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影扑进怀里，双臂死箍着不放，她身上有一股夏天清晨的冷空气味，就这样抱着她，像醉酒时的无数次渴望。
“你喝酒了？”汪子一从手臂开始放松，然后才放开秦霖铃，没有闻到熟悉的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酒精充斥鼻腔。
“啊？”秦霖铃不自然地闻闻自己:“你怎么在这里？”她试图转移话题。
“我问你是不是喝酒了？”汪子一目光如炬。
“喝了一点…第一天上班，经理请客吃饭，都喝了，我也就喝了一杯。”秦霖铃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可最近的谎言好像有点多。
“睡在哪里？”汪子一步步紧逼。
“下班已经两点了，吃饭又拖了一个小时，我想反正宿舍也锁了门，就在网吧凑合眯了会。”秦霖铃说话九真一假。
“这个班还要上吗？”汪子一双眼通红，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是熬了整整一夜。
“嗯。”秦霖铃低下头，牵住她的手，一向温暖的柔若无骨今晨变得寒气逼人。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凌晨五点我就站在宿舍大门口等你，被清晨寒气吹的。”汪子一坦荡直接:“还要去吗？”
“汪汪…”秦霖铃心痛无以复加，无法正视她的目光。
“我知道了，快回宿舍睡觉吧。”汪子一没有再说什么，接过她的背包，把手插进裤袋。
回到寝室，只有李春晓醒着，她最近早出晚归，好像是在忙着陪于嵩写生，反正她就这点事，围着于嵩打转，早已是人尽皆知的情意了。
“回来了？”李春晓淡淡说了一句:“昨晚录像放什么啊？”
秦霖铃拿眼偷瞄汪子一，她正在冲麦片，头也没回:“港片，没什么意思，睡着了。”秦霖铃接二连三地撒谎，叹一口长气掩饰心慌:“我今天下午的票回南方老家，家里有点事，我得提前回去，反正暑假就这两天了。”
汪子一搅麦片的手停了停，很快又回复了转动。
“哦，票好买吗？”李春晓盯住秦霖铃，她的目光好像是看穿了自己。
“临时买都是站票。”秦霖铃声音越缩越小。
饶有兴致的目光移开，李春晓穿上鞋子，披了件薄外套昭告天下:“找于嵩去了，拜拜。”
大气场离开宿舍，秦霖铃喘顺一口气小心翼翼看汪子一，冲好的麦片放在桌上，她正背着身从床底扒出个行李箱擦灰，嘴里喃喃自语:“我该回家了，老妈打好多电话，家里鸡都提前养着了，就等我回去杀。”
秦霖铃一口气喝完麦片，烫嘴的热流涌进胃里，冲散了整夜的翻腾，她想说点什么，心里却冒出一股苦涩，“我没有做错什么。”她这样想着，爬上了床，手臂吊在床沿，想摸摸伸手就能碰到的头发，却又缩回了手指，怕挡住正在收拾行李的身影。清晨冷空气流淌，舒服的床躺着让整个人放松疲惫，看着把衣服一件件装进行李箱的汪子一，视线渐渐远离，秦霖铃很快睡着了。
睡着的秦霖铃发出轻微的鼾声，汪子一合上行李箱站起来，脸上挂着两条泪痕，她把秦霖铃吊在床沿的手放平，对着她的睡颜轻声说:“很累吧？你愿意喝，我不愿意看了……”
一觉惊醒，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秦霖铃急忙从床上翻身起来，今天要去申请住宿，现在收拾东西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把床上被褥随便一裹，爬下床的时候汪子一就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她膝上放了件衣服，秦霖铃心头一紧觉得怎么这么眼熟。
“你上班就穿这个？”汪子一把膝上的衣服用两根指头拈起来，眼里的血丝还没消退，红得像要把秦霖铃生吞活剥:“真性感，我也想看。”
是羞愧吗？是刺痛心扉还是恼羞成怒？秦霖铃一把抢过旗袍:“你翻我包？”
“我只是想在你包里放几片胃药。”汪子一声音颤抖，语气却是疾言厉色:“秦霖铃，你不爱惜自己。”
这回是真刺痛了吧，这句话刚一落地秦霖铃就气急败坏:“谢谢你的关心，鄙人洁身自好无愧于心。”
把旗袍胡乱塞进包里，牙刷，毛巾，几件换洗衣服和日记本一起裹进被褥抱上，喘着粗气大踏步走出门口，委屈的眼泪在眼里打转，秦霖铃咬着嘴皮，疼痛感硬是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
汪子一追出来，手里拿着个MP3:“你忘了，这个。”
明明是心痛得想哭，明明就是有一肚子肺腑之情要互诉衷肠，临了却变成了个自嘲笑容冷漠离开:“不必了，您的心意受之有愧。”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汪子一被一句话钉死在门边，身体慢慢下滑，眼泪带来的鼻涕堵住呼吸，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第一天正式上班，开单，喝酒，吃的是员工餐，住的是凌乱不堪的员工宿舍。
第二天上班，开单，喝酒。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没有暖胃的麦片，没有谁关心的语言。
第三天上班，开单，喝酒，吐了两回，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皮，发现露在衣服外的光洁皮肤上，到处青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撞的。
第四天第五天……每日相同，每天都是把自己泡进酒缸然后再湿淋淋捞出来晒干，反复继续。
人是适应性最强的生物，为了生存，人类可以很快适应一切环境，然后在不同环境里，挑选出最合适的面具戴上，而面具下的心脏是什么颜色，没有人在乎。
整整一个星期，秦霖铃不去想学校，不去想汪子一，偶尔从脑海里流过的回忆都被强行打断，似乎只有这样，日子才能够继续过下去，酒，才能喝完又添上一杯。
在这一周里，秦霖铃学会了礼貌敷衍地笑，学会了在玩游戏的时候耍赖应付，学会了和客人乱说瞎扯，也习惯了这件性感工作服。
习惯，真是能抹杀个性的利器？她变得像所有酒吧女孩一样，偶尔发牢骚，夜出晚归，化妆穿高跟鞋，没有健康嗜好。一切看起来都在变化，校园里那个素面朝天的一尘不染像是在某个中午就已离开，换了个明媚动人住同一个身体，互不相干。
可秦霖铃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梦境是真实的，梦里，她还穿着T恤旧球鞋在球场上跑步唱歌，梦里满天繁星敌不过身边一双动人眼睛。
半个月过去了，秦霖铃不是业绩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那个。后期，她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工作总结”，虽然她需要钱，但是也明白经理口中画出的“饼”是多难达到的目标，月入六千，听起来很美好，引得女孩们为此不顾身体不择手段，互相抢客争得面红耳赤的事情秦霖铃永远做不出来，她就是简简单单，淡雅地吸引着客人自觉坐到她的区域，骰盅水平日益增进，喝酒也不拼了，顺其自然地云淡风轻，因为她知道，这个阶段只是她人生的一个小插曲，终会归于尘埃。
晚上九点，女歌手登台，暖场曲唱罢，秦霖铃依然报以热烈地掌声，女歌手下台来跟她讨要了一杯水:“还好吗？少喝点。”这个时间，秦霖铃负责的区域已经坐了一半人，这几个常来“看”她的客人年纪不算老，身上没有发福的肚子和财大气粗的不可一世，他们属于很好说话的一类。
“燕子姐，你是专门学音乐的吗？”秦霖铃不是很忙，随意地和女歌手闲聊着。
“嗯，艺校毕业后自考的音乐学院。”女歌手挺喜欢这个吧女的，不仅是因为她每天都报予热情的掌声，更是因为她鹤立鸡群的清冷气质。
“音乐学院可以自考吗？”秦霖铃心里一动。
“嗯，可以，不过挺难的，首先要参加资格考核，乐理，视唱练耳成绩必须突出，最后才是常规文化考试，最后能不能被选中，也要看你给老师留下的影响，毕竟现在学艺术的优秀人才太多了。”女歌手喝完一杯水又说:“不过学出来也没什么用，你看我，还不是在唱酒吧。”
秦霖铃亲切地用手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怎么会没用，我很喜欢你唱歌的，我是你的粉丝。”
女歌手放下水杯莞尔一笑，眼睛落在秦霖铃对面一个年轻客人身上，她们很相熟，她从吧台钻出去坐到他身边，推杯换盏中低声交谈起来。
秦霖铃喜欢这样的客户，他们有自己的娱乐玩伴，不会整晚盯着自己。
酒吧的音乐又开始变化，每次节目过后就会响一整晚节奏，在重鼓的节拍中，微醺的人们都开始跟着摇头晃脑，似乎这音乐有“催情”功能，把人的心脏和鼓点硬拉成同一节拍。
秦霖铃把烟灰缸清理干净，又拿了条温热的湿巾递给正在酒精上头的客户，今天没喝多少，端起酒杯敬了一杯后，抬头就看见两个熟人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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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酒了？”汪子一从手臂开始放松，然后才放开秦霖铃，没有闻到熟悉的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酒精充斥鼻腔。
“啊？”秦霖铃不自然地闻闻自己:“你怎么在这里？”她试图转移话题。
“我问你是不是喝酒了？”汪子一目光如炬。
“喝了一点…第一天上班，经理请客吃饭，都喝了，我也就喝了一杯。”秦霖铃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可最近的谎言好像有点多。
“睡在哪里？”汪子一步步紧逼。
“下班已经两点了，吃饭又拖了一个小时，我想反正宿舍也锁了门，就在网吧凑合眯了会。”秦霖铃说话九真一假。
“这个班还要上吗？”汪子一双眼通红，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是熬了整整一夜。
“嗯。”秦霖铃低下头，牵住她的手，一向温暖的柔若无骨今晨变得寒气逼人。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凌晨五点我就站在宿舍大门口等你，被清晨寒气吹的。”汪子一坦荡直接:“还要去吗？”
“汪汪…”秦霖铃心痛无以复加，无法正视她的目光。
“我知道了，快回宿舍睡觉吧。”汪子一没有再说什么，接过她的背包，把手插进裤袋。
回到寝室，只有李春晓醒着，她最近早出晚归，好像是在忙着陪于嵩写生，反正她就这点事，围着于嵩打转，早已是人尽皆知的情意了。
“回来了？”李春晓淡淡说了一句:“昨晚录像放什么啊？”
秦霖铃拿眼偷瞄汪子一，她正在冲麦片，头也没回:“港片，没什么意思，睡着了。”秦霖铃接二连三地撒谎，叹一口长气掩饰心慌:“我今天下午的票回南方老家，家里有点事，我得提前回去，反正暑假就这两天了。”
汪子一搅麦片的手停了停，很快又回复了转动。
“哦，票好买吗？”李春晓盯住秦霖铃，她的目光好像是看穿了自己。
“临时买都是站票。”秦霖铃声音越缩越小。
饶有兴致的目光移开，李春晓穿上鞋子，披了件薄外套昭告天下:“找于嵩去了，拜拜。”
大气场离开宿舍，秦霖铃喘顺一口气小心翼翼看汪子一，冲好的麦片放在桌上，她正背着身从床底扒出个行李箱擦灰，嘴里喃喃自语:“我该回家了，老妈打好多电话，家里鸡都提前养着了，就等我回去杀。”
秦霖铃一口气喝完麦片，烫嘴的热流涌进胃里，冲散了整夜的翻腾，她想说点什么，心里却冒出一股苦涩，“我没有做错什么。”她这样想着，爬上了床，手臂吊在床沿，想摸摸伸手就能碰到的头发，却又缩回了手指，怕挡住正在收拾行李的身影。清晨冷空气流淌，舒服的床躺着让整个人放松疲惫，看着把衣服一件件装进行李箱的汪子一，视线渐渐远离，秦霖铃很快睡着了。
睡着的秦霖铃发出轻微的鼾声，汪子一合上行李箱站起来，脸上挂着两条泪痕，她把秦霖铃吊在床沿的手放平，对着她的睡颜轻声说:“很累吧？你愿意喝，我不愿意看了……”
一觉惊醒，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秦霖铃急忙从床上翻身起来，今天要去申请住宿，现在收拾东西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把床上被褥随便一裹，爬下床的时候汪子一就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她膝上放了件衣服，秦霖铃心头一紧觉得怎么这么眼熟。
“你上班就穿这个？”汪子一把膝上的衣服用两根指头拈起来，眼里的血丝还没消退，红得像要把秦霖铃生吞活剥:“真性感，我也想看。”
是羞愧吗？是刺痛心扉还是恼羞成怒？秦霖铃一把抢过旗袍:“你翻我包？”
“我只是想在你包里放几片胃药。”汪子一声音颤抖，语气却是疾言厉色:“秦霖铃，你不爱惜自己。”
这回是真刺痛了吧，这句话刚一落地秦霖铃就气急败坏:“谢谢你的关心，鄙人洁身自好无愧于心。”
把旗袍胡乱塞进包里，牙刷，毛巾，几件换洗衣服和日记本一起裹进被褥抱上，喘着粗气大踏步走出门口，委屈的眼泪在眼里打转，秦霖铃咬着嘴皮，疼痛感硬是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
汪子一追出来，手里拿着个MP3:“你忘了，这个。”
明明是心痛得想哭，明明就是有一肚子肺腑之情要互诉衷肠，临了却变成了个自嘲笑容冷漠离开:“不必了，您的心意受之有愧。”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汪子一被一句话钉死在门边，身体慢慢下滑，眼泪带来的鼻涕堵住呼吸，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第一天正式上班，开单，喝酒，吃的是员工餐，住的是凌乱不堪的员工宿舍。
第二天上班，开单，喝酒。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没有暖胃的麦片，没有谁关心的语言。
第三天上班，开单，喝酒，吐了两回，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皮，发现露在衣服外的光洁皮肤上，到处青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撞的。
第四天第五天……每日相同，每天都是把自己泡进酒缸然后再湿淋淋捞出来晒干，反复继续。
人是适应性最强的生物，为了生存，人类可以很快适应一切环境，然后在不同环境里，挑选出最合适的面具戴上，而面具下的心脏是什么颜色，没有人在乎。
整整一个星期，秦霖铃不去想学校，不去想汪子一，偶尔从脑海里流过的回忆都被强行打断，似乎只有这样，日子才能够继续过下去，酒，才能喝完又添上一杯。
在这一周里，秦霖铃学会了礼貌敷衍地笑，学会了在玩游戏的时候耍赖应付，学会了和客人乱说瞎扯，也习惯了这件性感工作服。
习惯，真是能抹杀个性的利器？她变得像所有酒吧女孩一样，偶尔发牢骚，夜出晚归，化妆穿高跟鞋，没有健康嗜好。一切看起来都在变化，校园里那个素面朝天的一尘不染像是在某个中午就已离开，换了个明媚动人住同一个身体，互不相干。
可秦霖铃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梦境是真实的，梦里，她还穿着T恤旧球鞋在球场上跑步唱歌，梦里满天繁星敌不过身边一双动人眼睛。
半个月过去了，秦霖铃不是业绩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那个。后期，她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工作总结”，虽然她需要钱，但是也明白经理口中画出的“饼”是多难达到的目标，月入六千，听起来很美好，引得女孩们为此不顾身体不择手段，互相抢客争得面红耳赤的事情秦霖铃永远做不出来，她就是简简单单，淡雅地吸引着客人自觉坐到她的区域，骰盅水平日益增进，喝酒也不拼了，顺其自然地云淡风轻，因为她知道，这个阶段只是她人生的一个小插曲，终会归于尘埃。
晚上九点，女歌手登台，暖场曲唱罢，秦霖铃依然报以热烈地掌声，女歌手下台来跟她讨要了一杯水:“还好吗？少喝点。”这个时间，秦霖铃负责的区域已经坐了一半人，这几个常来“看”她的客人年纪不算老，身上没有发福的肚子和财大气粗的不可一世，他们属于很好说话的一类。
“燕子姐，你是专门学音乐的吗？”秦霖铃不是很忙，随意地和女歌手闲聊着。
“嗯，艺校毕业后自考的音乐学院。”女歌手挺喜欢这个吧女的，不仅是因为她每天都报予热情的掌声，更是因为她鹤立鸡群的清冷气质。
“音乐学院可以自考吗？”秦霖铃心里一动。
“嗯，可以，不过挺难的，首先要参加资格考核，乐理，视唱练耳成绩必须突出，最后才是常规文化考试，最后能不能被选中，也要看你给老师留下的影响，毕竟现在学艺术的优秀人才太多了。”女歌手喝完一杯水又说:“不过学出来也没什么用，你看我，还不是在唱酒吧。”
秦霖铃亲切地用手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怎么会没用，我很喜欢你唱歌的，我是你的粉丝。”
女歌手放下水杯莞尔一笑，眼睛落在秦霖铃对面一个年轻客人身上，她们很相熟，她从吧台钻出去坐到他身边，推杯换盏中低声交谈起来。
秦霖铃喜欢这样的客户，他们有自己的娱乐玩伴，不会整晚盯着自己。
酒吧的音乐又开始变化，每次节目过后就会响一整晚节奏，在重鼓的节拍中，微醺的人们都开始跟着摇头晃脑，似乎这音乐有“催情”功能，把人的心脏和鼓点硬拉成同一节拍。
秦霖铃把烟灰缸清理干净，又拿了条温热的湿巾递给正在酒精上头的客户，今天没喝多少，端起酒杯敬了一杯后，抬头就看见两个熟人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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