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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祸从天降

小说:我不是鱼作者:酸碱度字数:3324更新时间 : 2020-10-30 16:46:00
第三十章  祸从天降

美术课,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出韶山的毛主席故居,让我们照着画。然后她下了讲台,走靠窗子的桌边坐下,手托着腮在心事。听同桌的翠花说,老师快要定亲了,对方是本村的小伙,在北京当兵。

翠花的哥哥也在北京当兵,好像还是空军地勤,回来探亲给她买了一支带橡皮的铅笔,笔杆上有花点,比我的笔还要漂亮。她经常拿着新笔在手里玩半天,然后再放到铅笔盒里,再捡出一个几乎都捏不住的铅笔头用。被我批评了几次后,如今终于开窍。

我很快就画完了,自己端详着还算得意。侧目看翠花,她正在用新铅笔仔细地画着,房子的轮廓被她画的不成样子。我心里纳闷,她把鞋垫纳的那么漂亮,哼哧半天却画不好房子。抬头四顾,教室里静悄悄的,同学们都在低头画画。我便掏出红葫芦,藏在桌洞里摆弄着,但心里更向往那个绿螳螂。想到这,我按了一下棉手套,里面的东西还在,听着货郎拨浪鼓声,心里盼着快点下课。

心里着急,时间觉得更长。我目光无聊地在墙上扫着,马恩列毛的画像一溜贴着,让整个教室的气氛更加严肃。啪嗒,一块泥巴落在本子上,我抬头看了一眼房梁,上面什么也没有,吊着的半截绳子,似乎在暗示着某一件事。每一次看到半截绳子,我都感觉上面吊着一个冤死的灵魂,正用哀怨的眼神注视着我们。想到这里,我的后背就飕飕发凉,就会不自觉地转动身体,每当凳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时,我心中的恐惧才能消散。

终于挨到下课,我第一个跑出教室。穿过门洞,看见货郎正和颜悦色做着生意,给年轻女人介绍新物品。一块香皂,一块花手绢,一缕不掉色的丝线,都能让她们叽叽喳喳讨论半天。

看见我,货郎黑眼睛一弯,眼梢上多了一些笑意,比上次殷勤了许多。我掏出弹壳交给他,他没有像上次那么掂量,随手放进口袋里说,“喜欢什么,你自己挑。”

我一眼就看到绿色,翠绿的塑料皮筋,像一枚大鸭蛋躺在抽屉里,等待我的光顾,“幸亏你今天来了。”我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个绿鸭蛋,找出塑料皮筋的头,往外扯着。它在我手心里滚动着,似乎马上就要破壳而出,变成一只举着锋利前臂的螳螂。此刻,我心里充满了欢喜,盼着快点放学。

傍晚,终于放学了。我刚进大院,就看见埋在河滩的木杆上,拉起了白色银幕。河滩上,两个军人在支电影机,一摞灰色铁箱搁在脚下。

“要放电影了。”弟弟对我说,他把斜背的书包拿下来,拎在手里加快了脚步。我也加快了脚步,几步拐进小院。

进了门,弟弟把书包往床上一扔,提了方凳就往外面跑去。我也提着两个方凳,紧跟在后面。看电影是山里唯一的娱乐,每次电影都仿佛是节日,抢位置也是孩子们的特权。

夜幕降临了。河滩上,拉歌是电影的前奏,也是较量,随着夜色渐浓,寂静的山谷也热闹起来。首先,一个人站出来,先指挥着自己人唱歌,一曲《打靶归来》唱的地动山摇,酣畅淋漓。整个山谷荡漾着一股欢快的气氛,皎洁的月光静静地照在人们身上,赋予给人们一种圣洁的光辉。

歌刚唱完,指挥的人矛头一转,开始扇动友邻单位,“刚才我们做榜样先唱了,勤务连来一个。”

黑压压的人群中,也开始有人响应,大伙有节奏地喊,“勤务连,来一个,勤务连,来一个。”巴掌有节奏拍着,很快对手就招架不住,齐声唱了一首《我是一个兵》

歌唱了一首又一首,笑声响了一阵又一阵,情绪越来越高涨。人们不再各单位对垒,而是开始单挑,清唱京剧,口技,革命歌曲,十八般武艺轮番上场。一曲接着一曲,鼓掌声一阵接着一阵,一阵比一阵响亮,山谷里热闹极了。

最后,压轴的是口琴独奏,一首南斯拉夫歌曲《朋友再见》,让何良赢得一阵激烈的掌声。我坐在队伍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把手都拍痛了,忘记了夜里的寒冷。

快乐还没有消散,眼泪接踵而来,朝鲜电影《买花姑娘》让我流泪不住。我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另一种生活。那一段插曲,忧伤的旋律更让人心碎。

散了电影后,我躺在床上,耳边还回旋着那首凄惨的歌,“买花来吧……买花里吧……”并为自己不用过那样悲惨的日子而庆幸。身边姐姐已经睡熟了,我却难以入睡,眼睛涩涩的,怎么也合不上。我第一次看电影流怎么多泪,为电影里的人物难过也是第一次。我这是怎么了?那段音乐那么忧伤,那么好听,怎么就让人流泪呢。我脑子里忽然闪了一下,便光着脚下了床,悄悄走向墙角的木厨。

我在抽屉里摸着,手刚触摸到那个口琴,屋里的灯忽然亮了,姐姐的头离开枕头朝着我抱怨,“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干什么?”

“我……我……找口琴。”我扬起手里的口琴,却发现它已经生了锈。

“找口琴干什么?神经病。”姐姐把头重新放在枕头上,用手揉着眼睛,“快睡吧,让咱吗听见了,更睡不着觉了。”

“嗯。”我踮着脚尖回到床上,翻来覆去看那个口琴,它锈的已经发不出声音。

姐姐有点不耐烦,“睡吧,别看了,它早就坏了。”她把手伸出被窝,摸到拴在床栏杆上的灯绳,啪嗒,拉灭了灯。一切又陷入了黑暗,我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半夜,隔壁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我。我躺在黑暗中仔细的听着,父亲焦急的声音格外大,“什么事?你慢慢说。什么?快送医院。”

接着,是母亲小声的询问声,随着门彭一声而停止。父亲急促的步子远去了,远处没有警犬的吠声,外面很安静,一切都陷入了睡梦中。我摸了一下藏在枕头下的口琴,翻了一个身,又陷入了香甜的梦中。

清晨,父亲满脸憔悴地坐在饭桌前,一夜让他老了许多,眼窝下陷,下巴上冒出旺盛的胡茬。他和母亲叙述着昨夜的经过,“唉……人还没有到医院……就断了气,这么年轻的一个战士……”父亲惋惜地推开面前的饭碗,又点上了一支香烟。烟雾中,他两道剑眉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那……留下话了没有?”母亲试探地问着,生怕引起父亲的不快。

“留了。”

“说了什么?”

“毛主席万岁。”

屋里一片沉寂,我嘴里含着馒头,呆呆地看着父母,不敢咀嚼,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打破眼前的平静。

第二天,一个空寂的院子里。鲁平指着一张木床,讲述了那场事故的发生。

昨夜看完电影,从山上滚落下一块大石头,石头砸中山脚下的营房。石头砸穿屋顶后,砸在被房梁上,然后被弹开,落在他身上后,最后弾到班长床上。巨大的声音,把人们从梦中惊醒,大家跳下床来。军人们渗到骨子里的警觉,让他们误认为是紧急集合。

一切都在紧张有序的进行。没有人开灯,人们摸着黑熟练地打背包,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轻车熟路。因为,紧急集合是模仿战时,是不允许开灯的,也不许出任何动静。

当大家穿好衣服,背着背包跑出门,却不见指挥官的踪影。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知道是虚惊一场。天空中繁星点点,离天亮还早着呢,大家赶紧回屋睡觉。

黑暗中,班长准备上床,却摸到了自己床上有一个大石头。他感到奇怪,以为谁在恶作剧,来对进行报复他。一时间火气上升,大吼一声:“开灯。”

灯光下,人们发现受伤的战士,和流了一地的血,但一切都太晚了,人已经奄奄一息。

我站在院子里,听完鲁平的述说后,仔细打量着那张栗色军用床。的确,结实的床板上,靠边有一个篮球大的窟窿,茬口是新的。可是,床板上很干净,并没有血迹,就像是没有人睡过。它让人怎么也想不出,上面刚刚有一个生命消逝了。他真的消失了吗?他的灵魂还在吗?如果是有的话,一定还在那张空床上。这时,院子里旋起了风,干枯的树叶在地上打着旋,哗哗响。我有点害怕,拉着鲁平走出院子,心想幸好我不认识他,要不晚上不敢睡觉了。

傍晚,招待所的方向,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哭声。原来,死者的新婚妻子到了。她来部队探亲,本应该在昨天到的,结果路上被大雪耽误了一天。让她没有想到,一天的时间,两个人竟阴阳两隔。突如其来的打击。如果,不是那场雪阻碍了交通。如果,我们不是在山里。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久,那张床也消失了,院子里空空的,似乎从来也没有存放过东西,树叶在融化的雪水里腐烂成泥。

等我忘记了那个消逝的生命后,又想起了哨兵承诺的刀螂,就去路上等待流动哨。我站在石洞口,远远看见一个哨兵走过来,便急切地上前询问。

我晃着手里的葫芦拿说,“那个会编葫芦的叔叔咋没有来?”

哨兵一愣,想了半天说,“他来不了。”

“怎么来不了?他不站岗了吗?”我好奇地问。

哨兵吞吞吐吐地说,“嗯,他死了,你不知道吗?”

“谁死了?”

“前几天的那个事故……”

跑回到家后,我还一直不相信,这一切不是故事,而真真切切发生在生活里。不,我希望,有一天他会举着刀螂回来找我。从那以后,我便把葫芦时时带在身边,等待那个身影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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