，旁边站着的是昨天见过的学生会会长。
刘茂明先同霍迟说：“论坛上面的事情想必你也看到了，经过系里探讨，奖学金是不能给你了，之后还会严查这件事。”
“查都没查清楚就不能给了？”霍迟没回话，乔又澄先说。
刘茂明一脸不耐烦地回话，都没看他，“我和霍迟说话，你插什么嘴？”
乔又澄：“学弟今年大一，我怕他吃亏。”
“你是在违抗系里做的决定？”刘茂明这时候才确定得先解决这个刺头，他冷冷看过去，威胁道，“乔又澄，你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那等下解决就行了。”乔又澄语气懒散，一脸不在意他的威胁，继续说，“现在先解决学弟的。”
“他被人污蔑，不查清情况就要定罪，世界上有这种道理？”
刘茂明：“什么污蔑不污蔑！”
乔又澄不受威胁，他也不想搭理她了，去挑软柿子捏，再次看向霍迟，很公事公办的模样，“事情没查清楚，但是影响已经造成了，这个奖学金就是有道德风范要求，没达到就是不能给。”
“霍迟，车是你坐的，影响也是你造成的，我说得没错吧？”
“什么影响，造谣产生的影响吗？”乔又澄直接向前一步，站在霍迟前面，挡住刘茂明的目光。
她分毫不让的，“偏信谣言，刘主任就这么当主任？就这样关爱学生心理健康？”
说了这么几句，乔又澄已经能感受到刘茂明有多贪财。
为了钱，半点教育工作者的职业道德也不要。
她听周俏和许蔚蓝说她
跟刘茂明有矛盾的时候，对这个人还没什么印象，现在交谈一番，体验到他的不要脸时才想起来。
当初她大一时刘茂明是他们班的辅导员，她早出晚归去兼职，刘茂明对此有意见，当时乔又澄还以为是什么关爱学生的辅导员，实际上，刘茂明借此发作，把她喊到办公室去了，说是教训，其实算得上是勾引？
——刘茂明想泡她来着，被她一脚踢歪了。
看来人坏是长久的事，矛盾确实有，只是她不记得了。
这种不要脸的人，一言两语是说不尽的。
便如同现在，即便乔又澄已经说了这么些话，但凡有点人性也该知道这样做不体面，多少会有些退让，可刘茂明压根不理她，还是不依不饶地对着霍迟洗脑。
所以说控制不了自己下半体的男人是禽兽里的最低等，既不会迷途知返，也不会适可而止，更不会良心发现。
乔又澄侧头，给许蔚蓝使了个眼色，接着拿出手机，对上刘茂明的脸就是一顿拍，一边说，“来，刘主任，对着镜头多说几句好听的，到时候发网上，大家还能说说嘉华的老师文化水平高。”
刘茂明一听，侧过头，“你什么时候开始拍了，我怎么不知道！”
乔又澄笑笑，“当然是一进门就拍。”
刘茂明狐疑道：“哦？”
乔又澄拿着手机贴近半步，“毕竟大一的时候，差点吃了你的亏，怎么能没个长进？”
她说起这个，刘茂明目光一闪，接着就想去抢手机，结果被旁边的许蔚蓝给截胡了，许蔚蓝抢走手机看了眼后，皱起眉头教育乔又澄，“乔部长，你怎么偷拍主任谈话呢？这还一拍就十几分钟？你想做什么？”
他苦口婆心的打官腔，仿佛站在刘茂明那边，“就算主任哪里说得不对，咱们也能解决啊，你怎么就想着把事情闹大？”
不愧是好助攻，十分上道。
乔又澄也装起来，“没办法，谁让刘主任不说人话。”
许蔚蓝哎呀呀一声，摇头晃脑的，“乔部长你这么做不对啊！我给你删了，完事好商量，一言不合就录音不好，
搞得刘主任多可怕一样，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乔又澄：“没用，我自动备份百度云了。”
她一把夺过手机，再次面对刘茂明，“你觉得，真相是让系里查比较好，还是学校查好？”
“或者，闹大了，让网友、国/家来查？”
刘茂明绿豆眼瞪得溜圆。
乔又澄却轻轻笑了笑，没有半点畏惧他的模样，语气轻懒，“其实谁查都一样，真相就一个，主要就怕再查出些什么别的丢饭碗。”
刘茂明：“你什么意思！”
乔又澄挑眉笑下：“我把你心里想得说出来而已。”
……
刘茂明惦念着钱不乐意放手，还想琢磨出来个万全之策，两方都讨得好处。
而乔又澄语气平淡分毫不让。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异样的沉静。
最终，推门声打破这种沉静。
“刘主任，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刘茂明一看是副校长，豆大的汗冒了一颗，连忙想大事化小：“没事，有几个学生……”
他没说完，乔又澄先打断他，“因为论坛上面有关于学生的谣言，刘主任没查清楚情况就要取消奖学金资格。”
乔又澄：“校长您觉得这合理吗？”
刘茂明身影微僵，轻咳了一声，面对副校长皱起的眉头，“校长，主要是论坛议论的人太多，这个奖学金名额又马上要上传——”
“你看着办！”副校长又一次打断他。
刘茂明不明所以，只见副校长微微往左挪了半步，这时刘茂明才看见他身后的人，瞬时恍然大悟，估计是来捐楼的，校长想树立好学校光大的形象，暂时同他站在了一个阵营。
刘茂明眼睛一转，“主要是这个女同学不了解情况，一门心思为同学打抱不平，实际上呢，论坛上面的流言我们已经在查了，不可能坐视不管。”
“奖学金的问题，是霍同学和他的家长，已经申请了放弃。”
他深呼吸一口，笑得特别慈爱。
副校长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点头时，那女生又说：“有说放弃吗？老师你
别骗校长啊。”
刘茂明：……
“肯定的，我怎么会说假话。”
两人心里擦汗，面上微笑着想将事情掩饰过去。
倒是站在副校长旁边的霍西廷若有所思，朝正对他说话的副校长讲，“真的假的，问问这位同学不就知道了？”
刘茂明立马看向霍迟：“霍迟，你说吧，是不是要放弃。”
他心下觉得稳了。
无论乔又澄如何死缠烂打，只要霍迟主动放弃奖学金，这一切就不会成为大事件。之所以不提前说，主要还是因为，谁会莫名其妙放弃钱，那都是私底下的交易，说出来平白让人猜疑。
这是最差的结局之一。
不过完成任务就行了。
刘茂明看向霍迟，正打算擦一把汗，他是笃定霍迟会放弃的。
“我选择。”
霍迟声音很平静。
几乎所有人都望着他，似乎在等待那个决定。他却只看着回头看他的乔又澄，对方深黑的眼眸满是期待与鼓励，同刚才那样冷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脑海之中闪过那句话，
本该是他的东西，他为什么要放弃。
“我选择要。”
他说。
刘茂明正开口说：“对嘛，这才——”
“等等，你说什么？”他后知后觉霍迟说了什么，脸上神色一变，差点没维持住冷静的模样，转头威胁道，“霍迟，你母亲没有和你商量过，奖学金不止这一种，没必要因小失——”
话说过头了，副校长轻咳了一句。
刘茂明一顿，只能委婉地说，“你要为以后着想。”
霍迟淡淡地说，“她不要，但是我要。”
“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打算放弃，麻烦学校还我清白。”
他一锤定音。
几个人面色各异。
乔又澄却笑出声，“刘主任，以后不要帮别人做决定，免得被抓到把柄。主任还有客人招待，我们就不陪你了，麻烦早日还清真相。”
说完，她扯住霍迟的手，没半分停留，离开办公室。
刘茂明气得鼻子不是鼻子是火山口。
副校长也没见过这样
大胆的行为，转头又觉得好像是没什么错。
只有霍西廷看着那道果决的背影，眸光中有些深意。
气氛变得尴尬。
许蔚蓝咳了一声，正打算跟着离开时，被副校长喊住了，“许会长？”
他当了几年的学生会会长，也算在校方露过脸，校长记住他名字很正常。许蔚蓝以为是有什么事情交代，回头却见副校长皱着眉，“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你这个会长得以身作则啊……”
许蔚蓝：？？？？
毛病吧，我都大四了。
副校长：“刚才那个女同学叫什么来着？”
许蔚蓝：“姓乔，是文娱部长。”
副校长点头，“哦哦，乔部长，那你们俩都是干部，更要以身作则啊。”
他一脸严肃的，“作为学生怎么能只顾着谈恋爱？还在学校大摇大摆的，学弟学妹看见了不都谈恋爱去了吗？”
“思想品德有问题！”
许蔚蓝：……
他咳了一声，“校长，我们大四了。”
大四谈个对象再结婚，搁十几年前都能算晚婚。
还思想品德有问题？
“大四怎么了，大四也要学习，你们这不行，过几天有个活动要去监狱的，你们两个过去，写个感想出来，宣传一下知识的重要性！”
许蔚蓝一听，“一起？”
他当下点头，“好，好，一定写。”
副校长后知后觉不太对头，不过没细究，转头就对金//主道，“让霍先生见笑了，学生嘛，就是活泼，多经历经历就好了。”
霍西廷眉眼低垂，“嗯。”
副校长又觉得这么说学生也不太好，影响学校风气，于是又道，“其实嘉华注重劳智体美各方面均衡发展，有些小瑕疵也正常，不过学生整体肯定都是好的。”
“您看那位乔部长，爱护学弟学妹，敢于出头，就很不错。刚才在楼下，我看他们也不像是就在谈恋爱，估计是谈事情呢。”
副校长一门心思扭转局面，叽叽歪歪地说个不停，想将刘茂明的错误掩盖过去，让学校不必少一栋楼，压根没发现身后霍西廷心思不
在他身上。
几人交谈几句，最后离开。
办公室只留下面如土色又目光阴狠的刘茂明。
霍西廷签了计划书，带上刘旺坐车离开时。
刘旺在前排开车，一边说，“老板，我觉得你错怪乔小姐了。”
霍西廷撩起半点眼帘。
刘旺从镜子里偷窥一眼，仿佛得到鼓励，继续说：“那个人是会长，乔小姐估计在他说小霍少爷的事情，刚在办公室里他俩就不像情侣。”
“乔小姐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敢于为小霍少爷出头，肯定是因为太喜欢您了，您这样子做，让她知道了得多伤心。”
……
太喜欢他了。
确实有可能。
看上去也确实不像个心机女。
也许是他想错了？
她就只是想死缠烂打而已？
霍西廷指骨撑着下颚，看向车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场景，可脑海中不经意闪过的是办公室里少女替人出头，分寸不让的模样。
他有些烦。
刘旺见他不说话，胆子也溜圆的，“我觉得您可以和乔小姐道歉，免得她知道了误会您。”
道歉？
道什么歉。
他又没做错什么，去监狱陶冶情操不好吗？
她维护霍迟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发生改变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必要的深情而已。
再说了，劝学生好好学习有错吗？
没有。
刘旺还在一个劲地说乔又澄好话，最后便是，“如果她知道您这样子想她，肯定会生气，到时候您可能就——”
吵吵闹闹。
有些烦了。
霍西廷打断他的说话声。
“下车。”
嗓音冷淡。
刘旺不明所以，还真就下了车。
然后，霍西廷坐上驾驶座，油门一踩。
刘旺站在原地，吃了一口汽车尾气。
空荡荡的车道。
孤零零的刘旺。
刘旺：？？？
狗男人，你不后悔算我输。
嘉华校园内。
乔又澄扯着霍迟出来不久，正走在路上，就见手机里收到
讯息，许蔚蓝发的。
她瞥了一眼，皱眉。
旁边的霍迟问：“怎么了？”
乔又澄便说：“星期天让去监狱陶冶情操。”
简而言之，打扫卫生，参观游览，帮忙干活，体验劳改，和法盲们聊一聊天，回来写一篇论知识的重要性。
半点学分不加，啥用也没有。
什么毛病才会去。
霍迟：“我帮你去。”
他以为是因为论坛的事情，校方觉得她情操有问题。
乔又澄一听，眉梢微扬，她笑着说：“你帮我去？”
霍迟点头。
乔又澄：“别啊，帮我去不如陪我去，我们一起坐爱情的牢。”
霍迟抬眸看着她，见她又笑起来，和刚才的模样完全不同，唇边的弧度是在笑着，眸底却没有半分认真，只是很虚浮的笑容。
乔又澄疑惑：“怎么了？”
霍迟敛下目光，平声说：“你有点油——”
乔又澄：？？？
她干什么了？？？
原本嬉皮笑脸的模样渐渐褪去，清亮的眸子看过来时又满是认真，即便那是关于疑问的认真。
霍迟转头，薄唇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有点油嘴滑舌。”
乔又澄快走了两步，揪住他的衣袖念叨。
“你好过分，你为什么要卡着词。”
“你知不知道油腻是对人一个人最大的侮辱。”
“太过分了，我心灵受到了伤害，必须要补偿。”
两人一前一后，步调基本一致。
午后日光倾斜，照着影子似乎重叠在一块，比起往日忽远忽近，今天都能感觉到玫瑰花清甜的馨香。
霍迟任她揪着衣袖，没阻拦，听见她的哼唧，漫不经心问了句，“怎么补偿？”
乔又澄：“陪我去喝酒。”
乔又澄：“上次说好了要陪我去的，结果你请我喝王老吉了。”
霍迟轻描淡写纠正她，“是枸杞菊花茶。”
乔又澄捏着他袖子摇啊摇，“都差不多，反正这次你得陪我去。”
“不去，”霍迟还记得她上次喝醉的模样，拒绝之后又说，“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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