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孙排长
“救命，救命。”声音从后院传来，随着一阵脚步声远去。我奔进厨房肚子抵着水槽，透过纱窗往后院望去。院子西头，一扇门正敞着，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骂声。我知道孙排长中午又喝酒了，他每次喝酒后喜欢打老婆。我忙出门往街上跑，心里虽然不喜欢孙排长，却担心那个女人的安全，希望能找到一个大人帮忙。据说每一次喝醉了，孙排长都会挥着菜刀要杀老婆，幸亏每一次她都逃的够快。
街上，那女人已经跑出几十米，站在电线杆下呜呜噜噜地骂着，几个小孩子站在一边看着。那女人瘦高挑一头自然卷的短发，一张黑黄的苦脸，两颗镶嵌的门牙闪着银光，一串串恶毒的咒骂从她嘴里吐出来。“生不出孩子赖我吗？是你种不行！……一年就这么几天……能赖我吗……”大概由于底气不足的原因，她的声音并不大，似乎只是为了发泄。
“妈的，我劈了你。”一声炸雷，孙排长提着菜刀出现了。他站在院门口，火冒三丈地挑着眉毛，他朝着妻子大骂着。嗖，几个小孩躲到了电线杆后面，仿佛那水泥电线杆就是盾牌，能阻止菜刀的进攻。
那女人看形势不好，也朝远处躲着。她一边往后退着，一边边手舞足蹈，骂声低了下去，像在表演歌剧，观众只有我们。阳光普照大地，街上空无一人，忙了一夜的人们，此时都还在昏睡着，做着青天白日的美梦，依稀的骂声大概成了点缀梦境的音乐。
我心里着急起来，那个不识相的女人还不闭嘴，听说醉酒的人没有理智，我可不想观赏一场屠杀。没有一个人敢吭声，生怕招来孙排长的注意，但又不能一叶障目，只好弓着腰尽量蜷缩身体，让自己的目标小一些。
魁梧的孙排长站在路中间，眼睛被酒精烧的通红，在四处寻找着目标。当他看见了我们，忽然举起手里的菜刀，踉踉跄跄朝我们走来。
“咋办？”我推了一把李向阳。
“没有事，我先打断他的手。”李向阳目光开始朝四周寻找。忽然，他朝一边的地里跑去，折了一根向日葵杆子跑回来，“这个就能对付他。”
孙排长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人高马大的他像个铁塔，即使他摔倒也能把人砸个半死。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孙排长老婆的声音又高了起来，“种子瘪了，还懒地，你还讲理吗？”
孙排长挥着菜刀大骂，“妈的，我养只老母鸡还知道下蛋呢，今天我非宰了你不行，宰了你，我去坐牢。”他恫吓着，却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绿黄绒衣下，胸脯在起伏着，一股酒气飘了过来。
“吵什么？吵什么？”李向阳的爸爸从院门里走出来，他睡眼惺忪没有好气地训斥孙排长，又朝我们挥了挥手说，“都玩去吧，有什么好看的。”
孙排长顿时醒了酒，举着菜刀的手臂也耷拉了，低着头一声不吭朝自己家走去。周围立即安静下来，刚才逃走的麻雀又成群的回来了，在河滩边的地里跳跃着。我们也开始了丢沙包的游戏，笑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至于那个女人，第二天她就没有事了，喜笑颜开地和女人们聊天了。她扭着腰说话阴阳怪气，神情像电影《铁道卫士》里的女特务，特别是她一头的卷发，在那个没有烫发的年代，只有电影里的反面人物才烫发。小孩子背后都叫她“女特务”
弟弟神神秘秘地说，“我今天去河里捉鱼，看到孙排长了，他在大桥底下，和一个女人说话。”
“说话？”我有些费解，他为什么要到桥下说话。
“ 是啊！在大桥底下。”
一个男人和女人说话可以堂堂正正，跑到大桥下面去做什么？我忽然想起平时周围村庄的姑娘喜欢与孙排长搭讪。这时他也笑容可掬，显的异常和气。我心里可怜“女特务“起来。说不定孙排长真把她杀了，反正等着排队的人多得是。但是，杀人偿命，也许孙排长会把”女特务“打跑，跑了总比被杀死了强。
我开始注意孙排长。在家里的时候，有事没有事喜欢待在厨房里，观察后院的动静。
果然，没有多久，“女特务”就失踪了。孙排长开始频繁出去，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刮的发青，人也精神了许多。有人说他又到桥下约会去了，有人说他去县城了，还有人说他离婚了。营房里继续搞建设，孙排长领着许多临时工干活，那些活泼的姑娘喜欢围着孙排长转，他更精神焕发。
一天，我出了院门，正倚着石墙看着对面的崖壁出神。忽然一个人冒了出来，“看什么呢？”
“不声不响，你吓了我一跳。”我瞪了李向阳一眼。自从把他的乌鸦放了以后，每一次见他，总有点心虚。
“孙排长刚出走了。”
“上哪里去？”
李向阳用手指了指，“朝大门口去了。”
“走，看看去。”
我和李向阳两个人，迅速朝营房门口跑去。当我们转过第一排房子的山墙时，看见孙排长刚出营房门，朝左边一拐，就不见了身影。右拐是通往山里的路，左拐是通往山外的大路。我们三步并作两步，跑出营房门，在哨兵疑惑的目光下，紧随着孙排长朝南走。他上了公路后，顺着路朝东走去，东边是螳螂河，河上有座又高又大的水泥桥。
“走近路。”我率先跳下路基，李向阳也跟着跳下来。
棉花地里，最后一茬棉花已经摘完，只剩下一片干枯的棉花棵子，褐黑的一片。我心一横，扑扑啦啦穿过棉花地，手上刺刺拉拉的痛，出了棉花地伸手看时，手背上划破了好几道。
“我手上也划破了。”李向阳了把两只手伸到我面前，瘦骨嶙峋的手指特别长。
“你的手，还叫手啊！”
“不叫手叫什么？”
“叫爪子，嘻嘻嘻。”我跳下石堰，两手拨开蒿草，来到河滩边。
李向阳紧跟着我，毫不在意地说“管它叫什么，能干活吃饭就行。”他捡了一个木棍，朝着草里敲敲打打着，“别遇到蛇就行。
“嗯，我也怕蛇。”
终于，站在河边的石坡上，我才算放下心来。干净的石头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羊屎蛋，让人觉得扫兴。本来太阳照的暖暖的，石坡就像一张巨大的床，躺在上面睡一觉，应该是件很惬意的事，却让羊屎蛋污了环境。
“鱼，鱼。”李向阳坐在石坡上，动手就开始脱鞋。
浅浅的河水里，几尾柳叶一样的小鱼在游动着，着实让人喜爱。我也忍不住蹲下身子，把手伸到水里，在河水里搅动着。凉凉的河水，让我心中升起一种愉悦，忘了所有的事情。
我们玩性大发。挽了裤腿站在水里，把鱼逼到浅水边，用纱筑埂逐渐收缩包围圈后，我们竟抓了三条鱼。我们捧水灌满了一个石窝，把鱼养在里面。
当我坐在石头上，正在穿袜子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了一下，“哎呀！忘了孙排长。”
“哦，孙排长。”李向阳站在河里扎煞着手 ，他正准备再去抓两条鱼，晚上吃小炸鱼。
两个人相互埋怨着，疾步朝着大桥下跑去。
桥洞里，两个人影面对面站着，低声说着什么。我们怕被发现，藏在桥基后面，伸着头朝桥下细细看去。果然是孙排长，他正对着姑娘说话，柔情蜜意的表情与平时判若两人。
“坏蛋。”我恨恨地骂道，却想不出什么法子阻止。我低头在草丛中找着，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东西。
“看我的。”李向阳朝我做了一个鬼脸，摸起一个鹅蛋大的石头，朝桥下扔过去。砰，石头撞击的声音被扩大，两个人像被火烧了一样，迅速跳开了。石头在桥下的斜坡上蹦了两下，咕咚，落到了河水里。那两个人神情慌张，他们四下张望了几后，匆匆分手了。
我和李向阳笑着顺着河岸朝回跑。阳光下，河水粼粼，微风徐徐，一群山羊刚过去，空气里还残留羊的膻气。当我们到河边时，石坡上遗留着新鲜的羊屎蛋，可是，石窝里水只没有了，两条鱼躺在热乎乎的石头上，死不瞑目地看着蓝天。
“完了。”李向阳懊恼地看着远处的羊群，又愣愣地看着石板上的鱼，然后把它们捡起来，重新扔到河水里。
“你傻了？扔回去，它也活不了了。”我嘲笑着他。
“说不定他有魂呢。”
“你也相信鬼魂啊！你听说晚上山上有鬼哭吗？”我看着李向阳，迫切听到他的回答。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不相信回去问你爸。”
“我才不去问他呢，他就会训人。”他想了一想，“我奶奶说：鬼怕灯火。嗨！我真想看看鬼是什么样子的。”
“等着，我领着你去捉鬼，可是，回家不许和你爸爸妈妈说。”我叮嘱着李向阳。他连连地点头。我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也不觉得他有多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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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那女人已经跑出几十米，站在电线杆下呜呜噜噜地骂着，几个小孩子站在一边看着。那女人瘦高挑一头自然卷的短发，一张黑黄的苦脸，两颗镶嵌的门牙闪着银光，一串串恶毒的咒骂从她嘴里吐出来。“生不出孩子赖我吗？是你种不行！……一年就这么几天……能赖我吗……”大概由于底气不足的原因，她的声音并不大，似乎只是为了发泄。
“妈的，我劈了你。”一声炸雷，孙排长提着菜刀出现了。他站在院门口，火冒三丈地挑着眉毛，他朝着妻子大骂着。嗖，几个小孩躲到了电线杆后面，仿佛那水泥电线杆就是盾牌，能阻止菜刀的进攻。
那女人看形势不好，也朝远处躲着。她一边往后退着，一边边手舞足蹈，骂声低了下去，像在表演歌剧，观众只有我们。阳光普照大地，街上空无一人，忙了一夜的人们，此时都还在昏睡着，做着青天白日的美梦，依稀的骂声大概成了点缀梦境的音乐。
我心里着急起来，那个不识相的女人还不闭嘴，听说醉酒的人没有理智，我可不想观赏一场屠杀。没有一个人敢吭声，生怕招来孙排长的注意，但又不能一叶障目，只好弓着腰尽量蜷缩身体，让自己的目标小一些。
魁梧的孙排长站在路中间，眼睛被酒精烧的通红，在四处寻找着目标。当他看见了我们，忽然举起手里的菜刀，踉踉跄跄朝我们走来。
“咋办？”我推了一把李向阳。
“没有事，我先打断他的手。”李向阳目光开始朝四周寻找。忽然，他朝一边的地里跑去，折了一根向日葵杆子跑回来，“这个就能对付他。”
孙排长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人高马大的他像个铁塔，即使他摔倒也能把人砸个半死。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孙排长老婆的声音又高了起来，“种子瘪了，还懒地，你还讲理吗？”
孙排长挥着菜刀大骂，“妈的，我养只老母鸡还知道下蛋呢，今天我非宰了你不行，宰了你，我去坐牢。”他恫吓着，却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绿黄绒衣下，胸脯在起伏着，一股酒气飘了过来。
“吵什么？吵什么？”李向阳的爸爸从院门里走出来，他睡眼惺忪没有好气地训斥孙排长，又朝我们挥了挥手说，“都玩去吧，有什么好看的。”
孙排长顿时醒了酒，举着菜刀的手臂也耷拉了，低着头一声不吭朝自己家走去。周围立即安静下来，刚才逃走的麻雀又成群的回来了，在河滩边的地里跳跃着。我们也开始了丢沙包的游戏，笑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至于那个女人，第二天她就没有事了，喜笑颜开地和女人们聊天了。她扭着腰说话阴阳怪气，神情像电影《铁道卫士》里的女特务，特别是她一头的卷发，在那个没有烫发的年代，只有电影里的反面人物才烫发。小孩子背后都叫她“女特务”
弟弟神神秘秘地说，“我今天去河里捉鱼，看到孙排长了，他在大桥底下，和一个女人说话。”
“说话？”我有些费解，他为什么要到桥下说话。
“ 是啊！在大桥底下。”
一个男人和女人说话可以堂堂正正，跑到大桥下面去做什么？我忽然想起平时周围村庄的姑娘喜欢与孙排长搭讪。这时他也笑容可掬，显的异常和气。我心里可怜“女特务“起来。说不定孙排长真把她杀了，反正等着排队的人多得是。但是，杀人偿命，也许孙排长会把”女特务“打跑，跑了总比被杀死了强。
我开始注意孙排长。在家里的时候，有事没有事喜欢待在厨房里，观察后院的动静。
果然，没有多久，“女特务”就失踪了。孙排长开始频繁出去，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刮的发青，人也精神了许多。有人说他又到桥下约会去了，有人说他去县城了，还有人说他离婚了。营房里继续搞建设，孙排长领着许多临时工干活，那些活泼的姑娘喜欢围着孙排长转，他更精神焕发。
一天，我出了院门，正倚着石墙看着对面的崖壁出神。忽然一个人冒了出来，“看什么呢？”
“不声不响，你吓了我一跳。”我瞪了李向阳一眼。自从把他的乌鸦放了以后，每一次见他，总有点心虚。
“孙排长刚出走了。”
“上哪里去？”
李向阳用手指了指，“朝大门口去了。”
“走，看看去。”
我和李向阳两个人，迅速朝营房门口跑去。当我们转过第一排房子的山墙时，看见孙排长刚出营房门，朝左边一拐，就不见了身影。右拐是通往山里的路，左拐是通往山外的大路。我们三步并作两步，跑出营房门，在哨兵疑惑的目光下，紧随着孙排长朝南走。他上了公路后，顺着路朝东走去，东边是螳螂河，河上有座又高又大的水泥桥。
“走近路。”我率先跳下路基，李向阳也跟着跳下来。
棉花地里，最后一茬棉花已经摘完，只剩下一片干枯的棉花棵子，褐黑的一片。我心一横，扑扑啦啦穿过棉花地，手上刺刺拉拉的痛，出了棉花地伸手看时，手背上划破了好几道。
“我手上也划破了。”李向阳了把两只手伸到我面前，瘦骨嶙峋的手指特别长。
“你的手，还叫手啊！”
“不叫手叫什么？”
“叫爪子，嘻嘻嘻。”我跳下石堰，两手拨开蒿草，来到河滩边。
李向阳紧跟着我，毫不在意地说“管它叫什么，能干活吃饭就行。”他捡了一个木棍，朝着草里敲敲打打着，“别遇到蛇就行。
“嗯，我也怕蛇。”
终于，站在河边的石坡上，我才算放下心来。干净的石头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羊屎蛋，让人觉得扫兴。本来太阳照的暖暖的，石坡就像一张巨大的床，躺在上面睡一觉，应该是件很惬意的事，却让羊屎蛋污了环境。
“鱼，鱼。”李向阳坐在石坡上，动手就开始脱鞋。
浅浅的河水里，几尾柳叶一样的小鱼在游动着，着实让人喜爱。我也忍不住蹲下身子，把手伸到水里，在河水里搅动着。凉凉的河水，让我心中升起一种愉悦，忘了所有的事情。
我们玩性大发。挽了裤腿站在水里，把鱼逼到浅水边，用纱筑埂逐渐收缩包围圈后，我们竟抓了三条鱼。我们捧水灌满了一个石窝，把鱼养在里面。
当我坐在石头上，正在穿袜子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了一下，“哎呀！忘了孙排长。”
“哦，孙排长。”李向阳站在河里扎煞着手 ，他正准备再去抓两条鱼，晚上吃小炸鱼。
两个人相互埋怨着，疾步朝着大桥下跑去。
桥洞里，两个人影面对面站着，低声说着什么。我们怕被发现，藏在桥基后面，伸着头朝桥下细细看去。果然是孙排长，他正对着姑娘说话，柔情蜜意的表情与平时判若两人。
“坏蛋。”我恨恨地骂道，却想不出什么法子阻止。我低头在草丛中找着，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东西。
“看我的。”李向阳朝我做了一个鬼脸，摸起一个鹅蛋大的石头，朝桥下扔过去。砰，石头撞击的声音被扩大，两个人像被火烧了一样，迅速跳开了。石头在桥下的斜坡上蹦了两下，咕咚，落到了河水里。那两个人神情慌张，他们四下张望了几后，匆匆分手了。
我和李向阳笑着顺着河岸朝回跑。阳光下，河水粼粼，微风徐徐，一群山羊刚过去，空气里还残留羊的膻气。当我们到河边时，石坡上遗留着新鲜的羊屎蛋，可是，石窝里水只没有了，两条鱼躺在热乎乎的石头上，死不瞑目地看着蓝天。
“完了。”李向阳懊恼地看着远处的羊群，又愣愣地看着石板上的鱼，然后把它们捡起来，重新扔到河水里。
“你傻了？扔回去，它也活不了了。”我嘲笑着他。
“说不定他有魂呢。”
“你也相信鬼魂啊！你听说晚上山上有鬼哭吗？”我看着李向阳，迫切听到他的回答。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不相信回去问你爸。”
“我才不去问他呢，他就会训人。”他想了一想，“我奶奶说：鬼怕灯火。嗨！我真想看看鬼是什么样子的。”
“等着，我领着你去捉鬼，可是，回家不许和你爸爸妈妈说。”我叮嘱着李向阳。他连连地点头。我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也不觉得他有多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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