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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柿饼 第十八章哨位

小说:我不是鱼作者:酸碱度字数:6754更新时间 : 2020-10-24 18:02:00
第十七章  柿饼

无聊至极,我找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岗楼。

那天,我躲在岗楼里不肯离去。过一会,我抓着门框探出头去,朝北面的路上看一看。可是,脖子都酸了,那条被树枝丫遮挡的路上,始终没有一个人影。

“你回家吧,换岗还早着呢。”站在岗楼外的哨兵何良,用央求的口气说,“等我下了岗,就给你吹口琴。”

“我不回家。”

“让人看见你,我要挨训的。”哨兵背对着我,继续低声央求着。

自从我们同车来到这里后,我就缠上了他,要听他吹口琴。此时,他却急的面红耳赤,想快点摆脱我。他在门外轻轻跺着脚,虽然看起来像在取暖,实际上是焦虑。

“叔叔,我藏好了,不让人家看见,等你下岗,”我把头缩进岗楼。对于听他吹口琴,等待是值得的。

岗楼是用木板拼成,外面刷着草绿色漆,里面露着原木的本色,散发着松脂的香味。我待着无聊,从兜里掏朝半截粉笔,在木墙上乱画着。

片刻,一朵朵白花绽放,河水,山峰,都出现在木墙上,一切充满了生机。就连那缠绕的电话线,也像一条骇人的毛毛虫,从隔板上垂下来,蠕动着散发着松香的空气。忽然,我发现木板上有一行黑字:一条马路两盏灯,一个喇叭全县听。想起那天赶集的情景,我会心一笑,不知道写字的人是谁。正想问外面的哨兵,就听见他的声音。

他小声嘱咐,“藏好,有人来了。”

我赶紧贴着木墙站好,尽量不弄出半点动静。沙沙,脚步由远而近,然后又由近而远,我捂着嘴偷笑着,心想外面的他,一定吓的够呛。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大人们都在忙自己的,没有人关注我。

脚步声刚消失,紧接着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朝着岗楼过来。嘎吱声到岗楼前戛然而止。紧接着,就听见哨兵的声音,“快点,快点。”

我耐不住性子,好奇地伸出头。只见两个粗布口袋倒在地上,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拿着断成两截的麻绳嘟囔,“好好的,怎么就断了?”

“快点,快点离开这里。”何良身子没有动,却提高了声音,驱逐着这个男人。

男人看了哨兵一眼,恐慌地点着头说,“这就好,这就好。”他把断了的绳子打了一个死结,然后去拾散落在地上的柿饼。

“我帮你捡。”我跳出岗楼,捡起一个离我最近的柿饼,朝那个男人走过去,把柿饼放进了口袋里。

男人受宠若惊,“小妹妹,我自己捡。”当他抬起头来时,我忽然认出了他,是上次赶集卖柿饼的汉子。

“哎!你怎么上这里来了?”我问。

“我家就住在山里面。”他顺手朝山谷唯一的路指了指,然后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我朝着大门里指了指。

“哦。”他迅速朝大门撇了一眼,然后又低头拾柿饼。

“你的柿饼,真没有核吗?”我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嗯。”他点了点头,从布袋里抓了一把,递到我面前说,“真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这次他没有说瞭瞭,我噗嗤一下笑了。看着他莫名其妙的表情,故意逗他说,“瞭瞭吗?”

他使劲点了点头,“对,对,是瞭瞭,是瞭瞭。”

“不行。我推开他的手,咽了一口吐沫,费力地说“我爸说不能吃人家的东西。”

“你爸爸?”那个汉子扬起了眉毛,飞快地朝哨兵扫了一眼。

“快点走,快点走。”哨兵走过来,着急地说,“这里不能停留,还是快点走吧。”

“这就走,这就走。”汉子把柿饼塞到我手里说,“拿着小妹妹。”他起身挑起担子,嘎吱嘎吱地走去,他黑色的背影,很快被槐树的枝桠遮挡住。

我又躲进岗楼里,对着手里的柿饼左右为难。挂着一层白霜的柿饼,闻起来有甜丝丝的,摸在手里有弹性,似乎真得很好吃。但,我想起母亲严厉的眼神,却又不敢吃。柿饼在我手里,成了烫手的山药,扔不得也拿不得。

“你想吃就吃吧。”哨兵背对着我说,“没有事,没有人看见。”他身后就像长着一双眼睛,看见了我犹豫不决的样子。

听了哨兵的话,我咬了一口柿饼,哇,甜腻腻的,特别好吃。我一口气吃了一个柿饼后,才想起外面的哨兵。

“叔叔,也给你留一个柿饼。”我把一个柿饼放在隔板上,它成了我攻守同盟的武器。

“不用给我留,我不稀罕这东西。”哨兵把枪往上提了一下,自豪地说,“我老家多得是这东西,你留着吃吧。”

“你老家在哪里?”我又拿起第二个柿饼。

哨兵耸了耸肩说,“小毛孩子,说了你也不知道,离这远着呢。”

“我才不是毛孩子。”我气哼哼地说,“虽然我叫你叔叔,其实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呵呵,还生气了。”见我生气,他到乐了起来。

“不说拉倒,我还不稀罕听呐,又不是军事秘密。”我离开岗楼,一阵风跑回家。

咚咚咚,我穿过院子,彭一下推开门。母亲弯着腰,正在一块铺着布料的大木板上划线。

听见动静,母亲抬起头,嗔怪地说,“你天天跑来跑去,不能像个女孩样走路吗?”她叹了一口气“唉,哪有个女孩样啊!”说完,就又低头开始划线。

我闪进弟弟卧室时,弟弟头正拱在被子里,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在被子里捣鼓着什么。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一下揭开被子,“嗨!偷偷摸摸捣鼓什么?”

“你干啥?”弟弟气急败坏地叫着,把手电筒扔到被子上,被子下露出幻灯片的一角。最近,他沉迷对幻灯片的研究,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你别发火,先看看这个。”我拿出藏在背后的手,举着柿饼在弟弟眼前晃着,希望能弥补自己的莽撞。

“柿饼,”弟弟眼睛一亮,果然,他怒气全无。他拱起身子,一把抢过柿饼,看都不看就吃,一边吃一边问,“哪来的柿饼?”

“我买的。”我故意摇头晃脑。

“我才不信呐,你哪来的钱?”弟弟对于我的丝毫不相信,继续吃着手里的柿饼,“还真的没有核,真是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这里的柿子就是没有核。”

“没有核的柿子?我还从没有听说过。”弟弟吃惊地说,在他眼里这个世界里奇怪的事太多。

我大笑了起来,顺手朝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你没有听说的事多着呐。”

“你也不知道哇。”弟弟不甘示弱。

“你说,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干脆坐在床边,从被子底下掏出幻灯片,举在眼前看着,上面的影子太模糊。

“别给我弄坏了。”弟弟一把抢过幻灯片,夹杂一本红皮的《革命烈士诗摘抄》里,然后神秘地说,“立忠家也快搬来了。”

“你听谁说的。”

“爸爸和妈妈说的,让我听见了。”弟弟得意地笑着,露出两个深酒窝,像个漂亮的小姑娘。

“那就再奖励你一个柿饼。”我在弟弟手里,又放了一个柿饼,“别让爸爸看见啊!”

“嗯。”弟弟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没有想到,夜晚还没有过去,弟弟就出卖了我。

饭桌上,弟弟食欲不振,拒绝了母亲递过来的半块馒头。

“不舒服吗?”母亲关切地问。

“没有。”

“小子,吃这么点,能长个吗?”父亲夹了一块炒鸡蛋放在弟弟面前。对于唯一的儿子,父亲一向特别疼爱。

弟弟抚着肚子说,“吃不下了,再吃肺就炸了。”

噗嗤,我一口饭喷出去,“笨蛋,是胃不是肺。”

“怎么了?”母亲放下筷子,探过身子把手放在弟弟额头上,“不发烧呀!”

“我没有不舒服。”弟弟不耐烦地拨开母亲的手,“小姐姐给了两个柿饼,都让我都吃了。”

“柿饼。”父亲目光充满了疑问,询问着我,“谁给你的柿饼。”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支支吾吾说,“今天在门岗……遇见一个卖柿饼的人……他给的。”

听了我的叙述后,父亲的脸色渐渐严肃,把筷子一放说,“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怎么就是不听?”

我满嘴饭不敢嚼,低着头,黏黏糊糊的难受极了。姐姐和弟弟,见父亲生气更是吓的不敢吭声。

“别吃饭了,写检查去。”父亲怒气冲冲地说。

我起身,匆匆跑进卧室,找出演草本,准备写检查。我第一次写检查。没有想到,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还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惭愧两个字不会写,只能用“产鬼”代替。我一边写一边后悔,自己怎么就馋嘴呢,柿饼若是不干净怎么办?忽然,我感觉肚子里涨气,接着是一阵绞痛,只好扔下手里的笔,急急跑出了门。

等我从厕所出来时,已经是繁星满天了。我轻松的往家走,刚才的坏心情已经与痛一起消失,看着夜空上明亮的星星,心情莫名地好起来,忘了刚才写检查的事。

这时,从河边冒出一个人影,贴着墙根朝车库方向溜去。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坏人?便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悄悄跟踪着那个人影,想看看他到底是谁。

影子忽然凝滞不动,他似乎在听着什么。山谷中除了风声,没有别的动静,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我站住脚藏在一个电线杆后面。过了半天,影子又动了起来,他走到路灯下,啪嗒,扔掉手里的石头。这时,认出了他,大叫了一声。

“嗨!鲁平,鬼鬼祟祟干什么?”

“刚才我听见那边有人哭。”鲁平朝车库那边指了指,“等我过去,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你听错了,是刮风的声音。”

“可能是我听错了。”

“我问你,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马场吗?”

“我听说,过去这里养过马,好像是打仗的时候。山上有很多洞,等暖和了,我领你去看看。”

告别鲁平回家,检查没有写完就睡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父亲没有吃早饭就出发了,他好像把检查的事忘了。

第十八章  哨位

检查的事情,虽然不了了之,却勾出我肚子里的馋虫。一连几天,我揣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一块两角钱,在大门口转悠。我希望,能再次遇到那个卖柿饼的汉子。

那天,又见何良站岗。我心里一喜,一举两得,不顾他的阻拦,钻进岗楼。木墙上的粉笔画,好像被人擦拭过,已经模糊。

“谁把我的画给擦了?”我生气地探出身子问。

“不知道,一天好几班岗,谁知道是谁。”他依旧朝着前方,漫不经心地回答。

“讨厌。”彭,我狠狠踢了一下木墙,发泄自己的情绪。

“嘘,有人来。”

      他靠着门笔直地站着,身体尽量堵着门口,抬手一个标准的敬礼。在他抬手时,腰间露出一串钥匙,我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

一只红葫芦,挂在钥匙环上,时隐时现。我见过结在藤蔓上的绿葫芦,和挂在屋檐下的黄葫芦,却没有见过这样的红葫芦,它轻巧而别致。

那只藏在棉衣下面的葫芦,随着他胳膊的抬起而显露,宛如一个俏皮的精灵在与风捉迷藏。起风了,枯叶在士兵身边旋转着,沙拉沙拉响。但是,我的目光仍在他腰间挪不开。

“叔叔!你的葫芦在哪里买的?”

他回头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又迅速环视周围,他确定附近没有人时,这才把腰间的钥匙解下来,从背后递给我,“拿着,你好好看看吧。”大概,他想用葫芦换片刻的安宁。

我倚着木墙角,好奇地盯着手掌。躺在我手心是一个精心编制的袖珍葫芦,大小如一粒带壳花生。我用手捏一捏了下,暗红的葫芦略有弹性,里面似乎塞了纸团。我爱不释手地把玩葫芦,暗想自己铅笔刀上正缺一个饰物。

“你在哪里买的?,我也要买一个。”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我,脸仍然对着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觉得好看吗?”声音里却充满了骄傲。

“好看,好看。”我快速回答着,心里升腾出一种贪婪,希望他能把葫芦送给我。我知道,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但是,我太喜欢这个红葫芦了。

“嘿嘿、嘿嘿、是我自己编的。”他晃了一下肩膀,有些得意。这时,夕阳的光芒正在刺刀上跳动,温暖融化了金属的锋利之气,让荒凉的山谷变的静美。

听了他的话,我有点吃惊。用手指捏着葫芦,在眼前晃着,夕阳的光线下,它完美的如一颗红色玛瑙,让人怎么也想不到,它出自一个男人之手。我更加崇拜他了,“这个葫芦归我了?”

“这一个不能给你。”

“为什么?”

“就是不能给你。”

“小气鬼。”

“我才不小气呢。”

“你就小气,这个给我,你再自己编一个,不就行了吗?”我自作聪明地给他出着主意。

“真的不是我小气。”

“你不给我葫芦,你就是小气鬼。”我对着他的后背,强词夺理。

“唉!你这个小姑娘,真拿你没有办法。”

“嘻嘻。”

“你知道吗?我编了两个葫芦,我和媳妇一人一个。所以嘛,这个不能给你。”他回过身来,从我手里拿回红葫芦,生怕我真不给他了。

“你才多大,就取媳妇,真不害臊。”

“我们那里结婚早。”他晃了一下头,有点沾沾自喜。

我心里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半天没有吭声,在木墙上胡乱画着,一条大河在墙上奔腾,一个女孩站在岸边哭泣。

他转过头来,见我不高兴了,想了想说,“我给你编一个吧,新的更好看,更漂亮。”他把葫芦重新别在腰上,向外立正站好,不再说话。

“真的?”听了他的话,我心花怒放,一下跳出岗楼,站在他的面前,“那我回家给你找橡皮绳。”说完,一溜烟往家跑。

路上的雪已经化干净,笨重的灯芯绒棉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扑腾扑腾声,我似乎听到山谷的回声。下坡后,往北一拐,经过两排石头房子,就见到了院子门。

院子里,弟弟正举着一支木枪对着院墙,枪上的刺刀劈了一半,露出没有银粉的一面。刺刀是被我掰断的,为此他还哭了一场。此刻,他正对着墙头上的一只大公鸡,嘴里模仿着枪的声音,啪啪,啪啪。

“你在干吗?”

“不知道是谁家的鸡,跑到院子拉屎,刚才我踩了一脚。”

“肯定是后院的。”

“真烦人,我用枪吓唬吓唬它,以后它就不敢来了。”

“呵呵,它和你那么胆小就好了。”我弯腰拾起了一个石子,朝着院墙一扬手,“看我的。”

嘎嘎,那只公鸡啪嗒着翅膀飞走了,留下弟弟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院子里。

我进门便开始翻抽屉,寻找编织葫芦的塑料头绳。我是一直留运动头的,姐姐虽然扎着麻花辫用的却是橡皮筋,上哪里去找塑料头绳呢?可是,我明明记得家里有过塑料头绳,放到哪里去了呢?

我蹲在地上朝床下看,看见下面有一个子弹箱,便爬了进去。等我拖了出箱子,打开一看,我更失望了。除了一些高射机枪弹壳外,什么也没有。我急的抓耳挠腮,却想不出办法。平时,生活用品要到县城采购,而县城不是随便就能去的。

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我急忙跑出去了。院子里,木枪扔在一边,鲁平正拿着一个弹弓,教弟弟射树上的麻雀。光秃秃的杨树上,几只麻雀正探头探脑地对着院子,啪嗒,弹丸打在树干上,麻雀轰一下飞走了,绯色的天空上,一群鸽子飞向东边的山崖。

看见我,鲁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这是新做的弹弓,还不顺手。”

“我也想做弹弓。”弟弟跃跃欲试地,“你教我好吗?”

“当然行了  。”鲁平自告奋勇,“我还有剩下的粗铁丝,尽够用的。就是橡胶皮筋不太好找。”他摸着自己的耳垂,抬头看着对面的山崖,情绪有点沮丧。这远离集市的大山里,想买点东西是很困难的。

“你的橡皮筋从那里弄的?”弟弟问完后有点泄气,“我们家可没有这么橡皮筋呀!”

“我用的是别人给的,咱上学的那个村倒有个供销社,我去过,不知道没有卖橡皮筋的。”

“供销社?”

“是啊!就在靠河的地方。”

听了鲁平的话,我心里生出一丝希望,当即决定明天去供销社去一次。

第二天,我沿着公路往南走。果然,村南头有供销社。一排石头房子挨着公路,石墙的水泥黑板上,红漆斑驳地写着语录:为人民服务。

我一脚跨进屋里,身子一沉,晃了一下才站稳。屋里的地面低于门槛,前后没有窗口光线暗淡暗。水泥柜台从东到西,切割了一半的房间,让一切显的阴暗拥挤。靠门口的柜台被太阳的光束照着,边缘已经被磨的光滑如玉,一个胖女人站在柜台后,正低着头噼里啪啦打算盘。

“阿姨,有塑料头绳吗?”我怯怯对问着。

“什么头绳?”她抬起头看着我。我发现她的眼睛很美,像秋水一样幽静。

“那种扎头发的的塑料头绳”我朝她比划着。

“我看看。”她离开算盘,走到西头,在货架上找了半天,最后空着手回到我面前,“好像是没有。”然后好奇地注视着我,“我们这里的姑娘,她们喜欢用毛线扎辫子。”

我猛然想起,我的那些同学们,她们长辫子上缠着一寸宽的彩色毛线。正当我失望想离开时,一个蓬头垢面的瘦女人进来,一步一扭地走到柜台前,把一个瓢放在柜台上,瓢里面盛着白色的地瓜干。她眼睛看着胖女人,一句话不说。胖女人笑着迎过来,也没有说话,熟练地抄起一杆秤,秤盘朝她面前一伸。那个女人端起瓢,手腕轻轻一翻,哗啦地瓜干倒进秤盘里。

胖女人秤杆一翘,偏着脸问道,“带家什了。”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从肮脏的大襟下掏出一个锡壶,放在柜台上往前一推。那个银色的锡壶像一件艺术品,端正在搁在柜台上,在等待着。

胖女人提着秤盘,转过肥胖的身子,把地瓜干倒进柜台里的家什里,然后回身掀开一个缸盖,那股醇香更浓了。她把木提子放到缸里,然后猛的一提,溢出的清酒又落到缸里,我不由的抽动着鼻子,心里有些诧异:难道我喜欢酒吗?

女人把锡壶揣在胸前,把瓢反扣在上面遮挡着,颤颤巍巍出了门。此时,我才发现她竟是一双小脚。我随后也出来门,跟在她的后面,朝村里走去。刚走不远,女人停住了脚步,四下瞧了瞧。我赶紧躲在一个墙角,窥视着她。只见她蹲下身子,从瓢下拿出锡壶,飞快地喝了一口,然后又晃晃悠悠往前走,嘴里开始囔囔地唱。我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段路,想听她唱的什么。

她唱着,“杀、杀、杀哼哼……,大小的孩杀干净。”

我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仿佛一股杀气顺着她的声音朝我逼近,赶忙掉头,从另一个胡同拐回来,朝着学校跑去。

好容易盼到放学,我却愁着回家,害怕见到站岗的何良。回家路上,我无精打采,丝毫不理会弟弟的问话。他出校门就开始喋喋不休,那些听不懂的方言,也让他伤透了脑筋。我没有注意他说话,目光而是被夕阳下的河面吸引。平缓的河面中间没有结冰,一群姿态高贵的鸭子,缓慢地游动在夕阳下,身后的水纹泛着夕阳的光芒。我看着那慢慢荡开的水纹,又开始胡思乱想。我真想像鸭子一样无忧无虑,顺流而下游到营房里去。然而,就在我们拐过一个山脚时,看见远处公路上,有几个人朝我们迎面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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