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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逃课

小说:我不是鱼作者:酸碱度字数:3129更新时间 : 2021-06-24 14:22:00
我逃课了。

    趁着哨子响起时,那一阵子乱劲,悄悄离开教室。我独自走在大街上,没有课堂上的嘈杂,浑身感觉轻松了许多。大街上很热闹,挑水的,推磨的,赶牛的,出粪的,抱柴的,虽然人来往,声音短促而清脆,听了让人心里舒服。

    丁字路口,我被一张醒目的红纸吸引。一堵石墙前长着一棵老槐树,桶一样粗的树干上,贴着一张醒目的红纸,上面写着几行工整的毛笔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来往的行人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看什么呢。”我聚精会神地读着,冷不防身后冒出一个人来,心想坏了。

      “是我。”鲁平笑嘻嘻站在我面前,“没有想到吧?”

我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吓死人,不偿命是吧!”

“偿命,偿命。”鲁平疼的呲牙咧嘴,目光还忘不了朝四周飞快扫了一圈,“快松手,女孩欺负男孩不像话。”

“我就是不像画,像画早贴到墙上去了。”我悻悻松了手,“看在你也逃课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鲁平放下揉胳膊的手,挺直了胸脯,理直气壮地表态。

我问他,“你怎么出来的。”

鲁平拍着胸脯自豪地说,“我是谁呀!”

“还没说你胖,你怎么就喘上了。”

听见我挤兑,他有点不好意思笑了,“见你不在,我也假装上厕所溜出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去场院。”

“我还真有点害怕,幸亏你来了。”不知不觉我说了实话,他的到来让我更安心了。

听了我的话,鲁平更得意了,撇起了京腔京调,学着《智取威华山》的台词,“三爷,老九不能走啊!”

我们两个人找准方向,往北进了一条胡同。记得老师说过,条条大路通罗马,村里的胡同也是如此,只要找准了方向,没有走不出去的死胡同。两个人顺着胡同一直往北。茅草的土坯房,石板垒成的院落,墙根的香椿树,和游荡着的土狗,这一切都让人觉得日子安宁。只是村里的鸡认生,见到生人吓的嘎嘎飞,它们飞到土墙上,头一伸一缩地看我们,让我和鲁平有点尴尬。

“我怎么有鬼子进村的感觉。”鲁平边走边感慨地说。

“什么鬼子进村呀!咱是八路进村。”我对他的心虚有点不耻,并及时纠正他的心态,“《南征北战》你看了多少遍了?怎么还不受教育。”

“别说看了多少遍,背都背过了,咱这是大踏步地后退。”鲁平学着电影里的台词,加快步伐走到前面去了。

我们犯了经验主义,胡同尽头是个大院子。院子干净敞亮,地上扫帚的痕迹还在,晒着半院子核桃。门口台阶上,正坐着一个老妇人,正在低头做针线活,阳光照在她的蓝布棉衣上,让人觉得温暖而满足。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到我们两个人,她显的特别高兴,上下打量着我们问,“你这俩孩子找谁呀?”

“走错路了。”鲁平连忙回答。

“哦,走错路了?”她似乎不太相信,疑惑地看着我们。

我赶忙上前一步,“我们以为从这条胡同能出去,不知道是个死胡同。”我用手比划着,想起刚才的鸡飞狗跳,怕被她当做偷鸡的坏人。

“你们是队伍上的?”

“嗯。”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毕竟我们的口音,和穿着都很扎眼,与当地人有所不同,不论走到哪都引人注目。

“我一看就知道是队伍上的。”她把活计放进膝上的簸箩里,热情地招呼我们,“家来喝口水吧?”

“我们不喝水。”我想起上次喝了生水肚子痛的经历,就怕再喝生水,本地人有喝生水的习惯。

“你这俩孩子,到了家里怎么不喝口水。”她说着挪开膝上的簸箩,把它放在石阶上,起身来拉我。

我的目光被那个簸箩所吸引,不由自主走上前去。那是一个用高粱秸编的簸箩,里面的东西让我好奇。那是一双崭新的白线袜子,袜底从头到尾被齐齐剪开。

我上前拿起那双袜子问,“这袜子剪开了怎么穿?”

老人听了我的话,拍着巴掌乐了起来,“到底不是老百姓家的孩子,就连这也不懂。”她拿起簸箩里的袜子,又拿起一只白色软鞋垫,用针缝在一起说,“就这样,结实着来。我年轻的时候,识字班给队伍上都着样做,行军走路都磨不坏。”

“识字班?”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闹不明白它的准确意思,只好眼看着鲁平,等待他的解说。

“识字班你还不知道?”他想把我解救出来,拉着我的胳膊想往外走,“识字班就是扫盲班。”

          “家来喝口水。”老奶奶像是逮到了一条大鱼,往家里拉扯着我。

          我不好拂老人的心意,只能跟在她身后,乖乖往屋里去。鲁平在后面急的直跺脚,我装作没有听见。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摆脱一个老人的纠缠,更想知道识字班的事。

      “那个时候的识字班,每天在一起可热闹了,摊煎饼,做军鞋,一天一夜不睡觉都不觉得累。唉!现在怎么就不行了呢?我觉得没过几年啊!”老人拉着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对于她来说,记忆似乎还留在几十年前,烽火连天的青春里。

      吱呀一声,老人推开半门。陈旧的门框镶嵌在土坯墙上,土坯里的麦糠屑,在阳光下的照耀下,闪着亲切的金黄色,上面挂着一串红彤彤的辣椒,让这座矮小的房子特别温暖。进了屋,老人把我按在板凳上,“等着啊!”便挪动着小脚出去了。院子里传来她的声音,“你这孩子快进屋。”

      光线一暗,鲁平一晃也进来了,他咧着嘴尴尬地笑,“今天我算明白了,我爸爸说老区人好,真好。”

“别想跑了,既来之,后面是个什么来?”

“则安之,你真笨。”

“你才笨呢,上次数学我考了一百分,你怎么没考一百?”

“我九十九,和你就差一分。”

“差一分也是差。”

“行,行,算你聪明,算你聪明。”

“就是比你聪明。”

说话之间,我眼睛适应了屋里的暗淡的光线,开始打量屋里的一切。房间有两间屋大,最里面是一张木板床,上面放着两床黑糊糊的被子,墙上裸露着墙皮,也是黑糊糊一片。对着屋门,放着一张八仙桌子,算是屋里最好的家具。墙上挂着一个大镜框,里面镶着一些黑白照片,颜色已经发黄。

忽然,一张小照片引起我注意。我站起身靠近八仙桌子,凑近相框仔细地看着。那是一张一寸照片,相框里唯一一张经过上色的照片,和我们家影集里保存的那张照片很相似。照片上是个年轻军人。我心里一热,转过身子朝门口望去。

老人手提着一把黑漆漆的铁壶,颠着小脚一扭一拐进门,“孩子,我刚烧好的水。”

我指着镜框急不可待地问,“这照片上的人是谁呀?”

她把铁壶放在矮桌上,从八仙桌上拿了两只粗瓷碗,抬起头来问,“你说的是哪一个?”

“这个彩色照片上的人是谁?”

“那张上了色的照片?”她停下来,眯着眼睛看着镜框,就像是在努力回忆遥远的事情。

此时,我眼前却浮现很久前的一幕。在家里,我指着影集上一张一寸彩照问母亲,“妈妈,他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他。”

“他是你大伯,你爸爸的哥哥。”母亲正在缝衣服,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现在哪里?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也没有见过他。他在朝鲜牺牲了。”

“哦,我说呢。”我用手掌捂住照片,想把他焐热。

“你说那张照片呀!是我儿子。”老奶奶提起铁壶,到了两碗水招呼我们“渴了吧?快喝口水。”

“奶奶你自己喝吧,我们不渴。”鲁平和她寒暄着,偷偷冲我摆手,让我快点脱身。

老人坐在板凳上,从身后摸出一个锡酒壶,上面扣着一只小酒盅。她小心地拿下酒盅,倒了一盅酒,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我继续浏览着镜框里的照片,一张全家福吸引了我的目光,连忙招呼鲁平“你快来看这一张照片。”

鲁平凑过来,“嗯,这不是那个……那个……”他指着照片,吃惊的看着我。

“那一张,是儿子回来的时候照的,这么多年了,都老的不像人样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一下发髻。

“爷爷呢?”我试探地问着。

“去送他兄弟去了。”

“送他兄弟?”

“他兄弟死了,今天出殡。”

我和鲁平起身告别。老妇人送我们出门,快到院子门口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想从这里往北吧?”

“嗯。”我点了点头。

“从我家院子里就能过去,跟我来吧。”她领着我们穿过院子,朝东边的猪圈走去。路过正屋时,我无意中看到门楣上钉着一块红木牌,上面写着烈属光荣。绕过东边的猪圈,一条狭窄的过道出现在眼前,我们走进过道,一道柴门外就是一小片树林。落叶在脚下断裂,发出沙拉沙拉声。出了树林,远远的,我们看到了场院,以及那座孤零零的土坯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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